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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卿起来吧,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是那些老话,你不嫌烦,朕都要听腻了。”

“圣上,臣…”

“我说虞丞相,你快起来吧,圣上也是人,是人就有那么点小爱好,你看我不就是爱画成痴,你看你,我怎么听说你极爱美酒呢。”

“柳丞相,你这话是从何说起,我平时不过浅酌几杯,何曾就成了‘极爱’,反倒是柳丞相你,爱画成痴倒是事实,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你门下之人没少往你府上送‘画’吧,柳丞相是否有公然收受贿赂之嫌。”虞君实嫌恶的甩开柳成言的手。

姬烨擦了擦嘴,淡淡道:“你们且吵着,朕去后面看看,一个时辰后朕要知道两位栋梁对于新法的高见。”

此时天已全黑了,珍宠房灯火通明,淑妃、贵妃已被护送了回去,蛇,能看见的,能抓到的都被收到了笼子里,蛇院管事带着人战战兢兢的清点数目就发现终是少了一条,少了一条最毒的帝皇扁颈蛇王,这还是去年湖广那边的刺史回京述职时进贡上来的,因通体金黄,攻击性强,毒液最烈,颇具人性,故而被赐了此名。

一听名字就知道这条在圣上那里有多受宠了,这下可好,什么都不丢,单单丢了这条。

李福全到时,便看见甬道上整整齐齐摆放了五具尸首,两名宫女,三名太监。

“大总管,您可要救救小的啊。”珍宠房掌侍苦哈哈的迎上来道。

“废话先别说,你先随我去蛇院,待咱家问明了缘由再说。”

蛇院的布局和其他院落都不同,一进了门,两边挂着的都是蛇笼子,唯有中间一条三人宽的青石板路是供人走动的,但见各个笼子里的蛇都是一副躁动不安的模样,吐着芯子虎视眈眈。

“烙铁头,你给咱家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李福全也不拐弯抹角,看见正拿着画册簿子清点的领头太监就直接问了。

“大总管此来是兴师问罪的吧。”烙铁头,也就是蛇院的内院侍苦着脸走过来道。

“你有罪是肯定的了,不过,圣上平时也是极为倚重你的,这次事情你好好交代,我会酌情帮你几句。”

“多谢了。”

“若说这事,我也是冤的很。”

“行了,边走边说吧,圣上还等着呢。”

原来引发这次事故的却是淑妃和贵妃宫里的两个太监打架,不知怎么的就打了起来。

当时来蛇院看蛇的有十几个,太监多,宫女少,这人一多又没有主子在身边管着,这些人胆子就大了起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闲聊,都是做奴才的,少有空闲的时候,这好不容易得到了恩典就稍稍放纵了些,这一放纵可好,两个太监拌了几句嘴,忽然就动起手来。

打架的时候,哪儿还有理智可言,逮着什么都朝对方那里砸,如此,许多顺手的蛇笼子就遭了秧。

蛇笼子,多是藤条竹片所制,两厢一砸还不撞个四分五裂吗,现在又正值蛇交,配的季节,原本这些日子,这些蛇就很暴躁,彼时一出了笼子,没了拘束,逮着人就咬,咬了就跑,像是人喝了春,药,闻着味儿就想四处撒欢找女人。

那第一个被咬的也倒霉,摊上一条毒蛇,他往地上一趟可把其余人等惊着了,尤其那些胆子小的宫女,尖叫着就往外头挤。

而蛇院通往门外的路又不宽敞,如此挤来挤去,到把挂在钩子上的蛇笼子撞下来不少,经人一踩踏,把这满院子的蛇也惊着了。

通往乾元殿的回廊上,烙铁头抹了一把脸,抿着嘴,肃着脸道:“大总管,奴婢死不足惜,就可惜了那几条被踩死的名种,都是难得一见的。”

“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那些畜生呢,你可真不愧叫烙铁头,取了个蛇名,你还真跟那畜生成了一家子不成。”

“大总管,说实话,那些畜生虽毒,却比有些人强。”烙铁头讽刺的道。

“行了,仔细祸从口出。”李福全拍了拍烙铁头的肩膀,“我心里有数了,这事确实不怪你。打狗看主人,这事还得圣上裁夺。”

“不是两个,是两帮人,要不然,也不会放出那么多蛇。”烙铁头冷冷道。

李福全一窒,二人对了下眼,各自心照不宣。

第16章 何为本性

弦月弯弯,漫洒清辉,打眼一看满宫上下,灯火辉煌,可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影,在树影摇曳里,不知名的角落,狭窄的屋子,漆黑一片。

窗户半开着,一缕月光斜射而下,照出了地上跪着的黑色头颅和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你做的很好,娘娘很满意,娘娘让我告诉你,接下来的事情有旁人去做,你该功成身退了。”

那头颅颤巍巍点了点,哽咽了一声,泪“噗通”落了一滴下来,激起微尘无数。

这女子的声音很年轻,说不上婉转悦耳,调子却很冷。

她弯腰抱起地上一个草编的篓子,又道:“你的忠心娘娘都知道,所以你放心,你的父母家人将会享一世荣华富贵。”

沉默的头颅终于有了反应,额头终于贴上布满灰尘的地面,哽咽道:“谢娘娘恩典。”

这女子漠然的嗯了一声,转身便走了出去,在她身后,那头颅缓缓爬了起来,解下腰带,往房梁上一甩,爬上凳子,下巴伸进去,一蹬腿,“咕咚”,凳子歪了,月光照在墙上便映出了一条瘦弱的,飘摇的影儿。

瑶华宫中,淑妃额上贴着一条温热的布巾,闭着眼,似惊魂未定。

地上跪着榕和、枫和,个个满面愧疚。

“起来吧,事出突然,你们也预料不到,更何况,你们和我一样都怕那种畜生,见之就软了腿脚,如何能来救我呢,不拖累我就不错了。”

“谢娘娘体谅。”

两个丫头顿时感动莫名,只觉自己跟对了主子。

“你们且帮我想想,那吕氏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就是为了弄死我宫中的一个太监。”淑妃蹙眉深思,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什么。

“娘娘,不若召他们来问问,事出突然总有原因吧。”榕和道。

“没有必要了,两个太监打架,随便一个借口都可,关键不在他们身上,而在贵妃最终所要达到的目的:是陷害我,还是拉我进来搅浑什么水。搅乱蛇院,放出那么多条毒蛇,结果是,死了几个宫女太监,几条名种蛇,跑脱了那条最毒的帝皇扁颈蛇王。”

福至心灵一般,淑妃嘴角露出一抹笑痕,放松了身子躺了回去,“原来如此。不论那条蛇是真跑了还是假跑了,兴许它跑到何处才是关键所在。皇后落胎后,圣上虽处置了一批宫女太监,可真正的大手,圣上可还没找出来,这种情况下,若再想施一计,可不就成了自投罗网吗,可若是‘天灾’呢,谁若被咬上一口还不是自认倒霉吗。吕氏这一次倒是高明了一回。不过,也由不得她不加快脚步了,和夷人的这一仗打了足足有两年,若此次尤氏大将军再立大功可就要封王了,到时候皇后的地位会更加稳固,吕氏再想撼动就不那么容易了。”

“娘娘真是再世诸葛。”榕和拍马道。

“娘娘这么快就洞悉了贵妃的计谋,真真聪颖无双。”

淑妃笑了笑,淡淡道:“不过是身临其境,仔细推敲罢了,何至于你们把我夸成这般。你们这两个小甜嘴还是留着这些甜言蜜语夸赞你们日后的夫君吧。”

顿时把这两个丫头羞的红了脸不再说话。

乾元殿里一片死寂,除却高坐上首的姬烨并候立一旁的李福全,其余人等皆跪在地上。

“畏罪自杀了?”

“回圣上,是、是的。”永乐宫的大太监夏小福磕磕巴巴回禀道。

“很好。”姬烨起身,背手在后冷冷的道。

“一个让蛇咬死了,一个自己死了,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死人又不能开口说话,你们说是不是?”

“圣上息怒。”地下跪着的一片皆战战兢兢。

“朕何曾生气,尔等微尘碎末,可还没有那个本事让朕生恼。既然两个主犯都死了,那么朕判尔等连坐如何,李福全听着。”

“奴婢在。”

“永乐宫,瑶华宫,所有伺候的太监宫女皆发配掖庭局刑狱房,每人五十大板,熬过去的罚入掖庭局做苦力,熬不过去的,一卷庐席扔去乱葬岗。”

“圣、圣上,贵妃、淑妃娘娘身边的陪嫁宫女如何处置?”李福全微颤着手道。

“一视同仁。”姬烨一甩袍袖,抬脚便大步离去。此时他虽是微恼,却实在没把这事多放在心上,他心里想的是还等在宣政殿的两个大臣,以及他指示柳丞相提出的新政能否顺利通过中书省议决。

和国家大事比起来,后宫种种不过如那粉墨登场的丑角,在姬烨看来,那不过是女人争宠吃醋的把戏,他高兴时轻拿轻放,他若不高兴时抬手给贵妃、淑妃一人一个“耳光”便是警告。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贵妃、淑妃都是聪明人,适逢圣上被国事烦扰,她二人伺候他最久,自然知道何为适可而止。

此番赔上了两个忠心的陪嫁丫头,淑妃可把这比账记下了。

匆匆又过去了数日,那条帝皇扁颈蛇王却依然没有找到,为防后宫人心不稳,姬烨遂命令各宫打草惊蛇,若由此找到算是幸事,若还是找不到也可确保各宫安危。

皇太后不问世事已久,此番却出来下了道懿旨,为保宫妃安危,稳定人心着令各宫遍洒雄黄烈酒。

其余宫中欢喜不迭,可皇后宫中却愁眉苦脸,无他,皇后对雄黄过敏,这是皇后自小的毛病了。

原本四女官心中对现在的皇后都是存有怀疑的,可雄黄一出,皇后身上便起红点,四女官差点喜极而泣,抱头痛哭。

由此得出结论,皇后还是她们的主子无疑,绝非狐鬼妖魔上身。

这一确定了皇后属性,四女官就开始愧疚了,忙不迭的找出常年备着的药膏给皇后擦拭。

原本听说了那蛇院,黛黛姑娘很有种找到组织的激动兴奋感,奈何只要一出了甘泉宫到处都是它讨厌以及的雄黄味儿,遂只能蔫头耷脑的窝在后花园里郁闷着。

好在,自从决定慢慢适应这混蛋的人生后,它逐渐发觉了作为蛇妖一直享受不到的乐趣——吃。

这世间无论什么东西修成了妖,都还是逃脱不得本身的限制,比如它吧,做蛇的时候就没有味觉,开了灵智成了妖依旧没有味觉。

可成了人就不同了,五感俱全。

它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吃,酸甜苦辣咸,各色菜品都要尝一尝,吃一吃,小肚子时常让她吃的溜圆。

瞧吧,这才过了几天啊,它就把人家尤黛黛的这副身子给吃的圆润白嫩不少。

若非满宫上下飘着雄黄味儿,它这会儿定然还在桌子上吃着呢,而不是蔫蔫的窝在水榭里面,“顾影自怜”。

说它顾影自怜,是这东西它知道爱美了,自从脑袋瓜子上顶上了一头乌黑秀发,自从瞧上了尤黛黛那好几大箱子亮晶晶的金银首饰,它就变着花样的往自己脑门上插,为表示它对蛇生的恋恋不舍,如今它最爱的就是各色盘卷弯曲的饰物了。

有一天晚上它看见秋韵在灯影里用彩线编织小动物,这家伙身子一软,往人家秋韵身上一缠,蹭蹭,就要一条小黑蛇戴在身上。

又有一晚,它白天睡多了,晚上兴奋了,提着一布袋点心在甘泉宫四处乱窜就发现了个针线房,里面正有宫女在填塞引枕,这东西它很会联想,并天马行空,肆无忌惮,遂比划着让绣娘做出了一条很长很长的蛇形引枕,自此把这又软又圆,黛青色的,栩栩如生的…秋韵她们把这叫玩偶就成了她们家主子娘娘床上的长住客。

于黛黛来说,自从有了这玩偶,它就各种找到了安慰的感觉,是头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走路也有劲了,一口气爬…不是,是一口气吃两只红烧鲤鱼也不在话下了。

释疑之后,四女官再看她们主子娘娘如今的反常,各人心里顿时都是一阵酸疼。

喜爱各色蛇模样的东西,那自然是因为圣上喜蛇;

不再悲伤哭泣,和宫妃们死磕,那是因为主子娘娘终于懂得保全家族了,为了不让家族为难,只好委屈自己放弃所爱;

喜欢黏人了,缠人了,那自然是因为心中放弃所爱了,现在很缺爱;

至于很能吃,什么都半懂不懂了,那是因为主子娘娘伤痛至极,把自己封闭了,一朝回到天真无邪的小时候,无忧无虑,又是家族里的宝贝疙瘩了。

脑补至此,秋韵红了眼眶,春末嚎啕大哭,冬藏压抑心疼,夏极眼泪汪汪,至此对黛黛照顾的越发尽心尽力,宠溺无度。

若能以此状态一直活在甘泉宫,不再搅进波云诡谲的后宫,也能得一世平安喜乐,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

一朝为后,便泥足深陷,是猎手,更是旁人的猎物。

若论捕猎,谁又能比得上蛇妖有耐性?

失去了法力依仗,蛇妖回归的是什么?

是本性。

本性为何?

依如人在穷途末路时回归的残忍,剥开人类的楚楚衣冠,还不是和蛇一样,都是动物。

茹毛饮血,生吞活剥,你死我亡。

第17章 锦鲤摆尾

鉴于皇后娘娘落胎伤身,心情又极度不稳,这些日子以来甘泉宫都是闭门谢客状态的,自然这只是对外的说法,内里其实是四女官怕把现在的皇后放出去露馅。

毕竟,不是谁都能包容现在这个心中没有规矩的皇后的。

湖上水波粼粼,荷叶迎风招展,叶下锦鲤游曵摆尾,春阳温暖,正是打盹的好时候。

钓鱼台上,冬藏手捧一本蓝皮线装书,口沫横飞,正一脸严肃的讲解宫中礼仪规矩,她脚下,黛黛皇后睡梦已酣。

当轻微的呼噜声从脚底传来,冬藏面色陡然变黑,深深一个呼吸之后,轻手轻脚的走了开去。

通往水榭的木桥上,一个身段细条的宫女抱了一条薄毯走了过来,一见冬藏便行礼,低声道:“冬藏姐姐,奴婢怕主子娘娘着凉,特意拿来了这个。”

“给我吧。”冬藏冷着脸道。

“喏。”

这宫女,名为白月,乃是春末手底下的内宫女,因她嘴甜会看人眼色平素又勤快,春末便认了她做妹妹,这姑娘也是个有谋算的,她不止管春末叫姐姐,连同冬藏等三人,她也上赶着给改了称呼,日日甜甜的叫姐姐,殷勤服侍着,至此便是连严谨的冬藏也默允了她的顺杆爬。

只要对皇后忠心,她们四人并非没有容人之量,排挤着不让下面的宫女接近皇后。

日头渐大,晒的久了,脸皮就疼,冬藏慢慢的把薄毯搭在黛黛身上后,便撑开了一把伞,坐到黛黛头顶处就打算一直这么擎着,直到黛黛睡醒为止。

白月见此忙道:“冬藏姐姐,这太累了,让奴婢来吧。”

冬藏摇了摇头,“你回去吧,主子娘娘这里有我就够了。”

睡着的主子娘娘很是乖顺,并不需要太多人在身边伺候。

“那半个时辰后奴婢再来换冬藏姐姐。”

冬藏点了点头。

乾元殿里,一溜穿月白襦裙,梳着双平髻的宫女正在侍膳太监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上菜,被召来服侍午膳的柳美人正亲自为姬烨摆放碗筷,只见此女面如桃花,一管鼻子,小巧精致,最是可人。

“柳美人,快接驾吧,圣上来了。”侍膳太监忙不迭的提醒,遂即跪了下去,高呼:“恭迎圣上。”

柳美人含羞怯怯,以一副弱不胜衣之娇态款款下跪,细声纤语道:“恭迎圣上。”

“平身吧。”姬烨捏了捏鼻梁,声音略显疲态。

“喏。”

没有被圣上亲自搀扶起来,柳美人微有不适,不过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端雅上前,温声道:“圣上饿了吧,婢妾这便服侍您用膳如何?”

姬烨略点了点头,神色淡淡,眉峰攒聚,似是不愉。

便在此时,殿外忽传来高呼,“圣上,臣有本奏。”

不是户部尚书虞君实又是谁。

姬烨一口饭食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柳美人忙奉上一杯清茶,一副心疼的就要哭出来的模样,“圣上,莫要理会他们,您保重龙体要紧,不能不用膳啊。”

用清茶将一口饭送了下去,姬烨脸色顿黑,冷扫了柳美人一眼,“下去。”

“圣上,是婢妾说错了什么吗?”柳美人委屈的轻咬红唇,半露舌尖。

“下去。”姬烨端起饭碗吃了一口淡淡道。

好不容易轮到她来侍膳,这才见了圣上一眼就要被撵走吗,柳美人满心不甘,捏着筷子站在姬烨身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面皮薄顿时被羞的通红一片。

李福全忙上前来,捏着柳美人的衣袖就给扯了出去。

“李公公,圣上是对婢妾不满意吗?”柳美人一离了姬烨的视线,两眼便流出两串泪珠来,端的是楚楚可怜,连李福全这去了孽根的人都不禁怦然心动了一下,心里琢磨着这柳美人的价值,遂好声提醒道:“美人莫要灰心,圣上此番可不是生您的气,前些日子贵妃、淑妃也被婉转训斥了一番呢,所以美人无须担心。你且去侧殿等着,待圣上心平气和了,奴婢再去召您。”

“多谢李公公。”柳美人破涕为笑,忙不迭的要脱下手腕上的一双玉镯相送。

可他李福全又岂是那眼皮子浅的,笑了笑推辞了。

殿上,珍馐美味无人吃,已渐渐冷透了,右侧暖阁里,姬烨漠着脸坐在书桌之后,地上跪着两个大臣,一个是户部尚书虞君实,一个则是御史台的监察御史,气氛紧绷。

那监察御史却像是豁出了命去,一番言辞说的犹如愤青一般,激动的眼红脖子粗。

他弹劾的不是旁人,正是皇后之父,远在西北的骠骑大将军。

一曰他,军纪不严,耗费钱粮,吃空饷,贪污纳贿,作风奢靡腐坏,是国之蠹虫;

二曰他,嫉贤妒能,打压异己,把持禁军;

三曰他,胆小如鼠,不敢乘胜追敌,屯兵西北,意图谋反;

总而言之,在这位监察御史的奏章里,骠骑大将军乃是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奸臣,全然忘了,就是这位他奏章里的“大奸臣”,多次挽狂澜于既倒,成功威慑了东夷、西戎,避免了大燕在虚弱时被侵略。

这奏章他早就看见了,批复了一个“闻”字就给打了回去,其意已经很明显了,大将军在外浴血奋战,保家卫国,他坚决不会寒了人心,自掘坟墓。

没曾想,他的这位监察御史倒是个“刚直不阿”的。

一道旨意处死了他倒是容易,可姬烨心里清楚,这些做御史的从来都不怕死,相反的,他们把因谏上而死视为是一种荣耀,史册上能有他们一笔,他们做梦都能笑醒。

“范仲,你回家休养一段日子吧。”姬烨淡淡开口。

监察御史,不过是正八品的小官,御史台共有十五人,若只靠勤勤恳恳的工作熬资历,没有二三十年是不可能脱颖而出,简在帝心,拜相入阁的,可有一个途径能够尽快的进入圣上的心中,那便是弹劾他人,即,踩着别人的尸体爬上来。

显然的,这位名叫范仲的监察御史便不是一个安分的,先不说他背后指使者是谁,只说他这个人,德行便不能入姬烨的眼。

说的好听些是让他回家休养,说得难听些,他被罢免了。

此人是个脸皮厚的,摆出一副正义的嘴脸,又说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话,姬烨耐性告罄,一挥手便让禁卫军将此人拖了出去。

虞君实是个真正刚直不阿的君子,他此来也是为了远在西北的骠骑大将军,并非是弹劾,而是陈述事实,打了两年的仗,国库损耗殆尽,百姓赋税日重,怨声载道,实在不能继续打下去了,请圣上及早召令大将军班师回朝。

随后将一摞奏折呈了上去,道:“这是八百里加急送上来的地方奏章,圣上请细看。”

翻开第一页,便是朱笔红字,刺痛他眼的:山南道陕西大旱!

姬烨捏着手中的奏折,手背上青筋暴突。

空气似乎一霎凝固了起来,无论是坐着的姬烨,还是跪着的虞君实,仿佛都没了呼吸,过了许久之后,姬烨才哑着嗓子道:“朕知道了,卿先下去,朕会仔细考虑的。”

“喏。”

许是跪得久了,虞君实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李福全忙搀扶了一把。

姬烨望着这个忠心耿耿的辅政大臣,忽然觉得他这两年来老了许多,是从他命他掌管户部开始的吧,鬓角竟生出了许多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