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凤溟忽然睁开眼,在看到她那一刻,他的眼神由迷惘渐渐变得柔和而含义不明:“你怎么进来的?”

他的口气没有责备,也没有任何的不悦,甚至一如她和他初见那样温和。

“皇上。”聂无双跪着靠近几步。仰着头,恰好露出她优美的下颌与那一小片玉样肌肤。

萧凤溟坐起身来,虚扶了她一把:“无双姑娘,有什么为难的事要来求朕?”

聂无双忽然失声,脑中纷杂芜乱。她想说什么?或者她想要的是什么?明明想好的措辞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妾,想要服侍皇上。”沉默了许久许久,她终于说出了这一句。可是说完,她立刻后悔了。她把头深深伏靠在地上,他衣袍的下摆轻轻碰着她的脸,幽幽的龙涎香荡入鼻间。

有那么一刹那,聂无双觉得自己从未这样低入尘埃。他是皇帝,而她和他不仅仅是天与地的距离,就如现在,他俯视着她,不知心中是怜悯多一点,还是鄙夷多一点。

她宁可他像萧凤青那样,轻|佻风|流“你也就这张脸还不错。”或者如周宁那样,急色难忍。

可是,都没有。他只坐在榻上,安静得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也许,这就是帝王。聂无双模模糊糊地想。

“你的父亲聂卫城,朕曾经见过,在朕还是太子的时候。他曾为齐国使节来应国递交国书。为人谦卑有礼,相貌十分儒雅,即使后来听说他成了难以定论的权臣,但是朕一直相信他不过是当年风度翩翩的外国使节。你的哥哥,聂明鹄,朕曾听闻过他曾一日退敌千里,爱兵如子。是个十足的少年将军。”他忽然开口,口气淡然。

长长的一席话,聂无双无法接口,只能更低地伏下身。这些曾是聂家的荣耀,聂家的男人个个优秀。可是,是不是这样也会招来天妒?

“你知道朕为什么不会收你?”淡然的一句话,却令聂无双心头彻底地冰冷。她慢慢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因为妾身不但是聂家的千金,也曾是齐国相国顾清鸿的妻子。妾身残花败柳,不敢玷污皇上。”一字一句,她从未这样贬低过自己。自己贬低自己。

“不。”萧凤溟摇头:“朕从不这样看待过你。”

“那是因为什么?”聂无双心中忽然涌起希望。

“因为你的大哥。”萧凤溟站起身来。她的眼随着他的走动而动。

“不我大哥”聂无双心头掠过不解。

“听说他逃到了秦国,现在估计正要被秦国皇帝重用。”萧凤溟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

“什么?!”聂无双猛地抬头,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扯住他袍子的下角:“他怎么会”

“皇上,是臣弟的错,臣弟没有想到这一层,所以让聂无双堂而皇之地接近皇上。”暖阁外风扑入,随着扑入是匆匆赶来的萧凤青。

聂无双看向一旁的萧凤青,惊怒,忿恨种种目光重重变幻不停。

他竟然瞒着她大哥出逃秦国的消息!

凶悍好战的秦国正是齐国与应国两国的死敌。而哥哥竟然逃到了秦国,一旦他被秦国重用,那身在应国的自己该怎么办?怎么办?

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跟萧凤溟说,妾,想要服侍皇上这样的话来?

聂无双越想额上冷汗越是涔涔而出。

萧凤溟含笑将萧凤青扶起:“五弟不必惶恐,刚才朕和聂姑娘只是随便聊聊。恰好聊到了聂明鹄将军的事。”

萧凤青转了头,看着聂无双道:“人人都说聂明鹄是员有勇有谋的猛将,如今看来也是个莽夫而已。秦国狼子野心,根本不信任外人。想来聂家满门被齐国的昏君抄家斩首,聂明鹄以为逃到秦国就可以为家人报仇了,他还真是想得天真呢。”

他的语气散漫,带着一贯的冷冷嘲讽。

聂无双猛地抬头,阴森森地盯着萧凤青:“妾身的兄长并不傻,当聂家突然被皇上下旨抄家的时候,我兄长还在齐国西北一带领兵,他若要逃,肯定从岭山一带,抄近路过泠江,四国之中,离他逃亡路线最近的是秦国,若王爷身处我兄长位置,王爷难道要一路步行千里逃到应国吗?我看,到时候就算齐国的皇帝没有设下重重关卡来捉拿,王爷走也走得两条腿都断了。”

她的反诘令萧凤青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说不出话来。

萧凤溟哈哈一笑:“无双姑娘果然兰心蕙质,居然还懂得地形,果然是将门虎女。好了,不说这个,五弟,你这上好的梨花白后劲很强,朕还想再品一品。”

他说完,不紧不忙地出了暖阁。

“这下好了,皇上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高兴了?”萧凤青冷冷看了她一眼,随后跟上。

聂无跪在地上,许久许久才起身。候在外面的夏兰见她出来,连忙上前问:“娘娘,还跟着王爷去吗?”

“不了。”聂无双摆了摆手:“回去。”

她顿了顿,淡淡地道:“以后别叫我娘娘,我不再是王府的侧妃娘娘了。”

她说完踉跄转身走了。

第六十一章各取所需(3千)

齐国善饮,酒筵常常要到下半夜方才罢了。

“琅嬛水榭”的丝竹歌舞声悠悠传来,飘渺如天籁,半夜不绝。聂无双坐在窗边,侧耳倾听,心中却是灰蒙蒙一片。

她知道自己的复仇大计才刚刚迈出一小步,就被生生地掐断了苗头。累

任哪个帝王,谁会把一个敌国将要重用臣子或是归降的妹妹放在身边?

自以为是的筹谋,到头来竟然是一场笑话!

她输在了太过自信,输在了萧凤青的隐瞒!

聂无双慢慢扯下头上的白玉簪,扯掉身上的紫锦缎外衫,铜镜中的自己依然倾国倾城,但是又有什么用?又有什么用!

自己辛辛苦苦,忍辱负重换回来的一切又有什么用!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场空!

她忽然一挥手,“啪啦”一声,桌上的妆台,镜子所有的一切纷纷被扫落地。

像是得了发泄口,她发了疯开始砸东西。夏兰听到声响连忙进来,只见聂无双双目通红,拿起剪子戳向百鸟争春屏风。

“哗啦”一声,上好的绣屏被她刺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大口子。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夏兰吓得连忙抱住她:“娘娘,娘娘”

“放开我!放开我!”聂无双死命挣扎,尖叫声刺耳:“放开我,你们都是坏人,都是坏人!我要报仇!我要报仇!”闷

“娘娘,您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魔怔了,娘娘!来人!来人!”夏兰惊叫连连,拼命喊人。

帘子一撩,她只觉得眼前青影一闪,怀中的聂无双已经已经被萧凤青死死压在怀中。

“去叫大夫!”他怒吼。聂无双浑身发抖,不知哪来的力气,她猛地挣开他的一只手,狠狠地咬上他的胳膊。

“呃——”萧凤青痛哼一声,却不扯开她,只让她死死咬住自己。

夏兰看见聂无双泪流满面,咬得浑身打颤。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而被咬的萧凤青回过神来,却仿佛没有察觉到痛一样,一反常态柔声安慰。

过了许久许久,聂无双失去力气,这才瘫软在他的怀中。大夫这时赶到,切脉问诊,开了几帖安神的药,看着满地狼藉,惶惶退下。

聂无双犹如一只受伤的猫缩成一团,除了流泪,她不发一言。萧凤青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房中又恢复了死寂。

夏兰抹着眼泪,打来热水要为聂无双擦身,才刚碰上她的身子,聂无双就如受了惊一样拼命往里缩。

萧凤青幽幽叹了一口气:“我来吧,你先退下。”

“是,王爷。”夏兰转身刚想要退下,又犹豫上前:“王爷,您的伤。”她刚才看见萧凤青的胳膊被聂无双咬得沁出血来,想必伤势也很重,连忙问道。

萧凤青摇了摇头:“没事,你先退下。本王来照料她。”

夏兰只好退下。

烛火摇曳,满屋的狼藉。他看着缩在床里的聂无双,幽幽地开口:“你也不必如此心急,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就在刚才皇上命我好生照顾你。”

聂无双仿佛没听见一样,木然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不明白皇上,我还未见有能让他如此挂心的女人。后宫三千,你应该有机会去搏一搏。”

她的毫无反应,萧凤青却依然不介意,继续说道:“如果你是担心皇上介意你的身份,其实”

他还没说完,聂无双不知什么时候抬头,美眸幽幽地看着他:“王爷在可怜无双么?还是王爷觉得无双还有利用价值?”

她忽然笑出声:“王爷从妾身对皇上说,我是聂无双的时候就知道无双完了。彻底完了。因为没有哪个皇帝可以容忍像无双这样的女人在身边。特别是这个女人的哥哥即将成为秦国的重臣。”

“如果王爷是在可怜妾身,王爷可以走了。”她说完依然木然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仿佛这个世上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

萧凤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慢慢地道:“我给你讲个故事,曾经有个大家族,父亲生的个个儿子都非常优秀,直到有一天,他领回了一个长相异于别人的私生子,一起带回来的还有他庸俗卑贱的母亲,他的母亲太过卑贱,甚至不能有任何名分,可是父亲却非常喜欢他,甚至动了想要把家业传给他的念头。”

“可是,他的念头给这个儿子带来了灾祸,不到两年,他的母亲就被莫名其妙的杖责而死,因为这是其他窥视家业的人要给这个儿子警告,警告他不能有半分的奢望。”

“后来,这个儿子学乖巧了,天天不务正业,最后父亲失望了,即使把他给了自己的正妻教养,也看不到他任何悔改的迹象,最后”

“最后,这个糊涂的父亲只好立第三个儿子继承家业,而这个第五个儿子就成了没有任何实权的闲散王爷。”聂无双接过他的话头。

“王爷是在说自己吧。在说自己多么委屈,多么忍辱负重吗?”聂无双冷笑:“相信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无双更明白这忍辱负重四个字的含义!”

萧凤青顿了顿,看着在床上面色冷然的聂无双:“你明白?”

他摇了摇头:“你不明白。你只是在恨,在怨。你在想,如果本王提前告诉你大哥已经逃往秦国,如果本王提前告诉你我如何可以让你一步步引起皇上的注意,你就不会失败。”

“难道不是吗?”聂无双反问。今天她的失策,他难辞其咎!

“不,什么是忍辱负重,不单单是忍,还要用你的决心。”萧凤青猛地靠近,异色的眸毫无感情地看着她的眼:“不死不休的决心。哪怕已经濒临绝地,只有那一点点的可能。”

聂无双一双美眸冷冷地看着他:“我说过,我要报仇。倾尽这一生我也要报仇。”

“不过王爷还是骗了我。”她笑。

她从床上下来,对着破碎的铜镜慢慢地梳着自己如瀑的长发:“你瞒着我大哥逃到秦国的消息,不过是怕无双跑去秦国找他寻求庇护。这样会害得你的边防地图成了一张废纸,而你辛苦‘调|教’又通通成了一场空。”

“王爷让我当上睿王府的侧妃不过是想看无双谋智到底有多深,因为你想让无双混入后宫,争那三千宠爱。你需要的是后宫中绝对的势力。皇帝枕边最宠爱的妃子。”

聂无双转头,泪痕未干的面上似笑非笑:“睿王爷,不得不说,您的算盘打得真好。”

“至少在无双今天没有搞砸这一切之前——天衣无缝!”

萧凤青神色未动:“这些你早就知道了。何必多此一问。”

“不,这些无双虽然都知道了,但是无双忽然觉得,王爷想要的不仅仅是这些。”

聂无双靠近他,吐气如兰,绝美的脸上带着妖冶的红晕:“王爷要的是排除异己一步步拿到实权,您要的是——这个应国的天下。从您最敬爱的皇帝哥哥手中把本来属于您的东西抢回来”

她说破了他的心思。一个她费神难解的疑团忽然在癫狂的今晚通通想通。

这比与虎谋皮更加危险。一不小心就会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萧凤青异色的眸微微一眯,随即幽冷一笑:“这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记得,本王承诺过,只要我大权在握,就有你报仇的一天。你和我,只不过是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么?聂无双忽然笑了。

他,直到现在还在欺骗着她。

等到他大权在握的那一天,他取的是权,需的却是她永不不会开口的命。

“你默下的边防图,我会寻个机会交给皇上,到时候应国攻打齐国便指日可待。到时候你还怕你聂家的仇不会得报?顾清鸿不会跪在你的脚下求着你不要杀他?”

“聂无双,本王的条件太过优渥,换成多少女人都会答应,你如果要报仇,只能和本王合作”

“和本王合作”

“合作”

闭上眼,还能听见萧凤青冷冷的声音,一遍一遍,不停回荡。聂无双枕着瓷枕,终于累极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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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冰写得比较久,比较累心。因为我想,无双不是神人,她也有失败的时候。也有忍受不了崩溃的时候。

第六十二章故人信(一)4千

王府中一切照旧,只是王府下人对聂无双的称呼由侧妃娘娘变成了“无双姑娘”。聂无双每次听了,脸上只做淡淡。既然是“无双姑娘”,这每日向王妃请安也不必去了。她整日在屋中看看书,偶尔与前来探病的邹弄芳对弈几局。累

邹弄芳叹道:“聂姐姐竟这样坎坷,实在让人唏嘘。”

聂无双漫不经心落下一子,黑色莹润的棋子越发衬得她素手如白玉:“终归是不死,还不算最糟。”

邹弄芳听了诧异,但是却无话可接。

的确,满门的族人死得只剩下自己和亡命在外的兄长,若他们两人都死了,这聂家的冤仇真的是再也无法报了。

“聂姐姐的心志竟然如磐石般坚定,妹妹佩服。”邹弄芳心服口服地说道。

聂无双举起一子,似笑非笑:“若你是我,宁可自己也死了算了。”死者已逝,生者却要日日受着痛苦的煎熬,这滋味真的是锥心刺骨。

而且还没算上顾清鸿给她的狠绝

“东院那位最近怎么样?”聂无双岔开话题,冷冷问道。

东院那位自然是指睿王妃。邹弄芳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她病了几日,这几日听说好了些,但是终归是元气大伤。”

聂无双心中冷笑。当然是元气大伤,少了许嬷嬷这只恶狗,她就如同少了左膀右臂,是继续装贤淑温柔呢,还是本性毕露,这的确是睿王妃得好好想一想的问题。闷

“那我们那位尊贵的秦侧妃娘娘呢?”聂无双继续问道。

邹弄芳有些犹豫,半天才道:“还是如此,只是最近好像见她怪怪的,像是”

“像是什么?”聂无双皱起秀眉,邹弄芳为人稳重,说话很少如现在这样吞吞吐吐的。

“像是有喜了。”邹弄芳压低声音说道。

“有喜了?!”聂无双手中的棋子“啪嗒”一声掉入棋盘。她继续追问:“你可确定?”

“就是不确定才不敢妄下断言,只是最近我的丫头听到琴音阁那边在说什么酸枣,酸梅的,说那位最近胃口不好,我瞧着她也少出来花园里晃,兴许真的是有了。”邹弄芳皱着秀眉说道。

聂无双沉吟许久,半天,她忽然看定邹弄芳:“邹妹妹,你的机会来了!”

“我的?”邹弄芳吃惊反问:“什么机会?”

“一个取而代之的机会。”聂无双美眸中熠熠,笃定地说道。

邹弄芳回到自己的房中,心口还在“扑扑”直跳。丫鬟丁香过来倒茶伺候叫了她几声,她都没应声。

“夫人?”丁香推了推她。邹弄芳这才回过神来。

“什么事?”她不自然的掠了掠鬓边的发。

“夫人想什么心事?想得连奴婢在跟前都不知道。”丁香笑着道。

邹弄芳接过茶,喝了一大口,这才舒了一口气,顿了顿:“今天气好,不知王妃的病好了没有。”

“听说吴嬷嬷说这几日有了起色,胃口也好了点。”丁香回答。

“那秦娘娘那边呢?”邹弄芳又问。

丁香左右看了无人,这才低下头细细跟她说了。

邹弄芳听了,沉吟半天,忽然笑道:“这几日未曾给王妃娘娘请安了,去,把我娘家送来的半斤血燕拿着,我们去给王妃娘娘请安。”

这日,聂无双在“听风阁”里,忽然听见外面隐约有喧闹声,她遣了夏兰出门查看,不一会,夏兰进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无双姑娘,是秦侧妃。正在门外寻我们‘听风阁’的麻烦呢。”她气呼呼地说道:“她非要说我们‘听风阁’把脏水都倒入了她‘琴音阁’的水池中。这下逮了我们阁的丫头,正在叫骂呢。”

聂无双微微皱眉:“这王府的水不都是从一条明沟,一条暗沟么?丫头就算是不小心把脏水倒入明沟,那也不是流向她的‘琴音阁’。”

“所以说嘛,这分明是那姓秦的在故意找姑娘麻烦呢!”夏兰忍不住恨恨地道。所谓拜高踩低,就是秦菁菁这种人,看到聂无双被王爷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无双姑娘”就赶紧过来踩一脚。

“跟我出去看看。”聂无双耳听得外面的吵闹越来越大声,不得不皱着眉头出去。

在院子门外,果然看见秦菁菁正在嚷嚷:“要不是你们这几个不长眼的东西把脏水倒到了明沟,我那‘琴音阁’怎么会臭哄哄的!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她还在那边骂得难听。聂无双已经笑盈盈地上前:“我道是谁呢,原来是秦姐姐,今日怎么跟这些不懂事的小丫头一般见识。若她错了,我向秦姐姐陪个不是。”

秦菁菁见她来了,柳眉一挑,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呀,这不是侧妃娘娘么,应该是妾身来拜见娘娘的。哦,不对,如今应该改口了,叫无双姑娘。啧啧,我就说么,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只做个侧妃是委屈了。等改天皇上来了,还是等着皇上好好赏赏这王府里绝世无双的一支花才是。”

那日酒席上的事虽然隐秘,但是已经隐隐约约传了出去。想来秦菁菁听到了,这下拿到了她的马脚一样,过来冷嘲热讽。

聂无双心中冷冷一笑,面上越发笑得柔和,上前一步:“娘娘打趣了,这什么姑娘,什么夫人和侧妃不就是王爷的一句话么。无论是从侧妃到夫人,还是姑娘到侧妃,都不是咱做的主,秦姐姐,哦,不,侧妃娘娘,您说是么?”

她的一席话说得秦菁菁脸色一变,正要开骂。那边走来邹弄芳,她笑笑眯眯地摇着绢扇走过来,像是从东边那边赶来。

“这是怎么了?”她笑着道:“许久不见秦姐姐在花园中,如今却是凑巧了。对了,王妃这几日身子利索了,吩咐妾身过来传个话,这春日天万物勃发,但是也要辟邪,王妃叫人蒸了一笼的桃花糕,外加给每个院子都给了一枝从天罡寺砍来的一枝桃木。你们都去领吧。”

秦菁菁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竟然这样巧?王妃什么时候那么信这个了?去年都不见她蒸什么糕,砍什么桃木。”

邹弄芳见她不信,叹了一口气,靠近她低低说:“秦姐姐,你忘了王府前些日子许嬷嬷的事了么?王妃娘娘如今可信这个了,直说是冤魂报应呢!你说凌夫人死了那么久还能枯骨现井,使得自己沉冤昭雪,这不是因果报应么。”

秦菁菁恍然大悟,忽然她想到了即将秋后问斩的许妈妈,俏脸不自然地一紧,勉强笑道:“是是,是我糊涂了。这王府是有邪气。”

“邹妹妹领了没?”她又问,完全忘了刚才那寻事的嚣张气焰。

“没呢,秦姐姐一起?”邹弄芳回头看着聂无双也问:“无双姑娘也一起?”

“不了,无双不太喜欢吃甜的,不知这桃花糕甜不甜。”聂无双笑着摇头。

邹弄芳笑着道:“听说请了京城中的最有名的糕点铺子‘明春斋’的师傅做的,清甜绵软,还加了点梅子。酸酸甜甜的,十分好吃。”

秦菁菁其实已经有孕一个多月,日日心烦气躁,嗜酸如命,如今一听邹弄芳所说,连忙喜笑颜开:“走吧,一起去。王妃肯定也备了你一份。”

她说着当先去了。聂无双看了邹弄芳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到了王妃处,聂无双与她们两人刚进了花厅,果然见几位夫人已经在了,身后的丫鬟手中都端着精致的食盒,清香扑鼻。

王妃精神好了许多,她一见秦菁菁她们来了,温柔一笑:“几位都来了,都去领桃花糕吧。要不是为了辟邪,这桃花糕我可要一个人吃了,刚才几位妹妹都说这师傅手艺不错。”

“是呢,一闻这味就是出自名师傅之手。”秦菁菁笑着道。

王妃把目光落在了聂无双身上,淡淡地道:“无双姑娘也领一份吧。毕竟在王府中,也算是王府的一份子了。”

“扑哧”秦菁菁不客气地笑出声,慢条斯理地说:“这哪能呢,王妃说错了,这聂姑娘可是落地的凤凰,改天可是要重新飞上枝头的呢。”

她话里有话,所谓的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她在讽刺聂无双。

她说得轻慢,花厅中几位夫人都纷纷笑出了声。王妃也不斥责,只淡淡地笑仿佛没有听见。邹弄芳担忧地看了聂无双一眼,却见她面无表情,只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盏。

秦菁菁见聂无双不吭声,顿时失了兴趣。几位夫人聊了几句,都纷纷告辞了。聂无双提了食盒,跟着她们往回走。

邹弄芳悄悄跟上她,等到了“听风阁”她才上前扶了聂无双的胳膊:“聂姐姐小心一点脚下。”

聂无双笑着看着她:“无妨。我自认得路,不会被这路上无关紧要的小石子绊倒。”

邹弄芳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果然如聂姐姐所说,那位忍不住出手了。”

“我也瞧见了,她手中的提的盒子可是不一样的。”聂无双冷笑:“蠢人还不自知,活该死到临头还嘴硬。”

邹弄芳看看四周无人,拉着她有些不确定:“聂姐姐前日说的可是真的?”

“这个自然。”聂无双按了按她的手:“若你不争,一辈子就只是王府中不起眼的夫人,若你争了,前途不可限量。”

“那王爷那边”邹弄芳咬了咬下唇,目光炯炯地看着她:“聂姐姐,咱也不说别的,王爷心思太难猜,你怎么能知道他想要的是”

聂无双捂住她的嘴,摇了摇头:“你若肯信我,就去做,如今我什么都不能说,若不信我,这件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反正作孽的是那位,与我们无关。只不过这个这么好扳倒她的机会就这样没了而已。”

邹弄芳一时间沉默了下来。许久许久,她才咬咬牙:“一切听聂姐姐吩咐。”

聂无双含笑道:“邹妹妹是个明白人。其实就算我不说,邹妹妹也会寻找最合适的机会。我只不过是额外的助力而已。”

邹弄芳闻言,淡淡一笑:“其实也是无可奈何。若是不争,总是不甘心。”

两人说了一会,邹弄芳便告辞走了。

聂无双看着她纤弱的身影在花木扶疏的小径消失,又默默站了一会,这才走进屋内。

一进屋,她便微微一惊,只见软榻上躺着萧凤青,他眼眸微眯,似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