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无双顿时心凉如水。她在高太后面前简直如蚂蚁一样弱小无力。她思来想去,心中愁苦不决。

杨直已经不能再耽搁,他临走前说道:“茗秋以前是伺候大皇子的,后来因不善言辞得罪了大皇子的奶娘,被皇后贬到了浣洗局中当差,是奴婢见她老实可怜才帮她脱困,所以美人不必担心。茗秋可以信任,若有什么事叫茗秋来找奴婢即可。”

聂无双送走了杨直,这才惊觉浑身的冷汗,看看天色,已到了晚膳时分。夏兰端上晚膳,聂无双却是举箸难咽。

“聂美人,多吃一点吧。要是饿坏了可怎么办?”夏兰在一旁劝道。聂无双看着眼前的珍馐美味,食欲全无。自己大难当前,怎么可能有心思吃?

她目光落在窗外被晚霞染红的树了。茗秋仔细听了,这才领命而去。

她长吁一口气,匆匆吃了一些,便招来夏兰帮忙更衣梳洗。亥时不到,承恩车已经停在了“元秀宫”前。聂无双上了车,绯红色的鲛绡纱迎风飞扬,她的面容若隐若现,她的倾城容色令匆匆而过的宫人都不敢抬头逼视。

承恩车顺着平直的宫道慢慢驶过,聂无双看着夜幕中巍峨的宫檐,素手在长袖中捏得咯咯作响,美眸中神色如冰。

她一定不会输!一定不会输!

驿馆中,歌舞声声,说笑声,划拳声此起彼伏。萧凤青坐在席上,他似已饮多,歪在身后的舞姬身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厅中的歌舞。

他的身侧就是身姿挺拔,不紧不慢喝酒的顾清鸿。萧凤青狭长的凤目扫过他的侧面,果然是传言中“齐国第一相”,这两日大大小小的宴席不下十几场,他从未见他是失态过,一言一行恰到好处,与人说话如沐春风,待人接物,举止有度。文采更是不用说。

他简直不是人,是神!永远没有缺点的神!

萧凤青看着手中的酒杯,想着冷笑着一饮而尽。

厅上舞姬在舞动,妖娆的腰肢,纤细裸露的四肢,靡靡之音令在场的几位高官臣工都有些忘形。而顾清鸿依然目光沉稳,小口地抿着酒,时不时带着得体的笑容应酬每个敬酒的官员。

萧凤青长袖一扫,似笑非笑地拍着顾清鸿的肩膀:“顾相国,本王不胜酒力,先下去歇息,歇息”

“要不要顾某送送王爷?”顾清鸿立起身来,他身上酒味虽重,但是目光依然冷清明亮。

萧凤青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也好。”说罢搂了舞姬的肩,踉踉跄跄往外走去。

顾清鸿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到了一处回廊,萧凤青推开舞姬,挥手赶人:“滚吧!本王有顾相国送就行!滚!”

舞姬不明所以,只能喏喏退下。顾清鸿等舞姬的身影消失,这才转头看向一旁依着廊柱休息的萧凤青:“王爷有什么见教?”他的声音清冽,犹如山泉叮咚,没有一丝醉态。

萧凤青慢慢挺直了腰,刚才的醉意一扫而空,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顾清鸿,犀利的目光几乎能洞穿他的内心,顾清鸿只是站着,面上带着淡笑,任由他打量。

“无趣!”萧凤青冷冷哼了一声:“聂无双为什么会选了你当丈夫,无趣得紧!”

顾清鸿以为他要说什么,没想到他竟然只是说自己无趣。他微微一怔,待听到下半句,不由微微变色。

“睿王殿下!”他冷冷地道:“殿下想说什么就说罢。”

萧凤青抬头望着头顶的明月,冷笑一声:“骗了自己患难的妻子三年,同床异梦,最后假皇帝的手抄了她全家,本王今日替她问一句:为什么?”

顾清鸿微微一震,长袖中,他手掌握屈成拳,捏得咯咯作响,许久,他冷冷回答:“还能为什么,名利地位。左右不过这两样。”

“你骗人!”昏暗中,萧凤青眸光熠熠看定他:“你已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你还需要什么名利地位?你是不是还有另一个身份!淮南谢家的长子!”

顾清鸿猛地浑身一震,倒退了两步:“睿王在说什么,清鸿不知!”

萧凤青冷笑着一步步靠近:“淮南谢家,在齐国圣守元年因涉贩卖私盐而满门尽屠,在谢家被屠门的半个月前,当时前去查盐税一案的正是聂卫城,不知是当时聂卫城泄露了什么,还是当地的盐帮恼恨谢家的当家人谢正秋把账本交给聂卫城,他们丧心病狂,一夜尽屠谢家,谢家满门一百多口,上至谢家太公,下至谢家不足月的婴儿尽遭毒手。听说唯有谢家长子谢诚轩逃了出来。”

清冷的月光下,顾清鸿面无表情地听着。萧凤青眼中的冷色越深:“当时的谢诚轩今日若活着也如你一般岁数。他改头换面,成了贫寒的书生。他找不到当年杀害谢家的凶手,把一腔愤怒发泄到聂卫城身上。他十年磨一剑,只求最后一击!”

顾清鸿静静听了,许久,他忽然伸出手去,“啪啪”拍了两个巴掌:“睿王殿下说的故事真的很有意思。清鸿听得都入神了。”

他说完,转身淡淡笑道:“改日再向睿王殿下再讨几个有意思的故事听,恐怕睿王殿下的说书功夫比茶楼的说书人还厉害。清鸿有耳福了!”

他转身要走,萧凤青忽然扬声:“无论如何,她是无辜的!你就忍心如此赶尽杀绝?”

顾清鸿微微一顿:“在下听不懂睿王在说什么。”

“你怎么会听不懂?所谓的帝近妖女,祸国殃民,这不是你捣的鬼?”

“她已经远离齐国,难道你还不想放过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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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离宫

顾清鸿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黑暗中,宽带长袖,飘飘如仙。萧凤青看着他消失,狠狠一巴掌拍上廊柱,眸中戾气一闪而过:“顾清鸿!本王不会让你再毁了她!”

甘露殿中,烛火明亮,聂无双看着龙案上看奏章的萧凤溟,上前悄悄添了茶水。她刚想退下,手已经被他握住。累

一侧头,萧凤溟沉静的眼看着她:“累了么?累了你就去歇息。朕还要再看一会。”

聂无双微微一笑,上前拿下他的朱砂笔:“皇上已经批阅了一个晚上的奏章,先歇一会,等等再忙好么?”

她体贴地揉着他拿笔的手,轻重和缓,令萧凤溟的手渐渐感到酸痛慢慢消失。

“皇上有什么难解的事么?刚才臣妾看见皇上时不时皱眉。”聂无双斟酌字句慢慢地问道。此时宫人已经端上参汤,萧凤溟盯着那袅袅上升的烟雾,淡淡地道:“也没什么,只是最近朝堂有些争执。”

聂无双心中一紧,果然如此!她惶惶低下头:“臣妾不该过问政事!皇上恕罪!”

“无妨。你也没有越矩。”萧凤溟抿了一口茶,淡然的眉眼中带着隐约的忧虑:“朕到这时才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刀剑啊”

“那是什么?”聂无双问道。

萧凤溟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最可怕的就是流言。比刀剑更可怕,伤人无形,体无完肤。无双”他欲言又止。闷

聂无双心中一凉,跪下泣道:“皇上,臣妾深受皇恩,无以为报,如今宫内外都在传臣妾是红颜祸水,臣妾臣妾向皇上请旨,臣妾想去东林是寺中带发修行!为应国百姓祈福!”

萧凤溟微微一怔:“你!”

聂无双膝行几步,抬头哀哀地看着他:“皇上,臣妾当初说臣妾愿意伺候皇上一辈子,为了这臣妾不怕别人的非议,但是,如今臣妾已经让皇上为难,令兄长蒙羞,臣妾无地自容!”

萧凤溟站起身来,在殿中来回踱步。他脚步沉稳,面色沉静,看不出到底是喜还是怒。聂无双看着他,心头也跟着他的脚步砰砰直跳。

带发修行他一定是不肯的,若是肯,当初他就该听从百官的劝诫,早早将她送入“水云观”中与睿王妃高氏为伴。如今她置之死地而后生,为的就是最后一搏,博他心中对她的怜惜!

“东林寺?”萧凤溟回过头来,看着面上泪痕宛然的聂无双,殿中明亮的烛火下,她精心修饰过的容色倾城绝美,他并不是一个贪色的帝王,宫中的美人无数,却也没有哪个女子如此令他费尽心思。

“朕可以拟一道圣旨,你去东林寺伺候太后礼佛,太后回宫之时,你随驾而来。”萧凤溟说道。一旁有机灵的内侍连忙记下,再传给殿外的御前宦官。

聂无双怔怔看着眼前神色倦怠的萧凤溟,半晌才回过神来,欣喜万分地磕头:“臣妾谢皇上隆恩!”胳膊一紧,他已含笑扶她起身:“你好好替朕伺候太后,朕还等你回来陪朕下棋。”

“皇上!”聂无双眼中的泪滚落,不由扑在他胸前,呜咽起来。泪眼朦胧中,她的红唇勾起一丝隐秘畅快的笑容。

“元秀宫”中,宫女们一阵忙乱,令聂无双伺候太后礼佛的圣旨一早就下了,突然的旨意令宫女们只能赶紧收拾。聂无双依在椅上看着来来回回的宫人,再看看面前神色忧虑的聂明鹄,眼中愁绪满满。

“哥哥,我与你说的一些话你可记得?”聂无双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他们要我死无葬身之地,如今只有哥哥才能救我。”

聂明鹄手中捏着镶着美玉的金刀柄,脸色铁青:“哥哥无能,不能保护你!我”

他面上羞愧。聂无双安慰他道:“如今哥哥就可以保护无双了,你只要照无双说的做,无双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是不姓顾的那禽兽来了京城,所以才会有人针对你?”聂明鹄脸色铁青得骇人:“要不是他是使节,我早就出宫一刀劈死他替爹爹和兄弟们报仇!”

聂无双看着满面仇恨的聂明鹄,一把把他进屋中,厉声道:“大哥这种话能当着妹妹的面说,敢不敢当着皇上的面说吗?此时我们自身难保如何能想报仇?!”

聂明鹄恨恨别过脸去,俊眸中已经含泪。

“素闻哥哥有勇有谋,此时你太让小妹失望了!”聂无双边说眼泪不由滚落:“哥哥若不抛开仇恨,专心仕途,以后我们如何能报仇!”

“仕途?!”聂明鹄猛地回头瞪着聂无双,眸中俱是血红:“如今我聂明鹄只是小小的侍卫,如何建功立业?怎么样才能熬到出头!”

聂无双被他吼得后退一步,她顿时无语。她知道自己的哥哥聂明鹄痛苦,但是却不知原本展翅的雄鹰被捆住双翅,比杀了他还难受。

她怔怔坐在椅上,沉默许久:“哥哥再等等,一定会有机会。一定的”

“绝处尚能缝生,况且还未到绝境。哥哥,你再等等!”她喃喃地说。

聂明鹄看着坐在椅上形影消瘦的聂无双,心中钝痛,一把抱住她:“小妹,是大哥没用,没用”

她的泪又滚落下来,但是此时不是哭泣的时候,她拉开聂明鹄,急急地说:“大哥一定要相信我,一定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切记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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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半路截杀(一)

清晨,雾气朦胧,宫殿楼阁仿佛飘渺在云间的宫阙,越发神秘。几辆装饰普通的马车从朱漆的朱门慢慢驶了出去,聂无双撩开车帘看着身后巍峨高大的宫殿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视线中。这才放开帘子。

“娘娘且宽心。这次一定能得佛主保佑,逢凶化吉!”夏兰见她郁郁寡欢,不由劝道。累

聂无双叹了口一口气,此时此地才觉得自己浑身酸软,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到东林寺需要多久?”聂无双问道。

“两天,今日日落时分就可以到驿馆。明日傍晚就可以到了东林寺。”茗秋回答。

聂无双心中依然沉重,她虽在深宫,但是流言从她进宫之日就不曾停歇过,说什么的都有,议论她与兄长的身世的更多,以至于她在这新谣言面前失去了警惕。但是这谣言却不是从宫中流传出去,而是从宫外流传进来,以天灾加以歪曲造谣,生生把她绑在了妖女的石柱上。令她根本无从防起。

是谁这样狠绝,竟要置她死地?!聂无双颦起悠远的秀眉,苦思不解。

车轮滚滚,终于在日落时分到了出京往北十里的驿馆,驿馆因为近帝都而修建得十分宽敞大气。几乎可以算是一个小小的行宫,皇帝每年秋猎从皇宫出京到此地已是傍晚,刚好可以歇息一晚。

聂无双下了马车,一日的车马劳顿令她头晕目眩。驿馆长亲自前来迎接,连忙把她们一行人带入已经准备好的院落。院落清幽,没有了在宫中无形的沉闷压抑,聂无双只觉得自己郁结的心思也随之一振。闷

正在用晚膳的时候,忽的前庭有人声喧哗,聂无双以为是有出京的官员,没想到过了一会,驿长前来禀报:“娘娘,有骁骑营的统领赵真赵大人前来求见。”

聂无双疑惑,思来想去都不知道谁是赵真。她想了想:“那有请赵大人。”

宫妃是不可以轻易见外臣,夏兰与茗秋在她面前放下细细的竹帘,才让赵真进来。

赵真进来单膝跪下:“微臣拜见娘娘。”

聂无双打量了他,赵真虎背熊腰,阔口虎目,一副威风凛凛武将的好相貌。她在心中暗暗赞了一句,柔声问道:“赵大人请起,有何事要见本宫?”

赵真起身说道:“回娘娘的话,末将前去换防见娘娘车驾在此,听说此去三十里有流匪作乱,所以末将斗胆,想请缨护送娘娘一路到东林寺。”

聂无双闻言微微一怔:“流匪?没有听说这一带有流匪作乱啊?”她还想再说,忽然看见赵真腰带上绣着的虎头,不由问:“听说赵大人是骁骑营的统领,隶属谁人的麾下?”

赵真恭恭敬敬地回答:“末将是孙淼将军的麾下。”

聂无双不知孙淼将军是谁,自然也不知是谁派赵真前来。正有心想拒绝。赵真忽然上前几步,轻声道:“睿王殿下托末将带一句话,睿王说,佛祖庇佑,谣言自然不攻自破。请娘娘保重!”

聂无双浑身一震,不由怔怔隔帘看着他。心中念头千回百转,似惊又似暖。许久,她长叹一声:“本宫知道了。谢谢赵统领。”

赵真退下,聂无双犹自出神。当日也是萧凤青想提醒她出宫避祸,如今他又千方百计派人来护送她到东林寺,难道说,这一路真的有人想要害她?

想不通的事再多想也是无用。聂无双放下心中忧虑,干脆好好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聂无双起身,赵真早就整理妥当,厉兵秣马在驿馆外等候。聂无双用过早膳,便随着赵真一起上路。

骁骑营约三十多人,个个人强马壮,甲胄分明,行动迅捷,有他们在前面开路,这一路上似乎快了许多。聂无双看到身后从宫中带出的十几个禁卫军护卫,微微一叹,若真的想对她在宫外下手,这十几个禁卫军的确是不堪一击。

一行人走到落马坡,落马坡地形险要,虽经过几次修葺整路,但是依然是山林茂密,路崎岖难行。

“娘娘,山路难行,前些天下了一场暴雨,山石滚落,到前面一段恐怕娘娘得弃车步行。”赵真策马过来禀报道。

聂无双下车,夏兰与茗秋在左右护着她。赵真猛地一见聂无双,不由微微一怔。聂无双今日穿一件滚银边广袖荷边宫装,纤纤腰肢不盈一握,绝色的面容犹如在山间突然盛开的一朵百花,令人心生惊异。

她是宫妃,赵真不敢再多看,连忙别过脸去下马道:“娘娘若不介意可以骑末将的马。”

聂无双看着赵真那一人多高的高头大马,只觉得头皮发麻。赵真以为她不会骑,连忙道:“娘娘,微臣的马很听话的!”

聂无双不忍拂他的好意,微微一笑:“那本宫就不客气了。”她深吸一口气,翻身上马。姿势行云流水,看得赵真也忍不住喝彩:“娘娘好骑术!”

聂无双心头苦笑不已,她的骑术大概也就只有这翻身上马花里胡哨的一招罢了。叫她扬鞭驰骋那简直是一场笑话。少女时虽骑过马,但是也未曾骑过像这样性子极烈的战马都是一些低矮的小母马。

她在马上,赵真怕有意外,连忙为她牵马引路。一行人慢慢向狭隘的山谷中走去。聂无双看着两旁巍峨的山壁,谷中幽静,时不时听见什么飞鸟扑哧飞过,然后振翅鸣叫。

“赵统领,这一段路就是这段最偏僻了是吧?”聂无双忽然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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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半路截杀(二)

“回娘娘的话,去往东林寺就这一段山路难走,其余都是官道。”赵真回答。

聂无双问:“那太后怎么去的东林寺?”

“太后娘娘是从水路去,有一条刚修好的明渠,然后弃舟上马车,再行到东林寺,要拐一段挺长的路呢,其实也不算近。只不过水路好走而已。”赵真笑着道。累

聂无双点头,高太后年年事已高,自然不惯山路颠簸。

一行人在山谷间慢慢地走着,前面探路的侍卫走来禀报:前方的石头已经移除,赵真见已经可以用马车,正要对聂无双说可以下马。忽然半空传来一声极尖利的呼啸,犹如鸟的厉叫。

他还未回过神来,天空中忽然十几条黑影从天而降,在刺眼的天光下夹着寒光闪闪。赵真回过神来,大吼一声:“有刺客!保护娘娘!”

骁骑营的三十多号人本在前方除路上山石,留在队伍后面的只有禁卫军的十几号人,此时刺客下来,他们虽然惊慌但是亦是拔剑,奋勇向刺客砍杀过去。

要知道这次若是聂无双有了什么差池,他们亦是罪责难逃。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勇杀出一条血路。

聂无双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几乎要跌下马来,赵真见刺客们黑巾蒙面,默不作声,一上来就砍翻了好几个禁卫军侍卫,手法凌厉,刀刀见血,不由心中大急,这次他明面上是去换防,实则是受人所托前来保护聂无双,一见刺客凶狠,再也顾不得什么翻身上马。闷

“娘娘得罪了!”赵真对聂无双吼道,双腿一夹,狠狠一抽身下马匹,马匹吃痛,前蹄立起,嘶叫一声飞快向前蹿去。

聂无双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要跳出来,只能紧紧抱住马脖子。马儿不适,拼命摇头想要甩开她。聂无双忍不住尖叫起来。

“娘娘抓住缰绳!”赵真提醒,他不停策马,向前飞奔。两旁都是茂密的树枝,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树枝缠绕。聂无双闭紧双眼,只能牢牢抓住缰绳。赵真带着她纵马向前,才疾驰了不过十几丈,马儿忽然向前一软,聂无双只觉得自己几乎要被甩了出去,身后听得赵真大声咒骂一声,提了聂无双,足下一点,飞快离了马匹。

聂无双不知发生了什么,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和赵真双双跌到一旁。而刚才的马匹已经被一条绳索绊倒在地,痛苦地嘶叫。

“狗娘养的!”赵真心痛自己的爱驹,几乎恨得欲狂,原来那些刺客早就有所准备,特地下了绊马索来阻止他们逃跑。

“娘娘,末将会保护你的,快跟末将走!”赵真去拉她,聂无双只觉得自己的脚踝处火辣辣地痛,她一掀裙摆就看见脚踝那边鲜血淋漓。原来她落地的时候磕上了山石,擦破了一块皮肉。不远处传来侍卫的惨叫,聂无双看着焦急的赵真,银牙一咬:“走吧!”

赵真连忙拉着她向前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前面的骁骑护卫。聂无双跑不快,赵真又不敢离她太远,两人一前一后向前跑去,身后已经有刺客追来,寒光耀起,一把如水宝剑狠狠向赵真挥去。

赵真怒吼一声,挥刀格挡,聂无双见刀光剑影,吓得腿一软,不由跌在地上。

“娘娘快走!前面有护卫!他们一定会护得娘娘周全!”赵真一边格挡,一边喊道。

聂无双鼓起勇气,忍着脚上的剧痛,向前奔去。“铿”地一声,有一支劲箭擦过她的脸颊射入她前面的树上。箭乖诘亍!?

一回头,只见不远处有一位黑巾蒙面的刺客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见第一箭没射中,又慢慢举起了手中的弓。

聂无双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四周一切仿佛突然间安静下来,厮杀,叫喊,还有马匹的痛苦嘶叫,赵真与刺客搏斗的声音,通通仿佛放慢了一千倍,她整颗心似失去了跳动的力气,她所有的感官只凝聚在眼上,看着那刺客慢慢举起手中的弓箭,对准了她。

她知道她一定逃不过他的箭!在极度的惊恐中,她认出了那黑巾面上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睛。

“不——”聂无双双目如血,尖叫起来。破空凄厉的叫声犹如濒死不甘的兽,赵真蓦然回头,他想也不想,扑了上去。

“扑!”箭入肉的声音,时间仿佛停止了。聂无双许久许久才察觉到自己的心跳。上方是赵真痛苦扭曲的脸。

他吃力起身,聂无双看着他身后好像凭空长出一根箭羽,血顺着他的肩膀流下。

“娘娘,快跑!”赵真捂住肩膀的伤口,怒吼一声拔起长刀揉身扑上迎面来的刺客。

血雾在眼前漫起,聂无双捂住嘴,眼泪滚落下来。那么灼热,她努力爬起身来,踉跄向前。不远处,那静静立着的刺客举起箭,却又颓然放下。身影一晃,他已经消失在刀光剑影中。

跑,还是跑,耳边的风声,惨叫声,不知她被山石绊倒了多少次,又挣扎起身了多少次,终于看见远远正往回走的骁骑护卫。有人发现了她,正要举剑,她用尽力气:“快去救救赵统领!有刺客!”

她说完,眼前一黑终于昏了过去。

耳边有人在哭,呜咽地,断断续续,她想叫那人别哭,但是眼睛挣不开,手脚痛得仿佛被千刀万剐过一般,痛不可当。

水,她口渴得嗓子直冒烟,但是却没人给她倒水。身下摇摇晃晃,好像还乘着马车。

有人抱起她,轻轻斥退了那哭泣的女人。聂无双松了一口气,耳边果然清静了。她刚想睁开眼睛,忽地听那人一叹,口中有清水入喉,她不由大喜,急忙吞咽。

她半躺着,马车摇晃,那清水大半洒到了她衣襟上,冰冰凉凉说不上难受,却也不太舒服。那人拿开水瓤,聂无双急了,正要出声,唇上覆上软软两片薄唇,随即一股清水渡到她的口中。

聂无双倏然大惊,猛地睁开眼睛推开在这胆大妄为的人。

“你!——”等她看清楚那人的样子,不由怔住,脱口而出:“你怎么会到这里?”

那人身着玄青色劲装,面色白皙,容颜俊魅,正是萧凤青。

他见她醒来,懒洋洋擦去薄唇边的水渍,眯了深眸看着她:“你好些了么?”

聂无双这才回神,浑身疼痛,她呀的一声跌在软垫上,美眸中犹带着劫难过后的惊恐:“赵统领呢?”

“他中了一箭,几乎差点就伤到了心肺,本王已经派人送他回京了。”萧凤青慢慢地说道。

聂无双想起他拼死救护自己,眼眶一红:“他不会有事吧?”

“赵真英勇无匹,应该不会有事。”萧凤青说道,他目光顺着车帘看着外面涛涛山峦:“刺客一共十七人,死了十个,逃了七个,本王已经命人去追查了。”

聂无双在一旁缩着身子,沉默不语。

萧凤青打量着她,忽然问道:“你知道是谁想要杀你吗?”

聂无双缓缓摇了摇头。

“真的不知?”萧凤青眸光紧紧迫着她。

聂无双又摇了摇头。

车厢中一片死寂,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萧凤青冷哼了一声:“不知就不知,等本王查出那些人是谁,一定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王爷,这次刺客的事该怎么处置?”聂无双问道,美眸中一片茫然。萧凤青沉吟了一会,皱起漂亮的眉:“你此时已是风口浪尖的人,再出这种意外不啻与给人以议论的把柄,本王先行回京,替你跟皇上说说,看这件事能不能压下。要查也只能暗地地查。”

聂无双低头看着自己已经包扎好的脚踝,淡淡地道:“一切听王爷吩咐。”

下颌一凉,他已抬起她的头,仔细皱眉看着她:“你不会吓傻了吧?”

聂无双挣开他的手,转头:“王爷多虑了,东林寺到了么?王爷还是该离开了吧。”

萧凤青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撩开车帘要下车,他复又转过头来:“此次你的危机若能安然度过,朝堂上必定要有一些改变!”

聂无双抬起头来,对他淡淡一笑:“无双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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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身外苦,心中恨

聂无双一行人到东林寺已是天刚擦黑,早有闻讯而来的知客僧在山寺前的亭前等候。聂无双扶了夏兰的手吃力下车,在早晨的刺客骚|乱中,夏兰与茗秋所幸并无受伤,只是惊吓过度,至今犹在簌簌颤抖。

知客僧引着聂无双步行上山,聂无双脚踝受伤,却仍是一瘸一拐木然登上千百级石阶。累

“娘娘,要不要请一顶肩撵?”虽然步行上山是一种虔诚的表现,但是也并不包括这种刚刚遭遇刺客的柔弱女子。

聂无双茫然回头,许久才反应过来是知客僧在问话,她淡淡一笑:“不必了。”

脚上很痛,但是她要记得这种锥心刺骨的痛,要一直记得

她的唇边溢出古怪的冷笑,依然扶着夏兰的手慢慢登山。

终于到了东林寺,高太后身边的内官带着谕旨,好言安抚聂无双之后便将她安排在东林寺中一处西院中歇息。一切似已安全。高太后随行带了不少禁军侍卫,惊闻聂无双遇到了“流寇”袭击自然加紧了寺中的护卫。

东林寺是皇家寺院,百年来受皇家供奉,寺庙规模之大,佛身装饰之华美是别处寺院无可比拟的,高太后晚年喜礼佛参拜,经常驾临东林寺,这自然也给东林寺不少丰厚的香火油钱。

聂无双住的西院是寺中专门辟出给皇室中人住宿,自然一应俱全。聂无双稍稍梳洗倒头就睡。经过惊吓受伤,她早已身心俱疲。闷

睡到半夜,她忽然醒来,再也了无睡意。睁眼看着头顶的帐子,她忍不住一遍一遍回想那一双眼,以及那精准无比,决绝的一箭

不能再想了!聂无双猛地起身,披衣起床,窗外月色皎洁,寺院空气中似也带着一丝宁和的气息,她一瘸一拐的出了房门,夏兰与茗秋睡得很熟,意外地,竟然没有人阻拦她。

夜色茫茫,她茫然四顾,却发现自己不知往哪走。寺庙依山而建,山风冰凉刺骨,聂无双缩了缩,慢慢地走入黑暗中。不知走了多久,眼前隐约有光亮,像是黑暗中一点温暖,令人忍不住被它吸引。

聂无双走了许久,这才走到那簇光亮前。

原来是一座佛堂。半夜不睡已是够蠢了,来到这佛堂中对她来说更是愚不可及。她冷笑着想要回头,却发现里面有人在诵经。清亮的嗓音,深沉中带着慈悲,令她忍不住听得出神。那一声声听不懂的梵文,似一双无形的手慢慢抚慰她早已鲜血淋漓的心。在自己还不清楚自己想要干什么的时候,聂无双已经慢慢踏进了这间佛堂。

里面供奉的是观音,慈眉善目,仿佛看尽世界一切苦。而正中的蒲团上正盘膝坐着一位年轻僧人。她慢慢走进来,却并不跪,只是看着观音似已入神。僧人念经完毕,看见身后有人,不由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