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无双告别了玉嫔与雅美人,轻装简行出发去东林寺。从行宫出发到东林寺不过是一日路程。到了傍晚,她的车马已经停在了东林寺外的千级石阶上。

来迎接的是僧人面目有些熟悉,聂无双仔细看了看,这才认出是在云乐猎虎跟前舍身救虎的僧人,清远师父。亦是被高太后与顾清鸿盛赞的有前途的人。想到顾清鸿,聂无双看他,多了几分复杂。

清远师父目光澄澈,合十为礼:“住持最近在静修,所以派小僧前来迎接聂施主。”

聂无双回了一礼:“有劳师父。”

她扶了夏兰的手慢慢登上台阶,清远师父在一旁跟着。他的目光不紧不慢,却是带着一丝探究。聂无双感觉到他的目光,回头笑道:“是不是本宫有什么不妥,令清远师父有什么话说?”

清远没有被她的突然问话给打乱脚步,依然不紧不慢地上山:“小僧只不过想起了一个典故,想要说给聂施主听听。”

聂无双含笑:“请讲!”

清远师父慢慢道:“从前有一位将军,生前征战沙场,杀伐太过。在他手中死去的人不计其数。”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自然。”聂无双悠悠接口。

“后来有一天,他胜了一场战役,在巡视战场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位垂死的敌军士兵,他想要一刀杀了这敌人,这时,地上的士兵忽然开口‘将军可以杀了我,但是请将军顾念我的父母妻子,我若死了,他们说不定也不能苟活了。’。”

聂无双默默听了。清远继续往下说:“后来这位将军想到,自己杀了那么多人,偶尔做一件好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就命人将他抬下,好好诊治。放了他。”

“后来怎么样了?”一旁的夏兰听得出神,连忙问道。

“后来,将军的国家被敌国攻破,他成了阶下囚,正当他要被斩首的时候,一位狱卒冒死把他放了。这才得以保全性命。”清远说道:“那放了他的狱卒就是之前他刀下放过的士兵。正所谓因果报应。一念的善心最后成全了他的性命。”

一旁的宫人不由唏嘘感叹,聂无双却只是淡笑不语。

清远师父见她只是笑,不由问道:“聂施主在笑什么?是不是小僧说的故事不够好?”

“不,清远师父说的极好,只是说的人不对。”聂无双回过头,美眸幽深地看着他:“清远师父应该把这个故事说给另一位与清远师父以佛理论交的人。那个人的名字说起来跟清远师父的法号还有点像呢。他叫顾清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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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寺庙狂生(一)

清远闻言不由转头看着聂无双,低下眼帘:“小僧不知聂施主指的是什么意思。”

聂无双咯咯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她眸光犀利地看着清远:“那清远师父的真正意思是什么?是指责聂无双心无善念么?要如同那将军一样要有善念,放过自己的敌人最后才能苟活于世吗?”累

清远宣了一句佛号,用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聂施主心中戾气太重,放不下仇恨。仇恨可以使人蒙蔽双眼,小僧想,也许聂施主是时候放下心中的恨意。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小僧多次与顾相国交谈,虽然他口中不说,但是言谈间颇有悔意。”

聂无双冷冷一笑:“清远师父能舍身救虎,但是却没想过你救的虎也许有一日会伤了人的性命。到时候是虎害人,还是你害人?同样的,本宫若放下心中的恨,放过了他。而那加害聂家的人却赶尽杀绝。到时候若本宫死了,到底是他害我,还是师父你害我?佛法无边,慈悲为怀,师父到底是结善缘,还是做恶果?”

她步步逼问,逼得清远额头上冷汗淋漓。聂无双看着千级石阶,悠然踏上最后一级,登高望远,所有千色山峦景色尽在脚下,她抬头看着天上悠悠而过的云彩,冷然笑道:“所谓的人心善恶,清远师父,你永远不如本宫看得明白清楚!”

聂无双在东林寺住下,每日晨昏定省,随着寺中的僧人听早课晚课,每日天一擦黑就睡,天刚蒙蒙亮就起身。清静的寺院生活令人心绪平静,杨公公从行宫中带来高太后给聂无双的丰厚赏赐时,不由赞道:“聂美人如今越发沉稳了。”

聂无双微微一笑:“跳出是非之外才理清思路。如今在行宫中,皇上最常招谁侍寝?”

杨公公仿佛知道她会问这个问题,略略思索下说道:“无非是淑妃娘娘与云妃娘娘,皇上也曾邀玉嫔娘娘一起赏花赏月。”

“雅美人呢?”聂无双问道。

杨公公摇头。聂无双细细想了下:“杨公公回去可以为雅美人带一句话,若是可以,整一桌酒席让玉嫔娘娘出面请皇上对月小酌几杯。”

杨公公仔细看着聂无双,半晌才道:“奴婢还是第一次看见后宫中有妃子把皇上往别的妃子处推去,聂美人这样做必定有深意,只是奴婢想不明白。”

聂无双淡淡叹息:“要不是我没有可以依靠的靠山也不必在宫中寻求盟友。”

“可是聂美人怎么知道玉嫔娘娘与雅美人是您的最忠诚的盟友?”杨直皱起了眉头。

“所以只能赌一把了,不是吗?反正现在皇上对我心有猜忌,把皇上推给雅美人总比推给敌人好,不是吗?”聂无双微微一笑。

杨直不能久待,放下高太后的赏赐就启程回了别院的行宫。临行前,聂无双把一本自己抄好的佛经递给他:“这是我自己亲手抄的佛经,是在东林寺中的珍贵孤本,送给太后娘娘,祝太后娘娘身体康健。”

杨直接过,泰然告退。

聂无双在东林寺中住了几天。东林寺供香客休息的别院分为两处,一处在寺院后面,是供皇家休息,另一处是在寺院的左边僻出一片禅房,可以供普通的香客休息。两处别院并不临近。聂无双一日在寺中的菩提书下乘凉,忽然看见夏兰走过来,她面上隐约有些兴奋,似看到了有趣的事。

她到了聂无双跟前,笑着道:“聂美人,寺中来了个狂生,他说他有经天纬地之才,正在禅院那边与香客辩论呢。”

聂无双起了兴趣:“他口才如何?”

夏兰摇头笑道:“奴婢哪里懂得,不过见那狂生把几位据说是来游山玩水的秀才说得灰头土脸的,觉得有趣。”

聂无双也觉得有意思:“这倒值得去看看?”

一旁的茗秋却犹豫:“聂美人,这恐怕不妥当吧?”聂无双知道她指的是自己宫妃的身份,稍微想了想,吩咐道:“去把我的纱帽拿来。长纱遮面,他们认不出我的身份的。”

茗秋这才去,又不放心,叫来一位身强力壮的内侍扮作随从,这才与聂无双一起前去寺前看哪位狂生辩论。聂无双到了寺院门前,只见香客围在一处听一位身着儒士服的面容清瘦的书生在大声说着什么。聂无双靠近一听,这才听明白他是在抨击应国的弊政。什么高氏专权,各地拥兵自重越听越是觉得这狂生十分地狂妄。

围着的香客起初听得津津有味,但是越听越是觉得不妙,都纷纷进了寺中礼佛上香,太平盛世谁愿意因为这种无稽言论而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过了一会,狂生面前只剩下聂无双还在津津有味地听着。

那狂生说得口干舌燥,等停下要喝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听众只剩下一位纱帽遮面的少妇,纱帽遮住了她的面容,但是隐约可以看见她面容绝美,犹带笑容。

狂生此时倒也不狂,作了个揖:“这位夫人觉得小生说得可切中时政要点?”

聂无双微微一笑:“妾身只知道这位公子恐怕命不久矣。”在皇家寺院前大肆批评国之弊病,恐怕真的是活不久了。

狂生哈哈一笑:“在下敢说,自然是敢当,要不就碌碌无为的当一名西席了此一生,要不就轰轰烈烈当一回皇上变革的马前卒,到时候在下即使是死了,也虽死犹生。”

聂无双含笑看着他,慢慢地道:“公子怎么就只想着死呢?说不定不死还能留着你的有用之材,给后辈留下万世芳名。”

狂生长叹一声:“如今贫寒子弟根本没办法出仕,就算千辛万苦考上了也会被世族子弟用各种方法排挤,要让皇上知道自己的才能,难啊,难啊。”

“所以这位公子就在东林寺摆下说书一样的摊子,坐等皇上发现你吗?”聂无双笑问。

狂生不由浑身一震,一双清亮的眼睛忍不住盯着聂无双:“这位夫人怎么知道?”

聂无双慢慢转过身,淡淡道:“这位公子若想让伯乐相中你,就请跟妾身来吧。在官府还未抓你个造谣惑众的罪名之前。”

狂生犹豫了一会,擦了把汗,连忙跟着聂无双而去。他看着聂无双走向的是一个与普通香客不同的方向,心中不由砰砰直跳,头上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齐齐冒出来,不一会,聂无双的别院到了。那狂生看着面前精巧的别院,回头看着聂无双,叹道:“原来小生竟然遇到了贵人。”

聂无双含笑让他入自己的阁中的花厅,待坐定,她才揭开面上的纱帽:“妾身不能轻易抛头露面,还望公子见谅。”

那狂生见她容色绝美,多看了几眼,随后便坦然自若:“若小生没猜错的话,娘娘一定是皇室的宫妃了。”

他说着连忙拜下参见。聂无双只笑,并不接口。这时,她才认真打量面前的狂生,只见他儒士服十分破旧,面容虽然清秀但是隐约有菜色,恐怕生活过得十分窘困,只是一身气度却是有说不出的清高傲气。

她在打量他,那狂生也任由她打量,他说道:“小生姓柳,名宇诚,字鸣石。”

“原来是柳公子。”聂无双吩咐夏兰上茶,温和道:“看来柳公子这次来东林寺一定是孤掷一置了。若是真的遇不到赏识你的人,那公子以后当如何?”她若有所指地看着他衣服上的破洞。

柳宇诚面上微微窘迫,尴尬道:“在下为了来东林寺已经卖了唯一的祖屋,回去,如果真的是一事无成地回去,恐怕真的是无颜见人了。”

夏兰不由“扑哧”笑了下,聂无双责备地瞪了她一眼,温言安慰他:“婢子无礼,柳公子不必介意。”柳宇诚摇头:“娘娘言重了,世人看小生如此行为,都笑小生是疯癫。所以这位姐姐笑话小生,也是小生活该。”

聂无双见他言语诚恳,除了论时事的偏激高昂,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固执不通,反而有穷酸书生的可爱之处。她温和开解了他一会,才慢慢道:“柳公子认为应国的弊政要怎么根治?”

“严刑峻法!”一提到时政,柳宇诚不由眼中神色熠熠:“当前皇上仁德,但是过于仁德的施政只会让那些名门世族有侥幸的想法,所以不杀不以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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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寺中狂生(二)

聂无双沉默了一会,忽然抬头,笑容熠熠,犹如一道最明媚刺眼的天光:“柳公子安心在寺中住下吧,我会好好安排柳公子的食宿,只要柳公子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写下来就行。”

柳宇诚大喜过望,连忙拜下:“小生多谢娘娘的指点提携之恩!”累

聂无双微微一笑:“我可以保你走上青云之路,但是你要发誓,心中永远为我所用。我不会令你难做,但是我要的是你的忠心无二!”

柳宇诚闻言不禁呆了呆。聂无双秀眉一挑:“怎么?柳公子觉得与宫妃达成协议会为你惹来灾祸吗?”

柳宇诚回神,连忙跪下:“小生不敢,小生若能一展生平抱负,又能兼济天下,哪怕为娘娘做牛做马亦是在所不辞!”

聂无双看着他坚定的眼神,不由嫣然一笑:“如此,甚好!”

聂无双在寺中已住了快十日,天天礼佛参禅,清远师父几次想要与她讲经,她都避而不见。一次她正随僧人做完晚课,僧人鱼贯退下,聂无双坐在蒲团上,正在看佛经,忽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到了她身后两三尺左右便停下。

聂无双回头看去,就看见清远俊秀年轻的脸庞。她叹了一口气,屏退夏兰,问道:“清远师父有什么话要对本宫指教的?”

清远宣了一句佛号,坐在她对面,合什为礼:“聂施主,小僧知道不能插手您的俗事,但是小僧想说的是,先前小僧并无恶意。”闷

聂无双翻了一页佛经,淡淡回道:“本宫知道。”

清远见她神色冷淡,知道她对自己犹自心有不平,叹了一声:“聂施主不愿意原谅小僧的多管闲事么?”

聂无双似笑非笑地抬起头:“清远师父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你为顾清鸿辩解,为什么不为我聂家一百多口族人雪冤?通敌卖国?!我父亲忠心为国,连死了都不能体面入葬,身首异处,血流成河。那一幕本宫看得清清楚楚!如果说这是齐国皇帝怕我们聂家权势太大不是顾清鸿的错!那我腹中失去的孩儿又该怎么说?”

她猛地站起身来,美眸中目光森森盯着清远清澈的眼睛,她的眼中燃烧着两团熊熊的火焰,仿佛要把世间一切都吞噬干净:“我嫁给顾清鸿三年,患难夫妻,在我父亲下天牢的时候,我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顾清鸿一碗打胎药生生把自己的孩子给落下,哈哈”

她忽然笑起来,目光血红:“他凭什么还有脸来让你指责我心无善念?清远师父,你说这是谁种下的孽?你又有何资格让我放下仇恨,苟活一世?”

她说完冷然转身:“清远师父,本宫说过,若我要下地狱,必定要在每一层地狱里等着他!我所犯下,和以后即将犯下的罪孽,每一件都有他顾清鸿的份!哈哈”

她冷笑拂袖离开佛堂,所过之处,佛经被她踏在脚下,留下重重的脚印。清远已经闭目念佛,她的句句逼问令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心中惶惶。

聂无双回到自己别院中心绪却依然激荡,她深吸几口气,命茗秋拿来琴,才弹了几声,琴弦竟应声而断。琴弦崩上手指,划出一道血痕。她怒而把琴摔下,“哐当”一声,琴四分五裂。

“是谁惹了你生气了,竟拿好好的琴出气?”一声慵懒魅惑的声音在门前响起。聂无双猛地回头,看见来人,冷笑一声:“睿王殿下怎么过来了?”

萧凤青摇着折扇走了进来,看样子他才刚到东林寺,一身月白色的薄衫,头戴凤形玉簪,腰间束着一条青玉玉带,犹如富贵公子出游一般,潇洒随意。

他一进花厅,就拿了茶水咕噜喝了几口,喝完看着聂无双脚下的琴,笑道:“到底是谁惹了你生气?”

聂无双不愿意提起清远,含糊说道:“琴弦崩断了。伤了我。”

萧凤青看着她纤纤如玉的手指上鲜血淋漓,漂亮的长眉一皱:“怎么这么不小心?我看看。”他说着要伸手,聂无双后退一步,眉心微皱:“睿王殿下前来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吗?”

萧凤青看了她一眼:“你放心,本王来这里谁也不知道。”他说着一把拽过她的手,聂无双吃痛,不由轻嘶一声。

“有没有伤药?要止血包扎。”萧凤青看着她说道。聂无双心中的怒气已消了,叫来夏兰拿来伤药,夏兰要替聂无双擦去手中的血迹,萧凤青一把夺过她手中湿手帕,挥了挥手:“你退下,这里有本王就可以。”

夏兰无奈,只能退下。聂无双看着他慢慢擦去自己手中的血迹,又小心翼翼地包扎。她冷眼看着,直到他包扎完,笑着抬头:“这下不流血了。”

他的笑真挚而又含情脉脉,异色的眸中点点奇异的光彩直迫人心。聂无双心中猛地一悸,连忙别过脸去不看他,冷声问道:“睿王殿下来这里是有什么事么?”

萧凤青放开她的手,拿起一旁的折扇摇了摇,神色恢复散漫:“本王说过,朝堂一定要有变化,过几天就可以见分晓了。”

聂无双心中一凛:“王爷真的”

萧凤青点了点头,神色间带着一丝杀气:“总算有个机会可以除去那帮爪牙了。这还多亏你的那张地图。”

聂无双听得不明所以,但是知道不该问,只是沉默。萧凤青看了她一眼:“你放了德妃这一步不好。本王说过,总有一日会替你报仇。你何必触了皇上的忌讳?难道掀起齐国与应国的战争,你以为你就可以报仇了吗?”

聂无双冷笑:“那不然如何报仇?”

萧凤青看着她眉宇间的森森戾气,悠然一笑:“你急什么?总有开战的一天。”

聂无双见他神情自得,知道他不会说无的放矢的话,于是慢慢放下心来。她正出神间,忽然身边鼻息微动,她不由转头,却见萧凤青已经凑过身来,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你在想什么?”

相似的容貌,相似的问话,聂无双眼前出现了萧凤溟淡然俊逸的面容,她怔了怔,按下心中的怪异,冷然道:“在想睿王殿下什么时候可以走。毕竟我现在已被皇上所猜忌,睿王殿下还是不要雪上加霜才好。”

萧凤青握了她的手,在她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慵懒笑道:“你不会被他冷落太久。皇上是个心软的人。”

心软吗?聂无双心中冷笑,若能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怎么会心软到了哪去?她总觉得萧凤溟隐而不发,不过是因为忌惮高太后,若她猜得不错的话,他应该不会是心软的人。当然这些话是不能当着萧凤青的面说。

她微微一笑:“那妾身就放心了。”

萧凤青走了,聂无双不由松了一口气,现在的她不能再行差踏错一步,就算是些微的谣言都可能令她被皇帝治罪。夏兰正在整理高太后的赏赐,聂无双看了,忽然道:“就挑几样好的,其余的都赠给寺中当香油钱。另外,你拿些银子悄悄赠给柳公子,让他安心。”

夏兰依言办了。聂无双叹了一口气,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边似火的晚霞已烧了半片天空,已经十天了,她也许该回行宫了。

到了傍晚,聂无双正在用晚膳,忽然听见庭前有嘈杂的人声,正要问茗秋,忽然听见有内侍唱和:“皇上驾到——”

聂无双手中的筷子“啪嗒”掉在了碗中,她连忙起身,还来不及对镜梳妆,就看见萧凤溟悠然地走了进来。她慌忙跪下:“臣妾不知皇上驾到,该死!皇上万岁万万岁。”

手臂上一紧,萧凤溟已经亲手扶她起身:“平身吧。”

他仔细看着聂无双,只见她身上只着一件极清淡素雅的白色长裙,裙上绣着几朵栩栩如生的梨花,身上再无其他饰物,不由叹道:“你在寺中潜心参佛怎么弄得这般憔悴?”

聂无双望着他沉静的黑眸,苦笑了下:“臣妾自知被弃于圣驾前,只能来寺中苦修,为皇上祈福,希望皇上能重新怜惜无双。”

萧凤溟看着她美眸中水光点点,话中带着哽咽,温声安慰道:“别胡说,朕怎么会生你的气》最近朕朝政繁忙,所以冷落了你。你可是在吃醋?”

聂无双一听,素白的脸霎时通红,支支吾吾,半天才道:“皇上不要取笑臣妾。”

萧凤溟看着她含羞的脸,不由心情大好,哈哈一笑,顺势搂了她:“明日朕参佛之后,便跟朕回行宫吧。”

聂无双嫣然一笑,轻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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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朝堂惊变(一)

她靠在萧凤溟的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觉得心中深藏的不安渐渐平息。她可以得不到帝王的爱,但是却不能失去他的宠。没有了帝王的圣宠,她根本没有任何资本可以站在后宫。这也是后宫所有妃子心心念念,拼尽一切想要得到的东西。累

聂无双长叹一声。萧凤溟似感觉到她的落寞,轻挽着她的手坐在窗边含笑问道:“怎么了?朕来了,你还是不高兴?”

聂无双摇头,但神情依然落寞。这时宫人端上御膳,萧凤溟便不再追问,聂无双已经用了一半,萧凤溟又命她陪着一起用膳。

萧凤溟来东林寺,寺中不能食荤腥,往常快百余道的御膳,如今精简到三四十道的素菜。萧凤溟每样夹了几筷,随意问道:“听说在寺中你每日就跟僧人一起参禅礼佛,十分虔诚。”

聂无双笑道:“这是自然,心诚则灵,佛祖一定是听见了臣妾的心愿,所以把皇上送到臣妾的面前了。”

萧凤溟不由笑着看她,俊朗的眉眼中带着一丝暖意:“你也别苦了自己,你看你都瘦了许多。上次朕赏你的夏衣恐不能再穿了,等回了行宫朕再叫尚衣局再缝十套。”

聂无双看了他一眼,低头微笑:“谢皇上赏赐。”

“太后不是赏了你不少东西,能穿的就拿出来穿戴,朕瞧你太素净了。”萧凤溟说道。闷

聂无双心中微微一突,连忙说道:“这是臣妾沾了兄长的光。再说臣妾已经把太后赏赐的都捐给了寺中当做香油钱。臣妾不敢擅专。”

萧凤溟手中的象牙筷微微一顿,他夹起一个水晶素饺放到她盘中,眸色带着一丝探究:“你倒真的是很虔诚。”

聂无双淡淡一笑:“臣妾一心向佛,皇上难道还有什么怀疑么?”

用膳过后,萧凤溟握了聂无双的手,在寺中散散。东林寺因皇帝的到来,特地规避了闲杂人等,两人所过之处只听见大小佛堂中梵音袅袅,木鱼声声,隐约有一种出尘的意味。聂无双忽然想起一事,对萧凤溟笑道:“臣妾亲手抄了一本佛经给太后,保佑太后年年康健。臣妾也抄了一本给皇上,皇上可要看?”

萧凤溟回头,剑眉一挑:“短短几天,你竟然能抄两本之多?”

聂无双一笑:“另一本是皇上一定想要看的书。它虽不能普度众生,却能令皇上宏图大展。”

萧凤溟被她话中的深意挑起兴趣:“是什么样的书?”

聂无双命茗秋回去拿,不一会,茗秋拿了过来。聂无双把那本薄薄的册子放在素白的掌心,对萧凤溟说道:“皇上看了,不许降罪臣妾,不然的话,臣妾宁可把这本烧了。”

她手捏着册子,脸上虽笑着的,但是手心已经沁出冷汗。她今天的举动无疑是来试探他的底线,要知道后宫干政可罪在当诛!她在拿自己的性命在赌,但是若是要她放任这么一个皇帝想要的人才溜走,她又于心不甘。

萧凤溟伸出手,笑道:“你且拿给朕看看,总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书吧?”

聂无双忽地跪下:“臣妾自知罪该万死,但是臣妾不忍看一位有才华的人就此湮灭众人之中,一辈子不能得到皇上的重用,所以就擅自做主让他写了一篇策论,让皇上过目。”

萧凤溟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他接过聂无双手中的薄册,淡淡道:“能让你犯后宫干政的罪来推荐的人,一定有过人之处吧。朕可以先看看。”

聂无双跪在地上,心头松了一半。萧凤溟并未叫她起身,她只好继续跪着,青石地上带着白天的热气,十分滚烫,她跪了一会就觉得膝盖上火辣辣地灼热。萧凤溟一目十行看了一会,猛地合上册子,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认为他的话是对的?”

聂无双被他带着威严的目光迫得一窒,连忙磕头:“臣妾只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臣妾”

“不用再说了。你平身吧。今日之事你不要对外人说起,不然朕也保不了你!”萧凤溟眸中警告之色一闪而过。聂无双倒吸一口冷气,但是心中却真正放下心来。她知道,狂生柳宇诚真的可以见到萧凤溟了!

“臣妾不敢泄露半句。”聂无双说道。

萧凤溟把这册子放在袖中,扶起她来,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许久才长叹一声:“你啊,总是这般令朕又喜又是恨!难道朕给你的荣华富贵还不能令你安心么?”

他说破了她的心思,聂无双心中一震,忽然不知该如何回应。过了半天,她才幽幽地道:“臣妾说过,臣妾只在乎皇上,皇上想要的,才是臣妾所关心的。”

萧凤溟回到别院中,不一会派出内侍传来柳宇诚。聂无双见柳生进萧凤溟的御用书房中谈了许久才离开,心中喜忧参半。他们谈了什么,结果如何,她全然不知,唯一知道的是柳生离开的时候,眼中熠熠生辉,犹如被点亮了一般。

第二天,萧凤溟一早参佛之后,带着聂无双启程回景州的行宫。在龙撵中,萧凤溟看着手中的薄册,剑眉紧锁,似有不解。聂无双不知昨天他们谈话如何,更不敢去问。

萧凤溟看了一会交给林公公:“替朕收起来,不许任何人看到。”林公公知道这东西事关重大,不敢怠慢,小心放在了自己的胸前的暗袋中,这才退下。

聂无双在一旁软垫上跪坐着,眼观鼻鼻观心。端坐如仪。

萧凤溟出神看着窗外,龙撵中一时间寂寂无声。正在这时,前方忽然有快马奔驰而来。萧凤溟回神,正要问,林公公已经喝问:“来者是谁?”

来人不吭声,似掏出什么令牌,林公公面色一整,连忙接过他手中的方筒,亲手递给萧凤溟。聂无双在明黄的车帘掀起的缝隙中看到那人身着黑色劲装,面上木然,犹如一根标枪挺立在马上。他送完东西也不停留,立刻如风一般策马消失。聂无双心中忽地一突,她虽不知道这黑衣人的身份,但是他能直闯御驾跟前毫无阻拦,那一定是萧凤溟手下的谍探暗卫之类的。难道说,有什么大事发生?

她心若擂鼓,转头看向萧凤溟,只见他只扫了几眼,忽然脸色铁青。

“急速前进,改道,回京城!”他冷声吩咐。林公公在车辕外一听,不由怔了怔,连忙吩咐下去。一时间只听见护卫们闻声喝令马匹,传令的号子时起彼伏,聂无双只觉得身下的龙撵猛地一动,六匹神骏马匹如风一般向前直冲。

聂无双措不及防,不由向后翻倒。一只沉稳的手扶住她的腰肢。聂无双抬头,却看见萧凤溟俊脸沉若潭水,一双纯黑的眸中没有任何表情。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从他的面色来看,肯定是极其坏的事发生。

萧凤溟此次去东林寺只带了五百铁骑护卫,如今一路疾驰回京,轻车简行,更加容易。聂无双坐在龙撵中,犹如一片扁舟在大海中跌宕起伏,她只能抓住一旁的扶手才能让自己不至于滚出马车外。萧凤溟端坐如仪,脸色依然阴沉,但是看着无端令人觉得就算天塌下来他也有能力顶住。

应国的骑兵骁勇善战,更擅长奔袭,护卫萧凤溟出京行宫的都是一等一优秀的骑兵,半日马上颠簸根本不算什么。可苦了聂无双,一路上颠得胸口烦闷欲吐。最后只能恹恹地抱着萧凤溟的手这才不至于昏过去。

聂无双随着龙撵剧烈的颠簸,一路昏昏沉沉。路仿佛长得没有尽头,聂无双想要睁开眼看是不是到了京城,但是身上难受得仿佛连睁眼都是一种负担。

在她昏沉中,一双手把她抱起放在膝上,耳边传来他淡淡的声音:“忍一忍就好了。”

聂无双想要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已经不再吭声。

一路疾驰,终于在天刚擦黑,宫门落钥之前,萧凤溟赶到了京城。正要关城门的守卫一见前方明黄色的华盖,不由慌忙打开,才刚把宫门打开,轰隆如雷霆的马蹄声几乎震耳欲聋,龙撵疾驰而过,扬起漫天沙尘。

萧凤溟一下龙撵,把手中已经昏沉沉的聂无双交给一旁的内侍,转身大步离开。

“皇上回宫——”

“皇上回宫——”

一声声悠远的唱和仿佛比平日更紧绷带着莫名的紧张,在这沉沉的夜幕下更令人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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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朝堂惊变(二)

聂无双回宫,来不及梳洗就昏昏沉沉地睡了。第二天起来,这才觉得心口的烦闷好了点。她命茗秋去传太医。来的依然是老实的晏太医。

晏太医望闻问切,说道:“聂美人只是中了暑气,再加上路途颠簸,吃几帖药休息一两天就好了。”累

聂无双屏退宫人问道:“皇上可有去早朝?”

晏紫苏诧异摇头:“皇上没有早朝”他面上闪过一丝犹豫,聂无双连忙追问,晏紫苏这才回答:“但是皇上今天下了好几道的圣旨宣了好几位重臣觐见,微臣瞧着京城的巡卫也增加不少。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聂无双紧追不放。

“好像要出什么大事。”晏紫苏低声地说道,目光中带着恳求:“聂美人不该再问了,再问就是妄议朝政。微臣可不敢冒这大不韪!微臣告退,告退!”

晏太医匆匆离开。聂无双看着他仓皇的背影消失,不由秀眉深锁。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更何况在这全应国最敏感的朝堂后宫,不过一两天,隐约有了可怕的流言。到了第三天,皇上突然半夜下极其严厉的圣旨,一夜间抓了十几个大小官员,其中有不足五品的钦天监的官员,也有谏诤司的几位言官,甚至还有军中的一些驻守京城的将领。牵涉之大,获罪的官员之多,简直是应国开朝以来所没有的。闷

无一例外,他们的罪名都只有两个字:通敌!

人心惶惶,到处是人心惶惶聂无双即使在深宫中依然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紧绷的气息。所有的宫人走路一律快而轻,生怕多停留一刻,就有了聚众散布谣言的罪名。远在行宫中妃子还未回来,仿佛被一群遗忘在遥远地方的女人,再也无人提起是不是要把她们送回这偌大空荡荡的宫中。聂无双几次去拜见太后皇后都纷纷被拒不见。

她们不见她不是因为不喜她,而是因为忙于应付以各种名目进宫打探消息的命妇宗亲。八月的天已到了夏末,空气中呼吸中都带着灼热,闷闷的,几乎要令人窒息。在殿中放多少冰盆都消不了酷热的暑气。聂无双在与“紫霄殿”一墙之隔的“永华殿”中都见不到萧凤溟的身影,每每登上“永华殿”的高台,她看到的都是来往匆匆的官员们。他们面容严肃,木然。仿佛在面皮下带着一种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惊恐。

三部会审,三审定罪。若是平常的官员下了天牢,那都是能让街头巷尾议论好久的话题,可这一次一下子有了十几位被扣上“通敌”的罪名的大小官员,那足足可以把应国的朝堂震了几震。聂无双猜测不出这起惊天的“通敌”案是怎么样发生,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一切都是萧凤青的杰作。她每每夜里辗转反侧,拼命猜测萧凤青是如何做到。直到一天夜里,她忽然从噩梦中惊醒。

他说,”这次朝堂一定要有所变化”她以为,他不过是要她设法在萧凤溟耳边进谗言,让有些官员不得被重用而已。

他说,“这次多亏了你的地图”她以为他不过是

“地图!”聂无双猛地想通:真正通敌的不是那些倒霉的官员,而是萧凤青!是他!

是他用她给他绘制的齐国布防地图去换来捏造的通敌罪证!只有这样才可以真假难辨,只有这样沉稳的萧凤溟才会如临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