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无双捂着砰砰跳的心口,冷汗淋漓,若是别的罪名也就算了,可是这是通敌!一道必死的罪名!心口仿佛被浓重的血腥气息沉沉压着。她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虚空的黑暗,忽然发不出声音来。自己聂家一族,从父亲开始到十六岁的稚子通通在“通敌”的罪名下成了刀下亡魂,那这被萧凤青污蔑通敌的官员,又有多少位垂垂老矣的父亲与多少位无辜的总角稚子?

她不敢再想,头顶沉沉的帐子仿佛变成了山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萧凤青疯了!他为了铲除异己竟然这样狠绝!!

眼前仿佛出现他总是带着似笑非笑邪魅的脸庞,以及那一双犹如兽一样冷而异色的眸子。聂无双捂住双眼,颓然地将自己隐在黑暗之中。

第二天,夏兰轻手轻脚地端了温水进内殿中,却见聂无双孤零零窗边立着,她身上只穿着宽大衣裙,头发披散,背影萧索清冷,乍一看只觉得自己仿佛看见女鬼。

夏兰定了定神,轻声问:“聂美人起身了?”

聂无双木然回头,看了她一眼:“梳洗下,我要去向皇后请安。”她脸颊煞白,唇色却极红。夏兰见她这样,心头一突,知道她昨夜在窗边肯定是吹了冷风着凉,连忙劝道:“聂美人,皇后娘娘这几日特地说无事不用去请安,聂美人,奴婢瞧你气色不好要不要叫晏太医过来瞧瞧?”

她还没说完,聂无双已经一把扫掉桌上的菱镜,怒道:“我说我要向皇后请安!”

夏兰吓得连忙跪下,聂无双从未这样凶她,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对她怒喝。

“奴婢该死,这就为聂美人梳洗。”

在殿外的杨公公听见声响快步走了进来,见地上一片狼藉,不由问道:“聂美人息怒。奴婢让茗秋过来伺候。”

聂无双不置可否,只是脸色依然白得吓人。夏兰委屈地退下,杨公公屏退宫人,上前问道:“聂美人为了什么事烦恼?”

聂无双美眸幽幽地看着他,沙哑问道:“杨公公可以约睿王进宫来么?”

杨公公微微皱眉:“聂美人,最近睿王殿下正在忙着一些事,恐怕”

聂无双冷笑一声:“办什么天大的事?这些事不就是他搞出来的么?他敢做,倒不敢来见我吗?”她费劲心思偷的齐国布防图是要让应国攻打齐国,让她的大哥建功立业,可是到头来倒成了他的杀人利器,拿去换了他排除异己的罪证!

更何况还有牵扯到那么多人的性命!

萧凤青每杀一人,她就是把刀递给恶魔的人!

她一夜未睡,双目通红如血,杨公公不由叹了一口气,跪下道:“聂美人若想要依靠睿王殿下,就不要质疑他的做法。奴婢相信睿王殿下最后会给聂美人想要的答案。”

聂无双只是冷笑。

杨公公见她不信,摇了摇头,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聂无双最终还是无法出“永华殿”,用过早膳,她身上忽冷忽热,一下子昏了过去,“永华殿”中的宫人不敢耽搁,连忙去请晏太医。所谓病来如山倒,她在床上昏昏沉沉,浑身滚烫如在沸水中煮过一般。晏紫苏见她形势危急,连忙为她放了一小碗的血,又命宫人拿来冰块为她退烧。

聂无双只觉得自己在油锅里,浑身绵软仿佛不属于自己。

这便是地狱了吧。她笑。她还没让顾清鸿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自己却已经堕入了地狱中。

她一会清醒一会糊涂,清醒时,睁大眼睛看着帐子,糊涂的时候满口噫语,宫人惊慌失措,大着胆子去请皇上过来看看,却只请到一道谕旨:让他们去请太医院中的院正前来诊治。

夏兰与茗秋两人守着宫门却看不到太医院中有任何人来,不由抱头痛哭。杨直喝止了哭泣的宫人,沉吟一会,吩咐小内侍一两句。

聂无双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像是一条濒死的鱼,忽地一道清风拂过,她落入了一个结实有力的怀中,耳边有人怒道:“她怎么会病得这样重?”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杜若香气,她想睁开眼睛却是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也没有。

晏紫苏战战兢兢地回答:“聂美人先前中了暑气还未见好,昨夜又受了夜凉,冷热交加,所以病情才会这样凶险。微臣已经为她放了血”

那个声音又怒道:“一群庸医!治不好她,本王让你们统统陪葬!”

聂无双吃力睁开眼,手伸过去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萧凤青猛地回头,异色的眸中带着她所未见过的焦急:“无双!你到底怎么样了?”

聂无双干得起泡的嘴唇一开一合,萧凤青连忙低头靠近她:“你想说什么?”

聂无双积蓄起全身的力气,猛的手一挥,甩了他一个巴掌,“啪”地一声,殿中所有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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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朝堂惊变(三)

萧凤青一怔,回过神来,不由慢慢眯起了眼睛:“看起来你还不到病得要死的地步。”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聂无双病得浑身无力,这一巴掌对他来说犹如蚊子叮了一口,但是她的举动彻底激怒了他。萧凤青说完狠狠一把甩开她,聂无双顿时失去依靠,滚落在床下。他毫不怜惜的力道令聂无双的额头撞上床脚。夏兰惊呼一声,连忙上前去扶。内殿中晏紫苏浑身打颤,杨公公则眼观鼻,鼻观心,镇定自若。累

萧凤青一双狭长的凤眸扫过内殿中的人冷笑道:“刚才你们都看见了什么?”

杨公公犹如石雕,夏兰噤声不语。而晏紫苏则慌忙跪下:“微臣微臣什么都没看到。”

萧风青冷笑一声:“什么都没看到?那晏太医怎么看诊呢?”

晏紫苏吓得连连磕头:“微臣微臣看见聂美人烧得糊涂了,自己跌下床了。”

萧凤青哼了一声:“算你聪明。”他说完拂袖大步离去。聂无双在模糊的视线中看着他愤然离开的身影,心头的郁气这才散去了一些。

萧凤青走了,不一会在外面候着的两个白发苍苍的御医这才进来。还好他们对聂无双的诊断与晏紫苏相差无几,药与针灸齐下,这才稳住了聂无双的病情。到了傍晚,聂无双已经烧退了,能由夏兰扶着喝几口白粥。夏兰看着她病恹恹的神态,但是好歹是神志清醒,在一旁连连念佛。闷

聂无双躺在床上,冷笑:“念佛有什么用?佛祖都不收我。”

夏兰连忙呸呸两声:“聂美人说什么呢!”她顿了顿,看四周无人,这才劝道:“聂美人怎么能打王爷呢,要不是王爷,奴婢们还请不来御医呢,晏太医一个人怎么能行呢?就为这个,聂美人也不该打。”

聂无双只是冷笑,她高烧过后嗓子沙哑,吃力道:“我不恨他恨谁?”

“那你且说说,为什么要恨本王?”萧凤青不知什么时候闪身进了内殿。聂无双此时神志清醒,侧头一看,这才明白他之所以大摇大摆地敢进来是为什么了。

原来他打扮成内侍模样,猛一看去不过是个面目清秀俊美的内侍而已。

聂无双看见他来,心中的怒火又升腾起来:“王爷说要为无双报仇,现在呢?你把那张图给了别人,为的却是自己铲除异己!你的诺言还在吗?无双的大哥还等着建功立业明年去娶云乐公主,这些都毁了!还有,那些人不仅仅是要掉自己的脑袋,他们就算与你作对死有余辜也就算了!但是通敌在应国是诛九族啊”

她顿了顿,挣扎地想要下床:“是九族啊,睿王殿下!!”她聂家被齐国昏君抄家灭族,灭的才一族而已,就血流成河。一百多口的性命就这样没了。通敌,在应国那可是依法当诛九族!

更何况这次获罪的就有十几个官员!他们背后族人加起来有数千之多!

萧凤青看着在床上挣扎的聂无双,猛地靠近:“本王当然知道!”他靠得那么近,近得聂无双可以看见他过于短小的内侍衣裳穿在身上绷得紧紧的,几乎可以看出他健硕的线条。

聂无双脑中晕呼呼的,但是心中一口气撑着不让自己软倒在床上,她连连冷笑:“王爷知道的话还执意这么做,那王爷请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萧凤青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许久才低头在她耳边如此这般说道。

聂无双听了,沉默了许久,眉心间的愤怒渐渐退去,许久她长叹一声:“既然这样,好吧,王爷此计一箭双雕,无双佩服,只是”

她欲言又止。萧凤青见她不再生气,长吁一口气:“只是什么?”

“只是王爷动作太大,牵扯太多,太后怎么想?皇上怎么看?那些人杀是不杀?最后也许根本不是王爷所能掌握的。而且”聂无双叹了一口气:“而且一定要死这么多人吗?”

萧凤青无所谓地一笑,神色又恢复慵懒:“反正本王的目的已经达到。”

聂无双看着他邪魅的俊脸,最后闭上眼,长叹一声。

聂无双病的虽然凶险,但是在萧凤青的授意下,几位太医院的院正战战兢兢,竭尽所能为她诊治,皇上又派林公公前来看望,赏赐下的珍贵药材一应俱有。

林公公放下赏赐,临走前宽言安慰:“聂美人安心养好身子,如今皇上国事繁忙,等空了一定会过来看聂美人的。”

聂无双忙道:“请林公公对皇上说,臣妾已经大好,请皇上专心处理国事不必挂心。臣妾此时不能为皇上分忧已是罪过,更不敢让皇上为臣妾多费一份心思。”

林公公见她贤淑谦恭,不由心中暗自点头,又说了一些话这才离开。林公公来去匆匆,但是这聂无双得圣宠的消息不胫而走。几位位份高的妃子依然还留在行宫中,如今后宫除了太后,皇后,就只有聂无双,其余的妃子不是已被皇上冷落许久,要不就是已是人老珠黄,畏畏缩缩,再无翻身的余地。

绝望中的人总是想要抓住身边任何可以获得生机的东西。一日聂无双正服完药,忽然夏兰走了进来:“聂美人,尚衣局的女官过来了,想为聂美人量体裁衣。”

聂无双皱眉:“不是之前跟尚衣局的人交代过,等我病好了再置办衣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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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补充小小一点:冰蓝想写的聂无双并不是太冷血的人,她可以为达目的杀人,但是之前死的春芷,被她下毒的宛美人,还有宝婕妤,都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好人,无辜的人。所以她可以安慰自己:这些人罪有应得。

至于她想引起两国交战,如果说死的是无辜百姓,那只能说她只不过是想加快历史脚步,因为她知道天下一统是大趋势,她只不过是顺应趋势。对她来说,这负疚感就轻得多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朝堂惊变(四)

夏兰为难,正要解释,殿外走来一位头发花白的女官,面容平凡,但是眉宇间自有一股严肃。她走近几步,在聂无双不悦的目光下站住脚步,跪下:“奴婢尚衣局的女史,元梅拜见聂美人。”

聂无双见她已进来,不好再阻拦,微微皱了秀眉:“女史冒然进殿,到底是为何事?若是裁衣的事,等我病好了再说吧。”累

女史叹了一口气,又跪下:“奴婢自知罪该万死,但是实在是无法可想,想为聂美人引见一个人。”

聂无双听得奇怪,问道:“是什么人?”

她见女史面上为难,知道她说的事肯定不能当众讲明。她略略沉吟,挥退宫人,独留她一人:“现在可以说了吧?”

女史面上感激,连忙又重重磕了一个头,从殿外叫来一位身着宫女服侍的女子。那女子一见聂无双,“扑通”跪下,口中连声说道:“请娘娘救命啊!”

聂无双打量她,只见她双目通红,面容憔悴,想是哭泣了许久。

“你到底是谁?”聂无双问。

“这位是谏诤司吴大人的妻子。”女史在一旁解释。

吴夫人连连磕头:“臣妾自知自己夫君得罪了聂美人,但是这不是他的本意,夫君曾对臣妾说过,当初他参聂美人也是不得已为之”她边哭边说:“如今臣妾的夫君被诬通敌,那这一门老小都不能活命了,求求聂美人帮忙在皇上面前说说情,就当娘娘您行善积德,臣妾臣妾肚中还有孩子臣妾死也就算了,连累了腹中孩子那就是罪孽深重了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根本不会见臣妾,臣妾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所以冒死前来求见聂美人。”闷

聂无双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哭诉,隐约知道了来龙去脉。当初她避祸东林寺是因为谣言加上谏诤司一些官员的猛烈参奏,言之凿凿说她是祸水,连不相干的钦天监那边隐约也有一些说法,最后逼得她不得不离宫去往东林寺。

如今看来,萧凤青把之前反对她入宫的官员通通贴上“通敌”的罪名,那谏诤司的吴大人恐怕官阶并不高,可想而知,一个连太后与皇后都见不上面的官员,怎么可能有利用价值?他就算死了,对萧凤青全盘的局势也并无影响,也许,他唯一的罪名不过是因为当初的一道反对她聂无双入宫的奏本。

聂无双想着长叹一声:“吴夫人怎么会觉得本宫有能力在皇上面前说情?要知道我只是一介小小的美人而已。”

吴夫人听了磕头道:“娘娘不必自谦,娘娘虽然只是美人,但是自应国开国以来有哪位美人能独居一宫?更何况皇上还亲自去东林寺迎接娘娘回来。由此可见,皇上心中一定是十分看重聂美人的。”

她脸上泪水涟涟:“聂美人,就当您行行好,做做好事,去求求皇上吧。臣妾保证夫君一脱罪,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聂美人的。”

聂无双摇了摇手:“你回去吧,这事兹事体大,本宫连皇上的面都没办法见到,怎么替你夫君求情?更何况这事牵扯到了‘通敌’的罪名,本宫是不会去插手的。”

最明哲保身的办法就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切与她无关,也不会与她有半分关系。这是萧凤青那日临走前对她的忠告。

吴夫人听她如此说道,心中涌起绝望,失声道:“‘通敌’的罪名是莫须有的罪名,娘娘难道无法分辨吗?这根本不可能!娘娘心中一点怜悯之心也无吗?”

聂无双冷冷看着她:“当初你夫君吴大人参本宫是祸水东引,扰乱朝纲,这难道也不是莫须有的罪名吗?本宫一介弱女子,若是真的被你夫君当初参倒了,那现在只会在尼姑庵中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你哪来的地方求情?”

“你走吧,今天就当本宫没有看见过你。”聂无双冷淡说道:“女史也走吧,今日之事大家当没发生过。后宫不得干政,本宫还没糊涂到那个地步。”

吴夫人哭哭啼啼地走了。带她来的女史亦是面如土色。杨直见她们走了,皱眉进来:“这尚衣局的女史也是糊涂了,在宫中那么久了还会惹上这样的是非。”

聂无双只在一旁出神,许久才幽幽道:“也许她也是不忍心,又或者曾经身受吴夫人家的恩惠所以才冒死引见。”

她转头看向杨直,面上隐隐有恻然:“杨公公,你去派人看着那女史,我怕她会想不开做了傻事。”她长叹一声,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不要再死无辜的人了。”

杨直面上一紧,连忙快步离开。过了一两个时辰,他脸色煞白地回来,对聂无双缓缓摇了摇头:“奴婢赶到的时候,女史已经服毒了,救不回来了。”

聂无双摇了摇头,一旁的夏兰茗秋顿时心有戚戚焉,都静了下来。

在应国朝堂的轩然大|波还没有平息的时候,忽然边境传来秦国集结兵力的情报。顿时整个朝堂人心惶惶,纷纷都猜测是不是与这次爆出“通敌’有关,萧凤溟连连下旨,命西北一带的藩王将军一定要厉兵秣马,以防秦国突袭。

正当应国朝堂与边境一带紧张万分的时候,突然又传来一个消息:秦国挥师十万骑兵进攻齐国!

秦国攻打齐国!这个消息从千里之外的应国边境一路传来京城,途中跑死了两个传令兵,五匹日行千里的良马。

御书房中,狻猊铜鼎里香烟缭绕。御座之上,萧凤溟淡然俊朗的眉眼在香烟中若隐若现,更添几分帝王的威严与神秘的气息。

萧凤溟看着手中墨迹似未干的密报,不由陷入了沉思。他看向坐在下首的萧凤青,许久才长吁一口气道:“计策显效了!”

萧凤青微微一笑,俯身拜下:“一切还是皇上的神机妙算,臣弟不敢居功。”

以齐国边防图交换他们需要铲除高太后在朝堂中势力的罪证,到如今秦国攻打齐国,这一步步都是萧凤溟的主意。一切只要等着齐国受不了秦国的铁骑,向应国求援,到时候齐国与应国就有堂而皇之的理由结盟去攻打秦国,等秦国这虎狼之国覆灭,然后应国再掉转枪头,对准早已经被战争拖得疲惫不堪的齐国,到时候,这天下何愁不是应国的?!

萧凤溟看着跪在地上的萧凤青,微微一笑:“平身吧。”

远处,响起宫中钟楼敲第一声悠远的钟声,提示着:日暮了,宫门即将在三声之后落钥。萧凤青告退,在他转身的时候,听见萧凤溟对林公公说道:“摆驾‘永华殿’。”

他不由顿了顿,这才转身大步离开。

聂无双看着落日的余晖,出神了许久。忽地身上一沉,她回过头来,这才发现许多天不见的萧凤溟已经含笑站在身后。他把一件披风披到她身上,眼中露出怜惜:“几日不见,你怎么又病了?”

聂无双连忙跪下:“臣妾”她还没说完,就被他扶起:“不让内侍通传就是不想让你拘礼,更何况你病还没好全,这些俗礼就不要守了。”

聂无双起身,看着面前的萧凤溟,只见他面上亦是憔悴,想来这十几日他也睡不好,吃不好。聂无双看着,手慢慢摸上他的脸颊,微微一笑:“皇上也瘦了。”

他顺势捉住她的手,放在手心摩挲:“你的病是朕的错,要不是那天赶回京城,也不会病得这么重。”

他与她絮絮叨叨说一些无关的话题,两人都心不在焉,却又无法停下,两人似有一种奇异的默契,仿佛一停下就会想起在天牢中的那些呼告无门的人。

御膳摆上,萧凤溟与她一起用膳,正用到一半,忽然门口的内侍急忙进来:“皇上,太后娘娘的凤驾到了殿前。”

聂无双一听微微诧异。高太后这时候怎么会如此匆忙过来?

她心中惴惴,萧凤溟已经站起身来,向殿外走去。聂无双连忙跟上。到了殿前,只见高太后一身十二幅的玄黑凤服,头戴沉重的九凤金冠,手拄着龙头拐杖,正由内侍扶着一步步迈上石阶。

聂无双注意到了萧凤溟眉宇间飞快地皱了皱,然后恭敬上前,亲自扶了高太后:“母后这时候怎么过来了?可用过晚膳了吗?”

高太后不动声色地挣开他的搀扶,淡淡道:“已用过了。”她雪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衣饰郑重,萧凤溟看着她径直进殿的苍老身影,连忙紧跟进去。

等高太后在殿中主位上坐定,萧凤溟与聂无双一起跪下拜见。

萧凤溟问道:“太后此时郑重而来,一定有什么事,不妨给皇儿说说”

高太后犀利的老眼盯着萧凤溟的沉静的眼,问道:“天牢里的十几个犯事的大臣皇上想要如何处置?”

她未叫他起身,萧凤溟自然不能起身,他飞快看了一眼高太后:“按应国的律法,‘通敌’定罪后,应抄家灭九族!”

高太后冷笑起来:“那皇上可是要一个个杀尽?”

萧凤溟面不改色:“乱臣贼子,理当诛之!”

高太后哈哈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皇上知道哀家为什么拖到今天才来见你?哀家就想看看你怎么做。难道几封信就能断定那些人会出卖应国串通秦国吗?哀家不信!皇上你难道也信?如果他们通敌,那今日秦国攻打的就不会是齐国而是我们应国!”

萧凤溟在地上跪得笔直,淡淡接口:“朕也不信。但是不得不信,证据确凿,太后您是要为他们求情吗?”

高太后一听,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手中的拐杖重重敲打在地上,笃笃直响:“反了反了!皇上如此做,一定会伤了一干臣子的心!”

萧凤溟站起身来,弹了弹龙袍下摆的灰尘,淡淡道:“难道他们通敌祸国,食君之禄,不做忠君之事,就不伤朕的心吗?”

高太后被他气得双手颤抖,枯瘦的手指上萧凤溟的脸,只能颤颤骂道:“你这个这个”

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无话好说,萧凤溟冷声道:“来人,太后累了,请太后回宫歇息。”

内侍摄于高太后的威严,不敢上前。萧凤溟连叫了几声,都未有人敢上前。

高太后冷冷过一笑:“皇上以为自己就能一手遮天了吗?想杀谁就杀谁?哀家还没死呢!”

萧凤溟脸色微变:“后宫不得干政,太后难道忘记了这条祖训了吗?还是要让皇儿去太庙请来先帝的龙锏,太后才肯回宫吗?”

高太后苍老的面容一紧,失声道:“你竟然竟然敢这样说话!你要知道是谁扶了你当上皇帝!你这个贱婢生的”

萧凤溟不欲再说,冷声吩咐:“请太后回宫!”他说完转身拂袖进了内殿。聂无双不敢耽搁,连忙对太后施了一礼,匆匆跟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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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比较等不及的亲可以去看看冰的《楚宫》这也是一部宫斗文,但是跟《妖后》不一样,偏重宫斗。

第一百三十四章罢朝

安静的内殿中,萧凤溟袖手站在窗前,看着一株粉红的玉簪花低垂在窗边。聂无双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只是陪着他沉默站着。

“太后走了吗?”萧凤溟淡淡问道。

“走了。”聂无双轻声回答。

“你也听到了吗?”萧凤溟忽然问道。累

聂无双微微一怔,不由问道:“听到了什么?”

萧凤溟淡笑:“太后刚才的责骂。”

聂无双忽然记起高太后那一声愤怒而鄙夷的怒骂,她说,‘你这个贱婢生的”下半句一定更加难听,不是“野种”就是“杂种”。以萧凤溟现在的实力,高太后尚可以轻易在他面前喝骂如小儿,可想而知,萧凤溟从前还未亲政的时候,高太后又是如何刁难于他。

聂无双忽然心中微微有些可怜面前这总是面色淡然从容的帝王。原来九五至尊的位置对于萧凤溟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痛苦的枷锁。只不过这枷锁上套上一件犹如天神光辉一样的龙袍而已。

“我的母亲曾是太后身边的一位婢女。”萧凤溟忽然开口,这一次他不自称朕。聂无双心中微微一震,这是他第一次为她敞开心房。

“一次被我父皇看中后,向高太后要来做了身份低微的尚寝女官。后来母亲有孕,这才正式成了父皇的妃子。从我记事起,母亲总是低着头,对每一个身份比她高的父皇的女人跪拜,有次我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要对她们跪拜,母亲说,她说,因为她们的出身比她高太多,一辈子她都得屈居她们之下。”闷

他忽地淡淡轻笑:“朕说这些很无聊吧?”他眉眼带着笑意,但是纯黑的眸深处却有一丝深切的悲凉。

聂无双摇了摇头:“敢于把往事展示人前的,并不是无聊,而是一种积蓄力量的办法。皇上说吧,臣妾想听。”

萧凤溟看着窗外,淡淡继续往下说:“当时高太后还是先帝的皇后,生有一子,后来天不假年,早夭了。那时父皇的儿子很多,出身背景比朕好的自然不乏有很多人选。但是太后唯独选中了我,我想她是选中了我身后总是谦卑懦弱的母亲。后来,父皇在几位极有可能当太子的皇子中犹豫不决,最后是太后用尽了各种办法说服了父皇,所以朕才有可能当上太子,坐上皇位。”

“那皇上的生母呢?”聂无双追问。

萧凤溟看着窗外,许久才淡淡道:“死了,在朕即皇帝位的前一年病死了。”

平淡的口吻,平淡的解释。聂无双却听出了一种不一样的意味。在后宫,永远有一千种办法可以让人默默死去。高太后夺了别的妃嫔的儿子,自然不敢让她活到可以跟她平起平坐的那一天。

原来都是可怜的人!聂无双忽然想起萧凤青玩世不恭的俊脸,一样的身世,一样的隐忍。萧凤溟选择了沉默顺从,期待最后的绝地反击。而萧凤青则选择了叛经离道来遮掩自己的野心。

原来,身边的人,心思都那么不简单。聂无双在心中长叹一声,看着窗外,心中一股隐忧慢慢升上心头。

高太后斥责皇上之后两三天,静如死水的朝堂纷纷起了涟漪。不少朝中重臣开始纷纷上表请奏,请皇上以大局为重,从轻处罚以“通敌”罪名下天牢的十几位朝廷命官。

萧凤溟每次上朝,都有朝中官员以死谏言。他几次想要结束朝会,都没有办法,最后只能拂袖怒而离开。朝堂纷扰,远离京城的行宫也似渐渐察觉到了不安,淑妃与云妃几次上表请求回宫。萧风溟都按下奏表,不下圣旨。

聂无双冷眼看着,对于朝廷重臣的反应,她知道这一切都是高太后在逼皇上让步,而淑妃与云妃又因何要回来凑热闹?

她问杨直。杨直低声叹道:“淑妃就不必说了,这次‘通敌’罪臣中有几位是她父亲的属下。而云妃父亲虽然是清流一派,但是京城世族之中早就抱成了一团,已经无法分开,更何况这次祸及九族,实在是牵扯太大了。”

杨直既然这样说,那一定是十分严重了。聂无双这才真正感觉到萧凤溟身上的压力。萧凤溟一连几日上了早朝,每次怒都是而下朝,到了第五日,他干脆下旨罢朝三日。举朝皆惊。

亭中琴声,参天大树遮蔽下,满亭的翠色阴凉,聂无双素手轻捻回转,悠扬的琴声已经从指间倾泻而出。她看着对面躺在凉榻上闭目养神的萧凤溟,指间轻捻,琴音越发空灵悠扬。

林中安静得犹如世外桃源,聂无双看着满目的翠色,不由悠悠出神。三天了,萧凤溟在她处已经闭门不出三天,他与她不是对弈就是品茗,夜夜召宫中的舞姬前来献舞,丝竹声不绝。

第一天罢朝,龙案上的奏章堆积如山。

第二天罢朝,曾经的太子太傅前来请皇上上朝,颤巍巍的耄耋老人经过聂无双的身边,中气十足地骂道:“祸水!”

第三天罢朝,三朝元老重臣纷纷跪在永华殿前长跪不起,请皇上从轻处罚依然在刑部中关押的罪臣。

萧凤溟统统视而不见。聂无双漫不经心地抚着琴,此时此刻,那十几朝廷重臣恐怕已经在她的“永华殿”前,在炎炎烈日下跪得昏死过去了吧。

“错了,弹错了一个音。”闭着眼睛的萧凤溟忽然开口。聂无双停了手,笑道:“原来皇上装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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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云妃有孕(一)

萧凤溟从玉片凉榻上起身,笑道:“好久没有这样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聂无双只是笑,他虽说得轻松,但是心中一定不轻松。手中握着几千条的性命,上头有太后压着,下面有臣子反对着。他一定睡不安稳。

京城中又有新谣言风起,说道那些“通敌”的罪臣是秦国的反间计,为的是让应国自顾不暇。又有人传言,这是聂无双结党营私,铲除异己的一招因为那些大臣中有不少是当初反对聂无双进宫的人累

纷纷扰扰,不一而足。几次夜半聂无双醒来,都看见他在内殿中徘徊。挺拔的身影在月色下竟隐隐有凄凉萧索的意味。

“皇上,行宫来的上报。”林公公在亭外接过匆匆而来内侍手中的竹筒,递给萧凤溟。

聂无双停下手中的琴,萧凤溟接过,淡淡道:“不会又是要闹着回来吧?”

他打开才刚看了几行字,不由脸上大喜,捏着手中薄薄的一张纸,来回在亭中急急踱步。

“皇上?”聂无双试探地问:“到底是什么事呢?”

萧凤溟哈哈一笑,纯黑的眸中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光彩:“是喜事!哈哈”他说完,转身大步离开。林公公连忙跟上。

聂无双看着他行走如风的背影,还未回过神来,就看见他过于欢喜落在地上的那张纸。杨直走了进来。聂无双一使眼色,他立刻捡起,奉到她的面前。才看了几行,聂无双不由微微变了脸色,许久,她才淡淡地道:“把这张纸烧了。”闷

杨直见她面色难看,不由看了一眼,上面第一行字写着:“妾已有孕一个月有余”底下的署名是“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