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佛殿中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中,所有人的目光只盯着面前的两人。一人似神佛,悲悯而淡然从容。而另一人,一身血腥,戾气深重,似修罗又似杀神。深夜的东林寺,山风簌簌吹过,无端令人觉得寒意逼人。

“好,不说是吗?”萧凤青冷笑起来,清冷的笑声直透人的心底:“来人!封寺!一间一间禅房给本王搜过去!”

此话一出,佛殿中满殿的僧人都哗然起来。东林寺地位崇高,是应国的皇家寺院,向来受皇家供奉,如今萧凤青竟要下令封寺搜寺!这简直是东林寺建寺百年来从未听过,也从未经历过的奇耻大辱。

清远眉眼淡然依旧,底下僧人们早就站起来大声叱责萧凤青。

萧凤青看着底下僧人群情汹汹,薄唇一勾,冷笑:“来人,把他们都捆了!”守候在殿外的士兵冲进来,纷纷将闹得凶的僧人都一一捆了,沉寂百年的佛殿前一片哀声遍起,有胆小的僧人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伏地颤抖大声念经。

清远一叹,盘膝坐在佛前,默念经文。方丈如此,底下惊惶不定的僧人亦是跟随效仿,顿时满殿的梵音响彻。大慈大悲的经文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令捆绑僧人的士兵也犹豫起来。

萧凤青看着士兵面上的惧色,冷笑睥睨那高高的金身佛像,一字一顿地道:“找不到她,本王定要血洗东林寺,以消心头之恨!”

他说罢,手中长剑一转,抵在了清远的喉间,厉声问道:“说!到底她藏在哪里?!”

清远闭上眼,不再看他一眼,低声一叹:“睿王殿下已经堕入魔障中,放下屠刀,回头,才是岸。”

他的声音中带着悲悯,令萧凤青一怔。可下一刻,他便冷笑起来:“回头?本王已经无法回头,岸?哪里才是有她的彼岸?若是找不到她,本王立誓,全天下都不得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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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六章封寺(三)

清远的眼皮微微一跳,但是很快,他便低声诵起经文,底下或惊慌或恐惧的僧人也跟着诵经不止,深夜中,这梵音中带着一种悲愤,传得很远很远

萧凤青冷冷看着清远,明显的,他是不会再多说一个有用的字了。

“搜!”他从薄唇中吐出一个字,殿外的士兵轰然答应,铁甲铿锵,刀剑寒光明晃,僧人看着佛前冷然而立的萧凤青,心神俱惊。整个东林寺此时被火把照耀得犹如白昼,百年清净佛门一朝堕入地狱。累

萧凤青看着满殿的僧人惶惶不安,慵懒一笑,重新坐在椅上,对闭目念经的清远:“你不会那么蠢藏着她为东林寺引来灾祸吧?”

清远抬头看着萧凤青,淡淡道:“所谓灾祸,不正是睿王殿下带来的吗?”

萧凤青看着他明净的眼眸,不由心一缩,这样坦荡无惧的眼神,他分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僧人,为何有一种令人不敢侮辱亵渎之感?

萧凤青别过脸,避开他的目光,冷笑:“不管如何,等本王找到她,你们东林寺就要大祸临头!”

清远宣了一声佛号:“那不是东林寺的大祸,那是整个应国的祸事。当初皇上就不应该错信了殿下,以至现在变乱纷起,生灵涂炭!”

“哗啦”一声,萧凤青一掌拍上佛前的案几上。所有的供品都纷纷跳了起来,滚落在地,一地狼藉。闷

佛殿中所有的僧人都惊呼起来,从来没有人敢在金身佛前这般无礼。清远一动不动,他的眸色平静,看着盛怒中的萧凤青:“魔由心生,殿下如今大权在握,攻占了应京,就算荡尽所有反对你的人,踩着遍地尸骨成为九五之尊,殿下可觉得有一丝开心快活?”

萧凤青微微眯着眼睛,看着这个曾经丝毫不入他眼中的年轻僧人,如今全天下敢在他面前说这番话的,也许只有他一个人。

清远与他对视,丝毫不躲避。

很快,士兵上前跪地禀报:“启禀睿王殿下,全寺搜遍了没有找到皇后娘娘。”

萧凤青眼中一沉,他冷冷看着清远,忽的,他笑了,他低下头,长长如墨的束发散在他脸颊边。他低头对清远一字一顿地道:“你够狠,宁可看着全寺的僧人为她陪葬,都不肯说出她到底在哪里。”

清远看着面前犹如魔的男子,闭上眼,平静地道:“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睿王殿下找不到皇后,如果要泄愤,就杀了贫僧吧。何必为难全寺的僧人?”

他此言一出,底下的僧人不禁动容,他们伏在地上,更加大声地念诵经文。梵音袅绕神圣肃穆的佛堂,他就端坐在神佛前,面上渐渐平和安详。

萧凤青看着无惧的他,清冷一笑,他似笑非笑地道:“想让本王杀了你?做梦吧!”

他转眸看着一地济济众僧人,眼前掠过深重的嗜血笑意:“本王偏不杀你,要你看着这东林寺的僧人一个个死在你跟前,直到你说出她藏身何处。”

满殿中的僧人顿时哗然惊呼,有胆小的僧人忍不住往外跑去,可是殿外守着重重铁甲士兵,他们手中的刀挥起,血光随之喷薄而起,一地的血腥令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清远定定看着眼前失控的惨象,紧紧拽住手中的念珠。

血令失控的场面更加混乱,僧人们想要上前冲出囹圄,但是一地的鲜血令人无法向前半步。有的大声疾呼,有的干脆跪在佛前大声念祷,有的四处张望,他们喊着要出去,可殿外手持兵器的士兵组成人墙,把他们都挡了回来。

萧凤青看着眼前的混乱,再回头看着面色煞白的清远,一笑:“怎么样?全寺的僧人换她一个人。你若不肯交出她,多死一个僧人你就多一份罪孽。”

清远回过头,耳边犹有僧人呼叫哀嚎的声音,他一字一顿地道:“就算是全天下的罪孽要贫僧一个人背负,贫僧也不会将她交给你这等残暴的人手中!”

他说罢,跪坐在蒲团上,闭目念经,竟是不再说一句话。

萧凤青握紧了手中的剑,心中已经翻滚着汹涌的怒意,只要一剑,面前这个倔强得可恨的年轻僧人就会死在自己的剑下,可是明显的这寺中,只有他知道聂无双的藏身之处。

聂无双他深眸中涌起复杂的情愫,这个令他又爱又恨的女人!

长夜漫漫得无尽头,这一夜,东林寺彻夜未眠,到处是刀光林立,到处是铁甲士兵,他们粗鲁地推翻每一处可以藏人的所在,他们的皮靴踏过佛经,蒲团,甚至踩过倒地的佛像,只寻找着一个女人的踪迹。

清远跪坐在佛前,不知念了多久,殿中的士兵这才退了一干二净。萧凤青看着他,冷笑:“三天,给你三天的时间。不交出她,本王要屠寺!”

他看着他清冷明净的双眼,笑得邪妄:“别以为本王做不出来,也不要挑战本王的底线,本王现在不再是当初的睿王,本王是叛乱谋反的萧凤青!”

他冷笑着离开。长笑声中,清远看着面前垂目的金身佛像,低头伏地,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佛祖啊,请庇护我东林寺,请庇护我大应百姓!”

天边,如血的一轮朝阳升起,红光映在神佛面上,无形中似血光笼罩。

在这混乱的世界中,有一种劫难也许连神佛都无法庇佑。

耍酷耍狠滴萧凤青,可怜痴情的清远,还有躲在密室中惶恐不安的聂无双

我承认,我也纠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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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七章封寺(四)

萧凤青以五千精兵围困东林寺的消息顿时传遍了应京四周的州郡上下,人人皆惊。萧凤青以弟叛兄,夺取应京已经是令人侧目,如今封了东林寺,又扬言要屠寺更是令群情激奋。许多周边郡县的善男信女,世世代代都把东林寺视为圣地,如今一听被封寺屠寺,都纷纷前往东林寺山脚,纷纷呼告哀求。累

山寺脚下,百姓的哀告声几乎响彻天际。

聂无双躲在密室之中,昏昏沉沉睡了又醒,但是却没人前来为她打开密室。

她不会就这样死在这密室之中吧?她模模糊糊地想着。

正在她心中涌起绝望的时候,禅房的门打开,沉重的脚步声传来。聂无双从透气的孔中看去,只看见一双僧鞋。

她放下心来。终于密室的门无声打开。耀眼的光射了进来,清远一脸倦容,扶了她出来。

聂无双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低声问:“他他走了吗?”

清远摇了摇头,扶了她坐在床榻边,他身上的僧衣已经脏乱,面容亦是煞白如雪,他看着聂无双,张了张口最后却说:“反正不碍,睿王封寺了,暂时娘娘哪都不能去了。等过一两日,他找不到自然会放弃。”

聂无双见他清朗的眉宇中愁色深重,心中半信半疑,但是想要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禅室中一片死寂,聂无双在密室中担惊受怕一整夜,如今出来,只觉得肚中饥肠辘辘,不得不开口:“清远有没有什么吃的”闷

清远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闻言,惭愧不已:“是极,贫僧这就去给娘娘打点斋饭。”他说罢匆匆离开禅房。

聂无双躺在床榻上,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哭声,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她咬住下唇,难道萧凤青真的可以这样放过东林寺吗?这么大肆周章,甘冒天下之大韪封了东林寺之后就这样轻易离开了?

不,一定不是这样的

她心中矛盾非常,若是出去,就只能被萧凤青捉住,她的孩子她一遍遍轻抚自己的小腹,眼中的泪热热滚落,她死不足惜,早就五年前,她就是该死之人了,可是她的孩子,萧凤青能饶得过她的孩子吗?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清远匆匆回来,面色却更是煞白几分。他手中拿着一个冷了的白面馒头,一碗清水而已。对上聂无双的泪眼,他干裂的唇微微一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娘娘饿了吧,快些吃吧。”他把馒头递给聂无双说道。

聂无双腹中饥饿,心中千百种纠结都不及当下好好活下去。于是她不再推辞,急忙吃了起来。等她吃到一半,这才发现一旁的清远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他眼中的悲悯与绝望令她心中一颤。

聂无双停下,不由问道:“清远,到底出了什么事?”

清远别过脸去,声音平静:“没什么。娘娘且安心。这一切都会过去的。我再去找找有什么东西可以吃的。”

他说罢,又快步离开了禅房,留下一脸迷惑不解的聂无双。

聂无双咬着冷硬的馒头,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起来。她好不容易吃完,竭力抑制住害喜呕吐,这才打量禅房。经过昨夜萧凤青官兵的翻找,原本整洁干净的禅房一片狼藉。

她无事可做,便悄悄整理起来。看样子她还得去密室待不少时间。她想了想,把床褥拿了一床,依着清远的样子摸索着密室的机关,把密室整理整理。等做完这一切,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可是清远还未回来。她不由心中焦急。正在禅室中坐立难安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她心中一惊,连忙躲在密室之中。渐渐的,许多纷乱的脚步声传来,间夹杂着许多僧人的声音。

有人喊道:“住持方丈,这东林寺大难将至,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满寺的人都死吗?”

大难?!聂无双心中一紧,不由把耳朵更贴进那透气孔,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

清远清朗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些许怒意:“难道本住持就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吗?佛有云,四大皆空,若是参悟不透生死,你们如何能教化万民?”

“可是,如今为了一个女人,就要全寺的人跟着陪葬,这难道就是佛主想要看到的?要是不交出皇后聂氏,三日后睿王就要屠寺啊!住持禅师!你若是知道皇后在哪,你就把她交出来吧!”有人不服地嚷嚷。

“佛主曾经有以身饲虎,你们枉为佛门子弟,为了皇后娘娘而死,难道觉得死不得其所吗?”清远责问道。

他的声音如清朗又坦荡慈悲,令闹事的僧人无言以对。

“可是”还有人不服,却是无法再说出什么。

清远宣了一句佛号:“若你们在尘世中还有不舍,今日本住持就消了你们的剃度法牒,逐出寺门,这样睿王就不会因你们是僧人而迁怒你等。”

他的声音中带着颤抖:“千百劫难,让清远一人承受便可。”

禅房外,众僧人沉寂无声。禅房之内,聂无双早已泪流满面,原来如此,原来萧凤青竟是以全东林寺的几百性命来逼她出现。

他果然还是这么狠绝,赌她是否狠心能眼睁睁看着几百条人命因她而死

泪无声地急急滚落,她死死捂住唇,这才不至于放声大哭。苍天,是否真的要她聂无双最后还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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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八章封寺(五)

终于外面的声音渐渐消失远去,清远打开禅房的门却不见聂无双,他怔了怔,连忙打开密室的门,这才看见脸上犹有泪痕的聂无双。

他张了张口,最后颓然道:“皇后都知道了?”

聂无双就躲在那密室暗处,她的泪又滚落,哽咽道:“是,我都知道了。”累

她说着站起身来,向外走去:“逃不过的,清远,你们不要做无谓的牺牲”她眼中俱是绝望,忽地,胳膊被一股大力捉住。

聂无双回头,定定看着清远痛苦的面色:“你斗不过他的,他说杀,是真的敢杀的。”

“娘娘!”清远低声痛苦道:“你不能出去,你一出去你怎么办?你肚中的孩子怎么办?你是大应国的皇后。你若是落在叛臣手中”

聂无双一震,全身的力气陡然消失,她软倒在椅子上,捂住脸:“可是若不出去东林寺因我而惹来灾祸”

有泪从指缝中落下,清远看着面前哭泣的聂无双,明净的眼中掠过深深的痛色,他跪坐在她的身边,一字一顿地说:“就让清远保护娘娘吧。”

聂无双抬起头来,看着面前面容诚挚的清远,泣道:“真的值得吗?为了我?这么一个不祥的女人。”

她的泪滚落在他的僧衣上,哀哀地看着他。

“值得。”清远慢慢地说道。她的泪那么滚烫,几乎要灼伤了他的心。闷

“娘娘是这世上最值得珍惜的女子,皇后娘娘,你值得的。”他坚定的声音令聂无双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安定。

外面,僧人祈求平安的梵音袅袅而来,两人对视,皆是不安与苦涩

沉重的钟声响彻整个东林寺,暮色要降临了,漫天的红霞照耀着这个百年古刹,红光犹如血色,令人不安。山脚下的善男信女都不愿离去,纷纷就地坐着等着。山寺之中铁甲林立,无人可近一分。

一天过去了,还剩下两天。两天之后,刀起,人灭

萧凤青站在高高的佛塔之上,看着眼前的万倾波涛,东林寺这么大,她究竟藏在什么地方?为何搜遍全寺都找不到她一片衣角?

是时候给那个冥顽不灵的年轻住持一个警醒了。

他的深眸中掠过森冷的杀气,他冷冷地对身后的士兵道:“传本王的命令,即刻起,不许给东林寺中的人一颗粮食,一滴水!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能挨多久!?”

“是!”士兵领命下了佛塔。

萧凤青看着他离开,心中冷冷地道:逃,你还能逃过天涯海角吗?聂无双!

手握起,薄唇边皆是令人发寒的笑意。

千里之外,秦地才刚刚融化了冰雪,军帐之中,有一处金顶帐篷显眼矗立,天色已暮,帐中掌了烛火,萧凤溟对着烛光,正细细看着前方传来的战报。耶律图十分狡猾,一路上且打且进,若是遇到了大规模的应国军队,就化整为零,混迹于秦人中。秦人尚武,民风彪悍,人人皆佩弯刀,一旦耶律图的军队混入秦人中,根本不容易发觉。等应国军队一过,就又重新集结,反扑过来,让应军方寸大乱。

可恨!萧凤溟放下战报,深眸中皆是隐隐的怒色。

“传朕的旨意,整个秦地,实行禁刀令!”萧凤溟对一旁的随行文吏道:“三家不可有超过一把刀,带刀不报官府者,以谋逆论处,杀无赦!”

“是!”文吏连忙低声应道,下笔匆匆,顷刻一道圣旨就写了出来。

萧凤溟看了几眼,淡淡道:“颁下吧。”

文吏躬身退下。一天的政事到了此刻才算告一段落。萧凤溟揉了揉发胀的额角。五月的秦地依然寒冷,寒风劲吹,吹得帐篷顶呼啦啦地响。

他走出帐篷,看着眼前的一片苦寒之地,重重吐出一口气。林公公连忙拿了披风上前为他披上:“皇上且保重龙体。”

萧凤溟回头,看着林公公苍老的面容,苦笑:“辛苦林公公了。”他顿了顿,问道:“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林公公摇头:“此去应京太远了,就算有消息也是五天之前的。”

萧凤溟闻言掩不住眼中的失望,林公公见他黯然神伤,连忙安慰道:“皇上且放心,今日应该有消息的。”

他话音刚落,忽地营地前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有人大声疾呼,营地前的士兵围拢过去,似听到什么也跟着惊呼起来。

萧凤溟眸中一紧,不由上前几步。不一会那边的喧闹声近了,有一个传讯兵踉跄向前,跪下地上,断断续续地道:“皇上不好了五天前,睿王三万精兵回师叛乱,攻攻占京城皇宫”

御帐前所有人都惊呼起来。萧凤溟一动未动。反了,萧凤青果然反了。他就知道他不会带着那几万人马前去淙江一带与齐国军队对峙,更不会看着应京空虚而无作为。

他是真的敢反,他是真的会反

他清俊儒雅的面上波澜未动,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痛苦?愤怒?还是失望?还是痛心?

这意料之中的谋反,是他给了他机会不是吗?

在众人喧哗惊慌声中,他看着几乎要昏阙过去的传讯兵,问道:“那皇宫中呢是怎么个情形”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

传讯兵吞了吞口唾沫,继续说道:“睿王攻占皇宫之后,听闻皇后不见了,大皇子,大公主,还有三皇子皆不见了”

萧凤溟踉跄后退一步,林公公连忙上前扶着他,大喜道:“皇上,这是好事这是好事啊,皇后娘娘一定是带着大皇子与大公主他们北上前来寻找皇上了!”

萧凤溟闻言心底涌起一股苦涩,那么苦,苦得令自己都无法假装什么事都没有。

他挥了挥手,独自走进帐篷之中。

北上?她一介弱女子如何能带着三个稚子千里跋涉来到秦地?更何况她还怀有身孕?!眼底有什么灼热的液体滚落。身上明黄的龙袍,那缀着黑珍珠的龙眼无言地看着他。仿佛不明白此刻这个帝王到底在伤心什么。

御帐中,烛火孤独地燃烧着,照出他面上越来越浓的凄色。

无双,那一夜,他那么伤她,她还能不计前嫌带着他的孩子来吗?

皇图,霸业,权谋,天下一切他都策算无遗漏,萧凤青的谋反,应京的被占,全部都是他意料之中。可是为什么心里那么空,空得无法有一丝欢悦轻松。

有什么在心底下沉坠落,不断沉沦

原来他什么都算到了,唯独没有算到自己的心

帐帘被掀起,林公公看着那枯坐的萧凤溟,轻叹了一口气,悄悄退了出去。

一天又过去了,聂无双坐在密室之中,为了保险起见,清远不再让她轻易出来,时不时地,禅房外有士兵经过,那影影绰绰的刀剑影子令人更加不安紧张。整个东林寺中都笼罩在一片死气沉沉中。

谁也不知道三日之后迎接他们的到底是怎么样的结果。聂无双盯着那唯一可以透气的小孔,隔着墙壁,对着外面打坐的清远低声问道:“他是不是不肯走?”

清远沉默了一会:“不知道。娘娘好生安歇吧。”他顿了顿,岔开话题:“娘娘可是饿了?”

聂无双摇了摇头,明知在密室外的他看不见,关切地道:“清远,你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你去吃一点,不然怎么撑得下去?”

清远微微一颤,许久,他才淡淡道:“贫僧不饿。”

聂无双以为他是忧心寺中,遂不再提。正在这时,禅房的门被“哗啦”一声打开。聂无双猛地一惊。只见几个僧人沉默地进来,开始搜禅房。

“你们这是做什么?!”清远又惊又怒。

为首一人冷笑:“住持方丈,你自己不想活了,也不要拖累我等!皇后到底被你藏在了哪里?你赶紧交出来!不然的话,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清远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孔,怒道:“清思师兄,你难道要助纣为虐吗?我们东林寺深受皇上恩典,就算死,也要庇护皇后娘娘安全!”

清思冷笑,上前一步抓住清远的领子,脸上狰狞扭曲:“深受皇恩的那是你!不是我!当初师父把这住持传给你就是错的,你不但勾结宫妃当上了住持,现在居然还藏着妇人淫乱寺中,你早就不配当这个方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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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九章大爱

聂无双紧紧捂住自己的唇,这才不至于惊呼出声。

清远脸上顿时变得铁青,他怒目瞪着面前的清思,冷声道:“什么叫做淫乱寺中?我清远一身清白,就算到了佛主跟前我一样问心无愧!不像你们贪生怕死,不但不保护皇后,还要颠倒黑白”累

他还未说完,清思就狠把他推倒在地。几个僧人一使眼色,上前对他拳脚交加起来。密室中聂无双忍不住无声地哭了起来,心急如焚,但是偏偏不能出去。清远被他们打得蜷缩一团,但是他抿紧嘴唇,一声不吭。

清思伙同几个僧人打得累了,这才骂骂咧咧地四处翻找起来,把原本已经恢复如旧的禅房又搜得一地狼藉。他们找了半天找不到人,只能恨恨地走了。

清思回过头,看着倒地不起的清远,狞笑道:“现在睿王已经震怒,断绝了寺中的粮食清水,倒时候会有更多的僧人对你心存怨恨,就算你真的把皇后交了出来,你这个东林寺的住持也当不久了!”

地上的清远看着他,忍住身上的疼痛,清冷笑道:“我所作的一切无愧我心,无愧佛祖。就算全寺的人都怨恨我,佛祖也会明白,去去往西天极乐之土的时候,到时候谁是为善,谁是做恶,一清二楚!”

清思见他冥顽不宁,心中气愤,但是又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怒而离开。闷

禅房中又恢复安静,聂无双等了许久,等到外面没有了声响,这才在密室中摸索起来。终于让她找到一处凸出的机关,她心中大喜,原来以这密室只能从外面打开,没想到也能从里面打开。她一按,连忙跑出密室,扶起倒在地上的清远。

只一眼,她就忍不住想要哭。只见清远身上红肿清淤,僧袍也被扯破了几处。脸上身上更是伤痕累累。

“清远”她心中愧疚难当,都是她的错,这一切的灾难都是因为她啊。

清远见她哭泣,忍不住急切地道:“娘娘不要出来,快些进去”

聂无双见他这个时候还挂念着自己的安危,更是心痛不已。她扶着他坐好,泪水纷纷:“清远,让我出去吧。”

清远一听连忙死死拽住她的胳膊,平日温和的声音也拔高几分带着严厉:“皇后娘娘难道要落入那等残暴的人手中?他他身上戾气太重,娘娘万万不可冒险!”

聂无双顿时无语,她含着泪眼看着浑身是伤的清远:“可是你怎么办?整个东林寺怎么办?我我不能成为东林寺的罪人”

清远一叹,扶了她:“娘娘,你不是罪人,这一场杀孽是萧凤青犯下的。”

聂无双闻言心中更是大恸。不,这一场杀孽有她的一半。若是她不进宫,若是当初她就此答应了他,从此江湖为生,不再回到应国皇宫,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是她的错,是她太贪恋那片刻须臾的温情脉脉,是她不能断绝了对萧凤溟的爱

可是,这也是错了吗?爱一个人也有错吗?

她的心从未这般虔诚,她握了清远温热的手,哀哀地问道:“佛祖会原谅我吗?原谅我造下的罪孽吗?”

清远一叹,伸手放在她的额上,眸色清净而悲悯:“佛祖会原谅的,佛祖无所不能,无所不知”

一日又过了,又是夜了,明日就是萧凤青下了通牒的最后一天。整个寺中弥漫着一种绝望。在极度惊恐之中又断粮断水,僧人们只觉得大限已到,都到了佛堂中济济一堂大声念经,祈求佛祖保佑。

清思又来了几趟,但是无论他怎么逼问怎么拷打,清远只是一声不吭。几次折腾下来,反而他累得气喘吁吁。聂无双躲在密室中,含泪看着他们折磨清远,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未敢出声。

终于他们都走了,聂无双这才出来,她看着已经被折磨一天的清远,心痛如刀绞。清远已经昏了过去,她颤抖的手拂开了他的袖子,一串佛珠就在他的腕间。

泪,零落如雨。

她何德何能能让他情深如此,她又是做了什么罪孽,让遁入空门的他对她动了凡心

清远清醒过来,看着她的神色,再看着自己的腕间,顿时一叹:“娘娘”

聂无双看着他,泪水点点落在他的面上:“你你这样,可是会堕入地狱的,而且世人也不会原谅你”

清远虚弱一笑,他看着她,明净的眼眸中不掺一丝杂质:“可是佛主会明白清远的一片心,他会知道,清远心无龌龊的念头,只愿娘娘一世平安喜乐”

泪从他眼角滚落,他看着聂无双,眼中渐渐迷蒙:“佛有大爱,清远爱世人,也爱着娘娘”

聂无双痛苦地看着他,伏地无声地恸哭。手腕间的佛珠沾染了泪,越发温润似墨玉。

那一日终于到来,天刚亮,晨曦还未洒遍东林寺。巨大的钟声就沉重敲响,一声一声,声声震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