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游师傅曾说他才高而心寡,冷血无情,不过是这个世间能引起他兴趣的人太少而已,如此无趣的人生啊,自然比较珍惜那能让他心尖发疼的有趣的人儿。

“景略哥”

看着面前的人略略避开的尴尬的脸,景略也不强求,收回手:“文玉,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真是长大了,连碰都不让碰了么。

“赌?”苻坚挑起剑眉。

“是的,如果你赢了,我就不再反对你留下她,如果你输了,那么”景略顿了顿,唇边泛起一丝淡淡的笑:‘‘她就要交给我处置。”

“”苻坚眸里波澜不定,看着手里的雪花慢慢消融,慢慢地握拢五指,晶莹的雪花瞬间破碎融化。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霜霏。”

景略目光从消失在长廊深处的人的背影上移到长廊外的琼花玉树上,唇边的弯起淡淡弧度,轻声吟诵。

忽然间想起某人一张不甘不愿又隐着丝狡黠的漂亮脸孔,方才阴沉的心情又好了些,他期待那只暴躁的小狐狸落在自己手里的样子。是剥皮拨毛煮了呢,还是关在笼子里养着慢慢玩到腻?

忽然间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战,清河丢了几块碳进火炉。

天气太冷,她只穿着肚兜,背上的伤又不能盖被子,必须生火炉,可又不想二氧化碳中毒,不得不半开窗,古代真是麻烦。

门响了两下,吱呀一声开了,清河只觉得背上凉嗖嗖的,赶紧对着门边的人道:“站着做什么,关门,过来!”

门边的白衣少年关上门,低着头移坐到她身边,熟练地拿出药粉,给她上药。

“千年老妖给的药倒是不错。”感受到肌肉的舒缓,清河享受地眯起眼,大内秘药,消炎去腐生肌,金庸古龙先生诚不欺我,若是能带回去,必能大赚一把。

忽然记起什么,她懒洋洋地问:“小鸟儿,你的伤怎么样了?”不是她没良心,现在才记起他的‘内伤’一样相当严重,而是之前根本没时间去想。

“还好。”凤皇儿轻道。

“给阿姐看看”她转过脸,眉头蓦地一皱:“你的脸怎么了?”

固定住少年闪避的小脸,凤皇儿白皙精致的脸上大片红肿的痕迹梭地印入她的眼帘。

“没什么,太傅大人见着我失仪,便教训了一下。”凤皇儿轻描淡写地道。

失仪?只怕自那一顿全后宫一同观赏的鞭刑后,凤皇儿必定动辄得咎,更是时常‘失仪’了。

清河眸光一冷,伸手去解他身上的衣袍,凤皇儿紧紧扣着衣襟,急道:“阿姐,你做什么,若让人看见”“你以前钻进我澡盆的时候怎么没怕人看见!”清河眉头一皱,似背部的伤被扯痛,凤皇儿赶紧扶住她的肩,没见着她唇边狡黠的弧度,等发现阵地失守,外衣连着夹袄的胸襟都被扯开,三两下衣衫就被褪到半挂在臂弯上。

“阿姐,只是旧伤而已。“凤皇儿淡淡地一笑,似春雪初融。

“好,很好,非常好。”看着面前青紫不断,分明新伤叠旧伤的少年的身子,清河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喉间,片刻后冷笑着连说了三个好。

强行把凤皇儿扒得只剩一条薄薄绸裤,按在床上,清河指尖沾着细细的透明药膏在那些伤痕上慢慢推匀,她记得少年那原本精致雪白如暖玉般的身体有多美,多少人羊脂白玉膏、芙蓉雪梅脂地供着养着。

天子骄子,一日零落成泥碾作尘,连最卑微的宫人也可以凌辱。

那骄做高贵,跋扈张扬的小凤凰一样的少年变得这么沉静内敛,体贴入微,竟丝毫没让她感到惬意,却生出莫名的悲哀与愤怒。

女人总是善变的,清河嘲弄地一笑。

“阿姐”凤皇儿半支撑着身子,贝齿微微咬了滟涟的唇,狭长的单凤眸里漾开水样柔光。却蓦地被一双玉臂环住自己的腰,将他拥入一个柔软的带着浅浅药香的怀抱。

“凤皇儿,疼不疼?”清河唇抵住怀里少年的额头,忽然道。

“不疼。”他眼神有些迷离,只觉得心似有些失速,额头上却极暖而痒

“忍字,心上一把刀,再疼,也要忍,只有忍了,才能看清楚那些在你心上插着刀子的人的脸,看清楚他们的心,看清楚他们的弱点,才有机会把刀一把把地插回去,在他们最痛的地方。”清河轻声道,深夜般乌沉的瞳里泛过暗夜流光。

君色倾国 第三十九章 猛虎嗅蔷薇 下

凤皇儿眸里闪过一丝幽光,轻喃:“忍字心上头一把刀么?”

忽然伸臂反抱住清河,把精致的脸儿埋在她的肩窝里,咬着唇儿低问:“阿姐,但你会不会不要我?我知道每次我都拖累你”

清河一怔,感觉怀里的少年瞬间紧张得肌肉有些僵硬,她暗自一叹,轻抚着他瘦的有些咯手的脊背,淡淡道:“不论是想要得到什么还是保护自己,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否则你永远都会被人制肘,没有人陪着谁天长地久,我能答应你的只是尽力而为。”

少年抱住地的姿势,像棵蔓苗儿,一手一脚像细嫩的蔓藤攀附在她的身上,让她心底莫名地一动,不舍得也不想把那细苗儿硬扯开。

只是彼时的她并不明白,决定植物生长的不是它稚嫩时期的模样,而是那颗种子原本的模样和它所在的土壤,一如大型猫科或者犬科动物幼年时期亦娇雅可爱、几乎没有防御能力,而成年后却是残忍的掠食动物。

感觉因她的回答,怀里的人儿微微地颤抖,随即抱得她更紧,像是要把自己长到对方身上似的小动作,肩膀里有点濡湿的感觉,清河心头生出莫名的微涩又柔软潮湿的感觉,低头亲了亲他氤氲了湿气的脸儿和微微颤抖的黑色睫羽。

“好了,睡吧。”

脸蹭了蹭怀里人儿滑嫩的脸,看着他像只被蹭到脖颈软毛的猫儿似的眯起眼,清河忍不住暗叹,这小孩收敛了坏脾气真是越来越可爱了,身子抱起来柔韧又滑嫩,带着走就带着走吧,放在这种地方,迟早有一天会被那些豺狼拆吃入腹的。

当初把这个小孩踹下马车,结果他竟然不知死活扑到车轮上,让她措手不及伤了他后,只得顺他的意思,给他留下联络方式,结果就此被这小孩缠上,三不五时地从大燕皇宫溜出来找她开始,就知道这小孩迟早成她一块心病。

清河无意识间把凤皇儿划入了自己的领地范围,而她恰好有点儿动物习性,对于自己领地范围内的东西,具有占有欲,换个好听的说话就是保护欲。

在某些方面相当粗线条的某人完全忘记自己几乎全裸,就这么半趴半抱宠物似的压着被她剥得差不多的青春期少年与周公下棋去也。

淡淡的檀木香气在空气里流动,有种温暖而酥麻的味道。

许久,原本似睡熟了的少年睫毛微微颤,缓缓张开,眸里幽幽地泛出一丝诡谲的魅光,一点点地描绘过面前近在咫尺的相似的面容,最后停在清河淡粉色柔软,似初生菱角般的唇上,渐渐变得灼热而迷恋起来,仿佛猫儿舔食牛奶般,慢慢伸出粉红的舌尖轻舔着那抹粉唇。

忍耐么?是的,现在他还没有能力把那些插在他心上的刀子拔出来,总有那么一日,他会夺回自己所有想要保护的、和原本属于他的一切

冰凉的、冷厉的刀刃咬入皮肤的触感,让凤皇儿的动作一顿。

“滚!”站在床边的人吐出极轻却杀气凛然的一个字。

凤皇儿微微眯起眼,不动声色地慢慢退出清河柔软而温暖的怀抱,体贴地将被子拢在清河胸前,随即利落地披上单衣。

这个男人到底什么时候进来的呢?连杀气也是在剑架在他脖子上的那一刻,才凛然四溢,这就是所谓阿姐说的实力的差距么?

这些日子,他学会了曾经早该了解的就是——

权力,就是手里拿着剑的上位者才能享有的东西。

他垂着长长的睫毛,看着脖子上的剑染了淡淡的一丝猩红,微微朝苻坚看过去,曳丽而漂亮的眼睛安静温驯如无害的小动物。

他们彼此间却能看见一种叫挑衅的东西。

你想要杀死她甜蜜可人的弟弟么?在这种你和阿姐关系最脆弱和敏感的时候?

空气里的有什么东西在冻结,而灯花梭地爆开一声有些尖厉的闷响。

片刻后,剑消失了,凤皇儿几不可见地弯了唇角,又恢复温驯弧度,低头行礼后,施然退出房间。

而门尚未关上,他便听到房间里传来半声女子隐约的惊呼,而后半声似乎被什么堵了回去。

下意识地回头,正正见着一幅让人血脉膹张的画面。

睡意惺忪的绝丽女子,唇被狠狠地堵住,双眸因惊醒而少了平日的桀骜和狡黠,模糊柔和如一汪秋水,研丽无双。

被男子圈着窈窕的腰肢禁锢在宽阔健壮的怀里,红唇被霸道地吻住,她无力推拒的双臂,因为姿势的关系,不得不环住他的脖子,一头瀑布般垂落微卷的栗色长发间隐约可见凝脂般的身体,肤光如玉。

男人的大手恣意地在娇躯上抚弄,肆无忌惮地包住她的的翘臀,诱她鼻间发出细微模糊的低吟。

清河在床上的声音一向异常好听,有一种清冽的奇异质感。

像被水珠弹落在筝弦上,带着少女的柔和,却不似良家女子的隐藏和压抑,没有妓女伶人的娇柔做作。

原始、直接、纯和干净却因情动生出一种奇异靡丽,撩拨着人心底最隐秘罪恶的欲望。

总能让人想把声音的主人折吃入腹。

她模糊间被吻得唇角濡湿,男人直透鼻间浓烈的野性的气息和技巧的抚摸直接唤醒欲望,挣扎了两下,喉间发出有些不满的嘟哝声。

随即苻坚便感觉怀里的人不悦地回吻,或者说——粗鲁地舔咬,偏偏她半眯着眼,上翘的眼角狐狸似的隐着勾魂的靡丽水雾,大腿竟直接探进他的腿间,恶劣地顶搓他半挺的坚硬。

景略说的没错他招惹的是只骄傲、暴躁却狡猾大胆的妖精。

略带血腥味的激吻,惹得苻坚全身都兴奋起来,瞬间硬到十分,一把扯开她的亵裤,紧紧地扣住她的臀儿,硕大慢慢抵在她腿间濡湿的花芯摩擦,不等她后退,就忽然直接撞进细嫩的娇花间。

天堂般的湿热和紧致和妖精闷哼后报复性的愤怒的啃咬,更像是最好的催情剂,他边激烈地吮吻着她细腻的颈项,目光却掠向门外,冷冰冰地看着门外僵硬的人,眼角眯成讽刺的弧度。

屋内一片火热旖旎,而屋外的细雪又开始飘落。

冰冷的雪片落在屋外少年的唇瓣上,他垂下眼睫,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跨下的隆起,随即转身慢慢地离开。

春梦了无痕

他期待着当他能够将心上刀拔出,再数倍奉还给那些将刀子插在他心上的人的时候

也能用刀将梦钉在地上,永不消失。

翻个身,清河半支着身子下床,却被一双大手扣住了腰肢。

“去哪?”低哑带着情欲的性感声音在耳边响起。

“处理伤口。”清河淡淡地道。

苻坚眉心一拧:“我伤到你了?”

方才程度似乎有点儿过了。

看着清河背上有些裂开渗血的伤口,他按住她的肩膀,正要唤人,却被清河打断:“不必了,我可不想被人说伤势未愈,便又狐媚勾引陛下。”

说着拿起药粉上药。

苻坚沉默了片刻,从她手里拿过药,清河也不推辞,趴在床头,任他细细地在伤口上撒了薄薄一层。

“为什么不求饶?”沉默片刻,他忽然轻声道。

如果不是宏儿那几乎伤了筋脉的十鞭,她的伤势也不会拖延那么久,若是彼时她肯开口求饶,他便能藉机免了最后那十鞭。

“不习惯。”清河懒洋洋却很干脆地道。

苻坚忍不住恼道:“你就不能像皇后那样,像个女人一样温顺一点,退让一点么?”

清河微怔,忽然间就很想笑,只是闭上眼没再说话。

身下的人没了动静,苻坚压下心中的恼意和失望,平静地道:“过几日,到洛水别宫去避寒,你的伤势在那里没了闲杂人等干扰,也好休养。”

清河睫羽蓦地一颤,心念电转,随即嗯了一声。

洛水别宫么

上完药,久久地看着默不作声似睡着了的人儿,苻坚浅棕色的瞳子渐渐深沉下去。

清河,这一次别让我失望。

不要——再让我失望。

喜鹊登梅精雕木门吱呀一声悄然合上,清河唇间逸出细微的轻叹。

你若是要一个芶皇后一样的后宫佳丽,又何必选我呢?

至于求饶,这一生,除了天地,我曾甘心跪过的人,到目前只有你

你终是不明白的。

看似平静的大秦内廷,在所有人忙碌地都准备着七日后的洛水行宫之行时,宫里出了两件不大不小的事。

却是两件森然命案,诡谲不安的气氛,暗暗地在清冷的夜晚弥散开来。

君色倾国 第四十章 赠谁砒霜,犹有毒香 上

我们喜欢为自己的野心找借口,叫做身不由己。

“什么?莫朵嬷嬷死了!”枯败的莲花池边,女子微愕地抬起头,傍晚昏暗的天色在她俏丽的脸上蒙了一层淡灰。

来人漠漠地点头。

慕容婉鄙夷又刻薄地道:“死了也好,这就是叛主投敌的老刁奴的下场,养条狗尚且知主人,养了条蛇,却会犯咬人一口,且让氐人给收尸去吧。”

温柔婉约,娴雅贞静。

人如其名,世人给子女取名只是为了一种期望,但绝大部分的人更善于辜负这种期望。

看着她滔滔不绝,他微微弯起唇。

“不过说回来,她是怎么死的,可是被氐人私下处死的?”慕容婉打了个寒战。

他问:“你想知道么?”

“嗯。”女人的好奇心总是异常强烈,慕容婉点点头。

“她啊”他顿了顿,转了话题:“想要莲花池里的花,能在来年开得更艳、更美,需要什么呢?”

“需要什么?”慕容婉有些莫名其妙。

“需要你去给他们做肥料啊。”他笑了笑,诡谲非常。

暗夜无声,一池枯败的水塘漾开在幽幽月光下,泛出死寂的光。

捧着水果的宫女记起几日前这里刚死过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加快步伐走过这池边,却忽然听见池水里咕噜咕噜地冒出水泡,一丝阴冷的风似呼吸般悄然地飘过她的耳边。

她脚步微微一滞,莫名地抑制不住的颤抖着目光顺着声音的方向瞥过去。“啊——!!!”

“这是这个月,慕容家的人第二次在宫内出事了,都是淹死在御花园的荷塘里呢。”

“据说都死状惊恐,不知见了什么,那位慕容家前公主满嘴都磕得是血,可据御医和仵作都说是她自己撞的,又失足简直像是撞了邪。”

“嘘宫廷之内不得说这些巫蛊之事,你不要命了?!”

听着远去的宫女们隐秘又惊恐的声音,清河微微皱眉。

“阿姐,我们还是不要走池水那边吧,不吉利。”凤皇儿微轻扯了下她的衣袖。

“没事,别怕,这世间最可怕的不是鬼,从来都是人心。”清河安抚地摸摸他安静的脸儿。

“嗯。”凤皇儿垂着长长的睫羽,轻贴着她的手臂。

清河看着远远的那汪碧波,若有所思。

不管是针对前燕皇族,或者只是狡兔死、走狗烹,只怕会影响到这次的洛水之行,若是这样的话,下一次又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有这样好的机会。

“苻皇帝会让我们去落水行宫的。”身边的少年忽然低低地道。

清河眼底闪过一丝讶异,转头看向他。

凤皇儿轻声道:“他喜欢阿姐不是么,而且皇帝是那种绝不会为这种莫须有的事情而改变计划的人。”

清河好笑地捏捏他的脸儿:“小鸟儿,你倒是比我这枕边人还了解他呢。”

这小孩从那天起就很沉默,在人前更是保持和她的距离,却愈发的斯文秀雅,让她很不习惯。

凤皇儿再次垂下卷翘的鸦翅般的睫羽。

苻坚,看似痞气拓达不羁,却胸襟能纳千万兵,腹中能撑百丈船的大丈夫,重情重义。

他了解这个男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