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够呢。

“阿姐,有个人一直想见见你。”凤皇儿余光瞥见四周无人,忽然道。

“哦,是么?”清河顿了顿,笑了笑:“说不定,也是我一直想见的人。”

“呵,公主殿下果然如传闻中的聪睿。”树丛中转出一道身着五品太监服饰的内侍。

她慢条斯理地道:“只是我和凤皇儿心有灵犀一点通罢了,倒是不知慕容将军何时还兼任了五品内侍?”

慕容垂一顿,俊朗深刻的脸上泛起别有深意的微笑:“公主殿下不但聪睿,口舌亦不饶人。”

清河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不得不说慕容家不论男女确实专出美人。

慕容垂不惑之年,又饱经风霜,颠簸流离,竟丝毫不能在这一代名将身上看到颓废老态,风云变幻在他身上只积淀出成熟内敛的深沉。

似饱读诗书的一代名儒。

只是这样的人,老而不死即为妖物,她早已见识了一个千年老妖。

这位套句红楼梦里的话——只怕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行前出现血光乃是不吉,恐有祸事?”

苻坚挑眉,似听了什么可笑的事,随后一句——‘天子之躯,真龙护体,恶见之自去。’便打发了一干大臣和贤淑的芶皇后。

当然,此乃文艺版。

实际在清河面前,他不屑冷笑着的原话是——

老子手里的人命,没万儿也八千了,哪次出征不杀生祭旗,只不过这次换了人血而已。

于是,贤淑的芶皇后既没能留下皇帝,也没能以避寒的名义跟去行宫,因为她要留下皇后千金娇躯留在皇宫镇邪,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带着美艳的狐媚子小三扬长而去。

虽然这小三到底是谁,还真不好说

清河恨恨地啃了一大口冬日里罕见的苹果,斜着眼瞪着挤在她和苻坚之间,正和苻坚谈兵论道谈得不亦乐乎的景略。

这个千年老妖从出行开始就死贴着苻坚,骑马双行,连上了大轿,他也跟着挤上来,又不是玩3P,清河相当不道德与阴暗地暗嗤。

这难道不是苻坚为了她修养病体,才成形的避寒之行吗?

而且,谈兵论道,有必要快贴到目前还挂着她男人名头的人身上去么!!

似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某人的杀气腾腾的目光,景略似笑非笑地半依着正专心批奏折的苻坚,偏偏看着她的目光里直勾勾地竟生出三分媚态。

清河冷眼轻哼,这算什么,奸夫勾引妖妇么?

这个变态的老妖、变态的时代

这一趟洛阳之行,便在波澜诡谲间缓缓前行。

君色倾国 第四十一章 赠谁砒霜 犹有毒香 中

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

她这辈子,不,加上上辈子都没想过会和男人抢男人,清河看着软榻桌边的继续挑灯夜读,专心谈天论政的两人,嘴角抽了抽,这到底要三人行到什么时候啊。

她撑不下去了,索性起身往房门外走去。

“清河,你去哪?”终于后知后觉地听见开门声,苻坚从大堆的书简中抬起头随口问。

“去洗澡,你们俩要不要一起?”清河轻嗤,懒洋洋地转身就走。

苻坚顿了顿,看了眼正微睨着他,以眼神表示他完全不介意的景略,忙起身向门外走去。

“啧”看着消失在门外的人,景略低笑。

“清河,你背上的伤不能沾水。”苻坚单臂抵在浴房的门边,一干太监宫人在主子的眼色下会意地离开。

“不劳陛下费心。”清河看了他一眼:“景略大人还在等着陛下呢。”

“他只是随意惯了,不必介怀。”苻坚唇角微弯,忽然一个躬身将她拦腰抱起朝浴房内走去,嘲谑地道:“莫非清河在吃醋?”

洛阳临汝行宫,引秀峰群山之温泉水修筑,帝宫之中大小温泉汤池数处,暖烟缭绕,汤池边繁花逆季而开,似瑶池仙境。

正打算跳下苻坚怀抱的清河因眼前美景一怔,已经被苻坚放在暖暖池边。

“好漂亮!”就算是她这个粗线条的家伙也忍不住叹息,被暖暖的水汽熏得舒服地眯起眼。

大泰皇帝剥自己的衣服利落,剥女子的衣服也很利落,三两下把没反应过来的清河剥得差不多,又抱到浅水处,看着她难得温顺地伏在自己胸前,暗地因为话题的转移而松口气。

趴在苻坚结实性感的胸口,被暖气熏得开始有点昏昏欲睡,清河突然冒出一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皇帝陛下这么积极,莫非真是和景略大人有一腿?”

本来也只是发发牢骚,却忽然感觉身下的人一僵,没听到男人的嗤笑,清河半支起身子,挑眉,声音危险地拖长:“我不会说中了吧?”

本来这种问题,普通男人在宠姬面前只要打哈哈就过去了,但是大泰皇帝陛下这辈子基本上没有太多应付女人的时间,更没有女人敢给他脸色看,所以并没有太多应付这种场面的经验。

虽然直觉这个问题有点儿不对劲,又不知道想到什么,目光无意识地从天花板到水池游移了一遍,却发现对方仍旧没放弃这个问题,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于是他最终尴尬地憋出一句:“年少轻狂之时,朕也不记得了。”

朕?

清河做了然一笑状:“明白了。”

起身,走人。

皇帝陛下相当地茫然,尚且唯一记得的是抓住对方的脚踝,拖回来。

“放手!”清河面无表情。

“你怎么了?”皇帝陛下皱起性感的浓眉。

“老子叫你放手。”清河眼里开始凝聚煞气,如果不是背上伤才刚开始落疤,她早一脚踹死他了。

出来带着宠姬休养生息还带着奸夫。

“不放!”

“唔!”

直到半骑在某人的腰上,喘息着神智迷乱的时候,清河依然不大清楚,她到底怎么莫名其妙被拐上来的。

其实,皇帝别的不知道,倒是所有男人耍赖这一点无师自通,直接死死抱着清河啃上去,啃到气喘休息,颠鸾倒凤就没事了。

其实苻坚并不善于说谎或者说不屑于说谎,曾经的年少轻狂,横刀仗剑,醉卧美人膝,亦是曾经的常态,只是扯上景略,有些事是否曾经有过,便是他也真的不知道,便是有,亦不过是荒唐年华、过眼烟云。

而人心却是敏感潮湿的,荆棘的种子悄然落地,便会在某些时候悄无声息的发芽、抽枝,何况还是有心人所种。

一日荆棘遍地,便是体无完肤。

芙蓉面似三月雪,

娥眉锦绣春色浓。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清河抚了抚耳边的发丝,这张脸本也足够祸水,她并不愿引人注意,便更少注重自己的仪容,向来都是发丝随意用绳子束在头顶。

一头半长的秀发被宫女的巧手抹上茉莉香油,用一根别致的凤凰翡翠发簪别好,剩下的发丝宫女正打算盘上去成最近仕女间最流行的灵蛇髻。

清河这张混血儿般的精致美丽的面容配合什么发髻都很漂亮,但是她一对和凤皇儿一样略显斜飞入鬓的修长黛眉却让习惯了柳月眉或者拢烟眉的宫女总觉得过于英气。

“小姐要不要碧儿重新帮你画眉?”

清河想了想,摇头,同时顺手摘掉那翡翠发簪,其实她一直觉得脑袋上这陀盘旋弯曲的头发实在有点像‘黄金’的造型,她并没有什么兴趣,和一群古代美女一样顶着‘黄金’走来走去。

“小姐”宫女微惊。

“阿姐和那些女人不一样。”少年清雅的声音忽然越帘响起。

“少爷。”宫女微微退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随着雪衣少年移动。

凤皇儿走到清河身边,在梳妆盒里拾起一顶别致的水晶莲花冠,又拢起她半分长发,用水晶冠束起,微卷的栗色长发如垂纱般垂落下来,显得她的面容更加清艳。

似乎仍觉不妥,凤皇儿想了想,忽然拿了细细的毛笔沾了水,细细融了胭脂盒里的朱砂,然后在她左侧的额头间到耳际细细描绘出一只艳丽的凤凰图。

清河也不阻止,只是带着三分宠溺地看着面前那张和自己相似面容上的专注。

搁下笔,等朱砂纹半干,他再放下清河的斜软刘海,半掩半露间,子夜星眸边凤纹半露,彻底勾描出她贵气天成却又隐带勾魂摄魄的靡丽妩媚。

“阿姐是凰。”凤皇儿眸光转移,轻声道:“不该被不配的人束缚和得到的火凰。”

一双七分相似的绝色面容,同样一袭的雪衣琉璃,绝代芳华,竟让一旁宫女怔然间连呼吸都哽住。

“这场夜宴,准备好了么?”清河忽然问。

“休养了大半个月,早已准备好了,只是不知阿姐你可舍得?”凤皇儿抬起狭长的单凤眸定定地看着她。

清河把握在手里许久的莲花木簪慢慢地插在水晶冠边,看向窗外,淡淡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只是舍什么,得什么罢了。

“走吧。”清河起身。

温情甜蜜戏份结束,接下来是什么戏呢

悲情?阴谋

不,暴力戏份。

以危险工具暴力威胁人质以达到某种目的称之为胁持。

“你不觉得在这里动手并不算是什么好主意么。”苻坚眸光波澜不惊,似完全没有看到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信步前行。

“没办法,迷药似乎失效,只好走中策。”清河笑了笑,手里的刀稳如泰山,她慢慢地押着苻坚走,三名太监和侍卫打扮的人神色警戒地跟在他们左右。

如果不是林间夜宴会上在一些关键人物的碗里药物失效,她也没打算走挟持人质这一步,毕竟怀里这个人质,绝对不是什么最优的选择,好在这山林间长廊蔓回,提供绝好的掩蔽,暂时没有人发现皇帝陛下和他的宠姬没有回到行宫,便是有人发现亦不会多想。

“你们的动作比朕想象中要迟一点。”苻坚淡淡地道。

话中有话,清河挑眉:“你”

“行动突然,却计划不周,发动之时又手脚生疏,一击不中,转而下策,失却先机。”苻坚嘲谑地微微弯起唇,“最重要是,退路已断。”

风声走漏了么?

清河随即如释重负般又理所当然地道:“看来我这狐狸精不够称职,陛下到底没有神魂颠倒不可自抑,景略大人总该放心了。”

“你”

“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就不是我心中的那个苻坚了。”清河轻笑,魅色横生,“兵者诡道,胜在险中求。”

他们赌的,不过是一个动手的时机。

或者说——时间差。

迟一点,也已占先机。

“阿姐。”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回廊阴影处闪出。

而他们已经摸到了偏僻的宫殿侧方,几无人烟。

“公主殿下、中山王殿下,出了西门自有人接应。”身后的三人之首低声道。

清河顿了顿,慢慢转到他身前。

“就此别过,陛下。”

苻坚的脸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声音却依旧平淡温而富磁性:“我以为你今日是为朕梳妆。”

清河眸光微闪:“三爷,保重。”

林间静谧,月华如练。

“要追吗?”身后的人轻问。

苻坚眼底掠过一丝阴鹜森冷的光芒,随即淡淡地道:“不必,笼子里的鸟总要撞折了翅膀,才会知道这笼子有多大。”

君色倾国 第四十二章 赠谁砒霜 犹有毒香 下

“阿姐。”凤皇儿端着药走向坐在竹屋边的女子。

面容清艳的女子裹紧了衣服懒洋洋地支起歪靠在竹榻上的身子,接过瓷碗,却不知想起什么没有马上喝下去。

沉默了片刻,凤皇儿轻声道:“阿姐,接下来按照叔父的安排,我们离开这个竹林客栈后,先到他的别庄去安顿下来,等风声过了,再别寻它途入晋。”

“嗯”清河看着药里自己的倒影,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付竹他会很生气吧。

夜宴前,他看见自己细心装扮后眼中的惊艳温柔,和最后他被点住穴道前那一刻问出那句话时的阴沉,不知为何总在自己心里轮流回转。

有一种莫名的忧伤和不详。

“阿姐阿姐?!”凤皇儿眸光微冷,阿姐就这么不舍得那个差点害死她的男人么?

凤皇儿的声音让清河蓦地回过神,一口喝下药,随即把凤皇儿拉坐下,压低了声音吩咐:“回去把细软带好,衣服多穿两件在身上,今夜子时,我们立刻就走,我们‘两个’!”

“可是那三个侍卫是叔父派来保护”凤皇儿有些疑惑。

“你真的觉得慕容垂那个人值得信任么,一个能数次死里逃生和还能在敌对两国里都身居高位的人,逃生秘诀是什么?——是见风转舵,他那样的人哪里有那么多的善心去帮助一对风口浪尖的侄儿侄女?”清河打断他,指尖抚过他有些茫然的小脸,这个孩子还是太过单纯,这两年的一切对他而言实在太过残酷。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在这种时刻,防人之心更不可无。

“我知道了。”许久,凤皇儿低着头轻声道。

是夜,万家灯火。

“怎么样了?”客栈的天字三号房内一道压低的声音响起。

“跟主公联系上了,先把他们带到凉州别庄,然后分开看管,那丫头很有点用处,不是省油的灯,所以主公交待一定要看好那小子,牵制住她。”

“切,不就是个小丫头和半大小子,主公有必要那么小心么,不过也是,一个能把苻坚那贼头迷得神魂颠倒的丫头确实不省油,前日看着她对那贼头根本就像是余情未了的样子,哪里还记得自己是大燕的公主,呸,卖国求荣的贱婊子。”

一人粗鲁地低骂,随即又嘿嘿地嗤笑:“不过别说,那模样确实销魂不知道皇家公主和春月楼的姑娘尝起来有什么不同,嘿嘿。”

“老四,收起你那模样,以后成事了,主公自然会把她赏给弟兄们玩儿个够。”

“嘿嘿”

风悄无声息地刮过,将几片下风处的枯叶带向远方,也将人们夜晚细细的絮语悄然吹出来。

窗子边的暗影里,有什么东西悄悄地动了动,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竹林里。

一个时辰后。

天字三号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烛火被风吹得摇曳了一下,将来人的身影拖晃得有些鬼魅,也吹散了屋子里淡淡的血腥味。

“唔救救命。”房间里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呈现出怪异姿势的四人中,其中一具还在痉挛的身体发出干涸微弱的求救,指甲在地上挠刮出细微却刺耳的声音。

来人走到那男人身边,厌恶地居高临下地踢了踢他:“啧,还没死透啊,砒霜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