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妖?你一个人在这里?”

水妖颤抖着点头,手心里全是汗,暗暗地渗透进黄泉的外衣中。她紧紧地抓着那外衣,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一些面对神的勇气。

那个女子望了一眼飘浮在空中的嫣红山的影子,淡然道:“那蛇妖,狐妖,和那个凡人女子已经下去了?”

水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垂着脑袋坐在那里,全身都在战栗。

那个女子也不生气,浅碧色的长袖子轻轻扬了起来,露出一双纤瘦的手将水妖轻柔地拉了起来。

“你也和我下去吧,不然你等多久他们都不会再上来了。”

水妖无法抗拒地被她拉着胳膊,蹒跚着前进。

那个女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回头冷冷说道:“忘了介绍,我是岁星,五曜之一。这次来,专门除妖。”

22. 镇魂玉

“你说她不是人,那她到底是什么?神?妖?我不管岁星什么时候来!你先把她的秘密告诉我!”

鹰王翼暴躁地挥舞着胳膊。时候不多了!蛇妖快来这里抢人,岁星也要来这里不知道凑什么热闹。难道要他白白牺牲了自己的流火山,浪费了这三天的时间,就等来一个模糊的答案么?

司日走到案边,定定地看着牡丹。她胸口上的那个血口不但不再流血,反而开始愈合了。眼看那个血口越来越小,他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想不到我司日也有今天……也罢。鹰王,我便告诉你吧。这个小姑娘身上被下了不止一道封印,光我能看到的,就有三道。一道为记忆之封印,意在封住她从前的记忆;一道为保护之封印,意在保护她能够不受任何术的侵犯。我想你的神火,我的引血之法,都是因为这个封印而没有办法对她产生什么影响。”

鹰王翼骇然地瞪大眼睛。三道?!一个凡人的丫头身上居然有三道封印?!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还有一道是什么?”他沉声问着,司日只说了两道,还有一道呢?

司日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封印。我居然参不透……分明清晰可见的封印,我完全不能理解那是什么……我想,似乎是类似誓约,或者保护封印一类的……”

他嗫嚅了半天,细长干枯的手指在牡丹身上急切地摸索着,仿佛就这样便可看清她身上那个不解的封印到底是什么。

鹰王翼烦躁地吼了起来,“不管她的封印是什么了!告诉我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司日喃喃道:“我说了,你还不明白么?她不是人,不是神,不是妖……她不过是借了个人的身体罢了……”

鹰王翼倒抽了一口气!

“转世轮回?!是什么东西成的精怪么?!”

司日的声音干燥而且嘶哑,在空洞的屋子里听起来更是让人毛骨悚然,他一边摸着牡丹的肩膀和胸骨,一边喃喃道:“是一个东西的精怪……到底是什么?镇明给她加了封锁记忆的封印,荧惑给她加了保护的封印……还有一个是……”

“是我和非嫣加的封印。”

一个妩媚低柔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就在鹰王翼身后不到三寸的地方。惊得他本能地回头一掌劈了上去!

一只手轻松地接住了他覆盖满神火的手掌,鹰王翼大惊失色,抬眼一看,却是那个当时挡在这个丫头前的那个狐妖的魂魄!他什么时候炼出身体的?!

司徒温柔地看着司日,柔声道:“日,把她还给我吧。她本就是我的东西,借给你们用了千年,还不够么?”

司日双手一抖,急忙回头,一双惨青的无瞳眼里,竟然也饱含了惊骇和恐惧!

“是你……!原来竟是你……?!”

司徒将动弹不得的鹰王翼随手往身后一丢,轻声道:“黄泉,拜托你,将他暂时制住好么?”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黄泉,虽然也是一脸的惊讶神色,却还是依言化出两条巨蟒将鹰王翼紧紧地束缚了住。

司徒走上前去,伸手轻轻抚摩着牡丹苍白的脸蛋,叹道:“司日,你居然用那么残忍的法术对付一个小丫头。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人啊……”

司日浑身抖得和筛糠一样,靠在柜子上,颤声道:“你……你不是……你分明给封印起来了……!”

司徒笑了笑,“我是给封印起来了,如果不是非嫣,我现在也没办法找回我的东西,没办法站在这里。我忍了千年,才等到她的轮回转世,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放手让给任何人了。”

司日轻声道:“是非嫣做的手脚?所以你没有被镇明封印?”

司徒坐上了青石案,将牡丹搂在怀里,柔声道:“没错。非嫣只是把我所有的能力全部封入了这个小丫头的体内罢了……三千年的妖仙,忽然成了一尾都没有的小妖,就是镇明也不会来管了。你看不破的那个封印,其实是我和非嫣分别加上去的。我在她身上嵌了一滴自己的血,好让她一转世我便可知道她的具体情况;非嫣则给她加了转世的印,强迫她转世,免得再给那些五曜强抢回去。现在你明白了么?”

司日脸色惨白,指着他说不出话来。好半天,他才轻道:“莫非……我在她身上看到的不是神火……那种血一般的颜色……那是……”

“那是我的血,真抱歉让你的无瞳眼受挫了。看来以前玩的幻术小把戏现在居然还可以骗倒我们的司日,我真荣幸。”

司徒笑吟吟地,一双狭长的眼睛眸光流转,不需刻意便已妖娆动人。黄泉心里微微一动,忍不住回想到自己在千年之前看到的那个三千年狐仙。他和司徒分明长得几乎一样,只不过自己在想象之中将他的容貌夸张了少许,加上司徒给他的印象便是半尾小妖,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司徒竟真的是那只狐仙!他好深的城府!一路上竟将他们都骗得团团转!

心念一动,手上便稍微松了开来,鹰王翼抓着破绽,身上陡然燃起神火,束缚住他的两条巨蟒顿时为神火所焚,发出尖利的嘶声。

黄泉大惊,急忙伸手去捉他。鹰王翼身体一矮,竟然让过了黄泉的手,闪电一般窜到了青石案前,一边大笑大吼!

“哈哈哈!原来这个丫头竟是三千年狐仙的能力容器!她是我的了!”

说着便要去抢夺牡丹,仗着自己一身无坚不摧的神火,他对坐在旁边的司徒视而不见。

伸出去的手忽然被人轻轻捉住,他身体一抖,从被捉住的手腕处竟飞速地顺着经脉涌进无数冰冷的液体!眼看着身上的神火随着那股冰流的移动瞬间消失,他骇然地张大了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鹰王,你什么时候变成这种模样了?我记得千年之前,你还是朱雀手下的强将,经常被他拿出来炫耀的,不是么?”

司徒轻柔地捉着他的手,仿佛不费力气一般。鹰王翼半点也无法动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身上的神火从手腕处瞬间熄灭,现在已经蔓延到了肩膀,胸口……他浑身战栗起来,颤声道:“放……放开我!”

司徒将他轻轻抛开,叹道:“看来那个女人给你的影响果然不小,她给你看了什么?说了什么?我记得你以前很以自己为神官而骄傲的。”

鹰王翼连滚带爬地让到了一边,生怕再被他碰到身体。他的半边身子都已经变得麻木,冰冷不堪,半点法力也没办法施展。他拉扯着纱帐,那些飞舞着的轻飘飘的帐子给他拉得落在了地上,露出被帐子覆盖着的潮湿而粘腻的山洞壁。

“关你什么事?!”他凄厉地吼着。这个妖狐不是已经被封印了千年么?!怎么搞得好象什么都知道一样!太讨厌了!

司徒掸了掸手,似乎刚才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狭长的眼睛微微一眯,他笑道:“听说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临死还要将麝香山和印星城的结界撞破,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好象连心魔都没办法控制她,反而被她利用了力量来造反神界。呵,可惜无缘见上一面,我也挺佩服她的……”

“住嘴!”鹰王翼厉声吼着,脸色惨白,“我不是为了她!那个女人……是她!是她把我拉下了神官的高贵位子!如果没有她,我现在……我现在……”

他竟然说不下去,也不知道是悔还是恨,一张阴森森的脸开始抽搐,怪异可怕。

司徒不再理他,转头看向怔怔的司日,柔声道:“好了,我不再废话什么。这个丫头,现在该归还给我了。你反对么?司日?”

司日呆呆地坐在那里,也不说话,没有任何反应。司徒笑了笑,将牡丹抱了起来。

“等了千年,找了千年,盼了千年,她终究是我的东西。司日,你替我告诉那些霸道的五曜,如果还想来和我抢,这次我绝对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就平空响了起来。

“你想怎么样不客气?”

司徒微微一怔,回头望去,却见一个穿着浅碧色华服的纤柔女子怯生生地站在飞舞的白纱旁边。她手上拉着一个人,一脸的惊恐欲绝,正是水妖!

黄泉吃了一惊,正想上前将水妖夺回来,司徒忽然沉声道:“黄泉!别去!你斗不过她!”他猛地停住,惊疑不定地看向司徒,却见他冷下了神色,锐利地瞪着那个女子。

“五曜的行动力总是让我敬佩。怎么?还想将她从我身上再次抢走么?”

司徒抚摩着牡丹的脸,冷冷地问道。

那个女子面无表情,将水妖轻轻放开丢向一边。黄泉急忙上前将她一把搂住,这才发觉她全身抖得不成样子,脸色越发白得如同透明一样。

“她是谁?你怎么会给她带下来的?”

黄泉低声问着她,水妖颤声道:“黄泉,司徒……你们快逃吧……她……她是岁星……”

黄泉骇然地看向那个怯生生的女子!她竟然是五曜之一?!麝香山的神怎么会亲自下来凡界的?难道竟是打算再次除掉司徒么?!

岁星淡然道:“她本就是镇明的法器,为你所偷了去做尽罪大恶极之事。我不管你是怎么复活的,今天就是不将她给我,你也别想活着走出嫣红山。”

“法器?!”司日忽然激动了起来,竟从地上一跃三尺高。“岁星!难道……难道她就是……?!”

岁星没有表情地微微低下了头,“见过日官。您说得没错,她就是镇明的法器,镇魂玉。四千年前为这个妖狐偷了去迫害了无数苍生。今天我来收服他,也是我们五曜共同商定的结果。”

司日喃喃道:“为什么派你来……?司月呢?镇明呢?辰星呢?”

岁星没有说话,司徒忽然轻笑了起来。

“司日,你真可怜。这个时候他们还不忘记嘲讽你的身份,你真不明白么?你以为躲到嫣红山,就万事大吉了?”

司日的身体又开始颤抖,司徒根本不放过他,继续说道:“那些自诩圣洁的神,怎么可能容得下你?你能做上司日的神官,还不是因为你的父亲是麝香王么?算起来你该是岁星的大哥呢……可惜你们的母亲不是一个人……她的母亲是神,你的母亲是妖……而且是厉害的大妖……父亲那里容不下你,你就逃到母亲这里来。以为他们可以不再和你计较血族的问题。对么?你好天真,司日。你以为逃避就可以了么?对于那些神来说,你的无瞳眼再厉害,你的占卜再准确,也改变不了你是个半神……”

“别说了!别说了!”

司日捧着脑袋,奋力地吼着。忽地,他的无瞳眼恶狠狠地盯着司徒,恨然道:“妖狐!妖狐!真是孽障!生了一张伤人伤心的诱惑之口!天地之恶都为你占尽!花样百出,心思玲珑,狡猾可恶。如今天不将你除去,怎消我心头之恨?!”

司徒收敛了笑容,淡然道:“孽障都长在你们心里,我不过说出事实而已。看不透的人分明是你自己,神怎么样?神便永远是高高在上没有污垢?一旦被人发觉了自己的软肋,立即便将那人视做妖孽?真是可笑!”

司日哀号了一声,抖得如同筛糠,再也说不出话来。

岁星一双淡淡的琉璃眼空洞冷漠,静静地站在那里,好半晌,才冷道:“话都说完了?说完了,就把镇魂玉交过来罢。她本就是神界的法器,绝不能为妖所玷污。”

司徒冷笑一声,说道:“神界的法器?你回去好好问问镇明,镇魂玉到底是谁修炼出来的!抢夺法器的,是他。镇魂玉是我的血肉凝结而成,本就是我的东西!”

岁星看了他半天,才淡然道:“那是你与镇明的纠葛,与我无干。我的任务,就是将玉带回去,将你这个初炼成型还未复原的妖狐彻底封印而已。闲话不多说,你若执意顽固,不要怪我出手狠毒。”

她伸出手,将身后身旁的白纱尽数扯下,一时间轻纱飞舞,白浪翻滚。她纤细的浅碧色身影怯生生地站在一片轻纱之中,手指微张,青色的光芒瞬间闪烁起来。

23. 黄泉泪

“岁星!”

司日忽然低沉地开了口,虽然浑身发抖,却扶着柜子站直了身体。

岁星淡淡看了他一眼,“日官,我来此就为降妖,你还是不要阻拦为好。”

司日拉起身上的披风将头罩了住,万念俱灰地喃喃道:“我不拦你。只是这个山洞乃为我算卦清净之地,你要降妖,还是出去打斗得好。”

岁星没有色泽的琉璃眼在这个古朴的屋子里慢慢打量了一番,缓缓开口道:“这是镇明的龙骨命盘,原来给了你。也罢,龙骨本就是娇贵之物,我出去便是。”

她转身要走,司徒忽然轻笑一声,“岁星,我可不想和你打。你也知道我的能力没有完全复原,出去了,我可就要逃了。”

岁星回过头来,一直冷淡的脸居然浮上了一抹笑意。她半带讥讽地轻声道:“我如让你逃走,我就不是岁星了。”

语毕,她昂首走出了山洞,居然真的连头也不回一下,傲气之极。

司徒抱着牡丹,失笑了起来,“一个女人还是不要这么冷淡为好……没人喜欢的。”

岁星如同没有听到一般,丝毫不为所动,径自走了出去。黄泉扶着虚弱的水妖,犹豫地看着司徒,欲言又止。司徒站了起来,轻声道:“黄泉,我很抱歉。”

黄泉愣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却见司徒已经抱着牡丹轻飘飘地走了出去,神色凝重。他沉默了半晌,才低头对水妖说道:“出去吧,事情总要有个了断。”

水妖脸色白得如同透明一般,死死抓着黄泉的衣服,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出了山洞。经过瘫在一边的鹰王翼,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神色木然地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洞外,岁星平静地站在竹桥旁边,正看着桥下清澈的流水。几片青翠的竹叶漂在上面打卷,还有一些粉色的桃花,顺着水流向下而去。她看了半晌那粉色的花朵,一直冷淡无神的琉璃眼中,忽然迸发出惊天动地的恨意。只是那恨之中,还夹杂着些须的痛,些须的酸,些须的悔,万般色彩瞬间掠过她的眼,纷扰纠缠,最后凝聚成一股杀气。

她纤手微扬,一道碧色光芒疾射而出,将流水之上漂浮的粉色桃花瞬间冲击的粉碎,半点残末都没有剩下。

她眯起了眼睛,嘴角缓缓浮上一抹凄厉的笑。

“神是不可以有七情六欲的,你这般恨,该是什么罪过?”

司徒妖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某种了然与狡黠,令她微微一震,有着瞬间的心思被人看破的慌乱。她面无表情地转身,冷道:“与你无干,快些将镇魂玉送还,我可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司徒慢条斯理地替牡丹系好胸口的衣服,也不紧张,柔柔笑了起来。

“岁星,你以前可不是这种冷漠之人。为了他而变的么?恩,神韵倒是学得像了几份,只是终究与你不搭配罢了。”

岁星冷冷地看着他,沉声道:“果然是妖孽,什么事都给你看得明白。如此,我更不能留你。”

司徒转了转眼珠,不以为意地笑了。

“你们这些神,用种种圣洁的框将自己圈了起来。完全不去想能不能做得到。可悲之处却在于不但如此要求自己,还如此要求其他众生。而卑鄙之处就在于哪怕自己已经堕落,却也容不得其他众生前来质问。无耻啊无耻。你早已孽根深种,对那人无法自拔,何不将那碍事之人杀之而后快呢?你也一直这样盼望着的吧?”

岁星脸色陡然变得苍白,厉声吼道:“妖孽!如何再让你妖言惑众下去?!受死!”

她身上忽然碧光大作,华丽的衣裳如同鼓满了风,肆意翻卷,气势逼人。凌厉的风声在她身体周围呼啸,以其身体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气涡,周围的竹林为这厉害的旋风吹得沙沙直响,竹叶乱飘,桥下的流水也漾起了震撼的涟漪。

刚出山洞的黄泉和水妖立即为这可怕的气势所震,骇然地看着岁星抬手拈式,指尖竟有浅碧色烟雾漫了出来,有意识一般地绕在她周身,盘卷扭曲,将她苍白的脸色也映成了惨绿。

黄泉大吃一惊!早听闻五曜的岁星是擅长毒物之神,却没想到她竟然在这里下上狠手!一点都不留情!那些浅碧色的烟雾,恐怕就是传说中的“万木荣枯”吧!一出手就用下杀着,不打算留活口么?!

司徒脸色微变,行动如飞地扯下一块衣服,将牡丹的口鼻死死捂了住。他一手揽着牡丹,另一手在胸前凝气,艳红色的妖气顿时笼罩住他的身体。和黄泉在桃花林看到的冲天妖气不同,此刻笼罩在他周围的妖气淡薄很多,也远没有那么嚣张。看来司徒说得没错,他虽然一路上和牡丹同行,可毕竟三千年的法力不是那么容易就恢复的。他此刻,也不过是初具法力的一尾而已。

岁星阴森森地看着司徒,周身的碧色烟雾忽然扩张了开来,迅速弥漫了整个竹林。那些原本就青翠迷人的竹子一触到烟雾,竟然绿得越发鲜艳可爱,渐渐舒展开身体,眼看着就粗了一大圈。

黄泉也撕下衣服捂住水妖和自己的口鼻,再抬头时,周围已满是绿色的烟雾,什么都看不清。正有些惊疑,忽听前方约五尺处,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刺进了耳朵。

“万木荣枯乃为极胜之毒,中者若为草木,必然繁华至极点而后凋谢;中者若为众生,必然癫狂若痴,发疯至死。世间本就如此,岂不知兴旺必不可长久,繁荣到了及至便会衰败。妖狐,你就败在不服两个字上。上界容忍你猖狂了三千年,极盛已过,必定不会再允许你猖狂下去。不要反抗神,你终究是败者。”

黄泉暗自心惊,这个岁星,好厉害的一张嘴!

他忽然想起了同为五曜的另一个人,那个永远只穿着黑色衣裳,满脸傲然之色的太白;那个将他封印了七百年,生生拆散一对恋人的太白。五曜不愧是神,即使自己的内心早就腐烂发霉,说出来的话依然是铿锵有力,极惑人心。他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个时候被踩在神的脚底,满心愤懑地听着头顶的那个傲慢的神说的话。

「人乃为神之子,妖则为万物之邪恶所化。一正一邪,岂有和解之日?你说你是真心喜欢她,焉知她也如此?她若与你一般心思,为何不来见你?情爱本就是虚幻之物,迷惑你们这些愚鲁之妖罢了。也罢,我也不杀你,毕竟你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四百年的修炼也属刻苦。你就一个人安静的想上一些时日吧。等想通之日,也就是你自由之时。」

太白这样高高在上地教诲他,留了他一条生路。七百年来他日思夜想,怎么也想不通。那个女子的一颦一笑,早就烙印在他的魂魄之中,与他的血液同在。他不止一次告诉自己,是她背叛他的,她没有来,她鄙夷他是个小小的妖,她轻而易举地放弃了他们曾经的山盟海誓,她抛弃他,她让他一个人苦楚,而自己嫁了良人……都是她的错……

可是,无论他如何想,他也不曾怪过她一丝半分。她早已是他的血,他的肉,他的骨。哪怕她要他立时五雷轰顶,万念俱灭,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立即遂了她的心愿。他没有显赫的身世可以给她,他能给的,只有自己而已,那样卑微的自己,他即使用双手捧着供奉而上,她会不会接受?

七百年来,他独自在漆黑幽深的地底苦思,想不通的人到底是他,还是那些神?他的爱有罪么?他的爱是邪恶的东西么?他这般竭斯力底地,都成了太白口中轻飘飘的一句“虚幻之物”,错的人是他?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陪伴他七百年的,除了那根有着美好回忆的笛子,便只有一朵她耳边常簪的媚丝兰珠花。

媚丝兰,媚丝兰,别名刹那芳华。他们的情,半生记忆,都成了刹那芳华。

黄泉一时回忆纷涌,所有的情潮顷刻间将他吞没,竟然莫名地激动愤慨了起来。

他丝毫不知,自己早已中了“万木荣枯”的剧毒,将心底最隐秘的思绪全部拉了出来,令他如痴如狂。“万木荣枯”的毒,根本不是普通的布条便可以阻挡,那些碧色的烟雾直接从皮肤里渗透了进去,进入五脏六腑,血液经脉,窥视了他的秘密,将它们突然暴露在他眼前,痛的几乎要死去。

水妖却没有什么异常,眼见黄泉面色忽红忽白,火红的眼睛里竟然隐约有泪光闪动,而那绿色的烟雾将他整个裹了起来,几乎要将他吞噬。她顿时大惊,急忙上前一把拉住他,用力摇晃着,颤声道:“黄泉!快醒过来!你中毒了!黄泉!”

话音刚落,却见他眼底闪过一阵痛楚,而两颗泪水,居然就这么滑了下来,将他脸上蒙着的布条打湿。水妖倒抽一口气!黄泉居然会哭?!眼看着他满眼的泪水,不停地掉下来,一双平常冷漠骄傲的火红眼此刻满是噬心的痛苦。他曾经受了这么重的伤害么?这样的一个人,也会有痛苦到哭成孩子的时候……

她一时呆在了那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浅碧色的烟雾越来越浓,方圆三尺之内什么都看不清了。岁星站在正中,仔细感受着烟雾的流动方向,没有动静。看来那个妖狐已经中了“万木荣枯”的毒,失去心智了。现在该是她动手的时机。

微微展开袖子,她露出了纤细的手指,上面青光幽然。她轻飘飘地向前走去,在烟雾里寻找那个妖狐的踪影。浅碧色的衣服几乎和烟雾化成了一体,衣裳微微一摆,便卷起一抹清雅的碧绿。

如果她没记错,那个妖狐应该在前面三尺之内……她抬起手,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忽然一阵带着戏谑的笑声从她身后约数丈之处调皮地响了起来,岁星一惊,只听司徒在身后笑道:“你的毒虽然厉害,却有一个大缺点。我心里既没有苦楚,又怎会中你的万木荣枯?你说盛极必衰,这个道理我承认。可是我既没有盛过,又何来衰之说?镇魂玉是我耗费了一千年法力才修炼而出的精魂之物,怎会是那个镇明的法器?岁星,你什么事情都搞不清楚,还是不要这么自以为是的好……”

岁星听声辨位,不等他说完,手上的青光忽然闪电一般地射了出去!凌厉的风声顿时呼啸而去,岁星等了半晌,却没有任何反应。正惊疑,身后却又传来了司徒笑吟吟的声音。他竟好似随时在移动位置,鬼魅一般。

“岁星,别费力气了。你本就不是擅长战斗之神,如果今天来的是镇明或者荧惑,我可能早就完蛋了。”

岁星恼的脸色更加苍白,她也不看,随手一挥,青色的光线立即四周发散地射了出去,围成一个圈。她恶狠狠地看着周围,却听司徒说道:“笨蛋,自己放的烟雾反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所以我说你根本不适合战斗,你那一脸冷漠的样子,和荧惑还真挺像。可惜,他是修罗,他谁也不会爱的。你别费心思了……”

“住口!”

岁星厉声叫了起来,“妖孽!这个时候还想迷惑本神的心思?!神永远是神!妖永远是妖!你以为单凭你一人就可以改变什么吗?!清瓷那个女人都没有做成功什么!更别说你了!”

“清瓷?我刚才……好象听到有谁在说清瓷……?”

一个低沉却带着嘶哑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接着,鹰王翼的身影蹒跚着从山洞里走了出来。他瞪大了眼睛,一双原本漆黑锐利的眼睛此刻变得血红一片,充满了疯狂。

他陡然抬起头来,额头上竟黑压压的一片诡异的纹理!一个漆黑的如同太阳一般的图案清晰地现在他额头正中心,周围连绵缠绕着无数卷曲的细长纹路,根根飞扬,如同活动的一般。他在碧色的烟雾里惨然大笑,吼道:“谁说清瓷?!谁在我面前提起那个女人?!她早该死了!她是个妖孽!妖孽!”

岁星看着他额头上的古怪纹路,忽然倒抽了一口气!

然后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她的,还有一个是司徒的。

“心魔印?!”

24. 散魂杀

却见鹰王翼狠狠地大笑了起来,疯狂地挥舞着双手,吼道:“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死得好!死得好啊!都是她!是她把我从神官得位置上拉了下来!如果没有她……如果没有她……”

声音到后来竟如同狼嚎一般的凄厉,居然还带着哭音,他脸色一片可怕的赤红,连眼白也成了血红,可怕又可笑的是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竟然还落下泪来,混合着他疯狂的模样,简直恐怖之极。

岁星有些震惊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挤出那么一句,“鹰王……你……居然有了心魔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