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六百五十四人。”张顺立刻答道。

卢岩的视线又看向孙四孔。

“赶得急,我的骑兵不多。只有六百人.”孙四孔忙说道,带着几分惭愧摸着大脑袋,“不过我后边还有三千步卒正在赶来。”

“我们还有多少人?”卢岩又问自己的部众。

“回大人,余二千二百三十人,其中重伤者三百八十人。”立刻部众答道。

“传令。”卢岩缓缓说道,“查各部,主官阵亡,副官接替升职..”

这是自来的军令,部众领命。

“除付守备,以及谢四娘之外。所有亡者就地火化,收骨灰腰牌衣冠装车。”卢岩又说道。

部众再次领命,很快所有人都快速行动起来。

一把火燃红了半边天,幸存者以及赶来的援兵都站在一旁,对着死者躬身施礼。

卢岩郑重的拜了三拜。

“我卢岩对不住大家。”他缓缓说道。

他说着话撩衣单膝跪下,他一下跪,旁人忙劝阻。

“将军,不可如此说。”

“将军,这是贼奴势大,无关将军之事。如不是将军在,死难者更多..”

卢岩只是跪着,看着那划去千众将士尸体的火堆久久不语。

“我卢岩不会让弟兄们白死的..”他缓缓说道,“你们..等我..”

他说完这句话站起身来,接过披甲,翻身上马。

“走。”他传令一声,自己当先向北面而去。

避走退三十里的大都督等人时刻关注着这边万人鞑子的消息,太子已经回京了,他们还不能走。

接连不断的情报被递过来。

鞑子退了,卢岩没死,关宁军急行支援,山西兵急行支援汇合。

“这卢岩果然凶悍啊。”大都督梁勇感叹道,“这等险地竟然还能生,还逼得鞑子先退了兵,竟然真的有人会在万众鞑子围攻的时候去援助他,可见其威势啊….”

他沉默一刻。

“卢岩可有归队?”他问道,才注意到这些各种情报蜂拥,按时间算却并没有见到当事人归来。

部下回话说没有。

受困如此,这边没有援军,想必心里是有怨言了吧,闹些情绪也是可以理解的,梁勇默然一刻。

“来呀,我亲自写抚慰信传与卢岩。”他说道。

信传出去了,如同石沉大海,最后连卢岩的动向都不知道了。

“父皇,他一定是要反了…”皇宫里太子面色铁青的对皇帝说道。

皇帝已经不坐在龙椅上了,自从去年入冬以来,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很多时候都是呆在寝宫里。

“他为什么要反?”皇帝问道,面上神情淡然,还有些奇怪的看着太子。

太子有些语塞。

“他一定是嫉恨孩儿让他深陷险地几乎丧命。”他最终一咬牙说道,“可是孩儿真没有要害他之心,孩儿也不知道鞑子会在此伏击,孩儿不是故意的,也不是故意不派援兵,实在是当时情况未明险恶,不敢轻举妄动…..”

皇帝点点头。

“对呀,正是如此,这的确不怪你,要怪也是怪鞑子而已,他要反什么?”皇帝说道。

看来父皇果然是老糊涂了….太子有些焦躁。

“父皇,这是孩儿的想法,不是那卢岩的,他可不一定会这样想…”太子急道。

“他会。”皇帝点点头,打断他的话,看着太子,“你会这样想,他便一定会这样想。”

又来了…太子心里嘀咕一声,再要说什么,就听门外有急促的跑步声。

“大捷,大捷…”

“山西军大捷….”

“..山西军伏击贼奴八千,阵斩贼首罗罗牙….”

尖细的太监的声音已经是声嘶力竭,划破皇帝寝宫的安静。

第三百零三章遗念

梁勇的三万大军在再三确认卢岩带领的山西以及关宁军大捷后,才吩咐大军拔营赴大捷前线,期间保持稳重以及谨慎行军极其缓慢,等他们到了之后,除了卢岩留下的部分受伤军士外什么也没见到。

卢岩等人早已经追着鞑子军去了,梁勇军中有个别将士跃跃欲试,建议同去追击,大家如此多的兵马,再趁着卢岩大军的气势,说不定能再次斩杀贼囚王爷什么的,但梁勇稳健持重仔细筹谋划策,在他刚要作出决定的时候,传来鞑子已经全部出境而去的消息。

得知这个消息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皇帝命各军回转,朝廷也开始了有功赏有失罚等等善后事宜,不过这些事对于身在山西的诸人已经不关心了。

这一次山西兵伤亡过半,几乎半个山西都陷入失去亲人的悲痛中,普通士兵的具体伤亡名单尚未传来,那些高级军官们的已经通过各种渠道让他们的亲人得知了,除了筹备这些死伤者的善后事,刘梅宝还要做的最要紧的事就是劝阻那些要随夫节义的妇人们。

北楼口游击将军张四海的媳妇已经被及时从房梁上放下来,躺在床上滴水不进。

刘梅宝将趴在爷爷奶奶怀里惊恐的哭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的张四海的两个孩子一把抓起来,推到她的床前。

“你如是真心要为他,就不该寻死。”她沉声说道,“张将军已经不在了。孩子们已经没了爹,你是忠义了,可是他们怎么办?”

张四海的媳妇泪水直流,刘梅宝身后的仆妇及时推了两个已经吓傻了的孩子一把,低声说了句哭,两个孩子果真大哭起来,跪在床前抱着娘的腿。

“我娘就是节义死的。有娘的人永远不知道没娘的苦,是,张将军死了你死了。朝廷也好山西也好,会赡养你们的父母孩儿,但再吃喝不愁。也弥补了没有父母的痛…”刘梅宝说道,她的声音不由哽咽,幼时失去父母的痛,是一辈子心缺一角难补全的痛,“你要是真的为了他,就该得好好的活下去,像谢四娘那样替他活下去....”

张四海的媳妇终于从床上坐起来,抱着两个孩子放声大哭。

走出张四海家坐上马车,仆妇忙取过热帕子给刘梅宝敷眼。

“….付夫人没事吧?”她问道,这些日子因为哭太多再加上内火。嗓子已经沙哑了。

“没事,付太太说让太太放心,她一定好好的奉养好付大人的双亲,教养好孩子们,家中的小妾们也保证衣食无忧。绝不会发卖了去。”仆妇忙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吐出一口气。

“…还有,前几日那几个自尽的小夫人们都已经好了,说不会再寻死,一定会好好的活得,为夫守节。”仆妇又说道。

那些自尽的妇人们中好多都是才成亲没多久的年轻女子,最年轻的一位刚刚满十八岁。一辈子有多长….

刘梅宝只觉得眼睛一酸,才止住的泪水又忍不住掉下来,她忙用帕子挡住。

“还有些妇人们说他们也能学谢四娘,替夫为大人效力..”仆妇为了化解伤感忙说道。

谢四娘这几个字滑过,刘梅宝拿下手帕。

“收拾东西,我要回一趟盐池滩。”她说道。

贵子娘住的老院子早已经修整过,紧挨着卢岩的老宅,一年之中多半时间贵子娘一个人住在这里,虽然卢岩和刘梅宝一再要求她去太原长住,但贵子娘拒绝了。

“这家里没人,我怕贵子他魂不安。”她说道。

卢岩和刘梅宝无奈,只能多使唤人,但贵子娘也没有要,只留下两个小丫头,其他的都退去回去了。

她说她一个孤老婆子手脚能动的,不用人伺候,再说村里的妇人们多得是抢着来照顾她的,啥都不缺。

缺的东西永远也弥补不了。

刘梅宝在堂屋里已经坐了半天了,自从贵子娘知道她的来意后,就一声不吭的进了内室,关上门不再见她。

“太太,你看..这人老了就是跟小孩子似的,犟的不讲道理..”村里的相熟的妇人们尴尬的对刘梅宝说道。

“这是不讲道理吗?”屋内的门打开了,贵子娘扶着门站着,枯皱的脸微微发抖,“这女人要进我家的坟,这是要害我赵家的风水…”

“大娘。”刘梅宝猛地喊道,打断了贵子娘的话。

自嫁到盐池滩以来,她从来都是笑脸迎人,从来没有说过一次重话,更别提这样对贵子娘说话。

大家都愣住了,贵子娘也不说话了。

“我知道你是当娘的,但此时此刻,你能不能只是个女人。”刘梅宝看着她,眼中含泪,“你也是个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已经以死为报了,所求的也不过是死而同穴,您怎么就是不能答应?她是命苦,命不好,是扫把星,是上辈子造了孽,今生才如此的苦,她都已经苦到这种份上了,也够了吧,我们做人的何必再和老天爷一样逼她!天不绝她,是人要绝她!”

贵子娘怔怔看着她,两行泪慢慢流下来,她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有说什么,而是颓然放下手。

刘梅宝回到太原,正要给卢岩写信告诉他贵子娘已经同意让贵子和谢四娘合骨,便接到了卢岩的来信。

“…休整之后,我便带人和嫂子的余下的那些人赶去固安,嫂子的曹演庄统共有七百六十众,此次她带去七百众救援我…..”

谢四娘的寨子几乎是掏空了。

“余下只有妇孺老幼。”跟在卢岩身后的一个精壮汉子说道。

谢四娘带去七百众,那一日大战后只余下四十人。卢岩回头看着这个汉子,以及与他一般的汉子们。

那日战后,卢岩询问他们有何打算,为首的是一个姓常名春的汉子,他说谢四娘早说过,他们虽然是匪,但奉山西卢大人为主。一切但有大人安排便是。

“你们都是好汉,但入我军中,便与当匪时候大大不同。军法至上不得不从,你们可受的?”卢岩沉吟一刻问道。

这些杀入鞑子中能生存下来的汉子们都是很有本事的,放到任何地方都能混的风生水起。但是在军中就不一定了,卢岩的军中从来不要突出的个人英雄。

“老大常说跟着大人轰轰烈烈才是不枉为人,我们听得。”常春大声说道,一面回头看身旁的其他弟兄,笑哈哈的摸头,“其实老大对我们已经很厉害了…”

提到老大他的笑便又黯淡下去。

卢岩点点头,将他们交与军中镇抚官安排去了,伏击鞑子的时候他们也参与了。

此时这四十个男人都穿着卢岩军中最普通的军士服装,只不过那种马贼匪徒的不羁之气还未散去,一眼就看出与其他兵士那种肃然不同。

一众人很快来到曹演庄前。这个寨子建的极其好,竖立着大大的旗杆,上有赵字旗飘扬。

谢四娘以赵贵为名,卢岩默默的看着那大旗。

两只箭破空而来,稳稳的射入站在最前方的一个兵士的脚下。

“来者速速退去!否则杀无赦!”寨门里穿出清脆的声音。略带着变声期的沙哑,听起来很怪异。

卢岩看去,见寨门边上露出一排弓箭,明晃晃的箭头对准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