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们山西出战九千兵,分兵之后来此有五千兵,到今日已经阵亡一千多人,重伤四百多人,轻伤六百多….”

如此高的伤亡,换做别的军队已经算是被打残了,毫无招架之力,但靠着历久以来的征战磨练以及严苛的奖赏,山西兵还在继续迎战,并没有出现兵士崩溃奔逃。

“将军,已经六日了,还是没有援兵。”一个胳膊上带伤的将官忽的说道,他忍不住单膝跪下,“将军,我们退吧,哨探也查明了,西边鞑子防守薄弱,以我山西兵的强悍,一定能护将军突围….”

他的话未落,便被卢岩喝断。

“这是找死!”他看着此人大声说道,“正因为敌众我寡,我们才更要坚守。”

他说这话视线再次投向外边。

“守战或有一线生机,如果退,则必将全军覆没。”他一字一顿的说道。

一旦下令退逃,那么面对这么鞑子的追击,就算是有他压阵,也再难免一溃千里的下场,狭路相逢勇者胜,如今就是拼勇,以及拼命,看老天爷给不给这条命了。

“将军,太子殿下害我…”那将官终于崩溃伏地大哭。

这一次原本他们不会落入此境地,没想到先是大都督分兵,谁都知道他们山西兵厉害,所以争抢这抽去了一半,然后不知怎么太子殿下心血来潮要鼓舞士气,离京来到三平州,虽然那里距离战场还很远,但并不妨碍太子那种亲临阵前的兴致,他亲自制定了拒敌迎敌方案传达给阵前众人。

当时卢岩对于太子的方案就不是很赞同,但太子殿下很不高兴,说卢岩莫非是避敌怯战,卢岩只得领命行事,结果陷入了鞑子的包围中。

卢岩看着原野,神情无波。

而在此时距离这里三座城池之外的三平州外,有密密麻麻的大股军队正在拔营,动作有些慌乱,似乎是急着逃离而拔营。

就在这群拔营的将士中冲出一队人马。

“张守备,伱要干什么去?”这队人马很快被拦下来,闻讯赶来的一个年约四十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铁青着脸问道。

马上的守备正是张顺,此时的他也是面皮铁青。

“干什么去?援定州去!”他大声喊道。

“张顺,大都督有令,命尔等分兵在此,伱敢擅离!”中年人气的面皮发抖喝道,“伱眼里还有没有军法?伱这个守备还想不想干了…”

他的话音未落,就被张顺抬手就甩了一鞭子。

“干伱娘鸟!”他骂道,跃马狂奔,将那中年人几乎踏在马下。

在他身后不下四千兵将紧紧跟随,这群兵将一个个红了眼一般,竟没有一个人敢出来阻拦,眼睁睁看着他们走了。

“反了反了..”消息传到大营里,兵部尚书,太子殿下的小舅子,挂帅亲征的大都督梁勇气的浑身发抖。

“那是卢岩的兵,自然不会听伱的。”七月里裹着一件斗篷的在一旁坐着太子沉声说道。

梁勇顿时不说话了。

“鞑子果真有万人?”太子忽的又问道。

梁勇点点头,这万人提醒了他眼前的重要事。

“殿下,虽然有前方三座城池阻守,但殿下金躯还是速速回转京城的好,免得圣上担心。”他忙恭敬的说道。

太子却似没有听到他的话。

“那卢岩这次岂不是….”他不由喃喃说道,面上阴晴不定,“凶多吉少?”

这个念头浮现,那种面对鞑子可能长驱而至的恐慌中竟然冒出一丝欢喜。

------------------------------------------

收尾时期,更新时间不定,大家最好是隔日来看哦,多谢多谢担待担待。

第三百零二章魂安

喊杀声震天,尸山血海。

“老三。”卢岩将手中的刀用布一圈一圈的缠在手上,一面对着身旁的付老三笑道,“看来你我兄弟二人黄泉路上要做伴了。”

付老三哈哈大笑,他的胳膊上带着明显的箭伤,此时伤口还在流血,不过已经顾不得包扎了。

“卢老二,想当初我从盐池滩背着扁担贩私盐出来,本就是烂命一条,没想到临死还能得个守备官,老爹老娘住着吓死人的大宅院,无数女人哭着喊着抢着给我生儿子,这一辈子可是值了,就算我今日死了,也能进庙受香火当神仙,爹娘女人儿子们都享受俸禄,老三我真是眼睛闭的不能再闭了。”他说道。

他说这话,看着已经黑压压的如同潮水般涌入的鞑子,嘶吼一声冲了上去。

“杀!”

不知道杀了多久,杀了多少波,卢岩已经顾不得看自己身边都是谁倒下了,所有地方都是尸体,自己人的鞑子的混在一起。

而就在此时鞑子的后方一阵骚动,似乎那里被人攻击。

“援兵!大周的援兵来了!”

“有人烧了鞑子的大营!”

原本潮水涌上的鞑子一部分后撤,很显然那边来援兵并非很多,但饶是如此还是缓解了卢岩这边的压力。

很快,远远的又有厮杀声传来。

“又有援兵来了?”消息传到鞑子主营中,首领面如土色。将近万众围攻比自己少一半的城镇,伤亡如此惨重,而且竟然还有援兵不惧自己万众兵力的威压赶来,还不是一波。

“王爷,据消息报,东边西面各有人马赶来,粗略估计不下五千众…”有人跪下回禀。

一时间帐中众人皆是色变。

“伤亡太大了。这..这..”他喃喃说道,终于颓然垂手,“退兵。”

听着鞑子鸣金收兵的信号。再看潮水般退去的鞑子,所有人都有些不可置信。

“老三,老三。鞑子退了。”卢岩大声喊道,搜寻付老三的身影。

“将军,付大人去了。”有幸存的兵将大哭说道。

卢岩一呆脚步虚浮踉跄一下。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人马到此时尚存的只有一半人,且都是负伤,轻重不等,而将官只剩下一个千总。

付老三死的很轻松,身上虽然满是伤口,但脸上却是保持惯有的粗狂的笑。

卢岩伸手扶住他的双眼,久久没有抬手。

“去看看是哪路的兄弟前来援助。”他凝神片刻,对部下说道。

战场上一片狼藉。因为退得仓促,鞑子好些尸首没有搜集带走,卢岩等幸存众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最初第一处援兵的方向,根本就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大部人马,尸首群里竟然只有十几个男人站着。

他们穿的不是军衣。一个个形容狼狈,而在四周散布着的如同他们这般装扮的尸首以及伤者足足将近千人,卢岩不由一愣。

“敢问是哪里的好汉…”他大声喊道。

那些人却并没有看向他这边,而是呆立在原地,似乎围着什么人。

卢岩走近那些人都看向他,却是面带悲戚谁也没说话。

他们让开了。卢岩的脚步不由一顿。

一个女子半躺在地上,她手中还扶着一柄长枪,粗布衣裳上满是鲜血。

看到卢岩,她虚弱的脸上浮现一丝笑。

“这便是我常与你们说的卢大人..大大的英雄好汉….快见过…大人”她说道。

听见她这样说,四周的男人们便对着卢岩跪下行礼。

“嫂子。”卢岩抢过去,又是惊又是喜又是悲,他在想不到谢四娘会来。

“我听说你受困于此,便带着寨子里的人来了,他们..他们都是好汉子..”谢四娘说道,说到这里力气似乎用尽一般,声音低下去。

卢岩目光扫过还在地上跪着的十几个男人,忙躬身还礼请起,然后他看向谢四娘。

“嫂子你…”他开口,但余下的你怎么样便没有再出口,因为谢四娘移开放在身前的手,露出了心口上插着的一截枪头。

卢岩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一瞬间停止了呼吸。

他伸出手想要拔出这个枪头,但又知道不能拔。

谢四娘带来的那些男人已经有人忍不住低声哭泣。

谢四娘已经开始全身抽搐,这是失血过多即将死亡的症状,她看着卢岩,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安详,她的嘴边还带着笑意。

“卢大人。”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说话了,将手费力的伸过来。

卢岩握住了她的手。

“嫂子,你…”他想要安慰她说没事,但这种谎话他说不出来。

“贵子..”谢四娘看着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有些焦急的问道,“贵子是不是该…这样..死?这样死…才是…才是值得的….”

卢岩的眼泪再忍不住滚滚而下。

不是,谁都不该死,只有活着才是值得。

他想要这样说,这是他的心里话大实话。

谢四娘有些焦急的看着他,额头上已是大颗的冷汗,握在卢岩手里的手紧紧的扣进他的肉里。

“是。”卢岩看着她,重重的点头。

谢四娘松了口气,露出大家从来没见过的笑容,看着眼前如同花朵绽开的面容,认识谢四娘的人都有些恍惚。

曾经有那么一个穷困的年轻寡妇恬静的走在村口,对着那些过路的悍匪一般的新上任的盐丁们投去好奇的一眼。

只那么一眼,便定了一生。

“阿贵我来了…”谢四娘吐出这一句话。卸下了重担闭上了眼,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意。

所有人都再也忍不住跪地失声大哭。

“大人,大人,我来迟了。”

远远传来张顺的喊声。

在他身后是三千甲众,他的话音未落又有大批马蹄声来,大家抬头望去,见也是一大批甲众。近前来飘着“孙”字。

“大人,孙四孔来迟了..”

许久不见已经升任关宁参将的孙四孔几乎是踉跄翻下马冲过来。

战场很快被清理了,这期间卢岩一直站在未动。谢四娘和付老三等人的尸体已经被装殓好。

“顺子,你带了多少人?”他忽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