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金妈心上大石头搬了家,最担心的女儿也找到了人接手,笑眯眯地布菜,“啥时候办事情?”

姚金金没想到自家妈激动过分,竟然已经问到婚期,筷头上一块鸡“啪”地掉在桌面。她看程正喜的眼神,就有了无语的汗然。再听见他说噢噢噢好好好,姚金金又生了猛汗的无力感。

她晕,这帮早早结婚、无业在家、专事生产的妇女们啊。

姚金金刷过牙准备睡觉,她妈闪进来,“你不去陪小程?”

姚金金呆呆看着自家的妈,以为听错了。

金金妈说,“天冷,想去现在就去,不要半夜热被窝里跑出来,伤风了不好玩。”

姚金金问,“为啥半夜三更我要跑过去?”

金金妈说,“不要以为你妈老古董。我都听说了,现在外头打工的年轻人很开放,全是未婚同居。先上车后买票,最多做出小人来补张证。”

面对老娘理解万岁的笑容,姚金金沉痛地说,“妈,我怎么会做那种事情。”

金金妈说,“我看这个小程不错。自从我听你姐说你在做老板秘书,吓得睡也睡不好,就怕你走歪路,跟村后头李家的女儿一样,电视剧里女秘书不总是…”

总算金金妈在女儿眼睛里看到了四射的火光,及时闭嘴,“睡吧~睡吧~”

姚金金气得夹肝胀,她可是确确实实的正经人,最多…最多伸出手去试一试,她和他到底有没有感觉。三人成虎,听多了别人议论,她也想验证,但也就是那样而已。

***

每年寒暑假姚金金回家第二天,都要去探望班主任和校长。她考上大学时,他俩各拿出一千五说给她的生活费,又一直不让还,说学生以学为主,如果有时间,顺便把终身大事解决掉也好。今年她已经正式工作,总算可以理所当然地还钱了。

姚金金昨天和程正喜说过,今早她有事,让他睡懒觉,等她中午回来再带他四处去逛。谁知和班主任许久未见,聊到过头,最后还是老师先打住,“去陪男朋友吧,我也从年轻过来的,能理解。”

闲话长脚走路了,姚金金脸热哄哄的。

既然话说开了,老师笑眯眯地问长问短,“女大当嫁,你这年纪要是在家里,孩子都会在地上跑了。”姚金金说我才24岁,老师道国家规定晚婚年龄是23,再有,不管你跑到天涯海角,仍然是这里的人,这里就是早养儿子早得福。

姚金金从老师那出来,心里暖洋洋的。钱仍然没还成,老师说了,现在讲究回报社会,以后你成功了再把得到的传递出去。

谁说世上没好心人,姚金金觉得多的是,老师、大姐,连董事长和总经理也挺好的。还有程正喜,她刚入职时,傻鸟一只,亏他不厌其烦教了一次又一次。

姚金金脸含浅笑回到家。家里已经开饭,她惊讶地发现,短短几个小时,程正喜似乎跟自己的父母完成了交流过程,达到了沟通的目的,坐一起有说有笑的。猛看去,真像新女婿上门。

姚金金的心,扑通、扑通跳了两下。

幸好地上跑的孩子们打断她的胡思乱想,最小的那个抱住她腿,“姨、姨、…”

姚金金弯腰抱起她。这时大家已经在程正喜身边空出个位置,她坐下,把孩子放在腿上,参与到话题中去。

程正喜知道姚金金靠勤工俭学读完书,当她家里穷得叮当响。来了才知道金金家是穷,但三个舅舅还算头脑活络,就是钱来得快去得也快。其中三舅舅年轻时在供销系统跑销售,中年出来做生意,把赚到的钱买了块地起工业厂房,后来进了批流动厕所才被套牢。

三舅舅听说程正喜从前是金金同事,还是法务部部长,因此拉着他参观厂房,一起探讨关于厕所退货的可能性,吃饭时也没停嘴。程正喜以后辈的态度答他的话,抽空还向金金道歉,“对不起,我们先吃了。”

姚金金没习惯他格外的礼貌,挟给小外甥女的菜掉在桌上。

不对劲啊,整个气场如同中了邪。父母看着她笑,笑里带着依依不舍;三舅舅看着她笑,就差没抚须点头;外甥女们围着她和程正喜跑,像看到准姨夫的小人来疯。

弄假成真了?姚金金摸把汗,偷偷瞄一眼另一个当事人。

程正喜觉察到她的目光,迎上来回以一笑。

姚金金想,完了,太像真的了。

下午姚金金陪程正喜去鱼塘。走到树下,程正喜摸出来几只红包,“这是三舅舅给的见面礼,这是我父母给的。”

姚金金没明白他的意思。冬天的阳光亮得发金,照得她脸红扑扑的。

程正喜说,“由你保管,反正你的就是你的,我的也是你的。”

姚金金要再不明白,那是真傻或装的了。但她没经历过类似场面,脸上顿时浮现出茫然,就像听到调她做董事长秘书时的样子。这种人生新角色的事情,比工作上的更震撼,姚金金发现任重道远后,那股无措又来了。

程正喜直觉,得赶紧让姚金金转过心思,就怕她对谈恋爱的事也认得太真,以至于磨掉本该有的轻松愉快。他说,“把钱收起来呀,别人见了要笑。”程正喜一开口说话,才发现嗓子有点哑。他对他自己笑了笑,唉,紧张哪,怕把事情搞砸,姚金金不是普通的姑娘,干脆得很,被她拒绝恐怕就没希望了。

程正喜问,“你冷不?”

姚金金摇摇头,“不。你呢?”

程正喜说也不冷,“有人钓鱼吗?”

听听就是没见过真正的农村的人。又不是假惺惺的农家乐,谁特意赶到乡下吃西北风,姚金金笑道,“想钓鱼?村里有人喜欢在野鱼浜钓鱼,我去问他们借一付。”

程正喜连忙说不用,没话找话改善气氛而已,哪静得下心钓鱼,要钓也得钓身边的美人鱼。

姚金金以为他对鱼感兴趣,暗暗可惜没让他见识到年底清鱼塘的盛况,那时放干了水,连乌龟甲鱼都要捉清的。她想,要不去看菜地,冬天大棚里还暖和。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路上不断遇到人。

人人都说姚金金我们村的大学生回来探亲了,这个,男朋友?

姚金金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只好咧嘴笑。

程正喜跟在旁边,一付家属样,随和地笑。

别人赞道,“出去了就是不同,金金漂亮得我不敢认了,男朋友也像电影明星,金童玉女。啥时候办喜事?你妈想你想得天天念,最怕你一心扑在事业上,到后来嫁不出去。”

姚金金想到她妈安排的那些相亲,面红耳赤地说,“我才毕业,起码工作几年再谈结婚的事。”

别人哈哈笑,“男朋友要有意见了。”

姚金金恨不得钻到泥里去,程正喜的表情倒很从容,虽然没说话,但满脸的您别开玩笑啦,也就应付过去了。

姚金金在人际关系中最弱就是不会应付别人的调侃,两人一行走,程正喜把心得跟她讲,渐渐身影靠得近了。下田埂时姚金金脚下打滑,幸亏程正喜拉住她。他顺手握住她的手,姚金金抽也抽不出、甩也甩不掉,忍不住抬头看他。

这是第二次。

姚金金胆子比昨天大了丁点,四目相接,像要把程正喜看个清楚。别人一直说他长得好,她却觉得仅仅眼睛黑点鼻子挺点。谁知这样面对面,加上程正喜个子高,感觉完全不同,她的心“怦”的震了下,突然冒出个念头:他会不会低头亲我。这一想,大脑完全当机了。

程正喜确实在犹豫,作为男性是不是该主动些。但姚金金的眼瞪得老大,教人怎么下手?

一犹豫机会已经消逝,有人走过叫道,“金金,你姐姐和弟弟都回来了,你弟弟还带着女朋友呢,快回家吧。”

压迫感消失了,姚金金松了口气,但又像缺了点东西。

程正喜也是。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姚金金是老实人,姚金金的父母也是,因此程正喜总当她姐她弟是大号、小号金金,见面后才知道同块田也会出来不同的瓜。金金姐很漂亮,因了这份长相很早就结婚了,现在是两子之母。金金弟很英俊,可惜没哪份工超过半年的。

摆在一起,多少能看出金金父母微妙的偏心。

程正喜伸手,在桌下抓牢姚金金的手。

姚金金不知道他那点心思。她时不时要起身热汤添饭,觉得他的手跟藤蔓似的绊人,白他一眼。程正喜呵呵一笑,受了。金金弟的女朋友看见,立马推男友,“你的饭为什么叫二姐去盛,你看二姐夫在心痛。”

金金弟说,“那二姐夫去帮我盛。”

姚金金反感道,“乱叫啥,我们还只是朋友。”

金金弟吐舌头,“嗯,朋友。”

姚金金最讨厌他这种态度,忍不住道,“过日子要水到渠成,急火烧不出好饭。”

金金弟嘻皮笑脸,“谢谢二姐教训。”

姚金金翻转筷头,想揍他两下,立马被父母叫住,“兄弟姐妹一年才聚几次,志成别逗你二姐,金金也别凶巴巴的,吃菜,吃饭。”姚金金的弟弟大名叫姚志成。

吃过饭,金金姐拉着姚金金和程正喜进房商量。她特意不带丈夫和孩子回娘家,想趁这机会向律师妹夫讨教婚姻法。

“什么,你上次说凑钱买房,其实是帮他开夜总会?”姚金金听完姐夫的事迹,想不通她姐的逻辑。金金姐夫十年前也算风华正茂的小开,如今为了泡妞,竟突发奇想和人合开了家夜总会,三天两头有女人找上金金姐。

“他家里总嫌我是家庭妇女,没收入还喜欢管头管脚,所以我凑钱也要挣场面子。”

姚金金快吐血了。

金金姐叹气,“我也是最后一次帮他打发女人,再有,肯定不是现在这样。”

姚金金无比怀念上班,起码别人的闲事可以当新闻听,听了还能笑。

金金姐趁金金送她出门,悄悄问,“上回丁家托我来问过妈的意思,妈告诉你没有?”

姚金金没想到丁卫东居然一本正经让家里上门求亲,不过她对他实在没想法,太熟了,他被老师骂得灰头土脸的样还在眼前,哪里萌生得出倾慕。是,姚金金想找的男朋友,必须让她敬而生爱。

呸。姚金金自啐,什么爱不爱的,跟姚志成相处,就容易近墨者黑。

“没说。”

“我估计妈也不同意。妈说他家是暴发户,怕你嫁过去吃亏。”金金姐笑嘻嘻地说,“婚姻不成交情在,妈投了笔钱在他家厂里,据说利息蛮高的,一年有15%。上次我想问她挪来用,她没答应,说给你做嫁妆,金额小归小,也是父母心意。”

姚金金心里暖洋洋,嘴角满是笑。

程正喜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姚金金不好跟他说嫁妆的事,含含糊糊问,“怎么你还在这?”

她的房间比较小,也没电视,因此程正喜坐在那,干巴巴发傻的样。

程正喜含蓄地说,“你弟弟和女朋友在房里。”

人一多床不够,金金妈让儿子和程正喜住一间,未来媳妇和女儿住。

姚金金对自己老弟有数,恐怕当外人面他也能好意思和女朋友卿卿我我。这一想,她的脸就红了,再看看眼前树着的这个,“我送你去。”

程正喜没动,“时间还早,过会吧。有牌不,我们打会牌?”

姚金金翻了半天,找到付扑克牌,打关牌,谁先输满50张牌算一轮。她不是程正喜对手,上去就被关了个大光。一张牌也没跑掉,在姚金金的目瞪口呆中,程正喜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

知耻而后勇,几轮后姚金金摸到规律,不求胜,先求不败,有上手的机会把能出的牌全扔光,这样至少输得慢,有好牌时还能胜。

他俩在那打牌,门突然开了,跌进来姚志成和他女朋友。姚志成还说,“我都跟你说,我姐书读多了,读成书呆子了。”

姚金金顿时明白过来,这两家伙敢情早凑在门外,准备看她和程正喜有没有恋火焚身。她抓起床掸子就揍上去,“越大越没边了啊!”姚志成身高腿长,把姚金金往程正喜那边一推,拉着女朋友就跑,“爸跟妈在舅舅家打通宵麻将,你别来打扰,不然长针眼不关我们事。”

追上去的姚金金,眼看着房门在自己面前“呯”地关上,还上了锁。

程正喜拉住她,“算了。”

姚金金没好气地瞪他,不算了还能怎样。

姚志成在里面笑,“二姐夫,是男人就知道怎么做。”

呸。

姚金金眼瞪得更大,气发在程正喜身上,来啊,试试看。

程正喜作个手势,表示别说话,扬声道,“早点休息,我们回房了。”然后拉起她就走。走了几步,他放开心不甘情不愿的姚金金,轻轻跑回门边,贴墙站着,又示意她也这样。姚金金明白他意思,赶紧照样。

果然姚志成以为他俩走了,开门看情况。

他一开门就被程正喜抓住。

程正喜笑道,“不知道?我跟你姐是一伙的。”

姚志成老老实实讨饶,“二姐,二姐夫,新年好。”

程正喜看姚金金点头,才放了他。一松手,姚志成又溜进房里,这次是怎么也不开门了。

姚金金气得笑骂,“小滑头。”她只好把房间让给程正喜,自己去父母房里将就睡一晚,好在冬天穿得多,也不算不方便。

“晚安。”

“姚金金,”程正喜叫住她。

“干吗?”有了姚志成开的玩笑,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姚金金不自在。

程正喜伸手替她理了理腮边的发丝,“晚安。”

他的手指划过她的脸,姚金金突然想问个清楚,“来之前我们好像不是这样说的?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问得严肃,程正喜答得认真,“现在是我在追求你。”

“为什么?”

“说不清。”程正喜想了想,“可能是在白菜地迷路时,我发现和你在一起很安心,所以想和你以后一直在一起。”他小心地问,“你愿意吗?”

姚金金不知道。她边想边说,“我要想一想。我…就怕被这种气氛一迷惑,我们俩糊里糊涂地好上。我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

这是他喜欢的姚金金,程正喜想,不要紧,我会努力让你喜欢我。

***

那咱们是不是得算算账?

姚金金伸手,拧住程正喜两边面颊,用力向外拉,“说得好听,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程正喜心知肚明,他刚离职那段时间,实在不想对着别人强颜欢笑,尤其是姚金金。但过去的心情何必拿出来影响此刻气氛,他睁着无辜的眼,“什么时候,难道我对你还不够随传随到?”

姚金金用手一压,把他的嘴挤成猪嘴状,“猪鼻子插葱,装象?”

程正喜笑,“喂,我都这年纪了,再扯脸皮会长皱纹,你想嫁大叔?”

姚金金打了个寒颤,不习惯。

幸好程正喜没继续恶心她,“你们这没计划生育,家家有两三个?”

“嗯,想一男一女凑对好,然后生多了。”姚金金想到她姐就愁,“生了要有人带,表姐们都没工作,也不想找工作。家里有田,总有饭吃,最多受公婆气多听几句闲话,好过到外头吃苦。聊天打牌,日子就过去了。”

“别担心,说不定她们挺幸福的。”

姚金金摇头,“不幸福。我姐跟我说过很多次想出来工作,但学历低,又没经验,找来找去都是很差的事,做做不想做了,回去又被家里人笑。所以她支持我读大学,说她这辈子做不到的,希望我可以做到。”

她情绪低落,程正喜安慰道,“你是做得挺好。”

“从前有事做、收入高是我的奋斗目标,但半年里来来去去的人…田总也算了,他搞那些事,还跟罗娟…”说到第一个上司,姚金金想,积口德不提他的差了,“文小姐,虽说升了职,可她不开心。还有崔主管,就算我瞧不上他,可也得说人不可能一辈子向上游。”

程正喜从没想过只知向前跑的姚金金,竟然有这么多想法,被拔起来催着长的日子也不好过。有些事只能水来土淹,该经历的也逃不了,他问,“还打牌不?”

嗯,过年,不为那些事烦心。

程正喜在姚家过了个舒舒服服的年,吃完饭就是玩牌,还跟着姚金金去了次她的同学聚会。在别人起哄里程正喜啄了姚金金的额头和面颊,正想趁乱更进一步,被她逃脱了。姚金金说,“不娱乐他们。”在家乡的姚金金,有股程正喜没见过的泼辣生动。

吃饭时有人提起丁卫东,“这小子生意越做越大,人倒越来越小气。本想叫上他有人买单,谁知道电话也不接,不知道春节里在忙啥。”

姚金金想到丁卫东曾去她家提亲的事,连忙低头吃菜,装没听见。程正喜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异样,想好散了后要审一审,谁知桌上每人拿了大杯子来敬酒,说要敬见识广、能力强的程大哥,以后请多指点。他只好一杯杯地走,没上主食时已经醉得话也讲不清了,光知道掏出钱包塞给姚金金,叫她代他去买单,今天由他请各位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