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幺顿时狂喜,急奔了几步,突地又低头打量自家一身满是血迹污痕的衣裳,转身溜回了后院,急急洗浴换衣。

待得杨幺打理完毕,在镜子前照了最后一眼,三步并作两步拉开房门,便欢喜地看到杨岳站在门前对她微笑。

“幺妹。”杨岳定定地看着杨幺,杨幺万分激动,平日的伶俐劲全不知去了哪里,结结巴巴地说道:”杨岳,我…我很想你。”

第三十一章张杨之盟

杨岳的眼底流出浓浓的笑意,低头附在她耳边道:“爹爹叫你去堂屋给母亲上香,上完香后,我们俩就出去走走。”

莫说是出去走走,跟着杨岳,杨幺便是去死都不怕,急忙点头道:“好,我马上去上香。”说罢,与杨岳一起向前厅走去。

杨恩见得杨幺进门,瞪了她一眼,道:“老爷子刚刚叫人来知会,一定要你多拜拜,一个女孩儿,杀性怎的如此重。快,过来点香。”

杨幺乖乖上前,点上香,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杨恩方才作罢。杨岳借口去看城北湘江的防务,便带了杨幺出门而去。

两人骑了马,出了城门,来到无人的土堤边,杨幺从马上跳下扑入杨岳的怀中,两人紧紧搂在一起,半晌无语,只是依偎。

过得良久,杨幺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些,抬头道:“一年十一个月零七天,我们已经分开这么久了。你还说半年就来接我的。”

杨岳将深埋在杨幺秀发中的脸抬起来,失笑道:“那回你去救倪大哥,和我错开了。老爷子居然骗我,说你去灰汤洗温泉,我急着去救下德,竟被他瞒过了。”双手捧起杨幺的脸,笑道:“我还想着你若是和报阳一起来洞庭就好,没想到,你这狠心的丫头,全没一点来找我的意思。”

杨幺回眸一瞟,撇嘴道:“当时你不是在巴陵忙么?哪里有空理我?而且,我的武艺那么差,去了也会拖累你。我这么为你着想。你还怪我?”

杨岳见不得她的俏样儿,狠狠地抱了抱,慢慢放开。一手牵着马,一手牵着杨幺地手,沿着江边行走。

杨幺微笑着,静静地跟在杨岳身边,一步一步踩着青青的土堤走 着,杨岳不时侧头,往她淡淡地微笑,天边的暗金色朝霞越来越亮。杨幺的一颗心也被愈来愈大的幸福感所充满。

“杨岳,你看,那片云真美。”杨幺放开马疆,指着云彩轻叫道。

杨岳听到她的叫声,只在怔怔地看着她,杨幺细白的脸被初阳轻轻笼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面上微微的处女茸毛泛着珠光。眼睛闪闪发亮,远远地看向前方。便是伸出的指尖也纤巧得让杨岳止不住打了一个抖。

杨岳慢慢顺着杨幺地指尖看向天边,凝视着美景。嘴里却轻轻说了一句:“幺妹,委屈你了。”

杨幺鄂然转头。困惑道:“怎么啦。”杨岳叹了口气,伸出手抚着杨幺的脸,“我看下德、下礼便是在洞庭那地方,也是打扮得精细,未婚女虽不能上大妆,胭脂水粉哪里又能少的?越是与未婚夫见面时,越是如此。你看看你,”杨岳一点点划过杨幺的唇瓣,”房里没半点胭脂水粉,便是和我出来,也不过是收拾干净整齐,你…你这般打扮,也是因为顺着我的意思,防着我们太过亲近罢了。”

杨幺笑着道:“这些东西姨奶奶们教得多了,我在朱家也是要用的。只是总觉着不干净。“说到此处,忍不住捉弄之意,依在杨岳身边轻声道:”再说了,我也是想着,我半点不妆扮,你或是不满意了,我正好找个由头,把你不来接我地怨气发发。”说罢,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杨岳也禁不住笑了出来,侧身搂住杨幺,道:“哪里会不满意,你越是不上妆,越是灵巧可爱,再说,我以前不是说过,我妹子是平江方圆百里称得上地美人,哪里还要那些东西?”

杨幺听得情人甜言蜜语,自然开心,忽然想起一事,兴兴头地道:“杨岳,下回他们都在的时候,我到朱家换一身衣裳,扮上妆,叫你看看大家闺秀到底是什么样子!”

杨岳哈哈大笑,点头道:“我自然是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不过,大家闺秀我从未见过,总要一开眼界才行。”

杨幺听得此话,顿时哼了一声,眯着眼不快道:“你骗我,我早就听说了,巴陵县地世家小姐里,有个姓曾的,很是中意你。你说这话,是不是要瞒着我!”

杨岳无奈,手臂一伸,把她圈回怀中,柔声道:“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曾公是巴陵县地大地主,侄儿又是汉军百户,我不过多和他打了几次交道罢了。和曾小姐有什么关系?”

杨幺顿时恼了,叫道:‘你这话不尽不实,你们打交道时,她躲在屏风后,看中了你,要他爹爹提亲,摆家宴时又出来敬酒,你还说没有关系?”

杨岳苦笑道:“你的消息未免太灵通了些,只是这又算什么关系?我既没答应结亲,也没和她私下见面,她和我当真半点关系也没有。”说罢看着杨幺仍是一脸郁色,安慰道:“大爷爷和张阿公正在族里寻找合适的出色青年,一定要把曾小姐娶进我们家,但是,却绝不是我。你大可安心。”

杨幺一愣,咬着唇,脸色渐渐好了,却犹豫道:“杨岳,让她进我们家,这…

杨岳一愣,怔怔看了杨幺半晌,终忍不住吻在她地额头上,叹道:“倒只有你知道我的心,张、杨两家不过刚刚结盟,关系虽好,却仍未牢固,此时若有新血进入,只怕…”摇了摇头,“只是大爷爷和张阿公都不想平白失了曾家这个大援,哪里肯听。”

杨幺转了转眼珠,笑道:‘你一个人说,可能不听,你去和张报宁商量商量,再拉上报辰那呆子,一起去说不就好了。”

杨岳摇头道:“我原也想过,但看张阿公的意思,正是想给张报宁结这门亲,他得了强援,在族里的势力更大。我怎么又好开口?”

杨幺低头想了想,道:“不怕,他在这事上是个明理的,凭他曾家多少厉害,离着我们两家也是差远了,张报宁要想在家族立足,娶了曾小姐是足够了,但如果想更进一步,不娶姓杨地可不行!”

杨岳想了会,点头道:“难怪张阿公急着给他结亲。原来是因为这个。我原想着,这回怎么把他的嫡亲孙儿报辰反而放在后头了。”

牵起杨幺的手,笑道:“若是张报宁还打着你的算盘,我倒是宁可他去娶曾小姐了。“

杨幺心中欢喜,紧紧反握杨岳的手,道:“放心。我和他说得明白。他总是会绝了这个念头的,只是杨家长房里没有女孩子。也是一个麻烦。”

杨岳点点头,道:“张报辰那还空着呢。咱们天健虽小,那边也没有一个同辈。只希望两边都赶紧生几个女儿罢。“看向杨幺,笑道:”要不然,你总是脱不了身。被他们盯着。”

杨幺笑着点头,杨岳看着北去奔流入湖的湘江,喟然长叹道: “张、杨——杨、张,张家女只能嫁杨家子,张家子只能娶杨家女,只有这般,过了三代,方才能根深叶茂,任天下多少英雄豪杰,王子皇孙,到我八百里洞庭,也只能看我们的眼色!”

杨幺默默无语,看着杨岳刀削般的侧脸,炯炯的双眸,突然呆呆地道:‘杨岳,你瘦了。”

杨幺大笑,看着四周无人,一口咬在杨幺地颈侧,含糊道:“美人在前,却不能大快朵熙,我能不瘦么?”

杨幺平日听得杨岳的甜言蜜语多了,却头回听得他话语带色,咯咯一笑,偏着头,手抚在杨岳的胸前,还未如何,却被杨岳一把抓住双手,退了开来,笑哼哼地道:“鬼丫头,又想使坏,你可怜我已经忍得要内伤,你还是歇歇罢。”说罢,重新牵马,拉着杨幺向堤下走去。

自打两人定情,时时如履薄冰,杨幺还是头回再见杨幺当初的肆意洒脱,极是开心,一边追着杨幺,一边笑道:“杨岳,我们去溢香园好好吃一顿罢,我可是存了不少私房钱。”

说话间,到了土堤下,杨岳转身将杨幺举上马背,上马扬鞭,大笑道:“小丫头片子,你有多少钱呢,我留在这等着倪文俊,天天吃你的,看不把你吃穷了!”说罢,策马向城内急驰而去。

杨幺催马跟上,欢喜叫道:“这样说,你要在潭州长住一阵了!真是太好了!”

当杨幺与杨岳在潭州城欢聚之时,天完军倪文俊、许甲兵临岳州,岳州路四县据已归附张、杨两族,彭莹玉闻讯大喜,传令天完军不可与之争斗,两人正要率军绕城而去,杨平湖与张忠仁率众出迎至十里外,将天完军迎入,稿劳三军,奉上粮草。

许甲欢宴一场后,只取了粮草,提兵自陆路转向衡州。倪文俊奉命南取潭州,不免多呆了几日。一日在席上寻了张报宁,笑道:“报宁兄弟,潭州路五县七州,你们两家现下取了多少了?提前给兄弟漏个底,免得伤了和气。”

张报宁打个哈哈,敬了一杯酒,笑道:“杨家早已动手,杨岳已经去潭州坐镇,我们两家绝不贪心,自洞庭沿湘江而下,直至潭州城,沿江城镇还请倪将军高抬贵手。”

倪文俊一愣,哈哈大笑,“果然不贪,我还认为你们太小心了。如此一来,长沙、善化、宁乡三县,湘阴一州归你两家所有,余下的我天完军就笑纳了。”

两人分赃满意,相视大笑,张报宁又笑道:“过几日倪将军南下 时,我们两家地水军也会顺湘江而下,直抵潭州城,为将军一助声势!将军若是有意,我地座船泉州号扫榻相迎。”

倪文俊欣然同意,不免取笑道:“你们两家取船名也真怪,没得一个章程,各凭喜好,自两位族长起,没一个正经,杨老的是大楚号,这倒也罢了,张老地天下第一号实在是让人无语。”

张报宁笑得直抖,拍着倪文俊的肩膀道:“倪将军,你就快别提我阿公那个船名了,我都不敢带这船出行,实在是丢脸。”

倪文俊尤是摇头,“你也别说他了,年纪大了有些童心也是有地,你看看你们年轻一辈的算是什么?你地叫泉州号,张家老四的叫油茶花号,杨岳的就更直接了,杨幺号。我实在是不明白。”

张报宁抚着额头,喘气道:“就为了杨岳地杨幺号,天康、国意、国诚的船全取了未婚妻的名字,挨了平泉大娘多少白眼,只说如今下了湖,全没了当初在平江的规矩,不过,平湖叔取平泉号时,也没听她说要改过来!”

倪文俊笑了一会,沉默了下来,张报宁正不解时,听他叹道:“你们两家这般取名,倒也让人明白,不过是割据一方,安和渡日的打算,全无逐鹿天下的野心,平白减了别人的猜忌,果然是好计策!否则这般溺于情爱,伤风败俗,长辈们哪里肯让?”

张报宁微微一笑,顿了顿,道:“那三对订亲了的不说,杨岳那可是兄妹友爱,正是孝之道,哪里又伤风败俗了?倪将军想得多了,不过是年轻人玩笑罢了。”

倪文俊奇怪地看了张报宁一眼,道:“我自然知道杨岳和杨幺的兄妹感情好,不过你们两家这般取名,自有深意,哪里像只为了玩笑,何必在我面前掩饰。”说罢,笑着去寻他人。

张报宁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吐了口气,慢慢饮了一口酒。

第三十二章朱府寿宴

潭州城内,朱府里灯火辉煌,朱炎武一身大红绣金衣袍坐在堂上,身后一个大大的烫金“寿”字。

“恭祝外祖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杨雄、杨相、杨岳、杨幺排成一行,跪在锦垫上,嗑了三个响头。族里的小辈纷纷跟上施礼,亲朋戚友拱手相贺,端的是富贵荣华、子孙满堂。

朱炎武笑得嘴都合不拢,直叫着:”快起来,快起来。”兄妹四人笑嘻嘻地爬了起来,请着满堂宾朋入席。

待得各人坐好,席宴方开,兄妹四人又代替朱炎武到各桌去敬酒。杨幺原和云、凤两位姨奶奶在后堂陪着女眷席面,只是李存仁来得早,提了一句,朱家的规矩虽大,朱炎武却是个晓事的,自然乐得孙女儿更上一层,便让她来了前堂,和潭州路各地世家豪绅、新附军将领、名流儒士混个脸熟,也好为杨家铺路。

前堂的席面分布在一个主厅和两个侧厅,足有上百席,借着祝寿的由头,朱家把请贴遍洒潭州路五县七州,亲朋故旧纷纷远道而来,多是来看看风向,再作打算。

酒过三巡,朱炎武咳了一声,提气道:“各位亲朋好友,且听老夫说一句。”

众人知道正戏开锣,顿时静了下来,看向朱炎武。只听朱炎武道:“北宋以来,我朱家安居潭州已经三百年矣!传到朱炎武手上,已是三代单传,老夫却只有一个独养女儿,”说到此处。微微有些感伤,杨幺走过去,轻轻搀扶,朱炎武看着杨幺,慈祥一笑,转头又道:”还好,我那女儿会生,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不是我老头子自夸。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众人听到此处,不免纷纷凑趣附合,朱炎武哈哈大笑,端起一杯酒,喝了一口,大喊道:“老夫无子。趁着各位故旧都在。今日要把大外孙儿杨雄,过继到朱家。以承香火。也请各位作个见证!”

众人纷纷叫好,杨雄将来要继承朱家之事在潭州城世家圈里自是无人不晓。在其它各地却是天大的消息,众人纷纷互相打听。杨家到底是何处的世家大族,如今有儿子继承了朱家,怕是更要得势。

朱炎武要地就是这个结果。也不管他们私下如何打探消息。朱家仆人一时间将祖宗牌位和香案摆了上来,杨雄上前磕头认祖归宗,从此改了姓,唤作了朱雄。

待得礼毕,众人纷纷坐下,朱炎武又咳了一声,对朱雄道:“雄儿,把你爹爹也叫进来,坐在我身边罢。”

四兄妹正等着这句话,一齐起身到厅口,把早已候在那里的杨恩恭敬迎了进来,自然人人侧目。

“各位,这就是老夫的女婿杨恩,恩儿,你带着他们三个,再去各桌敬一回酒罢。“朱炎武眼睛都不看杨恩,持着杨幺的手,大声自言自语:”给各位亲朋道声辛苦,大老远来看我这老头子。”

这一桌上的都是极亲近的,如李、王、龙几家的家主,俱都知道当初两人的症结,看得朱炎武如此,不免笑了出来。

朱炎武看得杨恩几人去了,与李存仁碰了杯酒,一口喝了。看了桌子对面的两个色目人一眼,哼了一声,对杨幺悄声道:“幺儿,那两个色目人话都不说,让人着恼,若不是你的主意,他们连朱家地大门都进不了,居然还在这里给我摆架子,真真气死我了。”

身边的李存仁也悄声道:“正是如此,这满堂宾客哪一个出身的家族不是在潭州繁衍了百年以上?这两个色目人不过才来了五十多年,若是平常,谁耐烦理他们?”

杨幺忍不住掩嘴一笑,轻声道:“按说呢,他们也是有错,到了潭州,居然仍不学咱们这边惯说的西南官话,只会蒙古话和回回语,如今谁还肯和他们说蒙古话?只是…”

朱炎武悻悻然道:“罢了,罢了,我知道他们一直占着官铁官铜的生意,手下管理的匠户又多,新附军和蒙古军队地兵器一直是他们供给地,这些个东西,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本地汉人接手,幺儿,你去和他们说话吧。”李存仁也是一脸不得意,哼了哼,转过去饮酒。

“老爷子,好歹作作样子,也好让我开口不是。”杨幺端起酒杯,塞到朱炎武手里,转头向对面地两个色目人用回回语说道:“合伯,昆伯,我外祖向两位敬酒了,多谢两位伯父赏脸。”

朱炎武没奈何,堆起一脸笑容,向两个色目人举了举杯,合直同,和昆毕面上一喜,慌忙站起,满饮了杯中的酒,又说了一堆吉利话,可惜都是回回语,直让朱炎武听了心烦,便是其它几位家主也是眉头直 皱。

杨幺没法,翻译了两人地话后,移座过去,陪着两人低声说话。

这两人自然消息灵通,知道面前这女子看似闺中弱质,大家千金,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角色,但她却也是当权汉人中唯一愿意和他们接触地人,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了合家性命,自然对杨幺是万分巴结。

杨幺也不客气,直言完全保证两家的安全与现有家财,但是,他们管理的最优秀地匠户要马上移交到杨幺名下,各类技术不得藏私,他们从蒙元手上取得经营特许权的铁矿、铜矿要由朱家、李家、王家等几族接手,他们可以保留十分之一的收入,但所有的管事全部要换成汉人,并且,由他们负责培训汉人管事。

合直同和昆毕自然知道这如同断了他们的财源,但是眼下这种情 况,已是大大的留情,犹豫一下,便全部答应。

杨幺达到目的,举杯敬道:“合伯、昆伯,侄女儿知道你们不是平常人。还指着蒙古人重新打回来。

按说,这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蒙古人的老家在漠北,可不是这里,两位除非打算离了潭州,跟着蒙古人去漠北,否则还是学学西南官话,便是真主,也没说用汉语就不能读可兰经不是?”

合直同和昆结听到杨幺提到可兰经。互视一眼,合直同笑道:“四小姐果然渊博,既说到这事,在下也想问一句,这潭州城里地也里可温寺、清真寺,小姐可有打算?”

杨幺笑道:“蒙古人有这种气度。莫非我们汉人就没有了?你们要信真主只管信。他们要信天主,也随他们。便是藏教,只要喇嘛们安分守法也没什么不可以。两位看着。只要杨家还说得上话,这潭州城里必有各位的一席之地。”

合直同和昆毕大喜。举杯连连向杨幺敬酒,杨幺喝了两杯,笑道:“两位也不用哄我。我自然清楚空口白话是没用的,只是两位回去细细想想,蒙古人如今的作派,哪里又有当初的雄心壮志,哪里又是长久之计?”

合直同和昆毕眼神一闪,喏喏应了,杨幺也不说破,只是与他们约好明日去清点匠户,并探看各处的矿藏,便将他们远远送到了大门口,看着他们登车而去。

此时,朱炎武等几位家主年纪大了,都已经散席,各位的宾客或是自有住处,或是回了朱家安置的地方,只有一些本地的世家公子们围着朱雄喝酒玩闹,便是后堂的几个世家小姐也溜了出来,杨幺知道他们也算是打小儿一起长大地,也亏得朱雄是个爱玩爱闹的,不像杨相和杨岳,无论如何也是和那些人混不到一块去。

杨幺想到此处,不由一愣,看着杨恩、杨相、杨岳正在门边送客,靠过去,挤在杨恩和杨岳中间,轻笑道:“爹爹果然厉害,老早儿就为大哥打算好了,若不是你带着他青楼酒肆处处玩耍,走狗斗鸡无所不至,他哪里这么容易被本地的世家接纳。女儿如今才想明白。难怪二哥、三哥的性子和大哥差了十万八千里。”

杨恩一愣,哈哈一笑,揪着杨幺的脸道:“小丫头,世家就是世家,光会逛青楼,玩花样就成了么?你看看你自己这一年受的罪,雄儿他七岁来了潭州,就是云姨奶奶派了嬷嬷天天教他。你大哥也不容易,你以后就少欺负他一点罢。”

杨幺哼了一声,躲到杨岳身侧,嘀咕道:“大哥是个笨蛋,爹爹才真是狡猾地,茵娘那么个大美人,还有凤翔楼这座聚宝盆,啧啧,真是…”

杨恩老脸一红,气道:“你知道什么?我若不是朱府地女婿,茵娘若不是笃定我不会再娶,哪里会借着我在潭州城安身?”看着杨幺瞪大的眼睛,又叹道:“罢了,多亏我从没打算让你自家选女婿,否则就你这眼神,哪里又招得到好夫婿?”说罢,不理杨幺,亲自送了几位族里长辈出门登车。

杨幺看得杨岳和杨相俱都在看她地笑语,不免强嘴道:“他不过就是在自夸,咱娘是有眼光自家选女婿的,就选了他这个大宝贝!哼,也不害臊!”

不仅是杨岳,连杨相都哈哈大笑,杨幺见得宾客已散得差不多,拍了拍杨相地马屁,丢下他一个人在门口,自家拖着杨岳去逛园子。

“黑灯瞎火的,有什么可以逛地?”杨岳摇头笑道,睨着杨幺,‘你又是想使坏了。我可不上当。”

杨幺咯咯一笑,松开杨岳的手,退开三步,转了个圈,执着团扇遮了小小半边脸,回眸一笑:“我不是叫你看看真正的大家闺秀么?看,怎么样?”

此时他们站在侧厅回廊不远处地银杏树下,回廊被五步一顶的大花灯照得通亮,斑驳的灯光远远落在杨幺一身绛色的素雅衣裙,越发显得大方,但脸上神情却极是妩媚,杨岳不禁叹道:“还说这些话,你真当我什么时候都忍得住么?”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杨幺讨了没趣,一脸的不如意,追在杨岳身侧,看着他皱起眉头,心中一慌,扯着他的衣袖将:“杨岳,你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这样胡闹了。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听得杨幺的声音惶急,杨岳心中一软,停下脚步,张开双臂,无奈笑道:“你想亲近我,我难道就不想亲近你,过来罢。”

杨幺大喜,扑进杨岳怀中,随即被他紧紧搂住,杨岳比杨幺高了近一个半头,看看侧厅内人已经散尽,寻了个阴暗处,轻轻将杨幺抱起,放在了回廊栏杆上。

杨岳抱着杨幺沉默了半晌,慢慢低下头,面贴面,盯着杨幺道: “你可知道,若你不是我妹妹,我哪里需要这般小心翼翼轻轻搂着你?若你不是我妹妹…”杨岳扶着杨幺的腰身,重重地吻在她的唇上,杨幺措不及防,惊喘一声,被杨岳抬手卡住下巴,杨幺疼得张开嘴来,任杨岳长驱直入,肆虐其中,杨岳卷着她的丁香小舌用力啜吸,杨幺承不住力,差点要后仰,双臂只得紧紧抱住杨岳。

杨岳反放开了手,左手抓着杨幺的后脑发髻,用力托她仰起头来,迎合自己的唇舌,右手直接探到杨幺大腿内侧,撩起她的长裙,挤入她两腿之间,手又滑到她的臀上,一边揉捏一边让她紧紧贴到自家下身处。

杨幺一阵晕眩,完全沉浸在杨岳炙热的情欲当中,杨岳吸得杨幺的舌头发麻,尤不松口,在她的唇瓣上又咬又吻,两人下身的要害处只隔了杨幺薄薄一层亵裤和杨岳的两层衣物,俱是火热。

杨幺的两条长腿光裸着,紧紧缠在杨岳的腰上,杨岳的手滑到上面,光洁滑腻的触感,让杨岳全身一抖,在大腿嫩肉上狠狠捏了一把后,猛地放开杨幺的唇。

走了这一出,两人俱是红潮满面,情动不已。杨岳双手揽住她的腰,头埋在杨幺的肩膀上,重重喘息,哑声道:“你若不是我妹妹,我在这里就能要了你。幺妹,以后别再玩了,这样下去,我忍不住的。”

杨幺唇舌又麻又疼,说不出话来,双腿无力垂下,只得点头,杨岳停了半刻,待呼吸稍平,放开杨幺。

两人并排坐在廊下阴暗处,杨岳轻轻圈着杨幺,一点点替她拉好裙子,将揉皱了的折边慢慢轻轻压平,替杨幺拆开松散的发髻,用手指将披下的乱发一根根理顺,替她用金钗盘了一个简单的发结。

打理好后,杨岳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伸指抚着她有些淤血的唇瓣道:“睡觉前用些薄荷膏,明天早上就能好了。“话刚出口,似是想起什么,脸色一僵,勉强道:“可记住了?”

杨幺仍是不太清醒,压根没注意什么,晕头晕脑地点点头,便被杨岳扶着慢慢到了院墙边,杨岳抱起杨幺纵身跃起,向杨家奔去。

第三十三章色目商权

杨幺睡了一觉,起身后照了照镜子,果然消了肿,欢喜万分。因合直同、昆毕商量好了午后在城东见面,急急收拾了出得门去。

杨幺还未到新附军衙门,就有朱明远派人来请,说是捉到了奸细。

潭州路新附军有一万人,朱李两家的亲信占了七千,潭州城里便有五千,李存仁将新附军兵符交给了朱雄。朱雄心疼妹子,让她独自领了五个小队五百人,襄助的正是朱氏族人朱明远。

杨幺与朱明远并肩骑马,冷笑着道:“远叔,合直同和昆毕如今仍不肯老实,我们就去给点厉害看看。”

朱明远不过三十五六岁的人,辈份上正是朱雄的远房叔叔,自然担得起杨幺的这声“远叔”。不过他是个精细人,转头看了看马后军士押着的一个面色苍白的色目人,仍是恭敬道:“四小姐,要杀鸡给猴看么?”

杨幺轻轻一笑,“我原是不想,但是他们如此不识相,又愚笨得在这等风头上送信,看来光说是没有用了。”掉头看向身后色目人,用回回语道:“你既敢送信,就有准备了罢,到地头就要上路了,还有什么话要说?”

那色目人倒也硬气,回道:“你说得对,我不过等死就是。”

杨幺一笑,道:“卡布里,你在潭州城里因着赌品不好,和几个南人争斗过几回,因着你是色目人,那三个南人都被斩立决,我如今杀了你,你也不亏。”说罢。扬鞭去了。

那卡布里顿时面色发青,被军士推打着跑在马后,终忍不住叫道:“四小姐,四小姐,合直同和昆毕的匠户都是我在管,因为你要夺他们的匠户。断我的活路,我才做这事地。我懂西南官话,马上就能教出汉人管事,便是矿上的事我也明白!我不想死!”

朱明远听得那色目人在后面叫个不停。虽是不懂回回语,看此人的神情,不免笑道:“四小姐,看来此人还有些用处。”

杨幺也不回头理卡布里,只是笑道:“罢了,我们顺路去一下潭州商联罢。昨天和他们几家商行的和大爷敬了杯酒。如今正好用得上。”

到了潭州商联的货站,杨幺方一下马。便看到和大爷正坐在堂里和王管事说事。

杨幺一行人来得自然热闹,和老爷和王管事一时都抬头看了过来,一眼看到杨幺和她身后的军队,不免有些忐忑,急急迎到门外。

杨幺仍是紧身短打扮。扎着一条大麻花辨,见和老爷和王管事都向她施礼,忙拱手道:“和老板。王叔,不需客气,我来是有事相商。”

和老板听得杨幺和王管事叫得亲热,不免看了他一眼,王管事笑道:“老爷不知,我也是方才也知道,这位小姐以前来商联问过路,打过两回交道。”

杨幺笑道:“和老板生意做得大,帮手也找得好,王叔心善,帮了我这小丫头不少。今日正来想补报一二。”

和老板又惊又喜,连忙请杨幺和朱明远入内。到了内室,杨幺细细把事说了,然后笑道:“矿上地事自然是世家们包办了,我朱家也作不了全主,但这匠户的事,我还说得上几句,所以来找商联的叔伯们一起发财。”

和老板大喜,击掌道:“若是能从匠户手中直接进货,少了那些色目人的盘剥,我们潭州地货物运到泉州、杭州等地,至少能增加五分利!四小姐,你有事尽管吩咐!”

杨幺微微一笑,看向朱明远,朱明远站起喝令军士把色目人推了进来。

杨幺挥退军士,解开色目人的捆绑,笑着用西南官话道:“你现在就单把菊花石匠户的管理章程细说一遍,如果这里四个人,有一个不明白,你就死定了!”

那卡布里知道生死一线,定了定神,用流行的西南官话,开始解说:“菊花石是潭州特产,潭州城专门打磨菊花石的匠户有一百二十家,四十家负责采办原石,三十家负责清理和选色,二十家负责整形,还有二十家负责雕琢,最后十家才是真正…”

卡布里讲得条理分明,杨幺、朱明远、和老板听得聚精会神,王管事更是提了笔在一旁急速记下重点,足足进了一个时辰,卡布里嗓子都哑了,才勉强道:“菊花石匠户大致情况就是这样,我们平常都是这样管理的。”

杨幺看向和老板和王管事,两人皆是满脸笑容,又看向朱明远,他微微点头,杨幺睨着卡布里脸上地喜色,冷哼道:“别高兴太早,我却有一个地方不明白!”

卡布里脸色剧变,身子晃了晃,哑声道:“四小姐…小人哪里没有说明白?还请四小姐示下。”

杨幺慢慢走了过去,马鞭柄在手心里敲了又敲,也不看卡布里,往回走了几步,猛地反身狠狠一鞭子抽到卡布里前胸,卡布里一声惨叫,顿时皮开肉绽,杨幺指着卡布里骂道:“你还和姑奶奶我玩这种心眼,姑奶奶出来混时,你还在你妈怀里吃奶呢!“说罢,狠狠一脚踢在他肚子上,卡布里顿时口吐白沫,晕了过去,杨幺叫道:”来人,仔细给我搜他的身!”

两个粗壮地亲卫军士应声推门走了进来,杨幺走向位子上坐好,冷冷道:“剥光了搜!”

和老板和王管事早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倒是那朱明远早见识过杨幺连杀七十二人的惨烈恶毒,她笑意晏晏时,心里早就在打鼓,见着那两个军士犹豫着不敢动手,咳嗽一声道:“四小姐,请你回避,我来看着朱同、李勇搜身罢。”

杨幺瞟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和老板,突然笑道:“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只是几位都是要共事的。晓得我的真性情也好相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猛地将杯子掷到两个军士脚下,随着“碰“地一声刺耳响声,杨幺横眉叱道:“聋了么,剥光了搜!”

朱同、李勇哪里还敢说话,五指一动,立时扯烂了卡布里一身脏污地白袍。连人带衣服搜了个彻底,却没有找出任何东西,那两个军士倒也仔细,连卡布里的头发也翻了开来。仍是没有,不免看向杨幺。

杨幺冷冷回视,道:“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要不把他剥光,要不就给我滚到矿山上作工去!”

朱明远着着卡布里身上唯一的小裤头,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说话,朱同、李勇对视一眼。按着搜身地规矩,不敢挡着上官的视线,直接扒了卡布里的裤子,他们显然是搜身地老手,直接伸手到卡布里后膛内。马上惊呼:“四小姐,有东西。”

两人取出一根小竹管,用桌上的茶水冲洗了。打开帽盖一看,却是一封信,急忙奉给杨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