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岳一怔回头,鄂然道:“长净,你怎会在此?”杨幺听得这名字耳熟,不免回头一看。只见一位白面俊郎少年,身着无领无袖,前短后长中间以布料相缀的皮衣比甲,头戴铁盔,手压腰刀。正向杨岳行礼,答道:“长净知将军路经华容。特来拜见。”

杨幺顿时笑了出来,杨岳无奈道:“这华容县城倒是被你守得外松内紧,我不过一入城,便让你知道了。”面上却满是笑意。似是对刘长净很是满意。

刘长净听到杨幺笑声,抬眼看去。大大一怔,嘴里叫道:“杨家姐姐!”

杨幺笑道:“我还以为你认不出我呢。长净,你如今可也是独当一面的能人了。”

刘长净见着杨幺极是欢喜,正要上前攀谈,看了杨岳一眼,仍是施礼道:“岳将军。蒙军已兵退十里。事关华县防务,长净不敢擅专。特来请将军示下。”

若不是来的是熟人,杨幺怕也不是撇撇嘴就算,杨岳见她不乐,叹了口气,道:“妹子,你和我一起去罢。“

杨幺摇摇头:“你们谈军务,我去做什么?你自去忙你地,我去逛逛就回客店。”见杨岳似是犹豫,笑道:“放心,我一个人呆着都二年了,还短了这一点时间?倒是晚上,你要回来带我去吃桃花鱼。”

杨岳含笑点头,便和刘长净去了。

杨幺慢慢吃完冰糖莲子羹,付了钱,一脸忧郁,走在华容的大街上,远远看到一座大医堂,不由在门前徊不去,几次三番登阶,又退了回来,只惹得医堂内的伙计

杨幺猛地咬牙,进入药铺内买了薄荷膏和上等的守宫粉,又在古玩铺中买了一面半身大铜镜,匆匆回到了客店内。

待得伙计将铜镜放置在房中,杨幺紧紧关上门窗,对着铜镜脱去身上衣物,只见乳白的皮肤上遍布咬印、吻印,或是泛深红,或是淡粉,特别是胸上,已是有了淤青,满身一片之意。

当初在玄观帐中收拾时心慌气乱,又没有大镜,居然没发现竟是如此。杨幺绝望地看着镜中地身躯,一边哭泣一边涂上薄荷膏,穿上衣物,又取出守宫粉反复思量,终是将其掷入床底。

杨幺在床上朦胧睡去,忽听得有人叩门,惊醒一看,已是天色将晚,她跳了起来,跑到门前开门叫道:“杨岳。”

门口却是一名未曾得见的军士,只见恭敬道:“四小姐,岳将军派我来传口信,今晚有急务,怕是不能陪小姐吃饭,命小人在来凤楼点了桃花鱼等几道菜,送过来请小姐食用。

杨幺轻轻点头,赏了军士并送菜地伙计,心不在焉地用了一点饭菜,复又上了一次薄荷膏,因着前晚未睡,仍是疲累,回床躺下。

杨幺睡得极不安稳,迷糊间似乎感觉到杨岳进来龙去脉,只是困极无法睁眼。

杨岳走到床边揭了帐子,弯腰替她掖被,突地一顿,停了半晌,长长叹了口气,放帐出门去了。

杨幺一大早便醒了,急忙脱了衣物验看,果然俱都消退,松了口气,唤了伙计送澡水进来,要洗去一身的薄荷油,忽地想到没有替换的衣服,便取了钱,交给店伙,请城内成衣铺的人送几件上来挑选。

那成衣铺地大娘方一进门,一耸鼻子便笑道:“小姐好,妇人的是李记成衣铺地老板,小姐喜欢熏香么?妇人带来的十件衣裙中,有四件便是已经熏了香地,请小姐挑选。”

杨幺一怔,不免道:“大不熏香的…”

那妇人也是一愣,又耸了耸鼻子,恍然打嘴道:“瞧我这鼻子,这满屋子都是薄荷油的香味,可不是薄荷熏香。”

杨幺脸色巨变,苍白着脸,胡乱挑了三件衣服,送了妇人离去。猛地打开窗户,让轻风吹入,只盼能吹散这一屋浓烈得她已经感觉不出的薄荷味。

杨幺从怀中摸出小花囊,将一些干花放入澡水中,油茶花香顿时泛了出来,杨幺掏出那枚助香的玉块看了看,仍是细细收好。

待得杨幺认真洗净,换上衣服,确定身上已无一点薄荷膏地味道。便出了房,慢慢走到隔邻杨岳地房门口。

杨幺听着里面静悄悄无一点动静,踌躇半晌。看着天色尚早,想着杨岳还在睡觉,便要退回。

正在此时,房门忽地打开,杨岳站在门口轻声道:“幺妹。你等一会,我洗把脸就出来。”

杨幺凝视杨岳。只见他衣裳整齐,下巴的一片青青胡须茬,面色微有憔悴,竟似一夜未睡。杨幺心里一阵茫然。两人相处十五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杨岳这种样子。她忍着心头地抽痛,嗫嚅道:“你…你睡吧。我…午饭时再来找你。”说罢,转身就走,杨岳一把拉住,道:“昨晚来了消息,元军攻破襄阳。直向徐州而去。所以我才回来晚了,今天我一定好好陪你。”

杨幺大惊回头。看向杨岳,他嘴角仍是带着暖笑,道:“西门外有座西禅林寺,是江西九华山至峨眉山拜佛驿道上的驿寺,宋代时号称湖广佛道圣地,听说极是雄伟,我们今天去游览一番可好?”

杨幺忍泪摇头:“襄阳一破,军务更急,你…不用陪着我,赶紧睡一会,午后用了饭再去找长净吧。”伸手掩住杨岳的嘴,柔声道:“我只要天天能看到你,就开心了。来日方长,你放心。”

杨岳凝望着杨幺,吻在她的手心,杨幺笑道:“快去睡罢。我回房也去睡,这也就是你陪着我了。”说罢,催着杨岳关了门,自家回了房。

杨幺回到房里,便失声痛哭,一边哭着一边趴着身子在床底摸索,把丢在角落里的守宫粉翻了出来。

《博物志》有言:守宫,即是壁虎,守宫砂以守宫与丹砂合制而成。

壁虎药性咸,寒。而丹砂药性甘,凉,主治安神,定惊,明目,解毒。是否有效,难以诉说,其一,是取其寒凉之性,置于玉臂,使之延手三阳经遍行络脉,涵养心神,去欲女心火。其二,从现代医学角度,主要是一种心理暗示疗法,使女性潜意识里,产生敬畏廉耻之心,不敢越过道德地底线。

杨幺坐在桌边,看着药包,伸手又缩回,最后只能呆呆哭泣,只哭了一个上午,杨岳过来叩门,也被她躲在门后,推说困倦,让他自家去办公事。

杨幺听得杨岳离去,回到桌边坐下,垂泪坐了一会,抹了抹眼泪,便要转身叫人,突地撞上一个躯体,吓得她失声尖叫,却被来人抱在怀里:“幺妹,是我。”

杨幺听得是杨岳的声音,顿时闭嘴,头埋在杨岳怀中不敢抬起,含糊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杨岳扶她坐下,捧起她垂得低低地脸,叹道:“你以为我听不出你在哭?是我不好,总是冷落你。“

杨幺拼命摇头,抹干眼泪,道:“我…我不是为着这个,我知道你在忙正事,再说了,便是正经夫妻,也哪有一天到晚在一起腻着的?”

“你打小儿和我在一起,有我在,便从没让你落过单,”杨岳轻轻拥着杨幺,“如今大了,男女有别,总有些忌讳,便不能一处呆着,好不容易有点闲,又出了这事。”杨岳说着,转眼看到桌上的药包粉末,奇怪道“这是什么?我方才站在你身后,看你对着它哭了半晌。”

杨幺猛然抬头,脸色忽青忽红,看了一眼守宫粉,又看了一眼杨岳,站起身来,匆匆把门窗都关死。

杨岳惊异地看着杨幺来回跑着,待她忙完,不免问道:“幺妹, 你…“话声戛然而止,眼睛瞪大,哑声道:“幺妹,你做什么?”

只见杨幺站在屋中,正把上身的短袖襦解开,脱了下来,接着去解下裙,杨岳大急,扑过去一把抓住杨幺地手臂,责道:“我上回说得还不清楚么,你…”

杨幺衣襟大开,露出贴身的葱绿小衣,香肩玉颈粉光致致,酥胸半露,纤腰细细,双臂就势缠上杨岳地脖子,伏入他怀中,哽咽道:“杨岳,你要了我吧。”

杨岳身子一震,便要去推开她,却碰到她衣下已被扯散的裙结,长裙顿时溜落,露出一双白嫩细致地长腿。

杨岳呻吟一声,双拳握紧,沉声道:“幺妹,走开,把衣服穿好。不然我真生气了。”

杨幺不退反进,全身贴向杨岳,还未说话,身子突地一软,竟被杨岳制了穴道。

杨岳抱起杨幺。把她丢到床上,含上帐子。转身就向外走去,杨幺身子虽不能动,口却? 道:“杨岳。杨岳,杨岳。你疑心我,你疑心我!”

杨岳此时已走到门前。正要去打开门栓,听得杨幺的哭叫,手停在门上,半晌不出声,久久方才长叹一声:“我没有…”

“你怎么没有!你明明看到我身上有…有印子。明明闻到我抹了薄荷膏。你一句都不问,心里早就认定我和别的男子有了芶且之事!”杨幺哭着。越说越伤心:“你明明忙得很,还要抽时间来陪我,你原想着,这两年冷落我,我方才做出这等事,我反正不是你正经老婆,哄哄我也就罢了!大家落得轻松!”

杨岳额头抵在门框上,腰背僵硬,双手五指撑开,重重压在门上,杨幺还在说着,“我不希罕你这种情意,我…我不是什么三贞九烈,但我说了话算话,你要和别的女人如何了,我只拿把刀把你杀了,我也自杀,再不弄这些虚情假意!”杨幺呜呜哭得嗓子都哑了,“我原想着你若是要了我,总知道我地心意,如今你却这样,算我不要脸,你走!再不要回来,我也不要再看见你!”

杨岳重重一拳砸在门框上,猛地转过身,通红着眼,也叫道:“那你要我如何?若是问了你,总归是有事,你一个女儿家,如何说得出来?白委屈了你。若是不问你,我也怕你疑心我,只有更对你好些,那料得你是这样想。你既然多心,又怎么不想想,这事若是做了出来,我倒是无事,你若是有了身子,要怎么个活法?便是我为了你把心一狠,抛家别亲,带你逃开,这外头战火连连,没了家族庇护,我根本护不住你和孩子!要我舍了你,两人分离,也如同摘了我地心一般,我除了不碰你,还有什么办法?”

杨岳平日沉稳老练,偶尔极是脱跳,却从未如此时般,面上青筋暴起,须发皆张,双目赤红,狠狠一拳擂在自家胸口,含泪道:“我原是畜生,好好地一个亲妹妹,自个儿一点点养大,怎么就动了这个心思,若不是我,你又何必到如今还不订亲?日日舞枪使棒,削金刮玉,还不是为了我们能在一起?叫别人便是怀疑也治不住我们?就为了你这份 心,便是你真与别的男子如何了,我还能说什么?”

杨幺大哭道:“说来说去,你还是疑心我失了身,违了誓,你若是不肯碰我,你就拿了那桌上地守宫砂,取了井水,点到我身上,让你安了这个心!”

杨岳飞身一脚,把桌子踹翻,茶壶磁杯砸在地上,一阵乒乓乱响,守宫砂撒了一地,被茶水一浸,染了一片红色,他满面怒色,吼道:“你也是小看我!我们原就是见不得光,只靠着你我那一点地真情实意,若是我如此对你,我们又何必遭了这么许多罪,还要在一起?大家散了,岂不是更安心!”

杨幺听到此时,方才愣了神,呆呆看着杨岳,一股喜意从心底狂卷而起,将一腔的怒气委屈吹了个干净。

杨幺还未说话,房间里砸门踢桌地,外头不免有伙计来探问,杨岳平日的宽厚半点不剩,冲着门外大吼一声:“滚,不准靠近这房间!”

杨幺哪里见过他这等样子,不禁有些瞠目,轻轻吸了吸鼻子,嗫嚅道:“我…我…”

杨岳站了半天,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走到床边,弯腰解了杨幺的穴位,轻声道:“起来穿衣。”说罢,背过身去扶起一张圆凳坐了下来。

杨幺慌乱抹了眼泪,把衣服拾起穿戴整齐,走到杨岳的身边。杨岳侧头,看她头发散乱,双目红肿,娇怯怯地样子,只得收了脾气,站起来,扶起一张凳子,又去妆台边取了木梳,道:“坐下,哥哥给你梳头。”

话音一落,两人都不禁僵住,杨岳见到杨幺惶恐的样子,收了心头地不安,笑道:“再如何,我也是你亲哥哥,过来罢,看你一头乱草,比小时候还不会收拾。”

杨岳打小儿替杨幺梳头惯了,便是杨幺自闭时,因她不耐烦这事,多时是杨岳追着打理了,总是说:“坐下,哥哥给你梳头。”一时说顺了口,又带了出来。

杨幺呆坐着,怅惘地回想过去,不免想到,如果她当初没有下那样恶毒的心思,杨岳还会喜欢她么?杨岳这样地人,还会对嫡亲的妹妹暗生情愫么?即便是现在,那种从少年初萌的情欲中产生出来的感情,又有几分是真实的?或者,那其实也只是兄妹之情和年少时地迷茫罢了。

“杨岳,我真地喜欢你。”

杨幺想到此处,背对着杨岳惨然一笑,轻声说道。

杨岳执着梳子的手一顿,俯身抱着杨幺,在她耳朵边道:“我也是。”

第四十五章步步为营

华容河口望向洞庭,便可见一片浩荡水光,此时的洞庭,州、潭州、鼎州、澧州四路,延绵近九百里,还未因泥沙淤积而形成杨幺前世所知东、西、南三个区域,仍是浩浩渺渺,水天一色。

杨岳从刘长净处要了一座前后三舱的干净平底小舟,插上张、杨两家的旗帜,置办了被褥、锅盘、菜蔬并一干用具,亲自操船,带着杨幺在华容县渡口上船,由华容河直下洞庭。

自平江水灾后,两人聚少离多,又因着乱伦之情小心翼翼,极少单独相处。两人闹了这一回,倒是把误会解开,杨幺心中虽是迷茫,却更认定杨岳是个在众人之上的真男儿,越发恋着杨岳,杨岳打小放了许多感情在她身上,又是妹妹又是情人,心里爱极了她,那日说开后,长相厮守之心益发坚定,两情缱绻,虽是温存,却不及于乱。

原本这少年男女,情深意浓,哪里控制得住的?但杨幺多了一世历练,自家原把此事看得极淡,只怕杨岳忍不住,杨岳却是人中龙凤,因铁了心守这乱伦之情,以往又有一段恨事,一心为杨幺打算,在性事上便步步为营,绝不多走半步。

如此一来,两人白日间不过执手吻唇,入睡时分居前舱、后舱,便相安无事。

杨幺极是喜爱与杨岳如此闲适渡日,平日杨岳操船捕鱼,她便素面挽袖,操持饭食,洗涤衣物,待得手上无事。两人便并肩坐在船头,指点风物,笑谈美景。既不虑遇上相识之人,又无心结,两人如同神仙眷侣。好不逍遥快活。

杨岳拉着杨幺坐在船板上,指着洞庭西北面临江处。道:“幺妹,华容河北面原接调弦河,东晋杜预伐吴时开凿,由调弦口自长江入洞 庭。避开巴陵城陵矾天堑,一举下吴。如今塞堵,流民在调弦口围田种稻。你看,那一片金黄之色便是湖田了。”

杨幺极目看去,果见一片灰沙堤后大片稻田,不禁笑道:“调弦口对岸是什么地方?江北也有围田么?”

杨岳摇摇头,看了看般行方向。调整了船头的橹浆。一手捱船板,一手握着杨幺的手。身子后仰,仰头迎风,笑道:“对岸是公安 县,属河南行省江北道江陵府,当初杨家祖上杨幺,占据八百里洞庭周边十九县,最北边的县城就是公安。”

杨幺听到自家地名字,不由嘻嘻一笑,道:“如今咱们和老祖宗也一样占据洞庭,将来是不是也要把公安县夺下才行?”

杨岳哈哈大笑,见湖风微有凉意,轻轻将杨幺搂入怀中,道:“蒙古人面上虽是收复了澧州、鼎州、潭州,不过如岳州般,封了几个千 户、百户。只是未有如我们家般,占据全路的大豪,我想着,寻个机会先把这几处夺了下来,再把公安县的几个长江入洞庭的穴口占下,才算真是并吞了八百里洞庭。”

杨幺倚在杨岳怀中,静静听着,不远处粼光闪闪的湖面上,一群白色水鸟扑打着长长地翅膀,时起时伏,正在捕食,片片轻舟在夕阳掩映下扬帆归港,渔歌轻号悠然回响,战乱似乎不存在于这个宁静美丽的世界,杨岳柔声道:“从这里横穿洞庭回巴陵水寨,总要四五天,我日日陪着你,再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杨幺将头埋在杨岳地衣襟前,嗅着皂角的清香,轻声道:“若是没有打战,我就想这样一辈子和你在湖里安安静静地呆着,其它什么都不要了。”

杨岳抚摸着杨幺的秀发,微叹道:“太平虽好,我却是庆幸有这片乱世,否则,若是仍是平江斧头畔合族聚居,我便是日夜煎熬,也不能与你如此亲近,更不可能表露衷肠。”

杨幺听得此言,笑着抬头,扶着杨岳的肩头问道:“那我问你,你是何时…何时心上有我地?”

杨岳一愣,笑着要拧杨幺的脸,“厚脸皮地丫头,这话也问得出口。”

杨幺啐了一口,作势要去咬杨岳的手,逼得他退回后,得意道: “怎么不能问了,这是顶顶重要地事,你快说。”

杨岳一手搂着杨幺,一边极目看向广阔的湖面,微有些茫然道:“打你一生下来,我给你喂了第一口米汤后,我心上就有你了。但那确是兄妹之情,似乎是从你睁眼后,才慢慢觉得不一样的。”说罢,蓦地转头瞪向杨幺:“坏丫头,明明心里清楚,装得却挺像,那些叔伯兄弟姐妹们被你耍得团团转,我看着你那里装神弄鬼,想说你几句,你就给我装傻充愣,你说,你从娘胎里是不是就开始长心眼了?”

杨幺心中欢喜,浑不在意地道:“什么心眼,我那叫聪明伶俐,再说了,谁叫我有你这么个厉害的哥哥,我就算装傻别人也不信!”

杨岳看她那小模样,忍不住磨了磨牙,挤着声音道:“小没良心的,就为说茶林里地事,五六年不理我,我掏心扒肺,全当是没看见,你倒也和我说说,你怎地就把那事死记在心里,全不顾其它?”

杨幺呆了呆,将身子向杨岳靠了靠,含糊道:“我以前想着,咱们家本就太奇怪,你背着家里暗地里和张家勾结,更不是什么好路数,你又什么都不让我知晓。而且,那时,张报宁和我说…”

杨岳捧起她的脸,问道,“他说什么了?”

杨幺面上一红,道:“他说因为有着你,我地身体就算虚弱,只要傻病好了,向我们家提亲的人多了。我不想…”

杨岳听了她的话,沉默半晌,看着她道:“你这些,和谁学的?”

杨幺一惊看向杨岳,杨岳捧着她面孔的手一紧,盯着杨幺道:“我没教过你这些,从没在你面前提过订亲之类的话。你那时不过才刚醒一个月,这些和谁学地?”

杨幺心里一抖,面上却嗔道:“除了你教我,我就不能听别人说了?下德那时候多喜欢你,你…”

杨岳听她说到这些。顿时漏了气,松开手将杨幺抱进怀里。没奈何地道:“行了行了,我不问你了。

你也别提那陈谷烂芝麻的事。”

杨幺躲了一劫,背心冒汗,不免有些气恼。咬着唇,斜睨杨岳道:“开先我问你的。你还没说完呢,你什么时候心上有我的?”

杨岳见她不依不饶。头痛道:“我也说不清了,反正,你知道我心里有你就是了,什么时候开始的,有什么打紧?”

杨幺心中却是极怕。玄观虽是没有明说。却分明知晓了来龙去脉,万一将她做地下流事告诉了杨岳。让他知晓这乱伦之事虽不是她刻意为之,却也撇不清关系,杨岳一朝大悟,离弃于她,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她不敢催逼杨岳,杨岳精明厉害,万一被他想清其中曲折,她便是自作自受了。杨幺暗暗伤神,面上禁不住露出几分颜色,杨岳一愣,以为她不喜,只得绞尽脑汁道:“以前你身子虚弱,长得极慢,后面我从潭州回来,你全变了一个样,长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我一眼看到你时,就想,这个人是我地幺妹么?再后来,就是在你半夜上了钟山,我在外面守着你,听了你说的那些话,也不知为何,全然控制不住,把你吓跑了。”说罢,面上不禁一暗,似是对两人最初的开始极为不安。

杨幺也听不出所以然,却不愿杨岳不快,巧笑着刮他的脸,“我那时奇怪极了,从潭州回来,你怎么就变了个人似地,胆子那么大,若不是后来问了大哥,知道他从没带着你亲近过别的女孩儿,否则,我可不敢信你了。”

杨岳眼神猛然一缩,勉力控制着脸上地表情,笑道:“若是如此了,为何不敢信?”

杨幺撇嘴道:“我听人说,你们男子十五六岁时,若是一时动了情或动了欲,总弄不清一个开头结尾,一时冲动,也是有的,我…”

杨岳松了口气,一把抱紧杨幺,大笑道:“你放心,我心上真真切切只有你一个,动情动欲也只是冲着你来,为着你,逆伦我也不怕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地?”

杨幺听到“逆伦“两字,突地想到一事,脸色急变,扯着杨岳道:“杨岳,我们的事,张报宁好象知道了,他若是说出来…”脸色暗了暗,眼中杀气腾腾,咬牙道:“

杨岳见着杨幺一脸杀气,微微一愣,突地失笑,一手圈在杨幺脑后,将她带到面前,轻轻吻了吻她的唇,温言道:“几年没常在一起,你在外面定是受了不少委屈,让你染了这一身杀气,有我在,你无需担心这些。”看了看杨幺仍是担忧的神情,笑道:“至正九年末,我从洞庭来潭州寻你时,张报宁就已经知情,我那时既没有动手,自是料定他不会说。”

杨幺猛地瞪大了眼睛,还未说话,杨岳叹道:“他是个明白人,心又大,目下这情势,正要两家协力,没有真凭实据,他哪里肯做这等损人不利已的事?”

杨幺轻声道:“虽是如此说,但有你在,他就算在张家出了头,也不做不了全主,万一…”又疑惑道:“他当时是怎地和你说地?”

杨岳低头吻了吻她的唇瓣,沉沉笑道:“你多是小看了我,我自然有防备,便是即刻要动手,也是容易地,”见杨幺一脸吃惊,杨岳一阵大笑,将杨幺放开,自家斜躺在船板上,以手支头,闲闲地看着杨幺 道:“你也在潭州有了一摊子事,还不知道凡是有人共事处,总免不了这些么?他哪里又会明着说,不过借着喝醉,在我面前说了你时时念着我,又不想和报宁哥定亲,你我有了那晚在山上的事,你若是还念着我,白内里是什么,他不过是试探罢了,却也拿不到真正的把柄。”

杨幺一想,不免也掩嘴而笑,杨岳见她似是放心,却又坐了起来。伸出左手,抚着她的脸,叹道:“幺妹,幺妹,你到底还是不知道这逆伦之恶。只怕纸包不住火,杀人灭口虽是万全。我们俩却不免为着这事负疚良多,只杀一人还好,怕的是杀也杀不尽,悠悠众口。那里又是能堵得住的?”

杨岳双眉展了展,慢慢道:“自那日送了四字给你。下了洞庭,我日日都在思量此事。

不过两条路,要么逆伦,要么一辈子不见,你是个狠心肠,我也不爱那蟹蟹蛱蛱地事。只要你与我一条心。我学了满心的算计和一身的武艺。难不成还不能为自家打算了?”

杨幺凝望杨岳,伸手握住他抚在自家脸上的手。那只手因着习武种田、下水、操船已是粗糙万分,布满粗茧。

杨岳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虽只有二十来岁,却不是个莽撞的,既已下定决心,也是有了抛家弃国地打算。若是张报宁有什么动 静,怕也是乱世将息,太平将近之时。到那时,我带着你,寻个无人知道我们是兄妹的海外夷国,堂堂正正结为夫妻,反是好事。”

杨幺大喜,扑到杨岳怀中,急急问道:“你说地可是真的?”

杨岳笑道:“自是真的,我若不是有此打算,何必再来找你,惹你动情?再如何,你也是我的亲妹子,我总是想着你好地。”

杨幺喜得话都说不出来,她原在心中有此想法,却害怕误了杨岳的前程,也不忍叫杨岳离了家族亲人,却没料到杨岳竟是事事打点,样样盘算,比她高明了不知道多少。

杨岳见她如此欢喜,心中大畅,笑道:“只是这些年要委屈你,中原战乱未定,一则是家里一时离不了我,二则是未必能平安出海,幺妹,等得家里地事做得差不离了,我便带你走,可好?”

杨幺连连点头,眼中不免泛出泪光,“杨岳,我害你离开家人故土…”

杨岳一愣,面色微微一暗,仍是笑道:“我是老三,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不用担心父亲无人供养,再说,你不也和我一样,世上从无两全之法,我有了你,离家去国也是值了。”搂紧杨幺道:“别说得好象你不是我们杨家的人,离开家人故土,都是一样地,再说,这事也是我先惹了你,若不是我那晚情动,哪里又会走到如今?”

杨幺伏在杨岳怀中,不敢抬头,含糊应是,正欢喜间,忽地想起一事,重重一口咬在杨岳的脸上,疼得他轻叫一声,眼泪汪汪地抓着杨幺问道:“又怎么了,下这样的狠手?”

杨幺大声道:“你若是当初有了这样的盘算,为何我们还要发誓只做兄妹?你…你原是不放心我的!”

杨岳一愣,也不敢回话,只是讪讪而笑,被杨幺在身上狠掐了几把后,终是求饶道:“幺妹,你想想,那时你不过十二三岁,虽是长得大姑娘一样,但心里到底不解世事,我若是不等等,看你地心意如何,哪里又能用夫妻两字拘着你?这几年若是你失了悔,或是看上其他地好儿郎,我自然放了你,替你寻个好夫家。”看了看杨幺有些缓和的脸色,又道:“逆伦是十恶不赫,便是要做夫妻怕也要十来年后,这般艰难日子,我是不管不顾了,但你若不是非我不可,何必又受这种罪?”

杨幺听了杨岳这一番表白,心里地气也消了下去,只是撇嘴道:“难怪你在张、杨两家是头一号的人物,心思这般细密,筹划如此长远,真是厉害!我可告诉你,若你以后还是如此和我耍心眼,看我怎么治你!”

杨岳盘起双腿,伸手抱起杨幺,让她缩在自家怀里,低头在她耳边道:“就知道你是个多心的,我不过是害怕你心上虽是有我,却不能长久,如今既然知道了,便是你要我和你动心眼,我也不干了,日日提心吊胆,也是受活罪。再说,我发的血誓,哪里又会不守着?到底做夫妻还在后面。”说罢,窝在杨幺的肩头,笑道:“幺妹,我饿了,我要吃鱼糕。”

杨幺见他惫赖,忍不住“卟哧”一笑,便要推开他起身去船尾做饭,却又被杨岳紧紧抱在怀里,腻了好一会,方才放她离去。

第四十六章洞庭水寨

两人过了这几日家居般的日子,杨幺与杨岳的角色便似 日总是杨岳照顾杨幺,衣食住行打点得清清楚楚,这几日,除了操般捕鱼,杨岳什么事都不操心,每日价大老爷一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杨幺做饭洗衣时,他就坐在一边,笑嘻嘻看着杨幺忙活,全无一点帮手的意思。

杨幺初时还觉得有趣,过了两日,便看杨岳大不顺眼,待得第三日,杨幺正忙得心烦,杨岳尤蹲在一旁叽叽歪歪挑剔她做饭的手艺,洗衣的磨蹭,顿时火冒三丈,一脚把杨岳踢翻,狠狠踩在他胸口上,骂道:“我看你是闲不住,去,把锅、碗拿到船头刷干净!若是有一点不干净,看我怎么收拾你!“

杨岳哈哈大笑,挑三拣四,拿了铁锅和菜碗去了船头,却把两个木饭碗丢在原处,杨幺大怒,吼道:“这两个为什么不洗? “

杨岳蹲在船头,哗哗地刷着锅,回头笑道:“那两个晚上一定还要用的,又不怕去了味,洗与不洗有什么打紧的?”

杨幺气得吐血,叫道:“那锅子和菜碗就不要用了么?”

杨岳一脸正经道:“不是还有两个剩菜么,就不用再做了,菜碗自然用不上,所以要洗,我刷了铁锅,晚上热菜时不会去味,这不是挺好么?”

杨幺被他堵得无法,狠狠瞪了他一眼,埋头做活,到得晚饭时,她不理杨岳,自个儿洗了一个干净饭碗,没料到方转个身拿了双筷子。就看见杨岳取了干净饭碗吃得津津有味!

杨幺忍无可忍,一个飞扑,压到杨岳的背上,双臂勒着他的脖子,嚷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杨岳。你这个坏胚子,你是这样做人家老公的么?”

杨岳被她勒得咳嗽连连。一边大笑,一边放下碗筷,反手抓过杨幺,拦腰抱起她。跑到船头,一把将她抛在船板上。自家却飞身回舱去吃饭了!

杨幺打小儿被杨岳捧在手心里,从未被他如此气过。躺在船板上愣了半晌,方回过神来,小脸涨得通红,跳起来嚷道:“杨岳!如今你是要认真降服我了!姑奶奶不怕你!今儿不把这事说明白了,大家都别想吃饭!”“说罢。一头冲进舱里。双拳一出,向杨岳攻去。

杨岳笑得没形。在狭小地船舱里,一边躲闪,一边仍端着饭碗吃饭,更是把杨幺气得瞪眼,手底越发下力,却碰不到杨岳一片衣角,待得杨岳三下五除二把饭吃饭,将碗、筷稳稳掷到船尾船板上,一个伸手,便抓住了杨幺的双手,身子一压,把杨幺带倒,笑得喘着气道:“幺妹,我哪里敢降服你,我这不就是和你一起过日子么?当初你在杨家村装傻时,比我这样子可厉害多了,我不都忍了五六年?这才哪跟哪呢?你就气成这样?“说罢,狂笑不止。

杨幺拳打脚踢,却被杨岳死死压住,气道:“杨岳,你这小心眼的男人,我和你没完!“

杨岳哪里怕她,不顾她横眉瞪眼,柔柔地看着杨幺,一下一下轻吻她的唇瓣,含糊道:“我倒是要和你这般过着日子,打打闹闹,长长久久,没个完的时候方好…“

幸福地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便是杨岳岳刻意减慢船速,君山水寨的哨船仍是出现在两人地视野里。

一路上,悬挂张、杨两字旗帜的平底方头快船时时在洞庭湖面逡巡,因着杨岳从刘长净要的也是同一型号的平底船,船头也又挂了旗帜,便也无人登舟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