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幺便是脸上疼痛,仍是忍不住大笑道:“狐媚手段?你以为就凭你也能逼我使那种下九流的手段?你以为你是谁?哼,也算你本事,我长这么大,只给我三哥洗过衣做过饭,为了让你老实中毒,我花了多少心思?”

蒋英狠瞪着杨幺,道:“我知道你心思狠辣,一直防着你,饭菜酒肉都是你吃过了我才吃,你究竟怎么下的毒?”

杨幺蹲下身,用匕首轻拍蒋英的面颊,笑道:“我也知道你是个厉害地,面上似是事事都顺着我,心里不知打什么主意呢?我特地跑到城外的林子里寻了几种草药,可以暂时让人失了功力,放在饭菜里,你吃了多少,我也吃了多少,你猜猜,为什么你中了毒,我也却没中毒?”

蒋英心中急转,猛地想起一事,大怒道:“你在酒里放的催情药也是为了如此?”

杨幺掩嘴轻笑,越发近了些,“其实你早该发现有问题了,我有种草药引子没找着,只能用催情药做引,为了怕中毒,我早早吃了清心地药物,若不是你一心想着和我上床,怎么连这么明显的破绽都看不出?我在床上哪里又像是一个喝了催情酒的女人?”

蒋英骂道:“我不过是以为你酒量浅,喝得少,一时没有发作出来。我----”咬牙道:“我就是晕了头,想着你既是处子,也愿意在酒里下催情药与我欢好,总是死心踏地要跟着我

杨幺狠狠给了蒋英两记耳光,怒骂道:“你这样的禽兽,居然还敢指望这辈子有女人会愿意跟着你?做你地春秋大梦吧!”

蒋英眼中杀气腾腾,眼睛瞪得铜铃大,死死地盯着杨幺,杨幺冷笑道:“我已经放了你一马了,若不是想着你在牢里救过我一命,方才那一刀刺下,你早就没命了!哼,一报还一报,你害了那么多女子,我现在杀了你,你也不用抱怨了!”说罢,执起匕首便要刺下。

第五卷孤身乱世第二十四章太一掌门

蒋英闭目待死,却听得杨幺一声痛呼,他睁眼一看,只见杨幺捂着手腕,跳了起来,看向窗边。

蒋英一见窗边两个人,顿时大喜,叫道:“老大,刘二哥!”

杨完者仍是一身兽颈斑衣,看了蒋英一眼,对杨幺道:“杨四,你教训了他一顿,心里有气也出了,至于其它女子的债自有天收,又哪里轮到你来多管闲事?便是你自己,手下多少条人命,还怕没有报应么?”

杨幺冷哼一声,还未说话,刘震粗着嗓子道:“杨四,好歹他也豁命出力帮你救了一个亲友,你出出气就算了,如今天下大乱,世道无常,他不过是不愿意拘着自己,这样的人实在多了,你难道能一个一个杀尽么?”

杨幺冷笑道:“我也知道,如今的世道是恃强凌弱,只不过,我也是不愿意被人拘着的!?他犯了我的大忌,我就要他的命!”说罢,又狠狠踢了蒋英一脚,道:“罢了,有你们两个在,我也动不了他,杨老大,刘二哥,这几个月承蒙照顾,咱们后会有期!”说罢,到床下拾出一个包袱,便要转身离去!

杨完者急道:“等一下!”杨幺疑惑回头看他。

杨完者道:“我不管你是男是女,我爱惜你一身功夫和骁勇之气。我原以为你和蒋三是水火不容,为了他我也只有舍了你!只是现下有个机会,我们原本是湖广苗人,如今湖广万户陶梦桢知道我们的名头,差人过来邀我们到他麾下出力,若是愿意。我有千户的官职,你们三个都可获封百户,到了军中。蒋英总要收着点的,为了前程你们互相退一步,握手言和如何?”

此话一出,不说杨幺与蒋英面面相觑,便是刘震也大吃一惊,不禁问道:“大哥,如今朝廷已将天完剿灭,徐寿辉被围在了蕲春的黄梅山里。旦夕就下。北边脱脱破了襄阳和徐州,情势已明,若是此时去从军,前程未必大好!”

杨完者者微笑道:“前几天你们没听到两件事么?”

杨幺沉吟道:“我知道一件事,江浙泰州路地盐贩张士诚兄弟兴兵举事,只是他不是已经接受招安了么?”

蒋英呸了一口,讥讽道:“哪里来的过气消息,张士诚现在又反了,正月里已是占领了重地高邮!据地称王了!”

杨幺大怒。又是一脚踢了过去,骂道:“闭嘴,我在和杨老大说话。要你多什么嘴!”

刘二连忙走了过去,把蒋英拖了开来,蒋英气得怒骂不止。

杨幺瞪了蒋英一眼,对杨完者道:“这张士诚也是好大喜功。高邮本就是运河与长江、淮河的交汇之处,地处要梗,贯通南北,已是太过打眼,他还敢称王!脱脱下一个就要教训他了!”

杨完者者点头夸道:“说得没错。所以才有第二个消息!就是朝廷方下了两个诏令。其一是给脱脱建生祠,其二是加封哈麻。又封了两个番僧做国师,命其征选天下合适女子,入宫参修演揲儿大法!”

杨幺顿时叫了起来:“又是演揲儿法?前阵子才消停了会,如今怎么又开始了!”

杨完者者一愣,面上笑容越发浓了起来,笑着对刘二和蒋三道,“杨四虽是个女子,对这些大面上地东西却知之极深,在这些地方,你们都不如她!”

蒋英哼了一声,没有出声,刘震倒是问道:“什么是演揲儿法?”

杨幺怒道:“就是大欢喜禅!”见得刘震还是不明白,正要解说,蒋英懒懒地道:“说白了,就是多找几个女人,陪皇帝老爷和那些蒙古人睡觉!比起他们,我做的实在是不值一提!他们天天喊着要天生媚骨的佛女,我只要是过得去就行!没得那些叽歪!”

杨幺冷笑道:你除了杀人,玩女人,也就是这些歪门斜道的东西才知道点!”

蒋英回嘴道:“你比我知道的更多,我哪里比得上你!”

刘震看得这两人又要吵起来,只好打了个圆场,“老大,这两个诏令的意思是----”

杨完者者微微一笑道:“由此可知,脱脱的好日子没多久了!”

此言一出,其它三人皆是大惊,杨幺来回踱步,走了几圈,突然一击掌叫道:“我明白了!脱脱功高震主,皇帝如今又觉得天下大乱已止,又要开始享福了,这样一来,脱脱的相位必是长久不了!哈麻可不是好惹地!”

杨完者接着道:“正是如此,若是脱脱退位,各地的义军自会死灰复燃,哪里还愁没有战打,没有军功可立?你就看咱们这些人,不过也是看着机会,要不投入官军,要不就是做反贼,天下太平还早着呢!”

刘震和蒋英俱是大喜,齐声道:“大哥说得是!”眼睛便看向杨幺,杨幺苦笑道:“大哥的看重,杨四极为感激!只是我三哥下落不明,我必要寻到他才行。至于他----”看向蒋英,冷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与他,如冰炭不能同炉!”说罢,向杨完者者拱手道:“如是大哥要回湖广,将来必有再见之期,到时杨四必会补报一二!”说罢,又向刘震拱了拱手,背着包裹转身而去。

杨完者者见她绝然离去,不免长叹一声,道:“可惜了

蒋英嘴唇轻动,欲言又止,终也是无话可说。

杨幺牵马走出平安客栈,摸着包袱里的陶,轻声道:“张二哥,我现在带你回家。”说罢,翻身上马,向西而去。

自乐平县向西二十里,便可以看到鄱阳湖,风高浪急。水波汹涌,与平缓浩渺的洞庭湖相较,另有一番波澜壮阔的气势。

杨幺一阵急驰。第二日便到达鄱阳镇渡口边,官渡上停着几十艘船舶,两台高大的楼船在一片车船、小舟中鹤立鸡群,极为显眼。

杨幺牵着马远远看着渡口,不禁一阵犹豫。

走旱路,她来时经宁州、龙兴路等地绕过了鄱阳湖,到了江江浙行省的德兴县,路径较熟。但绕了远路。来时要为了寻找杨岳,凡是有可能地地方都去查了,现在是送骨灰回岳州,实在越快越好。

走水路,从鄱阳湖入长江,再从城陵矶回洞庭也算是一条捷径,但途中要经过武昌路,她一则害怕遇上报恩奴,二则也怕遇上眼力高地喇嘛、道士。把她抓去做佛女!做鼎炉!

正犹豫不决间,身后突然响起一声轻叹:“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杨幺顿时大惊,回头一看。身披青纹鹤氅,黄冠青袍的玄观正在三步之后凝视着她。玄观身后不远处竟整齐站着黄石、黄松领头地上百名太一教道士!

杨幺实实在在吓了一大跳,结巴道:“表…表哥,你怎么在这里?”

玄观走上进来。指着杨幺身旁地马道:“你如今怎么越发大意了?你看这马腿上打着什么?”

杨幺低头一看,不禁哑然,那大马的前腿内侧烙了一个印,竟是“太一”两字。杨幺暗呼倒霉,怒骂蒋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哪家的马不好劫。偏偏杀了太一教的人,劫了太一教地马!

杨幺张了张嘴。不知要如何解释,玄观伸出手指,抚了抚她仍是红肿的左脸,摇了摇头,取了她手上的缰绳丢到马背上,牵起她一支手,向渡口走去。

杨幺心里有些畏惧,又觉有些理亏,缩了缩手却没能抽回,只好轻声说道:“我地包裹…”转眼却看到黄石走上来牵了马,众道士远远跟在他们身后向渡口而去。

玄观沉默不语,杨幺不敢说话,亦步亦随进渡登上了一艘高大的楼船,两人站在船头远眺,玄观地随从早避了开去。

杨幺见得似是要从鄱阳湖去长江,不禁急道:“表哥,我害怕遇上报恩奴----”

“他去潭州城找你了。”玄观站在船头,看着天边地泛金的晚霞,“顺便带了王府地长史官去提亲。”

杨幺吓了一跳,一把扯住玄观的袖子,道:“怎么办?!表哥,怎么办?!”

玄观头也不回,淡淡道:“有什么怎么办的,你现在不是在我这里么?难道还能被他找到不成?”“可是----可是家里交不出人,要怎么办?”杨幺大急道。

“他当初在泉州遇上你,上回又在常德路战场上撞见,又不是不知道你喜欢出去野,除非不打算结亲了,难道还会把朱家满门抄斩?”

杨幺舒了口气,却学不来玄观的气定神闲,双眼不免四处乱瞟,用力想抽回手,玄观终于回头道:“怕什么?你就算站到王府门口,我说没看见你,没人敢说看见你了,不用躲舱里去。”

杨幺已是一日三惊,此时忍不住心中欢喜,大力拍马道:“表哥真是厉害,如今在湖广也能一手遮天!佩服佩服!”

玄观冷冷一笑,转过身来,弯腰低头轻声道:“我可比不上你厉害,要不是你当初提醒我,好好在王府藏着,哪里又能逃过如今地败局?”杨幺看着玄观面无表情,眼神如刀,知道他是因为南教的败局、彭祖的遇害心里难受,只好柔声道:“表哥,你别伤心,彭祖求仁得仁,定已升上西天极乐世界了。”

玄观眼神一暗,蓦地直起腰来,转身背对杨幺,手上却是将杨幺地手越握越紧。

杨幺不敢出声,只能陪着他默默地站在船头出神,一直站到天色全黑,两脚发麻,一张脸被湖风吹得半点感觉都没有时候,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玄观此时方微微一动,慢慢转过身来,在黑暗中看着杨幺,杨幺慌忙陪笑道:“对不住,表哥,我一定忍住,再也不打喷嚏了。”话音未落,便连打了三个喷嚏。

杨幺还未还得及想出借口,玄观解下身上的青纹鹤氅,将杨幺包得严实,拥着她走回了船舱。

方一进舱,黄石,黄松便迎了上来,唤了声:“掌门师叔。”奉上热茶热巾,自有四个小道士布上热饭热菜,门口整齐地站着十名名道士,手中都拿着各类文书,似是等待玄观理事。

杨幺看到这个阵势,便知道玄观如今已是一手执掌太一教,成了堂堂掌门。想着他身为掌门总不能还俗娶亲,原先因为玄观亲近而惶恐的心,便安稳了下来,趁着喝茶洗脸,抽回了手,跟在玄观身后,坐下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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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头,在此感谢各位亲一直以来地支持,尤其是小白和小水有一段时间一直就是她们两个在评区鼓励我,但是这两天我和小白都有些措词激烈了。有不少亲希望增加杨岳的内容,实在不好意思,原谅我的坚持吧,这是杨幺的异世冒险。杨岳的存在不是因为爱情,不过是为了保障杨幺在中国古代没女权地世界中自由一点吧,亲情或是爱情任何单独一个都无法保证这种需要,只要两者合一才有可能,亲情是包容地,爱情的自私地,阿门,小岳哥,原谅我让你乱伦了。

第五卷孤身乱世第二十五章道家艳事

玄观坐下后,那十个道士便轮流上前,向玄观禀事。玄观一边吃饭,一边听着,不时发出谕令。杨幺看着这样子,倒似和她当初在岳州听聂青禀事一般的情形,只是玄观管的事竟是她的十倍有余。

杨幺不禁暗暗咋舌,自是佩服玄观,想起自家理事时,若是手上事多,便不能有人出一声打扰,于是一粒粒挟着饭,在嘴里用口水浸烂了,无声无息地吞下。

不多会,玄观抬头看了黄石一眼,黄石走到杨幺身边,取了一双筷子给她夹了一碗的菜,笑道:“姑娘吃出声来无妨,不会打扰掌门师叔理事。”

杨幺面上一红,暗道原来还是自家本事太差,能人办事是不怕打扰的。杨幺恢复正常状态,慢慢吃完了饭菜,又漱了

黄石立时走了上来,恭敬道:“姑娘,贫道引你去洗浴的房间。”

杨幺一愣,看着玄观还在理事,点点头,跟着去了。

待得她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厚实华丽的五丝压锦长袍,又取了黄石奉上的药涂了左脸,不免问道:“道长,我的包裹在哪里?”

黄石一笑,领着她到了一间宽大的舱房,外间的桌了上正放着她的旧包裹,杨幺急忙上进打开一看,陶仍是被破衣包得好好的,杨幺放了心,又想起一事,转头向黄石问道:“道长,我骑的那匹马是贵派弟子的么?”

“虽不是太一观直系弟子,却也是太一教属下,江西大茅山道观的弟子,因是其父是太一观的弟子。所以赠了几匹马给他。”

杨幺吓了一跳,侧目道:“你们太一教弟子怎么能生儿子?”

黄石微微一笑,道:“不瞒姑娘。这位太一教弟子是本教辈份极高地地字派长辈,那位大茅山道观弟子原是他的私生子。”

杨幺目瞪口呆,欲要打听清楚,却又因涉及太一观的隐私,只能作罢。

没想到黄石继续说道:“此事太一教内无人不知,太一教位尊辈高地师长暗中纳妻,也是常事,或是与女道友双修。也是有的。”

杨幺张大了嘴巴,结巴两句,“贵派真是…真是…”半天没有真是出来个所以然,突然又想起一事,问道:“你们长辈死了儿子,这要怎么办?你们是来追抢马贼的么?”

黄石笑道:“掌门师叔奉威顺王之命来江西行省办事,路经大茅山道观,歇了一晚,哪里又知道什么抢马贼的事。”

杨幺一愣。黄石又道:“等上了岸,自然另有宝驹奉给姑娘借力。”杨幺咬了咬唇,干笑几声。说不出话来。

“姑娘累了,还请早早歇息。”黄石慢慢退了出去,临到门口似又记起什么,笑道:“若是要解闷。内间书案上有些书可以翻翻。”

杨幺摸了摸头发,还有些潮湿,不敢马上去睡,慢慢在房间里走着。只见这舱房分为一内一外,中间以雕花梨木圆门相隔。正对舱门。

外间左侧挂着一副对联。右面是一排四尺高黄梨木龛,龛台上四件古玩。龛面上细细雕着几副图画,杨幺好奇走近一看,只见第一幅是吕洞宾戏白牡丹,第二副是杨玉真献舞唐明皇,第三副则是西王母瑶池会周穆王,雕工精致,皆是道教野史里有名的人物典故,除了衣物、景色外,便是那些男女女面上的神色也是栩栩如生。

杨幺虽是看得啧啧称奇,却也未在意,扫了一眼四件古玩,不过是装饰之物。走了一圈,便觉得有些无趣,想起黄石的话,便向内间走去。

只见内间左侧靠墙一张梨木大床,帷幕微垂,右侧放着一张大书案和一张交椅。

杨幺一眼见得案上正放着几册打开的线书,心中一喜,走上前去翻了翻,却是《史记》、《汉书》之类,她正好可以用来消磨时间。

杨幺坐在椅上,一页一页翻着《史记》,忽见项籍乌江自刎一段被划上了重重几笔,顿时想起玄观当初在常德路说地“南北两教凡不了来一场楚汉之争”,杨幺大惊,站了起来。

杨幺一扫桌上,除了线书、文房四宝外,还有一些散放的文书,显是有人时时使用。再回头一看左侧的大床,帷幕下的被褥虽是整齐,却在床头搭着一件素白贴身内衣,床踏上一双男道鞋!

杨幺吓得心儿乱跳,知道这里是玄观的内寝,立时将书一丢,就要退出去,却没料到从《史记》里落出一张大红婚柬,当头写着正是张报宁与杨幺两人的名字!

杨幺看到此物,一把捡了起来,发出的日期正是当初被报宁逼婚的日子,不免咬唇哼道:“两位大族长倒真是听他的话,人还没回,请柬就送到这里来了!看他回去和谁成亲!”

“他已经和杨天淑成亲了。”玄观地声音从杨幺背后响起。

杨幺被吓了一跳,虽是满心气恼,也为这个消息所惊,“张报宁和杨天淑成亲了?”

“你半路偷跑了,下礼、下德辈份太低,他当然只能和杨天淑成亲了。”玄观面色似是有些疲倦,却泛着微笑,“你是怎么偷跑的?张报宁肯定看得你极死,你们几族的人都不会帮你地。”

杨幺一听这话,也忍不住有些得意,笑道:“你一定猜不出是谁救我!俗说话好心有好报,果然是一点没错!”说罢看了看外面,只有黄石、黄松远远站在房门外,便附在玄观耳边道:“是倪文俊救的我!”

玄观全身剧震,双目射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一把将杨幺拖到角落里,极轻声地问道:“你在长江上救了他?他现在怎么样?”

杨幺忍着胳膊上的剧痛,微微笑着道:“他被报恩奴射了一箭。漂到了城陵矶,我正在那里,顺手救了他。后来他带我逃到巴陵城外。就分开了,你放心,他本事大着呢,还想着要东山再起!”

玄观双手微微颤抖,喃喃道:“好!好!只要有他在,卷土重来也未必不可能!”突地又狠声道:“都逃了快半年,一个信儿都不递回去,他究竟想怎么样!”神色间却是欢喜无比。

杨幺见得他欢喜。也替他高兴,笑道:“表哥,我地胳膊都要被你扼断了。”

玄观大愣,急忙松了手,面上露出歉然之色,轻声道:“快看看,伤得怎么样了。”便要去卷起杨幺地袍袖。

杨幺虽是借色相使手段暗害蒋英,却不过是迫于无奈,对着玄观却也知道分寸,连忙闪了开来,退了几步笑道:“没事的。黄石给了我一瓶药治脸伤,想是对胳膊也有用,我睡觉前涂上一点就好了。”说罢。转身急急出了内间。

杨幺走到外门,狠狠瞪了黄石一眼,却换来他微微一笑,杨幺心知他全然不怕自己。一心奉承玄观,顿时咬了牙,回头对跟过来的玄观道:“你干嘛把我带到你房里来?你不知道不合规矩么!”声音极大,气势汹汹,黄石和黄松面露惊异。慌忙低头。从门口退开了几步。

玄观瞟了门外地黄石一眼,笑道:“我这里总是比别地房间暖和些。你方才不是着凉了么?旁边地房间方才生起暖笼,到底冷些,你看你头发还没干,要是去了别的房间,怕是要生病了。”说罢,转头叫了一声:“黄石,去看看。”

黄石立时答应了一声,进了左侧地紧挨着的房门。

不一会儿,黄石在外面恭敬道:“启禀掌门师叔,还要过两个时辰,方才合适。”

杨幺大气,怒道:“你们都是一伙的,我不信你,我自己过去!”说罢直接冲进了左侧的房门,当头进去,还没站稳,就是一个喷嚏打了出来,鼻涕直流!

身后一袭鹤氅罩了过来,玄观看着她摇头叹道:“着凉了,再不小心,就准备吃几天苦药罢!”

杨幺哭丧着脸,被玄观牵回了自家地房间,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捧着杯热茶取暖,却死活不肯去玄观的内寝呆着。

玄观也不说话,让她坐在外间圆桌边,自家去内间取了几份文书,坐到杨幺身边,慢慢翻看批阅。

两个时辰哪里是好等的,还没半个时辰,杨幺的眼皮就开始打架,眼看着要伏在桌上睡着。

玄观抬眼看了看她,道:“会着凉。”杨幺当耳旁风,全然不理,头已经贴到了桌面。

玄观换了一份文书,一边看一边道:“要不捱着,要不我抱你上床去睡。”

杨幺的上半身顿时从桌上弹起,死命揉了揉眼睛,站起来走动,一边走一边哈欠连天。

玄观也不管她,看了几份文书,把黄松叫了进来,指着文书吩咐了几句,又开始看后面几份。

杨幺走着走着,神情开始恍惚起来,只觉得头晕脑涨,知道确是着了凉,只得坐了回去,慢慢运功驱寒,却不料终是睡了过去。

玄观正与黄石说话,突然看得杨幺斜斜倒在了桌面上,不仅摇头道:“竟是这样练功的,难怪资质虽好,成就却远不如张报宁!”

黄石如今似是极为得宠,也笑道:“姑娘的功夫怕不是打小练的,半路出家,终是差了一筹。”

玄观点点头,道:“倒也是,张报宁以前虽是没什么成就,到底是打小儿的底子。”转头道:“你下去吧,以后记得不要好心办坏事。”黄石一愣,不免劝道:“我教暗中娶妻地弟子多了,掌门师叔当初若不是看了婚柬,也未必会接掌大位,既是姑娘没有成亲,何不----”

玄观轻轻“嘘”了一声,摇摇头道:“这个人是不成的,你下去罢。“又看了杨幺一眼道:“要他们熬副驱寒药来。”

黄石不敢再多说,施礼退出,关上房门而去。

第五卷孤身乱世第二十六章报应难逃

当杨幺自昏睡中睁开眼时,眼前三寸处低垂着青白缠纹的床帷,透过半透明的床帷,杨幺看到玄观正坐在对面的书案前,书案上摊放着她的包裹,张报月的骨灰陶罐赫然在目,外面包着的破衣早已解开。

杨幺乍见此物,想起张报月临死前的样子,鼻子一酸,泪水顿时流了出来,顺着她的眼睛横流到了枕头上。

玄观似是听到动静,走过来揭起了床帷,默默看着杨幺,伸出手指替她拭去眼泪,道:“你去找杨岳了?”

杨幺身子仍是沉重,只能微微点了点头。

“那是谁的?”玄观眼瞳一缩,轻轻问道。

“张----张报月的。”杨幺哽咽着道,“表哥,我找不到杨岳,张二哥说大家都逃了,可是,他们现在也没有回寨子不是么?”

玄观半晌没有出声,慢慢坐到了床边道:“江西、江浙、湖广的天完俘虏名册我都看过了,他们改名换姓,我也找不到。”

杨幺一惊,想起玄观身为天完太师,哪里又能和她一样只惦记一个人,不免嗫嚅道:“表哥…你别着急,脱脱一退位,天完就能卷土重来,你别担

玄观面色不变,看了杨幺一眼,道:“这个你也想明白了?”

“不,不是我,是个叫杨完者的苗人流寇头首说的。”杨幺吸了吸鼻子,道:“他很有手段,现在已经被陶梦桢收到麾下了。”

“苗帅杨完者?我也听过他的名头,从湖广、江西再到江浙,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玄观冷冷一笑,指了指桌上的包裹,道:“我方才收到消息。又看了那个,才知道你一个女子,打扮成男人,做了流寇,替他闯了江西、江浙行省大大小小二十四座官牢,收了一百零七条人命,伤者无数!就是为了找杨岳?你也不怕遭报应?”

杨幺脸上的红潮瞬时褪得干干净净,看着玄观地袖角。过了半晌,方道:“表哥怕不怕遭报应?”

玄观身子微微一晃,眼睛盯着杨幺的脸,慢慢说道:“我已经有报应了,再来再多也不怕了。”

杨幺回视着玄观,突地眼中流下泪来,道:“杨岳不见了,我什么报应都不怕了…”

玄观听得此话,眼神一厉。腾然举起左手,似是要一耳光打下,突地又停在了半空。五指慢慢拽紧,又松开。

杨幺见他抬手,已是紧闭了双眼,咬紧牙关。要捱一记耳光,过了一会,却全无动静,不免疑惑地睁开眼来。

“跟我回武昌,张报月我会派人送回洞庭的。”玄观站起身。杨幺慌忙道:“我只是来送张二哥回家地。我还要去找杨岳!我不去武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