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妖之果的选择么?

妖之果选择保护她,她选择保护他。

他定定地看着她苍白秀丽的容颜,其实,很简单,他只要一抓下去,渴求了许久的东西就会是他的了。

但,那一抓无论如何也抓不下去。

再下一次吧……下一次,他一定会抛弃所有的犹豫,将一切得到手。

下一次……

他忽然苦笑了起来,他和融翠那只饕餮有什么不同?

他将净砂抱起,转身走出这一片血腥却美丽的山谷。

饕餮融翠,上古时代遗留下的大妖,性喜食,然之前为了修得正果,只以山泉花果为粮。

从未接触过的美味,让它堕落,哪怕明知是错误的,它无法抗拒这种绝顶的诱惑。

只能一遍一遍欺骗自己,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吃人。

最后,陷入疯狂,自欺欺人。

现在永远是美好的,享受美味的时候,痛苦的修炼留在“明天”。

所以,今天永远是站在刀尖上的幸福,就因为这种幸福如此危险,所以才更加甜蜜,豁了性命也要保留。

他有资格教训融翠吗?

想要,想得到的欲望也在折磨他啊。

只是这一次了,下次一定会到手,他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这样劝慰自己了。

只因为,和她在一起,实在是一种令人宁愿死亡的战栗的幸福。

再等一会,再等一些时候,下一次,下一次他一定能出手……

这样不断地欺骗自己,明天,永远是明天,永远不会到来的明天。

他现在,很幸福啊……

太美味了,让他再要最后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

15.天为谁春(澄砂..

“丁冬”,门铃响了。

澄砂急忙跑去开门。

天老爷啊,姐姐和加穆终于回来了!她一个人对着恐怖的师父足足坐了一个下午啊!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正常地活着……

她根本不敢问师父为什么突然来这里,他将弟子赶出去的时候,分明说的很明白:他打算隐居山林,再不问世事。

可是,今天,这个一向冷酷严厉的师父却突然找来这里,究竟为了什么事情呢?

门开了,门口站着浑身是血的加穆,他怀里抱着昏迷不醒的净砂。

她看上去比加穆更惨,浑身上下都沾满了黑色的已经干涸的血渍,一张雪白的脸现在看上去可怕至极。

澄砂当场呆若木鸡,瞪圆了眼睛。

“姐……姐姐……?”

她喃喃地说着,忽然回过神来,一把将净砂从加穆怀里抢了过来。

“老姐!你怎么了?!……加穆!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几乎要哭了出来。

净砂的呼吸微弱之极,脸色苍白,整个人似乎马上就要在空气里化开消失一样。

师父走了过来,只在净砂脸上淡淡瞥过,目光微微一动。

“加穆,跟我过来,把事情说个明白。”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向客厅的沙发,又道:“澄砂,别慌。你先把净砂带去卧室,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她没生命危险,只是用尽了气力造成虚脱而已。”

原本惊惶失措的澄砂一听这话,如闻圣音,急忙将净砂抱进卧室,细心照料去了。

卧室的门被慌张地踢上。

加穆身上胡乱披着外衣,扣子也没扣,露出里面光裸的肌肤。

他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师父,好半天才轻道:“见过师父……”

“闭嘴!”

一声低喝。

他立即乖乖住嘴,然而那双细长魅惑的狐狸眼却丝毫不退让地看着他,灼灼闪烁。

师父冷眼看了他一会,突然笑了,不屑,傲然,愤怒。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手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暗地里偷偷做了什么?你以为我对你一点都不了解?”

他连问了三个严厉的问题,连口气都不让他歇息一样。

加穆转了转眼珠,又笑了起来。

“不愧是师父……什么都瞒不过你呢。只是,什么好处都让您得了,难道一点羹也不愿分我么?”

师父鄙夷地瞪着他,“你算什么?也配和我谈条件?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之前我不过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你却胆大妄为地爬我头上来!把我的黄金手镯偷走的人是你吧!?当真不要命了?!”

加穆耸了耸肩膀,突然懒洋洋地一屁股坐上沙发,叹了一口气。

“人王,你虽然老了,眼神却照样凌厉得很。你这个早该隐居山林的高人此次突然出世,不会就为了要拿回那只手镯吧?那镯子里藏了什么秘密,你想要什么东西,我可是一清二楚喔……”

他的尾音妩媚地上调,不知死活地撩拨人王的怒气。

果其不然,人王的脸色顿时铁青,张口就要大喝,却突然强行忍住,眼睛里血筋直蹦。

半晌,他才吐出一口气,缓缓道:“你的胆子太大了,连我都敢招惹,不怕我立即收了你吗?”

加穆“啧啧”两声,“收了我?以你的厉害,要动手早在我入门的时候就收了,何必等到这个时候?现在,妖之果已经快要成熟,你才戳破我,是什么意思你自己最清楚吧,还要我说出来么?”

人王阴森森地看着他,良久才道:“你说的不错,我的确不打算收了你,但我要提醒你一句,我不管你是什么妖孽,在我面前耍花样,你还早了一百年!我想要的东西,岂能让他人垂涎?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开条件吧!给你什么好处,能将妖之果顺利给我?”

加穆眨眨眼睛,一派天真模样。

“好处?人王师父,你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有什么好处比妖之果还好呢?再说,我为它花了那么多心思,说让给你就让给你,可能吗?”

人王脸色青红交错,显然怒气爆发到了顶点。

“我养育她,教诲她,我做了她一辈子的师父!即使让净砂自己来选择,她也会将妖之果给我而非你这个妖孽!从你初进我门,我就知道你不是人!你以为能骗过所有人的眼睛?如果没有你心口上那个东西,你早就被法师除掉了!”

他沉声说着,一把将加穆扯着领口拽了起来,加穆的外衣本来就不甚牢靠地披在身上,给他这样一扯,顿时掉落在沙发上。

他的胸膛完全裸露出来,心口的那一片平滑肌肤上,布满了纠结艳丽的黑色花纹,看不出究竟是文字还是纹路,妖娆诡谲。

加穆冷冷看着他,动也不动,微长的发丝盖在狐狸眼上,他的目光阴寒地透出来。

“这……是封印吧?!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千方百计来到我门下,要拿妖之果做什么用途?!”

人王厉声问着,恨不得就这样将他杀了。

“妖之果是什么东西,我们不是都很清楚么?你要拿来做什么,我就要拿来做什么。话再说回去,妖之果原本就不是属于你的东西吧?它分明是十三年前天净妖化出的……”

“给我住嘴!”

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将加穆的话语打断。

加穆的脑袋被打得歪了过去,他抬手抹了抹唇角,擦去血迹,回头对他冷笑。

人王脸色又青又白,又是恐惧又是愤怒,然而,怒气里,却包含一种恨,一种痴,一种嗔。

天净妖……天净妖……

这个名字是他的禁忌,是他的梦魇。

念了一辈子,一辈子也无法摆脱,却又不愿摆脱。

他该怎么做?

恨和爱隔得那么浅,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么。

她已经成了他的一种本能,爱的本能,恨的本能。

他原是再不想记起这个名字的。

他死也不让她解脱,留住那团艳丽的腐肉,亲眼看她活生生地,一点一点地腐烂。

她痛,他更痛,却变本加厉地不放手。

妖之果,于他,是曾经的一种美丽梦想,一种单纯的思想。

他以为自己可以压抑住,可是他早就为了这种东西成魔。

得到妖之果似乎就等于得到了她,意义是一样的。

所以……

所以……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

所以,叛天也好,堕地也好,下了地狱让他被折磨也好。

妖之果,他怎么都不会放手!

“人王师父……不如我们来赌上一场吧,看谁能先得到妖之果。现在妖之果已经开始苏醒,只要净砂的心不断地被打击,不断地被动摇,那种绝望和沉痛就会成为妖之果的粮食。我们就在这段时间用上全身解数,看最后是谁赢。怎么样?”

加穆低声说着,狐狸眼里闪烁着摄人的光芒,嘴角含着笑。

人王陡然抬头,震惊地看着他。

“也是时候狠心了,之后无论谁得到了妖之果,都不能有任何意见,这样你满意吗?”

加穆柔声问着,仿佛在诱惑一般。

人王看了他半晌,才冷道:“我根本不需要和你赌什么,妖之果一定会是我的!你若要来抢,我现在就可以将你收了!”

加穆叹了一声,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凶狠的目光。

“净砂固执的脾气肯定是被你传染的……算了,如果我现在的身份没资格和你谈条件,那假如我是……”

他贴上人王的耳朵,悄悄说了几句话,却见人王的脸色顿时惨白,指着他话也说不出来。

加穆嘻嘻一笑,有些顽皮地挠着脑袋。

“别这样看我,怪难为情的。你答应了吗?你要再不答应,我可真没辙了……”

人王惊骇地瞪着他,半天才结巴出几个字,“你……你……难道连你们都想要……”

加穆点了点头,“妖之果里有很多秘密,关系我们的命运。如何?现在愿意答应了吗?”

人王呆了半天,脸色渐渐变得死灰一样。

“……好,我答应……”

“那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人王果然爽快……现在我们进去看看净砂的情况吧,用上你最拿手的医疗术,她会恢复得更快喔。”

恢复得快,他们才能早一步行动啊……

加穆微微一笑,再没有说话。

澄砂心不在焉地玩弄着套在手指上的钥匙,一边轻快跳过一个盖子被揭开的阴沟道。

老姐三天前被加穆抱回来的时候,全身是血,害她魂都吓没了,好在师父在场,施展多年未见的医疗术,很快就让老姐清醒了过来。

原来他们这次的任务居然是和饕餮那种恐怖妖魔打斗,难怪伤得那么惨,换做是她,估计早就掉脸跑了,哪里还有勇气和饕餮战斗!

好在老姐清醒过来精神不错,师父说她的魂魄受到一定的震荡,可能是被那只贪吃的饕餮吃了一些,不过没什么大问题,只要休息半个月就OK了。

她本来是想留在家里照顾老姐的,为了这个,她把所有的场子都推了,结果加穆那家伙却一直霸占着老姐,害她连说话都没机会。

真是,没见过这么粘腻的情侣!

她把钥匙放回口袋里,迎面的风有些寒寒的,她把帽子戴了起来。

经过身边的路人都用一种或惊艳或震撼的眼神瞪她,不过没关系,她大小姐今天心情好,不和他们计较!

她老早就习惯人家的目光了,反正她就是没办法成为老姐那种典型的东方美女。

她们虽然是姐妹,却长的不太像,她的脸,天生带着一种妖媚,即使冷下神色,都自有三分勾引之态,为此从小到大不知道招来多少麻烦。

她拐了个弯。

这条街道走到尽头,左手边就是老姐的奶茶店“白垩时代”了。

这种没人光顾的店,不晓得老姐还那么关心做什么,大晚上冷飕飕地让她过来看着,看有没有人留下什么信息。

师父留在家里照看老姐的情况,加穆那只跟屁虫粘着老姐死活不肯出来,结果只有让她来。

啊,真烦!

奶茶店赶快倒闭吧!这样她也省去不少麻烦……

走到尽头,刚要拐弯,却见白垩时代门口站着一个人。

有些远,她看不清那人究竟什么模样,但那一身漆黑油亮的貂皮大衣可显眼得很啊!

乖乖,又有什么有钱人来委托任务了?

她走过去,轻松地对那人挥了挥手。

“哟!来找人吗?你有什么困难要解决?”

那人急忙回头,澄砂不由呆了一下。

哇,美男!可是怎么那么眼熟?奇怪,在什么地方见过?

袭佑满头黑线,无奈地接受澄砂打量的目光。

可恶的女人!才几天没见而已,居然不认得他了!

澄砂突然“啊”了一声,指着他叫道:“是你!是你……那个叫什么佑的?”

“袭佑!我叫袭佑!”

他跟着喊了起来,埋怨着,“真没见过你这么没脑子的女人!人名都记不住!”

澄砂抱歉地笑了笑,“抱歉,无关紧要的人我总记不住。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