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侯抓抓头,顺手把拔得头皮生痛的簪子拔下来,苦恼的喊了一声师姐。

“做什么?”

花喜落放下正在描眉的笔,不耐烦地转过来,看了静侯一眼。只是这一眼,倒让花喜落心中忍不住叹息了一下。

静侯在冰冷的水中泡了将近一天一夜,天生的异能虽然让她可以同鱼一样悠然自得,却也因为长时间的控制着异变的程度而耗费了不少的力气,带来了暂时收不回去的“后遗症”。

异能发挥时瞬间涌生的头发,即使缩短了一些,也还是垂落在臀下。本来琥珀色的眼睛变成了墨青的颜色。

黑亮的似乎能流动的长发,衬着刚刚用药变得玉雪莹白的肌肤,无辜的圆睁着一双眼睛,松垮的衣领间露出一抹诱人的肩颈。这样的静侯,即使只是静静的站着,都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慵懒味道。

这孩子,本来应该让人好好疼惜的。

只可惜,她们遇到的,都不是什么“良人”。

花喜落一声喟叹。

静侯不知道师姐忽然叹的什么气,苦着一张脸,可怜兮兮的抱怨:“师姐,你明知道我很‘太平’,这种危险的衣服,我穿不了啊。”

“……”

她就不应该同情她!

花喜落立刻后悔了,手里的笔丢过去,啪的在静侯的脸上划出一条白堤来。

“公子,大公子到了。”一名护卫疾速来报。

“大哥现在人在哪里?”正在园中练武的秋素心闻言,停下手中的剑,交给一旁伺候的侍从。

“在这里。”话音方落,秋北歌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和秋素心相比,秋北歌的长相又更像异族人,不仅五官较之常人深邃,皮肤较之常人白皙,身高也比常人来的高大得多。

从长山郡到杭州一路疾驰,虽然风尘仆仆,但是秋北歌仍然犹如天神临凡一般,丝毫不见疲色。一身青金,劲竹一般的挺拔刚健。

“大哥。”不管秋素心有多么的我行我素,看到因为担心自己而千里赶赴的兄长,眼中还是露出了暖色。

秋北歌上下看了秋素心一遍,又切了一回脉,见他果然是没有大碍,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你一向小心,这次怎么会如此大意。”

他们兄弟几个幼时便被种下命蛊,母蛊的宿主一旦受伤遇险,子蛊便会有反映。这一次,秋素心的那只子蛊几乎要没了生息,王府上下顿时惊做一团。秋北歌紧急联系了他放在弟弟身边的护卫,才发现弟弟不仅被偷袭生死未卜,而且还在混战之中下落不明,脸色骤变,立刻传书命人加派人手大力搜寻,自己也马上集结了人马。

正当他们准备挖地三尺的找人的时候,那只本来已经奄奄一息的子蛊忽然又恢复了生机,不仅让人又惊又喜。而几日之后秋素心传来消息说平安无事的时候,秋北歌早已经在赶往此地的路上了,也因此,他才能这么迅速的到达。

虽然秋素心现在看起来安然无恙,但是他确实在鬼门关绕了一圈。

爱之深责之切,秋北歌的脸色自然沉了下来。

秋北歌年长秋素心五岁,秋素心记事起,便是兄长一直督促他习文修武,有很多东西,都是兄长手把手教导他的。

兄长之于秋素心,几乎同父亲的地位等重,看到兄长面沉如水,秋素心微笑:“大哥一路赶来辛苦了,我们先进去说话吧,大哥也好稍事休息。”

秋北歌如何不知弟弟心中想的是什么,这弟弟任性妄为惯了,虽然天资聪颖,但是在处处明刀暗箭的江湖上,过于托大始终要吃亏。或许,让他有此教训,也不是件坏事。

进得大厅,落了座,上了茶。

秋素心举杯,“大哥,我以茶代酒,先向大哥赔罪了。”

秋北歌饮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敛容道:“男儿当世不管做什么总要作出个样子,你闯荡江湖我没有意见,这几年,你也一直做得好。但是,大意失荆州。你这条命,得为爹娘好好留着。”

秋素心毫无反驳,恭谨的点头称是。

无论如何,让家人为他担心,总是他的不是。

秋北歌摇头,他们从来拿这个孩子没辙,不过他倒也几乎没有让他们操心过,除了这次例外。想到此处,秋北歌问道:“当日子蛊几乎没有了生息,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又是被何人所救?”

秋素心简略的向兄长叙述了事情的原委,但是将同静侯之间的种种略过不讲。

秋北歌听罢,沉吟了片刻,道:“如此说来,那个偷袭你的人和救你的人之间,十有八九关系非浅,那么,救你的人现在何在?你可将事情查清楚了?”

秋素心的脸色僵了一僵,随即恢复如常。

“那人日前不告而别,而她的来历颇为隐秘,一时还查不出头绪。”

秋北歌看着弟弟一度变化的神色,心中不禁略略诧异。他这弟弟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靠着一张笑脸欺骗世人,像这样明显的情绪,实在是非常的罕见。

剑眉轻扬,秋北歌敏锐的感到这里面别有隐情。

“不管查不差得出来,你都要加倍谨慎才是。我听说,日前又有人设下埋伏刺杀你?你是以长山王府公子的身份出现的,他们居然还有这么大的胆子?”抬手喝了一口茶,秋北歌不动声色的说。

秋素心听出兄长平淡语气下的血腥气,莞尔一笑:“大哥放心,这笔帐我会好好和他们算清楚的。”

“嗯。”秋北歌了解秋素心的性子能耐,知道他自有打算,也不多言,任由他自行处理。

“大哥既然来了,若是无事,就多呆些日子吧。”明白兄长不打算再过问此事,秋素心话锋一转。他们兄弟各行其是,一年到头东奔西走,虽然感情亲厚,却也是难得聚首。

秋北歌道:“也好,除去年节,我们也难得见上一面。”

秋素心闻言抚掌笑道:“如此甚好。我们也很久没有一起喝酒了,大哥休整一下,我叫人去备酒宴,我们今夜不醉不休,如何?。”

秋北歌朗笑:“正合我意。”

第四章

吃师姐的,住师姐的,用师姐的,花师姐的。

窝藏在师姐香喷喷华丽丽的房间里,幸福的像个戏词里被花魁包养的那种软绵绵嫩呼呼的小白脸一样,被师姐当成大爷一样温柔伺候~~

哇哈哈哈哈 ——

……

哈,哈哈…

唉——

以上纯属幻想。

基本上就算是天生异象,太阳里的鸟被抓出来串烤,月亮里的兔子被做成三杯兔,以上梦想也一样不可能化作现实。

静侯轻轻拍拍裙子上的褶子,文文雅雅的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上。鹅黄色的长裙,编成细辫的头发挽在一边,簪了朵小小的簪花。

头顶上阳光哗啦啦的散落下来,忍不住抬起头,用手遮着眯起来的眼睛,好好的看了看头上的蓝天。感觉上,像是有七八百年没见过天日了,还真是感慨万千呢。

“哎,小心小心喽——”

送货的汉子推着车子大声地吆喝,静侯往旁边让开,手臂放了下来,露出一张清秀干净的好像二八佳人的脸孔来。

不用说,绝对是出自花家喜落姐姐的手笔,精致绝伦的一张面具,薄得透得出血色,巧得看得出细微的毛孔,白皙的肤色同静侯忍受着“酷刑”被换过的那一身皮子连接的天衣无缝。连静侯自己从镜子里看自己的时候都看不出半分破绽,活脱脱的就是个小少女,嫩啊~

“我可是仁至义尽的帮你改头换了面,你要是还像个活猴子似的给我不伦不类的,让人发现了被抓了去,可别怪我倒时候挖了你的猴脑来吃!”

美艳的师姐就是美艳的师姐,连威胁人的时候都美艳的让人全身凉飕飕。

静侯想起师姐美到恐怖的笑脸,小心肝儿跟着颤了颤。

不过师姐大人多虑啦,不过是装个嫩,她还勉勉强强做得到的。

这世上的人有几个没有装的,做个戏而已,有什么难的,看她现在不就越来越能抓到感觉了吗。

慢悠悠的往前晃,一面看着两侧林立的酒楼招牌,寻找着她的目标。

有来要有往,有得必有失。师姐的好处可不是那么容易得的。

是啦,她是不用粉墨登场跟着师姐迎来送往卖笑,不过那可不是师姐照顾她,完全是师姐看不上她,说她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既不温柔也不娇媚的,上了台面只会丢人现眼,砸了她花大美女的招牌。哎,真是被从头顶嫌弃到脚地,要不是她皮厚,恐怕要去撞墙。

做不了舞娘,只能做厨娘了。

师姐那家伙嘴刁得很,偏偏说的一嘴皮子好菜,就是死也不肯动手做。别告诉她师姐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好命女人,剁药草的时候那么干净利落的样子,切菜会差到哪里去!只是师姐既然不愿意提,她也就别多事的去问了,毕竟,谁还没有一两个不愿意回想的噩梦噎在心里头。

说起来,师姐对她真的是很不错了,虽然点起菜来毫不嘴软,累得她大街小巷的找材料,埋头在厨房里做个半死不活,但是她总算有个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外头行走的身份和容貌,不用担心被秋素心那魔头逮了去。

说什么怕砸了场子,其实都是那女人嘴硬心软罢了,在山上的时候还不是她一个人做饭做菜的喂饱那几只,和现在根本没什么两样,师姐啊,说真的,是个善良体贴的好女人呢。

嘿嘿嘿,静侯在心里面偷笑,这种话要是说出来,八成她的耳朵会被恼羞成怒的大美人连根拔起。

话又说回来了,锦绣坊,锦绣坊,你在哪里呢?

静侯左顾右盼,在一大堆各色各样的招牌里头寻寻觅觅。

今天的美人菜谱是红烧狮子头,师姐点名说锦绣坊的肉料用的好,但是调味不合她的口味,要她去买锦绣坊做好的肉丸子回来自己做。

大姐阿,你说的倒容易,买个现成的回来很轻松,只买人家做好的肉丸子,人家肯不肯卖啊~

静侯苦着一张脸,心里已经做好了要到锦绣坊厨房梁上一游的准备了。

按照市井间流传的那些经典的才子佳人英雄美女的段子,当一个水灵灵娇俏俏的姑娘独自出行的时候,也就是一场唯美到日月无光的英雄救美的开端。在英雄天神临凡一般的出场之前,具有牺牲精神的龙套地痞一二三会先出来做个短暂的铺垫。

以上,是静侯错愕之下心里忍不住出现的莫名其妙的念头。这完全不能怪她,活了二十几年都没遇到过的事情,偏偏是刚带上了师姐做的面具就碰上了,让她怎么能不生出无语问苍天的感慨。

“小姑娘,这么美的小脸蛋怎么这么不高兴呢,来和哥哥们说说好不好?”大饼撒芝麻的脸,这是地痞一。

“是啊是啊,来和哥哥们乐一乐,保证你快乐似神仙啊,哈哈哈哈——”笑得比乌鸦难听一点点,这是地痞二。

“兄弟们,这小妞儿一句话不说,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啊?”鼻孔朝天,接雨水可能很方便,这是地痞三。

本来只是在烦恼怎么弄到锦绣坊肉丸子的静侯,忽然被三个只差没在脸上刺上“我是坏人”的家伙围在中间,除了极力克制自己不要翻白眼以外,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烂俗故事害人不浅,连龙套地痞的台词都毫无新意,没救了。

静侯摇摇头,瞪大眼睛看着这几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鼠辈。

研究新鲜事物的眼神到了地痞们的眼睛里,简直就是一只被大野狼围在中间无路可逃的小白兔,大睁着眼睛吓得发抖,志得意满的地痞们笑得更加嚣张,步步逼近之余,手脚也开始不老实起来,狼爪子一径的朝静侯的脸上招呼过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来个调戏民女的插曲绝对很适合调剂身心。

静侯不怎么费力的躲开那几只脏手,眼睛往周围扫了一圈,看见周围的人只是有意无意的看热闹,丝毫没有要见义勇为的样子,心里冷笑——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大家不仁,别怪她不义。

毫无预兆的露出一抹甜死人不偿命的笑容,看得三个龙套傻不愣登的呆了一呆。静侯快的几乎看不见的弹出一片极淡的粉色的烟雾,然后在心里默数了三声,看见面前的三个家伙眼神呆滞了下来,带着甜甜的笑容小声地说:“你们是女人,是见了男人就喜欢的花痴好女人,等一下你们看到的第一个穿好料子的男人就是你们最喜欢的好男人,千万要好好抓住,不要让他跑了哦。”

拍拍手,潇洒的转身走掉,心情很好的数着步子。

一,二,三,四…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公子——————”尖尖利利娇娇媚媚得能让人把隔夜饭都吐出来的声音拔地而起。

“什么人!滚开!”

轰——

咣啷啷啷啷——

哗啦啦啦啦——

“啊,我的摊子啊!”

“我的菜!”

“别推我,救命啊——”

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呵呵~

爱看热闹?这下子可以看个够了。

姑娘她赶着买东西,先失陪了。

秋北歌和秦栾被随身的侍卫护在中间,看着这一团混乱,都是皱起了眉头。

他们两人许久不曾见面,难得都在杭州城,便相约一叙,不想正走到约好的酒楼前,不知何处忽然窜出来三个疯子,明明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却像疯婆子似的嘴里喊着心肝儿公子的就扑了上来,虽然马上被侍卫赶开,却还是不死心想挣脱侍卫的阻拦往过扑,推推攘攘之间搅得周围一片鸡飞蛋打。

秦栾本来就是生意场上的人,各色人等见得多了,顶多有些不豫,但秋北歌千金之体,如何能忍得这些。

随身的侍卫见主子面沉如水,连忙道:“主子请先行入内,容属下等处理就好。”

秋北歌克己甚严,一向不许治下有欺压百姓之事,更不容随意伤人,此时虽然怒意升腾,也不允自己作出有失身分的事情来,遂冷哼了一声,拂袖入了酒楼。

“算了,不要因为这种事败了兴。”秦栾倒上一杯茶递给秋北歌,安抚了一句。

秋北歌接了下来,饮了一口,缓了缓脸色,放下杯子。

“令弟现在可好,伤势如何了?”秦家的生意五花八门遍布大江南北,人脉甚广。秋素心出事的时候,秋北歌怕有万一,也传书托他代为寻找。

秦栾与秋北歌,一个富商豪绅,一个王孙公子,身份上看似天差地远,却是多年的至交。秋素心的双重身份很敏感,一方面要抓紧搜寻,一方面又要防着不能泄露了端倪,为了帮挚友的忙,秦栾着实废了不少心思。

“没什么要紧了,多谢你相助。”秋北歌道谢。

“没事就好,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是令弟的本事和福分。”秦栾笑道,见好友脸色轻松,知道秋素心确实是没有大碍了。

“本事?那小子就是有胡作非为的本事,累得全王府的人都跟着不得安宁。”秋北歌嗤道。

秦栾朗笑,“既然如此,就不要每次提起弟弟都引以为傲如何?”

秋北歌听罢也笑了出来,挥挥手,“那小子啊,真让人拿他没有办法。”话是这样说,眉间的得意之色却是一分不少。

“不说这个了,倒是你,我听说,你已经在杭州盘桓了月余了。怎么,还是老样子?”

秦栾苦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已经有些凉了,喝到嘴里,那股子苦味一直涩到心里。

“怎么?跟我还藏着掖着的?”秋北歌故意打趣他。

秦栾摇摇头,放下杯子,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了,只见你追着个女人跑,却一点成果也没看到,唯一的成果就是你的生意越做越大了,也算是老天爷给你的补偿吧。”

“你就别笑话我了。”秦栾求饶。

秋北歌了然一笑,动手帮秦栾换了一杯热茶。

“我本是想规劝你,既然求不得,就放弃算了,不过听了你的‘求’法,我还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莫非这些年你都是这样远远的看着她,一句话也不敢说,一面也不敢见?”

“不是我不敢,是——”秦栾话说到一半,想起刚开始时的几次会面,叹了口气,“好吧,确实是我不敢,其实能远远的看上她一眼,我也就知足了。”

总比…来得强…

秦栾在心里叹息。

秋北歌看了看一脸失意的老友,摇头不已。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