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连雪的戏演的也异常精湛。

先是同迎上前去的秋北歌寒暄,然后才作他乡遇故知的惊喜难耐装望向静侯,无辜的仿佛他从来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她似的。

静侯觉得牙根都跟着酸起来,脸上还是笑。

无论如何,当年沙连雪到最后仍然没有放弃她,仅凭这一点,她就没有理由不感念。

“大哥。”沙连雪恳切地向秋北歌请求,“可不可以让我同静侯说几句话。”

秋北歌转向静侯,看她的意思,若是她真的不愿意,他也不会勉强。

静侯微笑,点头,抿起唇角的嘴里,舌尖被狠狠地咬住。

秋北歌于是缓步出了厅堂,不远不近的立定在庭院中。静侯的心里的紧张奇异的得到了舒缓。

草木葳蕤,秋北歌慢慢的端详着花木上的纹理,耳中收纳着模糊的语音。

天高舒远。

沙连雪的声音压得极低,也只说了寥寥数语,但秋北歌却眯起了眼睛。

余光中,静侯遥遥静立的侧面冷白的消失了血色,几乎像是久沉海底冰寒冷酷的雕塑。

他皱了眉头,有些沉重的预感。

章节79

秋北歌送走了沙连雪,回来便发现失了静侯的踪影。

问遍园中的人也无人知晓静侯去了哪里,但也没有人见她离开过。

秋北歌皱眉沉吟,忽然觉得棘手。这个局面他没有料过。本来以为只是了解过去的那一段故事,应该并不要紧。那天看静侯与沙连雪夫妻共桌而食,甚至在芳娘提及那个侍卫的时候,静侯也没有什么在意的反应,所以他才会以为没什么大碍。却没想到沙连雪三言两语,倒撩拨得人都不见了。

可莫要生了什么变数才好,不然他不知道要如何对自家弟弟交待才是了。

属下请示可要派人去找,秋北歌考虑了一下,示意不必。

依他看静侯应当比她表现出来的更加在意自家弟弟,而弟弟想必也早就把人掐在手心里。他这个外人越管越乱,还是不要一错再错,留给自家弟弟自己去解决罢。

沙家少主人的面子要给,自家弟弟的任性要管,长兄难为啊。

秋北歌摇头,对这些小儿女的情态摊手无奈,开始预见自家弟弟的反应。

秋素心素来敬重兄长,这次实在是他在秋北歌面前露出的最难看的脸色了。

青白着整张面孔,嘴唇抿到发白,仿佛下一刻就能喷出火来一样的忍耐。

秋北歌也觉得自己这次多少还是莽撞了,歉疚的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感觉到那手心触到的肌肉紧绷欲裂。

他本应先探一下深浅再行事的,但是弟弟实在是太精明了,有一点苗头都会警觉。他看弟弟宠溺静侯的样子就知道弟弟这关是绝对过不去的。但是他也有他的立场,没办法,只能先斩后奏,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他的想象。

秋北歌的歉疚之念远不如他心中的疑虑来的深切,弟弟他们仿佛隐瞒了什么更深的原委不敢示人。

行军作战最忌讳的就是不清楚情势,秋北歌审视着弟弟,秋素心却错开了目光。

不能说…吗?

那倒真是棘手了。

秋北歌心中暗忖,脸上不动声色。

秋素心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兄长龃龉,虽然他的确怒火中烧。

同一件事情,放在不同的目光之下便是截然不同的面貌。如果秋素心还是当初那个秋素心,那么兄长的行为其实只是顾全大局下的权衡之策,并无大过,最多只是不明底细,行事莽撞而已。但是,今时今日,这样的事情放在秋素心的身上就变成了一片逆鳞,完全碰触不得。

静侯有多么决绝利落的性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如果没有中间那些阴差阳错,此生也许就真的同她错身而过,再无缘分了。

当时以为的恼怒和不甘,放在今天看,尽是后怕。

怕静侯真的就像一滴水一样融进西湖里,从此消失在茫茫红尘之中,再无可寻。

把所有人遣开,一个不留,秋素心独自坐在园中那水源处的湖畔,连兄长也不见。

时值多事之秋,这样做其实并不明智。但是秋北歌此时理不直气不壮,也没有办法去约束弟弟,只能随他去,再派人在园林四周加倍防范,以防万一。

秋素心深深了解自家的兄长,若是他喜欢,就算是讨饭的女子或者青楼的粉头他也不会反对。但涉及到王府的安危,兄长就不会那么好说话了。所以,很多事情,再没有解决之前是不能同兄长多言的。没想到这一迟缓,就出了问题。

秋北歌以为秋素心胸有成竹,所以不需要找寻,只等静侯冷静之后自己回来。

半对半错。

秋素心的确在等,但并非胸有成竹。

那个雷雨之夜,静侯从这湖中水遁而去的景象在脑海中萦绕不去。

更久远一些的时候,血红的湖水中,残肢断臂间鬼魅般一闪而逝的那个笑容。

还有最初的那刻,阴雨连绵的西湖上,巧笑倩兮,眼中含讽的消失在冰冷湖水中的那个影子。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从水中消失,逃离他的身边。

即使是现在,他也依然没有自信,静侯会安稳的留在他的身旁。

不一定信任他,一定不依赖他。

发生事情时宁愿自己躲避也不愿意靠入他的羽翼。

她不会走远的,秋素心只是莫名的相信这点。

她能躲避的地方也只有这片湖水。

这一次,他一定要看到,静侯主动靠近他,从冰冷的水中回到他的身边。

秋素心面色寒凉的坐在湖边,一言不发。

天光由明转暗。

没有人敢不被召唤就擅自走近,秋北歌也不去打扰,长廊下平常早应当点起的风灯在夜风中摇晃,发出暗哑的声响,暗淡无光。

葳蕤葱郁的草木在夜色中凄惶一如幽明魅影。

今夜是朔月,又没有灯火,湖面上只见漆黑,不见了平日里的波光粼粼,竟似一滩死水。

秋素心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湖面。

没有任何理由的固执的等在这里,连他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但是他动不了。

情如劫难,不欺而至,一往而深,无处脱困。

没有那个人的时候也是风生水起的活着,那个人来了,入了眼,入了心,自然而然,竟然就再也想不起从前的日子是什么样子了。只知道,那个人不能少,少了,剩下的日子连想起来都是煎熬,就像这水,冷冷的,没有味道,没有颜色。

秋素心等,只要不会失去,就连折磨都觉得是好的。

秋北歌远远的看着弟弟的身影,叹息的摇头。

冷心冷面的人,要么一生孤寒,要么一世情专。

他这弟弟就是其中翘楚。不动情则以,一动情简直感天动地。也不知道是造化还是冤孽。

叹息声隐匿在风中,秋北歌既无从插手也只能转身离开。

时间几乎凝固掉了,秋素心盯着湖面的眼睛里快要凝出冰来的时候,水面动了。

若是有外人看见,大概会被那情状吓死,但是秋素心却屏住呼吸,心一时狂跳。

水面轻轻分开,水草一般的长发漂浮散开,慢慢升起。静侯被冷水浸得青白的皮肤缓缓露出水面来。

长发阻住了面孔,发觉到岸边有人时,直觉的抬头。

长发从两边流泻分开,露出全无血色的一张脸来,青色的瞳孔宛若爬虫一般的倒竖着,没有半分人的情感在里面。瑰丽的长鳍流动着诡异的荧光,伸出浓密的发丛,将静侯的鬓发侧脸映上一层淡淡的青紫色。

这情景完全称不上半点美艳,倒是有着无边的恐怖。

但秋素心只觉得心中满满的都是狂喜,好像一直以来虚空的地方被填满,好像那根一直缥缈无定的红线终于清晰的浮现出来。激越的跳动的心把奔涌的血液送往僵硬的周身,秋素心毫无感觉,但指尖不能自已的颤抖着。

眼中似有火焰燃烧般明亮,张开手臂,看静侯自水中缓缓游近。还不及靠上岸来就被秋素心迫不及待的一把揽进怀中,抱得死紧,丝毫不在意那水面下的身体究竟是人还是蛇。

侧脸紧贴着静侯,被尖利的鳍划破,温热的血液混着冰冷的湖水滑落,隐没在两个人贴合的身体间。

秋素心直起身子,把静侯抱离水面,雪白的双腿露出来。敞开外衣,把人包进来,几个飞纵回到卧房中。扯褪了身上的衣衫,掀开锦被,把两个身子一起裹进去。

肌肤相亲,长发交缠。

秋素心想问发生了什么,但是竟然全都想不起来。只把头埋进静侯的胸口,听那缓和的心跳声,平复胸中的波澜。

她回来了,终究让他等到。

章节80

这样的暗夜中,没有灯火,隔着重重帘幕,静侯的身体却依然在幽暗中绽放着冰雪般的莹光。

冷的仿佛没有温度,抱在怀里僵硬冰寒。长发上的水浸透枕衾,也打湿了两个人的身体。

秋素心抱着静侯,只觉得自己是抱住了雪中的一块冰。

耳朵靠在静侯的胸口,屏息听着胸房里缓缓震动的心跳声,那样慢,一不小心就会停息的样子。

房里只有安静到几乎凝固的夜色,那一下下的心跳仿佛是永暗中微弱跳动的一点烛火,让人恨不得全身包裹住,以免一个大意就会熄灭。

双手双腿都用力的纠缠着静侯,完全不能控制的用尽力气。

脸贴合在光滑低温的皮肤上摩挲,伤口流出的血液被涂抹揉散,氤氲成一片浓艳。

微笑着的嘴唇一寸一寸的摩挲,轻轻的舔噬着静侯身体上的水滴和血迹。

静侯一双诡丽的眼瞳一眨不眨的大睁着,却在秋素心吻上胸口的红痕时忽然缩紧了瞳孔,像食人花一样收拢了四肢,将秋素心紧紧勒住。

青白的嘴唇随着秋素心的动作渐渐转成鲜艳的红,在喉咙被牙齿轻轻啮咬的时候微微张开发出深深的低吟。

秋素心提起身体,悬拓在静侯的头上,眼神火焰般明亮,猛兽般危险的气息肆意无阻,缓缓俯身,将舌头喂进静侯打开的唇间,翻腾纠缠,不容任何保留。

两具美丽的身体藤蔓一样的缠在一处,蛇一样的缓慢游移彼此慰藉。

用整个人填补空虚,是不是就能够满足无止境的需索。

静侯的长鳍还流转着光彩,半妖化的身体更加的敏感坦白。

秋素心挺直腰身坐立而起,手臂用力将静侯也抱起,上身毫无缝隙的贴合,手掌顺着弧度优美的脊背一路蜿蜒向下。

跪坐的姿态,腰眼深陷臀部丰满,修长的手指越过起伏的曲线探进幽秘的深处的瞬间,静侯雷击般挺直了身体,肩胛猛烈地耸动,像蝴蝶震起。

手指深入再深入,恨不能摸到静侯的肺腑里去。滑腻浓郁的液体沿着秋素心的手腕流淌下来,释放出靡丽的气息。

再也无法忍耐,勒住静侯腰身手忽然掐住了她的后颈,迫着静侯抬头与他对视。

凝视着静侯苍青色的瞳孔,抬起她的身体,巨大的灼热骤然入侵,直抵中心。

完全捕捉到静侯苍青色瞳孔中流星般闪耀过的璀璨金芒,巨大的快乐和满足焰火一样的绽放开来。

肩膀,腰身,大腿,脚踝,手腕,后颈,手掌不停变换地抓握着每一处能抓住的位置,唇舌牙齿紧随其后,吮吻啮咬,在每一处可以到达的地方留下深深的淤痕齿印。

只想把怀里的这个女人完整的吞进去,一根骨头都不留的吞噬殆尽,那或者就可以不再忧虑,不再悬着一颗心。

抵死缠绵。

似乎不过一瞬间,又似乎经历了漫长的沧海桑田。

秋素心终于将自己释放在静侯体内深处。

滚烫如岩浆的激流激出静侯几欲断喉的喊声。眼泪汹涌而出,烫裂了厚重的冰封。长鳍缓缓隐没在浓密的发丛中,非人的眼瞳也被染回深深的夜色。

落回枕上,秋素心依然不愿离开静侯的身体,就着□的姿态,将静侯按在身上,静静的平复呼吸。

静侯长长的头发还带着湿气,散乱的缠绕着两个人的身体,透着淡淡的凉意。但这一点点地凉此时却已经微不足道。

小腹贴合在一起,秋素心灼烫的液体还停留在身体里,被火热的脉动撑满,仿佛只隔着薄薄的一层肌肤,被秋素心内外包裹。

秋素心的掌心在背后无意识的抚摸,温暖的触感让身体倦懒下来。

静侯的心中一片恍惚,这一天一夜几乎像是梦游。

不知道怎么跳进湖中,不知道怎么浮上岸来,就迅猛的被秋素心用一场滔天烈火卷回神志。她很累,非常的累。

“发生了什么?”秋素心注视着静侯半敛的眼睛,在她头顶轻声低语。

静侯恍若未闻,半晌,才仿佛精疲力尽的轻轻晃了一下头。

然后就是静默,柔软的像看不见的锦缎一样的静默。

过了很久,久到秋素心几乎以为静侯早已入梦的时候,静侯却忽然开口。

“你知道怀着孩子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轻轻的一句话,梦呓一般,却让秋素心全身都绷了起来,眼神蓦的一紧,抚摸着静侯脊背的手也顿住不动。

静侯似乎没有发觉秋素心的情绪,伏在秋素心身上慢慢蠕动了下,仿佛在体味秋素心停留在她体内的存在感。

“明明是一个新的生命,却从自己的体内孕育出来。就像这样,暖暖的,热热的,一天天长大,越来越有分量,长成一个看不见的小人儿。高兴的时候会手舞足蹈的让我疼,不高兴的时候会转过身子让我紧张。一起呼吸,我去哪里它都在我身体里。共享着一条命一样的,骨血都紧紧地连在一起。我疼它也疼,它疼我也疼。。。。。。”

静侯忽然扬起脸,直直的看着秋素心,“我的孩子死了,你知道吗?”

秋素心深深的屏息,抱紧怀里的人,看着她,听她说。

“我的孩子死了,我葬了它,葬在我的身体里,它还是永远和我在一起,对不对?”

“明明我的孩子就是和我在一起的,为什么他们会有它的牌位?什么狗屁牌位,他们凭什么有我孩子的牌位?”

“明明就是他不要的它的!明明就是当烂肉一样扔掉它的,他们凭什么立牌位!凭什么要我去看那个狗屁牌位!!”

“我的孩子和我在一起,在我的身体里,在我的肚子里!他们凭什么用一块破木头就把我的孩子抢走!!”

静侯的声音越来越激动,猛然直起身子,抓着秋素心的肩头,甚至去掐他的脖子。

秋素心不挣扎,由着静侯发泄。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