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国皇帝姓氏贺兰,单名一个兴字,小字于兴,他把这个于字赐给贺兰尧的母妃,可见他对这妃子的喜爱了。怕是如今的李贵妃都比不上。

“她教我许多事要学会隐忍,暂且不要管外头的闲言碎语,心中再大的火也要压制住,那会儿她已经隐世了,行踪神秘,平日里不忙碌,就会教我许多道理,渐渐的,我就褪去了年少时的狂躁,在人前,不管内心是什么想法,面上都如同平静的湖水,但,一有机会,我就会报复那些乱说话又来找茬的人,第一次杀人后,我竟然有一种畅快之感,愤怒的情绪能够得到发泄,让我觉得原来看着我的仇人挣扎,死去,是多么的有趣的一件事情。”

苏惊羽此刻,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

为何这么阴暗的经历要发生在他的身上,原来,他的残酷都是让人一步步逼出来的。

“师父教了我很多,唯独没有教我要如何与女子相处。”贺兰尧慢条斯理道,“故而,很多时候你不能说我不可理喻,因为没人教,师父教会我生存,教会我武功,却从没提过我的终身大事,我只知道,喜欢的便要狠狠抓牢了,不管用什么方法…”

苏惊羽垂下了眼眸。

这个,领教到了。

“小羽毛,最初我对你,当真只是有兴趣,因为你看见我生掏人心,一点儿也不惧怕,反而与我侃侃而谈,在我印象中,你这般年纪的女子,看见这种场景,应该尖叫着逃跑,或者直接吓晕倒,但你的反应太出乎我的意料,让我有些意外的同时,也觉得好玩。”贺兰尧的声线带着一丝笑意,“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喜欢你的,你之前一直不信我的话,你不信我对你是真的喜欢,而不是纯粹的兴趣了。”

“我信了。”苏惊羽握住他冰凉的指尖,“真的信了。”

“现在你若还敢不信,我就真的要你好看。”贺兰尧反握住她的手,手腕接触到冰凉的一物,他低下头看,是他送给她的猫眼石镯子。

“我送你的镯子,你一直戴着么。”贺兰尧眉眼间划过一丝笑意。

“当然,这镯子大气又好看,不戴着难道收藏在屋子里等着它生锈么?”苏惊羽说着,顿了一顿,“哦,我忘了,寒铁不会生锈。”

她还有回礼呢,只不过——还没完工。

过几日等那镶钻的玉佩完工了,送给他,他必定高兴。

“殿下,殿下!”

贺兰陌正端坐在椅子上喝着刚沏好的茶,忽听寝殿外传来了宫人有些慌张的声音,他拧了拧眉头,抬眸,便见一名宫人小跑着上前来,到了他面前,躬身将一封书信递给他,“公子辛留书走了,伺候他的人说,不知他是何时离开的。”

“走了?”贺兰陌眉眼间浮现一丝惊讶,忙拿过了信封。

拆开信,里面只有短短的几行字——

殿下,敌强我弱,数次吃瘪,心中忿忿却无可奈何,吾自知有愧于殿下期望,不敢当面告别,故不辞而别,殿下珍重。上官辛书。

贺兰陌眼角几不可见的一跳。

这就不辞而别了?!

前两日听说了他也被不知名的毒物咬伤,和当初赤南国使臣一样的毒性,自己为此还去父皇面前讨药,本以为这公子辛清醒之后必会感激自己,更加乐意为自己效劳才对,却没想到…他跑了。

招呼都不打,留了封信就走人,这公子辛…

没用!

被苏惊羽那样的小丫头就给吓跑了,还以为他能有多大的耐性与本事,想不到,吃了几次亏,就跑路了。

贺兰陌将书信揉成了一团,丢到了地上。

本以为南陵三公子是道行足够高的了,虽然他凑不齐三人,但好歹凑到了其中两个,现在公子辛走了,那便只剩下公子谦了。

苏惊羽,你可真能耐。

帝无忧身边的小姑娘都有如此大的本事,他帝无忧…还真是让人愈发不敢小看了。

“这是我刚从丽妃宫里讨来的栗子,味道很是不错,香甜得很,你应该会喜欢。”苏惊羽坐在贺兰尧寝殿之内的白玉石桌旁,一边说话,一边往桌子中央的纸袋子里伸手,拿出一颗圆滚滚的栗子,剥开了便放在了一旁的小碗里。

一颗一颗吃,贺兰尧觉得不过瘾,她便多剥一些,凑足了一个小碗再给他吃。

贺兰尧此刻正坐在一旁翻阅着一本书。

苏惊羽早就悄悄地瞄过了书面,幸好只是一本医经,不是什么春宫图册。

他说过他没有看书的爱好,却被乌啼那个不正经的小子忽悠着看了春宫图,现在看见他翻书,禁不住就想瞄一眼书面。

苏惊羽正剥着栗子,忽觉得有些口渴,“阿尧,给我递一块梨子来。”

他想吃梨子她帮着剥,她想吃水果他总得给喂吧?

耳畔传进贺兰尧‘嗯’的一声,下一刻,一块梨子便闯入了眼帘,不过,并不是用手捏着的,而是——用口衔着的。

苏惊羽轻挑眉梢,随后将头一倾,将贺兰尧衔着的那块梨子咬下了一块。

味道不错。

用过了点心后,二人便出了永宁宫,一路悠闲地散步。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了。

苏惊羽今日原本就还在放小假,因此便陪了贺兰尧整整一个下午,二人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又走到玄轶司操练场,这个点密探们已经全散了,偌大的操练场都很空旷。

“那帮野蛮的汉子,见你的时间,可比我还多。”贺兰尧望着底下空荡荡的操练场,冷哼一声。

“哪有?”苏惊羽反驳,“我经常翘班去你那儿,见你的时间分明更多好么?”

苏惊羽话音才落下,忽然便是起了一阵凉风,眼见贺兰尧穿的单薄,苏惊羽忙道:“冷不冷?不如我们回…”

话未说完,在看见贺兰尧身后奔来的一道身影时,顿住。

好家伙,乌啼带着披风来了。

“惊羽姐姐,我刚才想提醒你们来着,天气凉,哪知回了一趟屋子,出来就没看见你们的踪影了。”乌啼说着,将雪白的披风披在了贺兰尧肩上。

“乌啼,你可真是个贴心的小棉袄。若是能正经些,更好。”苏惊羽笑着替贺兰尧拢紧了披风。

乌啼撇了撇嘴。

贺兰尧望着面前的苏惊羽为他系着披风,唇角扬起一丝浅浅的笑,忽然伸手揽住了她的腰,“披风再暖和,也不比你暖和啊。”

“你…松手,这是在外面,不是在你寝宫里。”苏惊羽去掰他腰上的手。

搂搂抱抱也得看地点啊。

“这时候这附近哪有人?密探们都散了…”贺兰尧正说着,倏然间目光一凛。

还真别说,真有人。

正前方不远处,一道深红的倩影正朝着这边来了,这人他早上才见过,那位据说美若牡丹花一般的牡丹公主。

这个时候来这里做什么,真打扰他和小羽毛。

宫盈袖远远地看见了贺兰尧的身影,她身前的女子正帮他系着披风,他望着那女子,素来清冷的脸上竟然有了笑意。

这如同冬日寒霜一样的男子,竟然也会对人笑的那般温柔?

这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宫盈袖缓步走上前,而苏惊羽也听见了脚步声,回过了身。

宫盈袖这才看清她脸上带着小半块面具。好端端的,在宫里还要带面具?

她打量着苏惊羽,而苏惊羽在看见她脖子上的牡丹花状玛瑙项链时,眉头几不可见的一挑。

极乐楼里那位牡丹花上舞,轻纱遮面的女子,就是她?

苏惊羽望着眼前的人,礼仪般笑了笑,“这位姑娘是?”

“皓月国公主。”宫盈袖淡淡地回了她一句,目光一转落在贺兰尧身上,“十殿下,好巧。”

贺兰尧不理睬她,只是抬手把玩着苏惊羽的马尾。

宫盈袖眉目微动。

又不理她…

气氛忽然有些尴尬,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宫盈袖道:“二位来这儿多久了?可有见着我的皇兄?我皇兄身着黑衣,衣上绣着金蟒的。也不知他逛到了哪里去,都快用晚膳了还没见着人影。”

苏惊羽闻言,道:“我们…”

原本想说不曾见到,但她的话还没说完,贺兰尧便道:“看见了,被霍主司邀请到玄轶司的院落去了。”

有吗?他与她分明才来这儿不久,密探们早就散了,何时看见霍钧带着人去玄轶司的?

这明显…胡扯。

苏惊羽自然不会晓得贺兰尧为何胡扯。她没有看见白日贺兰尧骂宫盈袖那一出,此刻自然也对贺兰尧的行为感到疑惑不解。

而宫盈袖却是有些意外,贺兰尧竟然会回答自己的问题。

原本他对自己的问候不理不睬的,让她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了,他身边的女子看着倒好说话一点,她便想着那女子会回答,也好给自己个台阶下。

但没有想到…贺兰尧竟然愿意与她说话了。

看来这十殿下倒也不算是太不近人情。

想到这儿,她端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那么请十殿下告知,玄轶司的院落在什么方向?我找皇兄回去用膳。”

贺兰尧指向了西北面的方向,“一路走过去,那院落很大,墙上刻着雄鹰的图案,很好找。”

“多谢十殿下指路。”宫盈袖朝着他道了谢,浅笑着迈步离开,走向他所指的方向。

“阿尧,你乱指路做什么?”苏惊羽眼见宫盈袖离开了,忙问道,“你我明明就没看见霍钧和她皇兄,你为何那么说?”

“这个点儿,密探们才解散不久,大多都是一身的汗,忙着在院落里沐浴,但人太多,澡堂未必挤得下,有些不拘小节的,直接会。裸着上身在庭院里就冲澡了,因为院落外有看门的人,有事会通报,他们也不担心被人撞见。”贺兰尧悠悠道,“当然,要是守门的人没了,外人就可以直接进去了。”

说着,他偏过头朝身后的乌啼道:“现在,你立刻去将守门的人解决了,要在那牡丹公主到达之前,务必让她在不知情且无人阻拦的情况下,顺利进入玄轶司的庭院内。”

苏惊羽一时间傻了眼,“你这是要让她傻乎乎地闯进去看众密探搓澡?”

天…虽然说好歹会穿条裤子,但那种场面,要是有个女子闯入…也够*了。

“阿尧,你是不是跟她结怨了?”苏惊羽问着。

堂堂公主撞见那种场面…真是被他坑惨了。

“并未结怨,我只是好心,在教她一个道理。”贺兰尧慢条斯理地说着,扬唇浅笑,“不要随便相信长得好看的陌生男子。”

第127章 傲娇是病,得治

苏惊羽一时无言:“…”

不要随便相信长得好看的陌生男子?

这句话是挺有道理的,在这个世道,多得是衣冠禽兽,表里不一的人,渣男当道,多少姑娘冲着一张俊脸,就丢了心,丢了魂。

他耍人总该有个理由吧?

若是和这位公主没有半点儿过节,他何至于这么捉弄她?这并不像是他的作风。

“阿尧,你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与她有过节?”苏惊羽星眸微眯,“皓月国,是我们出云国的友邻之邦,刚才那位好歹是个公主,你如此作弄她,她事后若是找你算账,你打算怎么办?”

“这有何难。”贺兰尧轻描淡写道,“她若是找我要说法,给她一个说法就是了,霍钧那儿好办,让他帮着扯个谎,他应该不会拒绝,至于那穿着黑色绣金蟒锦衣的男子…便让四哥去扮好了,届时我就说隔得远,没看清人,就看了个衣裳,能怪我么?玄轶司院落外守门的人不在,总不能将过错全推给我。”

“你…”苏惊羽有些无奈地望着他,“那你跟我说说,人家跟你什么过节吧?”

“今儿早上,就刚才那位牡丹公主,也不知是抽了什么风,硬要我跟她问候,可笑,她算什么?那会儿我心情正糟糕透了,她上来惹我,现在让我整治一番,也是她自己作的。”贺兰尧不咸不淡道,“女神,我早说过了,除了你,我对待其他人可没有耐心,谁惹我,谁就得倒霉,我觉得我今日已经很客气了。”

苏惊羽眼角微微一抽,“起因呢?好端端的,为何要你去问候她?”

这个世道女子大多矜持,那姑娘身为公主,断然是没有理由强逼着贺兰尧给她问候的。

“今早四哥带他们在宫中闲逛,正好逛到了操练场这儿,我并不知道你在家中休息,就站在这儿等你,后来乌啼说你不在这儿,我也不想听他们几个在身后磨叽,便走开了。”贺兰尧说着,冷嗤一声,“哪知道四哥叫了我一声,我那会儿没有心情与他们客套,便没有理会。之后那女子便追上来,拦住了我的去路,说我傲慢无礼,简直不知所谓。”

“毕竟是邻邦之国的客人,你对他们不理不睬,确实是有些失礼了。”苏惊羽有些无奈地望着他,“只怕他们心中会觉得,出云国皇室子弟如此没有礼仪…”

“小羽毛的意思,不跟他们问候还是我的不对了?”贺兰尧轻瞥了她一眼,“要怪就怪你,换做平日,我还可以假客套一番,但你与我争吵之后两日不来看我,我哪来的心情与旁人说客套话?那疯女子拦了我两回,我都放话让她莫要来找死。”

苏惊羽扶额。

“我自然是明白你的性格的,你若不开心,谁的账你都不买,但他们毕竟是异国贵客,我只担心他们要是跟皇帝陛下提起你的态度,你要被数落一番。”苏惊羽沉吟片刻道,“你忘了你师父教导的么?无论内心多暴躁,面上都要平静如水。”

“说来说去,还是怪你。”贺兰尧漫不经心道,“是你牵动了我的情绪的,被父皇数落就数落,难道我还怕他教训我不成?你若是不想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就不得再与我翻脸,哪怕你我争执,你也不能对我避而不见。否则遭殃的就是其他人,通常在这样的时候,谁惹我,谁倒霉。”

“你这是放狠话威胁我了?”

“我只是说出我心中的想法,你又不是头一天知道我任性妄为,冷血无情。”

他倒真是好意思承认。

“如今天气这么凉,还是不要在外头吹风了。”苏惊羽说着,扯着他往回走,“走,回寝宫离去。”

贺兰尧由她扯着走,不急不絮叨:“小羽毛真把我当弱不经风的人了?觉得这点儿风我都吹不了么?”

“没有没有,你最强壮了,是我怕冷,我吹不得,行了么?”苏惊羽翻了个白眼。

二人走在半路上,远远地看见乌啼跑过来了,苏惊羽脚步一顿。

看来,是贺兰尧交代的事儿办完了。

“殿下,你您吩咐的我照办了,方才…”乌啼说到这儿,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将院子外守门的人迷晕拖走了,眼见那牡丹公主就那么进去了,我一直在院子外守着听动静,果然不出殿下的预料,不少的密探们在庭院外直接冲澡,就穿了条裤子,而后我就听见…里面传出了好几声惊呼,那牡丹公主的尖叫声尤为大声,院子里现在只怕是乱了,哈哈哈——”

苏惊羽唇角抽了一抽。

果然…

那牡丹公主被贺兰尧这么一整,看了多少男子*的上半身。

而且冲澡的时候,头发裤子想必也是*的,那种湿身诱惑…玄轶司绝大多数男子因为常常练武,体格都十分好,身子也健朗,想必有八成以上的密探都能练出人鱼线和六块腹肌,那叫一个大饱眼福啊。

不过在她看来是大饱眼福,在那牡丹公主看来,却是丢死人了。

被人设计当中撞到那么多男子冲澡,她这心里必定要恨得牙痒痒。

贺兰尧此刻自然不知苏惊羽在想什么,只低笑一声,“后来呢?”

“后来,那些个密探也是要面子的,浑身湿着自然不敢让她多看,全都急急忙忙地披上了外衣往屋子里跑,我看到这儿便赶紧离开了,那牡丹公主这会儿估计也离开了。”乌啼还在笑着,“殿下,你说她回头是不是会来找你算账?”

“自然是会。”贺兰尧慢悠悠道,“你往身后看。”

乌啼听闻此话,立即转了个头,只见远远地走来一道深红色的身影,可不正是那牡丹公主宫盈袖,她步伐极快,面色阴沉中带着愠怒。

看着架势,必定是来算账了,还真是说来就来。

“乌啼,你现在立即去四殿下那里知会他一声,让他穿上黑色绣金蟒的锦衣,去玄轶司找霍钧喝个茶。”贺兰尧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你将方才发生的事全告诉他,要是这牡丹公主告到父皇那里,让他帮着我圆个谎。他和霍钧向来关系好,霍钧想必也愿意帮这个忙。”

机灵如乌啼自然知道贺兰尧打的什么算盘,无非就是让四皇子做一个和皓月国皇子一样的打扮,回头这牡丹公主告状,他就说自己看错了便好了。

“明白了殿下,我这就去办。”

乌啼说着,快步走开了。

“得亏了是四皇子和霍钧好说话,这要是换成其他人,谁敢在皇帝陛下面前扯这个谎。”苏惊羽说着,眼见那牡丹公主越走越近了,顿时闭上了口。

而宫盈袖的态度果然也不出二人所料,到了二人身前,开口就是一声低斥——

“贺兰尧,你敢这么耍我!”

“我耍你?”贺兰尧的脸上浮现一丝不解,“我耍你什么了?”

苏惊羽望着他装无辜的模样,当真是像极了,他演戏果真是很有天赋的。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么?!”宫盈袖面色涨红,“我与你有何过节,你这么戏弄于我!你这是想让我丢人,让我被那些个玄轶司的密探笑话吗?这种事要是传出去,我颜面何在?”

“你所言,我一个字也没听懂。”贺兰尧莫名其妙地望着她,“你问我与你有何过节?这问题我倒是想抛回给你了,我何时惹了你,你今早发了疯的来让我跟你问候,这会儿又发了疯的来质问我,你身为公主,做出此等泼妇行径,不觉得好笑么。”

“你不承认是吧,好!”宫盈袖冷笑一声,“你不承认,我便告到陛下那儿去!”

“随你。”贺兰尧冷嗤一声,“清者自清。”

“你!”宫盈袖拧了拧眉头,“贺兰尧,你可知,从来就没有人敢这么戏弄我宫盈袖?我必定要让你得到教训,你若是现在跟我认个错,兴许我…”

“兴许你怎样?不告状了?或是原谅他了?”不等她说完话,苏惊羽便打断,“牡丹公主,你虽贵为公主,但也得讲理才是,十殿下说了他什么也不知道,你莫名其妙地跑来这儿大呼小叫,却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没说,弄得我两一头雾水,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就失了颜面了?”

这个时候,苏惊羽自然是选择站在贺兰尧这一边,将装无辜进行到底。

而她的的插话,让宫盈袖目光一冷。

“我没有在与你说话。”宫盈袖冷冷地斜睨了一眼苏惊羽,“姑娘不觉得打断别人的谈话十分无礼么?”

“可你冤枉的是我未婚夫君。”苏惊羽轻挑眉梢,“我焉能坐视不理。”

“凡事都有变数,你还未过门就将自己的地位摆的这么明显,未免不妥吧?”宫盈袖唇角的笑意带着一丝轻嘲。

苏惊羽闻言,星眸微微一眯。

最了解女人的,当属女人。

从这个牡丹公主的神情和语气中,她可以解剖出好几条信息量。

愤怒、不甘、讥讽、以及——嫉恨。

她自认为自己的态度还是比贺兰尧好一些的,贺兰尧从头至尾摆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孔,而她则明显客气了一些,可这牡丹公主对着贺兰尧时,也就是被整治后的愤怒,对着自己,却讥讽,不屑,甚至嫉恨。

这个幼稚鬼,又招女人喜欢了。

他这么一副目中无人傲慢无礼的模样,按理说他这种态度很招人不待见才对,怎么就还能吸引人了。

莫非当今世上太多女子都欠虐…男人越不把她们当回事,她们反而越看得上?

“小羽毛,咱们无需和她废话了,她若是要告状,且就让她去告好了。”贺兰尧说着,牵过了苏惊羽便走。

“站住!”宫盈袖在二人身后低斥一声,“你们当真就不怕我去陛下那儿告状是么?好,等着!”

贺兰尧头也不回。

宫盈袖望着二人离开的身影,攥紧了拳头。

“还请陛下为小王的皇妹做主!”御案之前,一袭黑色绣蟒锦衣的高大男子伫立着,他的身后,站着一道深红的纤细身影。

“承蒙陛下热情,让小王在宫中随意闲逛,小王下午逛到了御花园,与贵国太子碰见了,太子好客,与我在花园中闲谈对弈,傍晚之时,皇妹出来寻我,她不知我在何处,便询问了与她巧遇的十殿下,哪知十殿下胡乱指路,将皇妹引去了玄轶司众密探居住的院落,让皇妹…”宫明淮说到这儿,面色隐隐泛着铁青,“让皇妹无意中撞见了玄轶司密探在庭院中冲澡,这实在是,实在…”

剩下的话他并没有再接着说,像是气恼的说不出口。

“怎么会有这等事?”御案之后的皇帝惊讶过后,拧了拧眉,望了一眼宫明淮身后的宫盈袖,只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像是又气又恨又委屈。

“小王绝没有胡说。”宫明淮沉声道,“那个时辰,正是玄轶司密探们解散不久之后,兴许是澡堂子挤不下太多人,不少密探便*着上身在屋子外直接冲澡,小王下午都是与太子殿下在一起闲聊,绝没有和十殿下碰见,十殿下却说我被霍大人请去了玄轶司的院子,皇妹信以为真,便去了。”

“玄轶司的院子外头,按理说应该有两名守卫才是。”皇帝顿了一顿,道,“他们应该不会不知道院子里的情况,若是公主要进去,怎么也该拦一拦,和她说清里面的状况才是,怎么会任由她进去了?”

“陛下,我那会儿去的时候,那院子外一个人都没有。”宫盈袖道,“陛下所说的守卫,我当真没有看见,就那么直接进去了,没有人提醒我里头是个什么情况。”

“这当真古怪了。”皇帝说到这儿,转过头朝身后的王总管道,“去将十殿下请过来,将霍主司也一并请来吧。”

王总管应了声是,退了出去,不多时,就将贺兰尧和霍钧一同带回来了。

“儿臣参见父皇。”

“微臣参见陛下。”

“免礼。”皇帝望着二人,率先向霍钧提问,“霍钧,十皇子说,今日傍晚,你邀请了淮王去了你玄轶司的院落,可有此事?”

“淮王?”霍钧望了一眼一旁的宫明淮,眉眼间划过一丝疑惑,“傍晚臣邀请的并非是淮王,而是四殿下啊。”

“那人竟是四哥?”霍钧的话音落下,贺兰尧便接过了话,同样神色不解,“傍晚时分巧遇牡丹公主,问我可曾见过身着黑色绣蟒锦衣的男子,我说见过,便给她指了去玄轶司院子的路,怎么难道今日四哥穿的也是黑色蟒服?”

“四皇子今日下午穿的的确是黑色绣着金蟒的衣裳。”霍钧说着,望了一眼宫明淮,“与淮王身上这件一个样式。陛下,金蟒代表着尊贵,皇室子弟中,穿蟒服的实在不少见,巧的是今日四殿下和淮王穿了样式一样的衣裳,皓月国与出云国是邻邦,两国之间有丝绸生意来往,宫中衣裳相似,这也是正常的,傍晚的事,臣也是刚听说,臣也正好奇牡丹公主为何会闯入玄轶司的院子,眼下看来,是一场误会。”

“误会?”宫明淮瞥了一眼霍钧,“霍大人,衣裳相似,但人并不相同,十殿下难道连自己的四哥都能给错认成本王了?”

“当时,我与他们的距离并不近。”贺兰尧不紧不慢道,“那会儿玄轶司众密探才解散,霍主司和四哥在人群中,我没有与他们打过照面,霍主司身为玄轶司最高阶人员,衣裳,以及腰带与其他人不同,很好辨认,而他身边的黑色蟒服男子,我却没有去注意,后来巧遇牡丹公主,她说她的皇兄穿着黑色蟒服,我便以为是淮王了。”

宫明淮一时语塞。

皇帝望着御案前几人,又拧了拧眉,“传四殿下过来。”

这事儿怎么牵扯的人愈来愈多了。

没多久的功夫,贺兰平也让人带了过来,他果真身着一身黑色绣金蟒的衣裳,和宫明淮的样式一样。

皇帝望着那衣裳一模一样的二人,身形也是差不多高挑的,只觉的,这要是站远一点,看不清人脸的话,光是靠衣裳当真还不好分辨。

“父皇,傍晚的事儿臣听说了,可是为了牡丹公主误入玄轶司院子的事召我前来?”贺兰平面上浮起一抹浅笑,“这件事儿,倒真是个误会,光是儿臣身上的这件衣裳,可不止儿臣与淮王有,太子那儿也有一件的。十弟误将我认成淮王,这并不怪他,再说后来牡丹公主闯进玄轶司院子,儿臣疑惑,守院子的人去哪儿了?儿臣听闻这事,本想查清楚,可父皇却召我过来了。”

“那就要问问院子的守卫了。”一旁的宫盈袖拧眉,“擅离职守,是何原因?!”

“这事儿,我已经让人去查了,相信很快便会有结果。”贺兰平道,“牡丹公主总不能说,这也要怪十弟?公主若是对我的话还有疑惑,可以再招几个人来问问,那便是下午见到我和霍主司一同喝茶的密探,少说也有十个八个能证明,这件事,是个误会…”

宫盈袖闻言,磨了磨牙。

难道她的颜面就要白白丢了不成?!

而就在这个时候,忽有宫人进了殿,到了御案跟前道:“陛下,玄轶司的苏大人前来求见,说是四殿下吩咐要查的事,已经查明。”

皇帝闻言,道:“让她进来。”

宫人退了下去,不多时,苏惊羽便进了寝殿里,朝着皇帝行过礼后,道:“禀陛下,今日傍晚,玄轶司院子外的守卫闹了肚子,兴许是吃坏了东西,到现在还没好转过来。当时实在没办法,便只好先走开了,只因平日不会有女子进入玄轶司的院子,守卫想着,离开一会儿应该是无妨的,他们那会儿也没有考虑到密探们在庭院里冲澡,会有人闯入,只能说太巧合了,要是再晚点,牡丹公主就不会撞见那一幕了。”

宫盈袖闻言,心底压抑着火气,面上却淡淡道:“是么,这守卫脑子真不灵光,闹肚子也不知道找人顶替一下位子。”

“公主殿下,闹肚子这样的事,忍不得,希望您能理解理解。”苏惊羽朝她淡笑着,“那种情况下,守卫也没有考虑太多,毕竟从来没发生过今日这样的事,在宫中,没有女子会进玄轶司的院子,只因里面住着成堆的男子,即便没有守卫,宫中女眷也不会贸然进去,公主是异国的客人,不了解这一点,才会闹出误会。”

“苏大人的意思是怪我自己了?!”宫盈袖目光冷然。

“既然一切都是误会,那么这事儿,不如就到此为止了。”宫盈袖身旁,宫明淮忽然开了口,“这事儿似乎也怪不得谁了,只希望陛下能下个令,莫要让宫里的人议论此事,损坏了我皇妹清誉,小王在此,先谢过陛下了。”

话音落下,宫明淮垂下了眼,掩去了眸底的冷意。

这件事儿,注定没法再追究下去。若是再追究,那就是逼着出云国的皇帝责罚他的儿子以及臣子。此刻在这位陛下的心里,多半也觉得一场误会,他必定不想责罚谁,若是硬要讨说法,倒是显得他们皓月国的人小气了。

此刻退让一步,也是展示出他们的心胸。

有什么账,可以背地里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