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卖。”那女子慢条斯理地道了一句,而后眼儿轻抬,“找个安静的地方谈。”

“那是自然。”小厮儒雅一笑,“姑娘请随我来。”

女子微微颌首,而后由他领着进了二楼的一间屋子。

进屋后,她从袖间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放置在桌上,“就卖这个。”

那小厮闻言,望了一眼那锦盒,伸手拿过,打开锦盒的那一瞬,眸光似是亮了亮。

黑玉?

出云国少见黑玉,更少见如此莹润成色好的黑玉。

此玉呈半圆形状,上头雕刻着——

他的眼睛在看见那半朵残菊时,怔了一怔。

一开始只注意到成色和质地,竟没有发现这块玉是残缺的。

虽说缺口平坦,远看不似残缺,但是近看,缺憾感便十分明显,一看便知此玉只有半块。

“姑娘,你这玉佩——是块残玉?”他抬眸,望着那粉衣女子。

“残玉?胡说。”粉衣女子轻哼一声,“此玉就是长得这个模样,至于那朵没有雕完的菊,你不觉得这是一种残缺美么?你们极乐楼不是说收纳各方宝物,难道物一定要是完好之物?再说了我这块也不是残玉,这是我传家宝,若不是我现在手头紧,也舍不得拿来卖,你要不要?不要算了。”

说着,她伸手便要将黑玉拿回。

“姑娘且慢!你这块玉,我们极乐楼收了就是了。”那小厮忙将手躲了开,嘿嘿一笑,“五十两银,不能再多。”

粉衣女:“…”

五十两?擦…这是要坑她?还是欺负她不识货?

罢了罢了,如今不是计较钱的时候。

但也不能——任由他坑。

“二百两,不能再少。”她道,“若是你嫌多,我换一家店就是了。”

“姑娘,咱们把话说开了吧,我也算是个行家,此玉是不是残玉,你心中有数,若不是看它缺口平滑,质地上好,这玉根本值不了多少,再好的东西,残了也是会大打折扣的。”那小厮轻叹一声,“一口价,一百五十两。”

粉衣女不再坚持,“也罢,银子拿来。”

“好,我这就给您取银子去,您稍等。”那小厮呵呵一笑,将黑玉取走,离开屋子之后,直奔四楼。

“大公子,这是属下新买的黑玉,虽是个残品,但忽略掉它的缺憾,在出云国算是极罕见的黑玉了。属下只花了一百五十两便拿下了,您看如何?”

“一百五十两?”珠帘后传出一声低笑,“赚了。”

“那依公子您看,此玉本身的价格大概是多少?”

“大概…”珠帘后的人沉吟片刻,后道,“把你买下它的价格,再翻个几百倍。”

与此同时,包厢中,另一名小厮将装有一百五十两银的钱袋递给了粉衣女,“姑娘,这是您的银两。”

“嗯。”女子轻轻应了一声,拿过银子,出了包厢。

一路走出了极乐楼,她都低着头似是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真容,直到迈出了门槛,她竟不慎与一人撞了肩——

那人是个男子,身形挺拔,她顿时后退一步,后脚跟绊到了门槛,惊呼一声摔倒在地,头上宽大的斗篷帽子也因此滑落了下来。

“姑娘!你没事儿吧?”那撞人的男子忙上前要去扶她。

粉衣女子也在这时抬起了头。

“苏三姑娘?!”那撞了人的黑衣男子似是有些意外。

“咦?真的是苏家三姑娘?”

“苏家三姑娘也会来极乐楼这种地方玩?”

原来那黑衣男子身后还跟着几名贵公子模样的人,此刻见到苏怀柔出现在极乐楼,不禁都有些意外。

深夜出行,还外罩黑斗篷,她是怕被人认出来?

而‘苏怀柔’见此,一言不发,只是将黑斗篷帽子戴回了头上,而后便快步跑开了。

她看似匆忙,却没人看见她唇角扬起的笑,带着那么一丝得逞的味道。

苏怀柔啊苏怀柔,如今眼见你出现在极乐楼的‘目击者’有这么多,届时你该如何抵赖?

而就在她离开之后,身后那几名贵公子也踏进了极乐楼。

“你们说,方才那苏家三姑娘来这儿干什么来的?还罩着个斗篷,生怕被人认出来?这也不过就是个买卖珍宝的地方,又不是什么烟花之地,她倒还不好意思了。”

“素闻苏家三姑娘温婉如水,蕙质兰心,兴许是不愿意抛头露面,这虽然不是风月场所,但终归来往的人有些杂乱,姑娘家的,不愿意被人认出来,也许只是羞涩吧。”

听着身后几人的议论,那撞了人的黑衣男子唇角扬起一抹好笑的弧度。

这招…可真是挺高明。殿下身边有如此狡黠的女子,倒也让人放心了。

“杨兄。”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不是说,要去三楼赌一把么?”

“等会儿。”他淡淡道,“我想先看看近来有什么新进的珍宝。”

话才说到这儿,迎面便有一名娇俏的侍女迎了上来,甜甜地笑道:“几位公子,做买卖还是玩手气?”

“先做买卖,后玩手气。”黑衣男子悠悠道,“爷有一把折扇,扇面是一副秋菊图,找了好些个珠宝店都没有看得上眼的扇坠,小娘子,你给爷看看,爷这把扇子,需要搭什么样的扇坠?”

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把折扇,‘哗’地一下抖了开,一派风流儒雅的模样,“爷这扇面,可是皇子殿下绘的图,需要配一个高大上的扇坠子。”

说着,他将扇子递给了侍女。

那侍女接过了扇子,有些茫然,“高大上?爷,扇坠哪有高大的?扇坠难道不应该都是小巧玲珑的?”

“咳,那个,高大上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他轻咳一声,“形容事物有品味,爷的扇坠,不要俗物,你给我找些稀奇的玩意,看看爷喜不喜欢。”

“明白了,爷。”那侍女合起了扇子,甜甜一笑,“几位爷,包厢请。”

一刻钟之后——

“爷,这些玩意,您好好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装潢雅致的屋子里,侍女将一大盘子稀奇的物件摆放在桌上,笑问面前的黑衣男子。

“我看看。”黑衣男子凑上了前,粗略的扫了一眼,而后撇嘴,“不行不行,没有喜欢的,这样吧,为了搭配我扇面上的这幅秋菊图,你给我找些雕刻着菊花的物件来,你们极乐楼不是据说收纳各地宝物?难道没有雕饰着菊花的玉石,翡翠之类的?多少钱爷都有,拿最好的来。”

那侍女闻言,思索片刻后道:“请公子稍等一会儿,我去问问其他人。”

侍女说着,端着托盘离开了,只觉得这男子当真挑剔的很,这些个东西只看了一眼就说不喜欢,好歹多看几眼…

她才出了门,对面传来另一道女声,“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搞定了?”

“搞定什么呀,他就看了一眼,就说不喜欢。”端着托盘的侍女撇了撇嘴,“那公子说是要给折扇找个扇坠,他那扇面绘的是秋菊图,扇坠也一定要是雕刻着菊的物件,最好是玉石,翡翠一类的,你说,咱们楼里有那种物件么?”

“有没有,去翻翻账本就知道了。”对面那女子道,“我去查查账本,若是有就给他拿来,若是没有,大不了不做这笔生意。”

“如何?有没有?”

“有,子时的时候,有一笔买卖,是买进一块黑玉,不过这黑玉是上等残缺玉。”

“上等?又残缺?”

“大致意思就是,这是一块残玉,但是质地上等,且就是雕饰着半朵菊,进价一百五十两,楼主贴出了卖价,嗯?卖价…六万六千六百六十两?”

“噗——进价一百五?卖价六万六千六百六?”

“甭管这么多了,拿去给他看看就是了。”

片刻之后。

“公子,久等了。”

“久等无妨,怎样?有没有?”包厢里头,黑衣男子望着去而复返的女子,笑道。

“有一样,也就只有这一样了。”那侍女笑着,将握在手中的锦盒递给他,“公子且看看,喜不喜欢?”

黑衣男子接过了锦盒,打了开,眸光似是一亮,“哟!还真有呢,色泽不错,嗯,光滑莹润…嗯?这玉…是残玉?”

“公子,这可不是残玉呢。”侍女盈盈一笑,“此玉是今夜刚收购的,卖此玉的姑娘说,这是残缺美,这世间的物件大多是完好的,偶有残缺感的宝物,难道不会让人觉得更加稀有么?”

“你说的似是有点儿道理。”黑衣男子把玩着手中的半块黑玉,笑道,“也罢,总算有件看得上的,残缺就残缺吧,多少钱?”

侍女闻言,甜甜一笑,“六万六千六百六十两。”

“六万六千六百六?”黑衣男子眼角剧烈一抽,“你确定你这价格没喊错?”

“公子,我们是诚信经营。”侍女顿时目露委屈之色,“公子难道觉得小女子会诓骗你么?”

黑衣男子定了定心神,而后咬了咬牙,“我买了!”

说着,他转过了身,问身后的几位锦衣公子,“哥几个,有钱么,先借点儿?”

无言了片刻,最终还是纷纷掏钱。

黑衣男子买下了黑玉,朝着其余几人苦笑,“今儿我实在没钱陪你们赌了,你们自个儿上去玩吧,我便先回去了,欠你们的银两,三日之内送到你们府上。”

说完,他怀揣着黑玉走了。

踏出了极乐楼的门槛,他走向了前方二十丈之外的一条窄巷。

那儿,有人在等他。

一路走进了窄巷中,一道高挑窈窕的身影背对着他,那人外罩一件黑色斗篷。

“苏姑娘。”他一看见前方的人,第一句话便是,“你那黑玉卖给极乐楼是卖了多少钱?”

“怎的了?”苏惊羽转过身,这会儿已经撕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了自己原本的面貌,只因那玩意戴久了不舒服。

眼见对面的男子一脸郁闷,她顿时察觉到一个可能性,“怎么?难不成那极乐楼还狮子大开口不成?我卖的时候,开口二百两那人都不依我,最后卖了一百五十两,他说此玉残缺,能卖到这个价格已经不错,我便也懒得和他争,难不成你去买的时候,他要价几千两?”

极乐楼——会有这么黑心么?

其实她也觉得那黑玉远不止二百两,但——她导演这一出是为了设计苏怀柔,那么钱就不能太在意了。

“你才卖了一百五十两?”对面那人瞪大眼,而后气急败坏地跳脚,“干!他卖我六万六千六百六!我欠了一屁股债!苏姑娘,这费用我可不报销,亏死我了…”

“你说什么?六万六千六百六?我干他祖宗十八代的!”苏惊羽也瞬间炸了毛,“那小厮跟姑奶奶说这玩意是个残缺品,值不了多少,他转眼间卖你就翻了几百倍的价格?阿西吧!这极乐楼就他大爷是个黑店啊!可恶,这费用我要从苏怀柔那儿掏,可恶!可恶!这极乐楼楼主,我诅咒他娶不到媳妇!”

“不用我承担就行了,苏姑娘,我虽不贫穷,但也没富到那个程度。”对面的人叹息一声,“罢了,只要有人承担这笔银两就好,苏姑娘倒也莫要太介怀。”

“罢了,先办正事,这极乐楼我算是见识了,他们就是这样挣钱的,改天我去开个欢乐楼,也照着他们这样做生意,这钱跟大风吹来的一样。”苏惊羽冷嗤一声,而后伸手,接过了对面那人递来的黑玉,“今夜辛苦你了,小黑,总之不会让你亏本的。”

她也是今日才知道,小黑的另一个身份——杨家绸缎庄的小少爷,杨墨。墨,即黑,因此阿尧那个起名废才会管他叫小黑。

虽是富甲之家的公子,但也没富到流油的程度,再加上不是家中老大,经济总是受到一定的限制,上万两银,自然不会叫他去承担。

今夜之所以导演了这么一出,是她击垮苏怀柔的第一步。

由杨家公子为首的一干贵公子,撞见苏家三姑娘出现在极乐楼,即使她有一千张嘴也无法争辩。

而这块黑玉,自然由自己交给苏相,理由是——杨家公子找她走后门,想要进玄轶司,条件随意开,他无意中瞥见他的扇坠,像极了父亲丢失的黑玉,便开口要玉,算是帮杨家公子进玄轶司的条件。

小黑进玄轶司,自然是贺兰尧的意思。

“行了,小黑,你先回去吧,我也该回去了。”苏惊羽说着,将黑玉收入袖中。

与小黑分别之后,她也转身准备回苏府,不料,还未迈出步子,头顶响起一声轻笑——

“我才想着,是哪个傻姑娘把那等质地上好的玉只卖了一百五十两,又是哪个冤大头愿意花六万六千六百六十两来买玉,不识货真可怕,丫头,实话告诉你吧,这块黑玉,八千两已经是最高价了。”

苏惊羽听闻此话,脚步一顿,当即抬头,“来者何人?!”

这一抬眸,便见一道修长的人影落下,头罩黑纱斗笠,那人落在她身前五尺之外,正对着她,摘下了斗笠。

“来者,君祁攸。”

苏惊羽有片刻的怔愣——此人,似是在哪儿见过?这身形似是眼熟。

相貌——也似是眼熟。

他一袭玄色衣袍,身形颀长,眉目轩昂,如墨的乌发被一支黑玉簪绾起,只余下些许散落肩头,一双桃花眼斜挑,眸色浓黑,暗沉如夜,高挺的鼻梁之下,薄唇上挑,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苏惊羽望着他的面容片刻,脑海中划过另一人的脸庞。

此人,长得像君清夜——

起码像了六分。

不同于君清夜那一副玩世不恭的痞子样,他的俊美,多了一分内敛与优雅。

君祁攸,君清夜,兄弟两?

那么他岂不是与贺兰陌做交易的杀手头领?

君祁攸:我做生意是不是很666?

羽毛:吃我一鞭子,把钱吐出来!

第147章 赶出府去

想到这个可能,苏惊羽星眸微微眯起。

这大半夜的跟鬼似的从天而降,作甚?难不成是半夜来要她性命的?

这个可能性很小。

即便此人想做贺兰陌的生意,但君清夜如今是肯定不做那笔生意了,此人作为他的兄弟,想必也不会对自己下杀手才对,这人也不知是何时来的,小黑和她竟都没有察觉到。

再则,这人毫无杀气,有的…只是那眉眼间的揶揄笑意。

笑什么?!

同一时,君祁攸迎视着苏惊羽,在看清了她眸光里的探究与警惕时,不禁轻笑一声,“你这眼神,防什么呢?”

“自然是防你。”苏惊羽嗤笑一声,“君清夜的兄弟,让我如何敢放松警惕?”

那家伙已经是个少见的奇葩,也不知他的兄弟,会不会…更加奇葩?

光是看表面,似乎是看不出来的。

“君清夜的兄弟怎么了?”君祁攸唇角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怕我害你?你这丫头疑心果然一直很重,这莫非就是你在外喜欢用假名的原因?”

“用假名?”苏惊羽听问他这话,眉眼间划过一丝怔然。

假名…

说到假名,她目前只在一个地方用过假名,也就只用过了那么一回。

当初在极乐楼夺下蓝晶石之后,与那极乐楼楼主见了一面,临走前他问她姓名,她说她叫:霜满天。

印象中只有这一次,除此之外,她并未再用过假名。

知道她这个名字的人只有…

苏惊羽倏然目光一紧,下一刻,如冷箭一般射向对面的人——

极乐楼楼主,竟也是个做杀人生意的刽子手?

方才刚见到这人,因为面部轮廓与君清夜有些相似,她一时间也就率先想到他是那奇葩的兄弟,对他产生了警惕,几句话的交谈之后,她方想起——

这人起初是戴着斗笠的,她之所以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身形有些眼熟,只因那熟悉感来源于前不久见到的极乐楼楼主。

这家伙就是坑了她几万两的那混蛋?

干。

“你眼中,似是有火?”君祁攸望着苏惊羽那双星眸中若隐若现的怒色,不禁低笑一声,“恼什么呢?”

“我恼什么,阁下还会不清楚么?”苏惊羽冷冷一笑。

“姑娘是在气我把那半块黑玉的价格抬得高了?”君祁攸眉眼间笑意未散,“那你这火还真不能朝我发,我虽是抬高了价格,却并不会料到是你要买,若是你亲自去我阁里,我自然会便宜卖你,价值连城的蓝晶石我都能赠予你,又岂会在意这区区几万两?”

区区…几万两?

和土豪对话就是累,人家有钱多任性。

说到钱多,在她印象中,苏怀柔的母亲是当之无愧的女土豪,她娘家的钱财,在帝都众多富甲排行中是位列前茅的,但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子,在钱财上却是绝对可以碾压苏怀柔老娘的。

“说到蓝晶石,那不叫赠,叫换。”苏惊羽轻瞥他一眼,“蓝晶石价值连城这没错,但你爱乐成痴,故而,好的曲子在你眼中那也必定是无价之宝,我的曲子交换你的蓝晶石,等同于价格一样的物件,你亏了么?没有。这能叫赠?分明是换。”

跟她比辩论?呵呵。

而她一席话道出之后,君祁攸果真也愣了愣。

片刻之后,他笑出了声,“你可真是个才女,我竟无言以对。”

“才女不敢当。”苏惊羽不咸不淡道,“说吧,刚才我与小黑的对话,你听到了多少?”

君祁攸闻言,微一挑眉,“全部,我若是理解能力没有问题的话,我想,这是一出你自卖自买的戏码?卖黑玉的人是你,买黑玉的却也是你,而这一买一卖,你必定没有想到,会亏损上万两银子。”

他明显幸灾乐祸的语气,让苏惊羽眼角微微一挑。

“虽然我不知你为何要演这一出,但我猜测,你这背后多半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君祁攸啧啧叹息,“这块黑玉被极乐楼收购,到它再被卖出去,这前后相差了不到一刻钟,并且后来的那人指定要雕着菊花的玉石,这会是个偶然么?尤其是在他听到那么昂贵,明显不符合的价格之后,他仍然要买,这就不得不让我怀疑了。”

“你一做生意的管人家那么多作甚?你有钱赚不就得了?这背后有什么故事你何必探究?你吃饱了撑的?”苏惊羽斜睨着他,语气颇为不善。

而对面她的恶劣态度,君祁攸依旧云淡风轻,“你倒也不用恼,我是喜欢赚人钱财,但,如果是你,我倒是不会让你亏本的。”

说到这儿,他轻笑一声,而后抬起右手,手中不知何时已然多了一个荷包,“这里面是十万两银票,那黑玉的钱,我不赚你的了,你告诉我,你上回唱的那首歌叫什么名儿?”

苏惊羽见次,自然毫不客气地接过了荷包。

打开了荷包,她清点了一下里头银票的数量,都是大面额的银票,最小的面额也是一千两。

她只取了六万六千两,剩余的全扔回给了君祁攸,“别跟土财主似的散钱,我只要我亏的那一份,我又不是乞丐,不需要你多余的施舍。”

君祁攸接过她丢回来的荷包,轻挑眉头。

“那首歌的名字,是我上次遗漏了写了。”苏惊羽道,“易燃易爆炸。好听吧?呵呵呵…不和你说了,就此别过。”

说着,她便转过了身,而后又顿住了脚步,背对着身后的人,问道:“对了,你还会再派人杀我么?给我个答案,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君祁攸:“…”

这么明显的事儿还用问么?要杀她,刚才不就能杀了?

“我若想杀你,只怕二弟还不同意呢。”他悠悠道,“更何况…我若一早得知你是霜满天,我便不会接下这个单子了,有空的话,不妨去极乐楼里坐坐?”

“好说好说。”和武力值远超自己的刽子手对话,对方和颜悦色,她自然也放好了语气,“那就此别过了。君…什么来着?”

“君祁攸。”身后的人语气中似带着一丝笑意。

“汽油?”苏惊羽轻挑眉梢。

咋不叫火油石油花生油?

“祁寒的祁,性命攸关的攸。”身后那人似是很有耐心。

苏惊羽不再回答,抬步便走。

跟她解释那么多作甚,反正她是不想与此人有什么交集的,他和君清夜这兄弟两,最好眼不见为净。此人看似和颜悦色,比君清夜更像正常人,这样的人,谁会将他和刽子手联想起来。

但事实却是——此人真的就是一个刽子手。

苏惊羽头也不回,因此,她并不知,身后的人望着她的背影良久,眸光中笑意弥漫。

第二日,苏惊羽从被窝中爬起之后,装模作样地去了一趟杨家绸缎庄,踏进店铺门槛时,小黑正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派悠闲地喝茶。

“杨少爷,别来无恙啊。”苏惊羽站定了,朝着他扬声道。

小黑一听这声音当即站了起来,望向了声音来源处,端上笑脸,“苏姑娘,又打趣我了。”

“呵呵,打个招呼而已,话说,你这儿的衣裳,最近有什么新的款式么?”苏惊羽迈步到了他身前问着。

四周来往的丫鬟小厮眼见二人交谈间熟稔的语气,不由得都好奇地停下了步子看着,小黑见此,顿时不悦道:“都看什么看?忙你们的去,苏姑娘是我的贵客,我亲自招待。”

下人们忙蹿开了。

“苏姑娘,这铺子里的衣裳,你可别看。”等到周围无人了,小黑才低声道,“这铺子里的衣裳,都是卖给外人的,你的衣裳,在密室里,你且跟我来。”

“我的衣裳…在密室?”苏惊羽顿时疑惑,“我今日不是才第一次来你这儿么?我从前甚至不知道你杨家小少爷的身份,也没来你们这儿订做过衣裳啊。你何出此言?”

“哪需要你来订做?早两个月前,殿下就吩咐我做了。”小黑低笑一声,“在我居住的屋子旁,有个地下密室,十个西域的绣娘在里面赶制衣裳,西域的丝绸,比帝都锦绣阁里的还要好,从两个月前她们就来了,迄今为止,已经为你做了十几套衣服,颜色以蓝色居多,也有黑白的,想必都是你喜欢的样式。”

“为何阿尧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苏惊羽十分意外,意外后便又面露喜色,“那你带我去看看?”

“好。”小黑面露笑意,正要转身,倏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立即道,“等等等会儿,不成,苏姑娘,密室不能进。这样吧,一会儿我先给你包两件起来,你带回去。”

那密室里的绣娘,此刻正在赶制的,是嫁衣。

没彻底完工之前,不能给她看见。

苏惊羽闻言,挑眉,“不能进?为何?”

小黑道:“佛曰,不可说。”

“你还跟我装神秘?不能进你跟我说什么说?你存心吊我胃口。”苏惊羽白他一眼,“也罢,我还有要事,今日来你这儿也就是做个样子,等会儿回去收拾我那三妹,衣裳先给我打包两件看看?”

“成,我这就去。”

离开了杨家绸缎庄,苏惊羽便拎着个包袱回府了。包袱里是小黑装进去的两件海蓝色的罗裙,她还不曾试穿过,只看过摸过,却也能区分出和她府中衣柜里那些衣裳的不同之处。

不同的料子有不同的质感,她包袱里的这两件,是价格昂贵的西域丝绸,光是触摸,便觉得很是光滑柔软,海蓝色又给人以深邃高贵之感,与绸缎面料的配合使得华丽度再度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