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倒霉?又要拿鞭子抽我了么?”君清夜似是毫不畏惧苏惊羽的威胁,笑的眉眼弯弯,“抽吧抽吧,抽个几下子还是挺舒服的,而且我那儿有上好的药,专治鞭伤,涂抹了之后过几日疤痕就会消了,你们若是喜欢抽我,随时来抽,当然,不能抽脸,我还要出门见人的。”

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皮比城墙厚。

论皮厚的程度,她目前认识的人当中还真没有谁比得上这个姓君的。

“总之我不收你。”苏惊羽强忍着抽死他的冲动,轻描淡写道,“我又不归那姓严的管,凭什么让他随意调动人员来,玄轶司本就是两个主司共同管辖,又不是他严昊影一个人的,你想来,有能耐你去找霍钧。”

“我调个队容易么我,找完这个找那个,小羽你怎么就如此固执,我调来你这儿你又不会少块肉。”君清夜悠悠叹息,“你就让我调过来好么?”

“行啊。”苏惊羽呵呵一笑,“想来我这队,可以,有个条件,你每日绕着这个操练场跑五百圈,你能做得到我就让你来。”

“每日五百圈?等我跑完了你们都差不多都解散了,即使不解散我也该虚脱而亡了,你这不是为难我么?”

“对,没错,我就是在为难你,做不到是么,那就免谈。”苏惊羽不愿与他多浪费口舌,转身迈步离开。

她步伐很快,身后的君清夜却依旧像个牛皮糖似的黏上来,“小羽,你就让我来你这队又能如何,这对你来说那是绝对的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小羽…”

“滚开,别烦我。”苏惊羽面无表情,开口声线漠然,“玄轶司有明令禁止斗殴,我着实不想和你在这动手,别逼我。”

“你动手吧动手吧,只要让我进你的队伍里,你再抽我几鞭子也是可以的。”

苏惊羽这一次干脆一个字都不回复了,由着君清夜在耳畔叽叽喳喳,她都不动声色。

若不是这家伙如今也是玄轶司密探的一员,她不方便随意教训,她真想打他个满地找牙,将他拍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正烦恼着,身旁倏然间传来一道温和谦雅的男子声音,“苏姑娘?”

听闻这道声音,苏惊羽转过了头,说话之人正是许久未见的公子谦。

“原来是公子谦。”她淡淡道,“好巧。”

“苏姑娘,你头上落了树叶。”公子谦朝着她浅浅一笑,笑容中一派和煦。

苏惊羽听闻此话,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头顶,却没摸到树叶,公子谦见此,正欲伸手帮她摘掉那片落叶,哪知手才伸到一半,还未触碰到苏惊羽一根头发丝,便有人一把擒住了他的手——

他还来不及看那人,下一刻便觉得自己被狠狠一扯,整个人被那人扯着转了半圈,而后直接被甩了出去,撞上一棵树的树干。

粗粝的树干磨得他脸颊生疼,胸口处似是被马车碾过了一般,这一瞬间的疼痛让他根本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君清夜,你作甚?”苏惊羽也愣了片刻,直到君清夜的手伸到了她头顶上,她这才回过神,躲开了他的手。

“小羽,我是在帮你。”君清夜墨眸轻眨,“那是贺兰陌的人,对你必定是不怀好意的,你看他笑的那般虚伪你就该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样的伪君子,我怎么能允许他触碰到你呢?我没折了他的手便已经很仁慈了。”

“是么,我看你方才的做法也没仁慈到哪去。”苏惊羽望了一眼不远处瘫倒在地上的公子谦,“你那一甩,破相了是小事,内伤才是大事,没准能断一两根肋骨,你这也叫仁慈?”

虽说她早料到公子谦不是什么好货,但她还是习惯于做做表面功夫,看看对方玩的什么把戏。

公子辛和公子谦这二人,当初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一个攻击她的时候另一个试图帮助她,这样的把戏,她怎会看不出来,只是想陪他们玩一玩罢了,如今公子辛已然出局,公子谦…还没等她下手就给君清夜拍树上去了。

实在是——喜闻乐见。

太子请来的人掐了太子手下的人,这要是传进那太子爷的耳朵里,她真想看看他的脸色会黑到什么程度。

“当然仁慈,你若是听说过我从前教训人的方法,你便会觉得,如今处在皇宫中的我,多么仁慈。”君清夜笑道,“这宫里条条框框破规矩太多,我不好大展身手,若是在宫外,呵呵…我必会卸了他的手足,拿去喂野狗。我本以为闻名帝都的三公子会是多么了不得的人物,直到我看见了公子谦,我的幻想都要破碎了,啧啧,就这长相还闺阁千金的梦中情人呢,那些个姑娘们,是从几岁就开始瞎了?”

说到这儿,他似是很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原本我还在想,这三位公子的姿色是不是也属于上等,见了公子谦后方知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之后我又重金请了见过三公子的顶级画师来画其他两人的长相,公子辛也就勉强能看,公子钰算是三人里较为好看的一个,但我始终不能理解为何他们这么招姑娘喜欢,正常人要是眼睛没瞎的,难道不应该将咱们小十奉为出云国第一美男么?”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的重度外貌协会?”苏惊羽冷嗤一声,随后道,“阿尧并不张扬,素来很少出现人前,在这宫中见到他的人都少,更别说宫外了,你打了太子的人,还是先想想回头他若找你算账,你该怎么应付吧,我家阿尧是不是第一美男这事就不劳你费心,这种头衔不要也罢。还有,别再跟着我!烦死了。”

话音落下,苏惊羽转身快步离开,头也不回。

君清夜望着她的身影,墨眸轻眨。

为何小羽不喜欢他?为何小羽如此厌烦他?难道是因为他不够好看?啊,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他相貌入不得她的眼,虽说他没少听过别人夸赞他俊美,他也一度认为自己相当俊美,但是跟小十比起来,还是羞愧地好想钻地缝。

从前在他心底,他自己才是最好看的,如今…小十排第一,小羽排第二,他自己,姑且排个第三吧。

如此想着,他抬头望了望天。

老天,你为何不把我再生的俊美些?

“什么?!”东宫之内,贺兰陌听着手下人的禀报,惊讶地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君清夜打伤公子谦?因为苏惊羽?”

“是…殿下,公子谦伤的不轻,面上划破了点皮,肋骨断了两根。”贺兰陌身前,黑衣暗卫道,“据严主司手底下好几名密探来报,君清夜对苏惊羽很是维护,今日在操练场就打伤了一名密探,原因是那人背后说了苏惊羽的不是,之后时隔不久,又重伤了公子谦,据公子谦自己说,他只是与苏惊羽打了个招呼,才说了没几句话,就莫名其妙被人甩到了树上。”

“这个君清夜,在折腾什么。”贺兰陌拧了拧眉,随后想到了一个可能性,眉头又舒展了开,“莫非…他只是想做戏,先取得苏惊羽的信任,他对她维护,只是为了让她卸下防备,好方便他动手?”

第145章 你这是在砸我的招牌

“这…”黑衣暗卫沉吟片刻,后道,“属下也不敢妄下推断,殿下何不把君清夜叫来一问?”

“也好。”贺兰陌沉声道,“入夜之后,你去把君清夜叫来,切记不要让其他人注意到,万一君清夜真是想获取苏惊羽的信任,切莫不能让苏惊羽得知他与本宫有来往。”

“属下明白。”

午间的日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花叶,打在树下藤椅上互相偎依的两道身影上。

“小羽毛,你让我问小青这两截小枝上有什么秘密,我已经帮着你问出来了。”贺兰尧一手揽着苏惊羽的肩头,另一手握着两截小枝,“这上面,抹了塞北的醉梦香。”

“醉梦香?又是个什么玩意?”苏惊羽拿过他手上的两截树枝,冷哼一声,随手往后一丢,“塞北,我那三妹前不久才与她舅父从塞北游玩归来,要说这醉梦香是她抹上去的,真是一点都没冤枉她。”

“醉梦香,在塞北属于稀有且昂贵的香料,本身具有安神作用,点在香炉中,能让人睡得更加安逸,但不宜用量过多,且不能与草木之香混合,否则就成了摧残神智的慢性毒药,若是涂抹在室外的树木,香气散的快,对人无影响,若是涂抹在室内盆景上,香气则会滞留在室内,那可就…”

“与草木之香混合,会摧残神智?”苏惊羽拧眉,“那我若是把她送的那两盆树在屋子里放上个把月的,我岂不是要变疯子了?亦或者傻子?”

“何止是疯傻。”贺兰尧悠悠道,“小青说了,要不了一年就得翘辫子,且这醉梦香的香气很淡,会被树木的气味覆盖,寻常人很难察觉出来,仵作验尸,得出的结果只会是暴毙。”

贺兰尧语气虽悠然,眉眼间却隐隐浮现嗜血杀机。

“这招玩的真漂亮。”苏惊羽啐了一口,“好吧,有些人给她机会她就是不珍惜,这死白莲花,我难得大发善心一回,和她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曾放话,只要她不参与贺兰陌对付我的计划,无论我与贺兰陌怎么斗,都尽量不伤害到她,我与她斩断来往,桥归桥路归路也就是了,她却非不依,说是不舍得我。”

“平日里姐姐妹妹叫的那般好听,事实真相却让人忍俊不禁。”贺兰尧低笑了一声,“看吧,小羽毛,这世间血缘亲情尚且能如此凉薄,还有什么是值得你信任的?唯有我而已。”

“贵族之家,血缘亲情多数是很凉薄,但你也不能一棒子打死一船人。”苏惊羽靠在他肩窝上,悠悠道,“还是寻常百姓家好,多数是血浓于水,不会出这么多幺蛾子。”

“可叹你与我的出生,注定要在算计人和被算计中度过。”贺兰尧似是不在意的一笑,“我倒还好,注意到我的人并不多,可小羽毛,盯着你的人却不少,你站在光明处,而我站在黑暗中。”

他就如同黑暗中的一只黑手,甚少有人能捕捉到他。

可苏惊羽却不同,她一直在明处与人作对。

“阿尧,若是一直这样,我在明你在暗,倒也没什么不好。”苏惊羽低笑一声,“你瞅瞅你做了那么多缺德事,可有几个人注意到你了呢?这说明你隐藏自己相当成功呢,我倒是想隐藏自己,做那种不为人知的幕后黑手,可问题是如今我已经隐藏不了自己了。”

“总隐在暗处,似乎也没意思。”贺兰尧捋了捋她的头发,“过些时日,我也来明处陪你玩一玩可好?”

“咳,不用了。”苏惊羽轻咳一声,“我还是喜欢你低调一些的,呵呵呵…”

本以为他在宫中已经很没有存在感,可他这般的祸水容颜,走哪儿都是个祸害,她就怕他哪一天忽然心血来潮想蹦出来和她一起玩,他的光华就掩饰不住了。

如今他只是众人眼中的病秧子药罐子,看似脆弱无害,以致于不会有人想来害他,即便有,那也多半是被她连累。

他若是能一直这么安逸下去就好了。

“小羽毛,无需担心我。”贺兰尧将头倚靠在她的头顶上,“母妃临走前,曾给我留下一段训诫,让我谨记在心。”

苏惊羽闻言,微微一怔,“什么训诫?”

贺兰尧闻言,只低笑一声,“小羽毛这么聪明,不妨猜猜?”

“你什么暗示都没有。”苏惊羽眉梢轻挑,“这让我可怎么猜呢?给点儿提示?”

贺兰尧道:“你且按着我母妃的性格,猜一猜。”

苏惊羽陷入了思索。

贺兰尧的母妃,是一名真真正正的柔善淑女,没有半点儿伪善成分的女子。

那么以她的性格,留下的训诫应该是——

“孝敬长辈?宽厚待人?一心向善?少动杀念?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苏惊羽说着都有点儿想颤抖。

这些个要求贺兰尧根本没有一点能做到。

“小羽毛,为何说到最后,你的语气有些发颤?”贺兰尧悠然的语调在耳畔响起,“难道我在你眼中,是很可恶的么?”

苏惊羽当即道:“绝对不是。”

你小心眼,凶狠,残暴,笑里藏刀…哪里只是可恶那么简单的。

但这些话她自然只是腹诽,没有说出来。

贺兰尧并不知她此刻心中的想法,只笑道:“与你所言倒也是差不多的。她的训诫是:不可随意伤人性命,不可残害骨肉同胞。那时候,我是应允了的。但之后过了没多久,我便发现,我的耐性真的不怎么好,母妃的话总是时不时在我脑海中响起,于是,很多时候我都选择了让别人帮我动手,尽量不自己动手,这么一来,我手上便不会沾染太多血腥了。”

苏惊羽眼角几不可见的一跳,“第一条你是必定做不到了,那么第二条呢?不可残害骨肉同胞…当初为何要帮我杀贺兰夕婉?我明明已经整垮了她,我可以自己动手的。”

“我没有杀她呀。”贺兰尧的语气十分无辜,“她是死在乌啼手上的,我可没碰她半根头发丝。”

说的好像那不是他吩咐的一样。

不过他能这么想,也好…如此一来,也算是完成了一半他母亲的训诫。

她自然是不会去拆穿他的。

“在这样的世道,我若是遵循母妃的话,能活到现在那可就是奇迹了。”贺兰尧嗤笑一声,“我至今仍然不知当年那两个意图染指我母妃的人是谁派来的,若不是他们,我就不会在母妃面前杀人,母妃也就不会惊吓之后抛下年少的我去出家,可笑我那时只顾着一时痛快,没能留下活口查一查幕后人,否则…”

越说到后头,他的语气愈发寒凉,苏惊羽察觉到他的语调中似是蕴含着一股隐忍的杀机,连带着握着她肩头的手都有些收紧,收紧…

这样的情绪,不是个好现象。

道家人把这种情况称之为——心魔。

“阿尧,回神了。”苏惊羽忙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腰,紧接着又问道,“等会儿要吃桂花糕还是梅花糕?”

“都要。”贺兰尧的思绪瞬间被扯回,握着苏惊羽肩头的手也稍稍松开了一些,“小羽毛,我方才…是不是弄疼你了?”

这会儿,他的语气又变得分外柔和,甚至带着点儿小心翼翼。

苏惊羽顿时失笑,“没有,我只是觉得你有些不对劲。”

“每每想起母妃那件事,我还是会愧疚自责,但我——并不后悔。”贺兰尧垂下了眼眸,“我忘不了她那时望着我的眼神,惊恐又难以置信,仿佛在看一个怪物,也许她那会儿觉得,她一直以来护着的孩子,其实真的是一个不祥之人吧,她那般善良的人,却生出我这么恶毒的孩子。”

“你不需要愧疚自责,你只是保护好你想要保护的人。”苏惊羽忽然伸手反抱住他的脖颈,“凡是难以两全,若想自保,又要保护他人,当然只能选择——杀戮,换做是我,我宁可让别人死,也不让我和我在乎的人死,人都是这么自私的,阿尧,不伤人性命这一点,你是做不到的,但不残害骨肉同胞这一点,你还是可以做到的,若是他们想来害你,或者害我,由我去解决。”

“不。”贺兰尧唇角扯起一抹凉薄的笑意,“小羽毛,我只答应了母妃不残害骨肉同胞,却没答应她,不对他们造成精神上的打击,精神打击,不伤性命,这不算残害吧?你说,贺兰陌最看重的是什么?”

苏惊羽眼角抽了一抽:“…”

果然,阿尧永远不会做一个老实人。

精神打击?贺兰陌最看重无非就是他的地位…

“想要打击他,方法有不少。”苏惊羽低笑一声,“比如他请来杀我的君清夜,足够他气上几天的了。”

贺兰尧闻言,唇角的笑意微微一僵,“别提这个人。”

“好,不提不提。”苏惊羽掩住眸中的笑意,而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阿尧,你那易容高手小黑,现在可有空?让他帮个忙,为我弄一张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贺兰尧轻挑眉头,“要什么样的人皮面具?”

“要和苏怀柔那张脸,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苏惊羽挑唇一笑,“多久能做好?”

“明日之前。”贺兰尧笑道,“怎么,小羽毛又想出什么整人的注意了?”

“很快你就知道了。”苏惊羽笑的柔和,“她如今已经准备害我,我焉能不给予回击?我要打她个措手不及。”

月明星稀,皎洁的月色照耀着极乐楼的琉璃瓦上的银色小铃,流转出一片柔和的璀璨。

极乐楼四楼,珠帘之后,逸出一道低沉悠漫的声音,“二公子那边,如今是个什么状况?”

“公子,二公子是当真打算反悔了。”珠帘跟前的黑衣人说到这儿,似是有些无奈,“并且二公子可是放出话了,如今苏惊羽是他要护着的人,他不杀,还不允许咱们手下其他人杀,谁要是敢对苏惊羽下杀手,那就是和他过不去。”

“呵,看来他又有新的目标的。”珠帘后的人低笑一声,随即漫不经心道,“只是不知道,这苏惊羽,他能中意多久,既然他暂时想玩,那就随他玩吧,顶多不过十天半个月的也就腻味了,届时再杀不迟,当初做这笔交易,原本就没有规定时限,十天半月,也算不上太久,且让贺兰陌等着就是了。”

“公子,属下觉得…”珠帘前的黑衣人说到这儿,似乎是有些犹豫。

“觉得什么?”正对面传来一道幽冷的声音,“有话就直说。”

“属下觉得这次二公子不像是玩闹,倒像是认真!”黑衣人道,“从前,他总是太容易得到,因此没有多久他便失去了兴致,可这一次情况却大不相同,那女子一点也不买二公子的帐,丝毫不给面子,甚至还——抽他。”

“你说什么?”珠帘后的人声线陡然拔高,“那苏惊羽,抽了二公子?怎么抽的?”

“用…鞭子。”黑衣人眼角耸动,“昨夜二公子回来时,就是带着一身的伤痕回来的,那伤痕分明就是鞭伤,伤痕不浅,看着像是下了狠手的,奇的是他还一点儿也不生气,属下们问起的时候,他只让我们别多问,后来是有人帮着他上药时,他给说漏嘴了,说什么,第一次让人抽,感觉似是不赖…被抽,是疼,被美人抽,是享受…”

“噗!”他话未说完,珠帘后传出一道喷水声。

“公子?!”

“无妨…你继续说。”珠帘后的男子声线依旧是优雅沉稳的。

“二公子说漏了嘴,属下们心中也猜了个七八分,必定是那苏惊羽抽的,二公子说,不允许我们到您面前多嘴。”

“这个混账玩意。”珠帘后传出一声低斥,“我君家人何时这等窝囊,竟然被一个区区小女子抽的满身鞭伤,你给我把他叫过来,我倒要问问,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这苏惊羽如此不知好歹,此女怎能留着…你去给我把二公子找来,他若是不来,你就告知他,我明日要召集五成的杀手,截杀苏惊羽。去!”

“君祁攸!你敢截杀我看上的人?你这是要跟我作对不成?你明日要是敢派人截杀她,我拆了你的极乐楼,昭告世人,你这极乐楼楼主是个做人头生意的土匪!一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卑鄙无耻的杀手头子!”

“我不放那样的话出来,你能过来见我么?”珠帘后的人听着外头气急败坏的呼喊声,只一派悠然道,“你既然来了,那么我且先不动她就是了,过个十天半个月的,犯不着我动手,你自己就该动手了。”

“怎么?你以为我又是闹着玩的么?”君清夜冷哼一声,抬步上前,一把掀开了那碍眼的珠帘,望着倚靠在檀木椅子上的斗笠男子,“这一次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别说十天半个月,三年五载我恐怕都不会腻味的。你那一百颗夜明珠退回给贺兰陌没有?”

“你这是在砸我的招牌,坏我的生意。”君祁攸不咸不淡道,“给你半个月的机会,随你怎么玩闹,半个月之后,苏惊羽的首级必须交给贺兰陌,一百颗明珠是小,信誉是大。”

“明珠重要还是我的终身大事重要?”君清夜冷嗤一声,“怕我砸了你的招牌,简单啊,把雇主杀了不就得了?”

他的话音落下,一室静默。

好片刻的沉寂后,对面那人斗笠下逸出一声轻笑,“你在和我说笑话么?”

“哦,我忘了,那是太子爷呀,住在守卫重重的东宫里,身边高手环绕,即便我如今暂时还得他的信任,运气好能杀的了他,他一死,我也必定不能安全地走出东宫的。出的了东宫也出不了皇宫。”君清夜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随后摩痧着下颌,“瞧我这记性,把他当成一般人了…也罢,趁我如今还能得他信任,我把他那份协议书偷过来,不就好了么?”

极乐楼做生意,都是白纸黑字立下字据,签字画押为一式两份的协议,雇主一份,极乐楼主一份,协议至交易结束后失效。

君祁攸又是好片刻的沉默,而后问道:“当真就那么喜欢那个苏惊羽?”

“喜欢呀,又漂亮性格又独特的一妞儿。”君清夜说到这儿,面上又浮现点点喜悦之色,“最让我满意的是,她不喜欢我,我对她多好她都不买账,如此不把我放在眼里的,是不是很特别?她每每看见我都想骂我抽我,如此火辣的性格,深得我心。”

“我看你是脑子里进水了。”君祁攸斗笠下的眉眼间浮现一丝嫌恶,“如此不知好歹,你却还喜欢,就因为她漂亮?”

说到这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即接着道:“不对,等会儿…我这才想起来了,当初贺兰陌来这儿做交易的时候,分明说苏惊羽相貌丑陋,你起初也说,你对丑八怪没有性趣,还承诺了贺兰陌买一送一,杀苏惊羽,外带一个美女,名唤宁若水的,怎么这会儿你却说苏惊羽漂亮?莫非是贺兰陌弄错了?”

“宁若水什么样子我没见过,据说是个妃子,哎呀,不管了,肯定没有小羽漂亮,也不会有小羽那样的性格,而小羽…谁说她丑的?贺兰陌这个骗子,老子最恨别人骗我了,他说小羽面具下是个丑陋无比的胎记,简直是信口雌黄!”君清夜说到这儿,似是十分气愤,“什么狗屁胎记,明明就没有,我只看见一张如美玉般无暇,毫无瑕疵又不施粉黛的容颜,啊,那叫一个漂亮!他竟然骗我说那是个丑女害得我差点儿要了美人的性命,若不是在打斗中小羽的面具给掉了,我差点就杀了她了,我好懊恼,我和小羽的初遇如此糟糕,难怪她不喜欢我。贺兰陌这臭骗子!”

“面具下的胎记?”君祁攸并没有心思听君清夜的一番懊恼之言,重点只放在了‘面具’‘胎记’这两个字眼上。

那竟是个戴面具的女子?

这让他不禁联想到那一日夺了蓝晶石的那个姑娘。

他素来爱乐成痴,可生平难逢知己,那一日把他珍藏多年的蓝晶石拿出,只是为了寻一知己而已,起初他还以为寻不到,没想到后来,出现一个风趣又端庄的姑娘。

那日匆匆别过,之后在街上又偶遇了一番,可那姑娘没认出戴着斗笠的自己,抢了他的马就跑,之后…他就没再见过她,让手下人去打探,也还未探出什么,只因唯一和那姑娘有联系的李家公子出游去了。

那姑娘也是戴着面具,面具只有小半块,位于右边脸颊上,遮挡住整个脸庞的三成。

想到这儿,他不禁问道:“苏惊羽戴的是什么样的面具?”

“左边…额不对,右边?”君清夜听着他的问话,抬起了手,在自己脸上胡乱遮了一番,最终遮在了右边脸颊上方,“对,就是这个位置,从眉心道鼻翼,再斜过来,到耳后,遮挡着大概三成的脸,因为在宫中,除了皇家的暗卫,其余人是不允许蒙面的,所以么,要遮,也只能遮一点,得让人认得出来才行,我真不明白小羽为何要遮着自己的脸…诶,你问这个干什么?”

迟了一点点~谢谢妹纸们理解~退烧啦~再吃两天药就好~

小十的情敌逐渐冒出水面…要么就没有,那么以来一大波…我好过分~

第146章 不识货真可怕

君祁攸怔住。

真的是她?

会是她么?

“二弟,你当真没有记错?”君祁攸从椅子上起了身,目光中划过点点惊诧,“你确定她的面具是戴在这个位置上的?她大概多高,身形如何?”

其实他心中已经确认了七八分,只是,依旧想再确认一遍而已。

“当然没有记错,除了小羽,少有人戴面具戴一半的。”君清夜虽然疑惑君祁攸为何问出如此多关乎苏惊羽的问题,但还是抬手,比了一个高度,“大概这么高,小羽的身形是挺高挑的,削肩柳腰,身姿窈窕,总之从相貌到身形到性格,都很对我的胃口就是了…”

君清夜说着,又自顾自的欢喜了起来,忽的,像是想起了什么,顿时墨眸眯起,抬眸望着身前人,“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莫不是又想害小羽了?我告诉你,你若是敢…”

“我敢你就如何?你还要跟为兄叫板不成?”不等君清夜说完话,君祁攸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门,“行了,往后,我不会再害她了,你犯不着再跟我瞎折腾,贺兰陌的那百颗夜明珠,等你偷回了协议书,退回给他便是了。”

“当真?”君清夜顿时一喜,却也没放下疑心,依旧有些狐疑地看着君祁攸,“为何忽然你就妥协我了?你方才还说我要砸了你的招牌,这会儿,你又打算放弃贺兰陌的生意,为何?方才又为何问我那么多关于小羽的问题?你说,你是不是认识小羽?”

“我认不认识她与你何干。”君祁攸转过身,背对着君清夜,“你想要的,不就是让我放弃贺兰陌这单生意,不再派出杀手么,我同意就是了,你废什么话。”

“原因呢?”君清夜追问着,“总该有个原因,我就问你,你是不是认识小羽?你认识的,对不对?”

“告诉你也无妨,我认得她。”君祁攸说到这儿,顿了一顿,继而道,“但她,却不认得我。”

他们二人头一次碰面,她戴面具,他带斗笠,不过她的面具只遮着脸上的一部分,大致轮廓他还是记得住的,而他,斗笠遮的是整个脸庞,她又怎么能认得出他?

大街上抢马的时候,她与他也就是匆匆一眼,这世间戴斗笠的人也不算稀奇,但她那样的面具,却是少见的。

她曾说,她貌不惊人。

她说,她叫霜满天。

而这会儿,他的兄弟却说她是个美人,她名唤苏惊羽。

这丫头,原来在外都是说谎话的,连个真名都不留下。

不过想想,倒也是可以理解,也许她并不愿意认识不相干的人,以致于——用假名。

“你认得她,她不认得你?”君清夜细细思索了片刻,随后笑道,“也对,极乐楼楼主素来神秘,有多少人能见到真容,想必小羽是来极乐楼买过东西,而你明明见过她,却不知苏惊羽是她,想必她当初留下的是假名?”

说到这儿,她唇角的笑意一敛,“听说你最近一直在找一个女子,我问过手下的人,是在夺宝大会上一鸣惊人的一个姑娘,难不成那就是小羽?你…你该不会要抢我的小羽?!”

君清夜说到后头,已经是瞪大了眼。

原以为老哥要杀她,自己倒还是可以挡一挡,可现在算个怎么回事?要和他抢女人?!

“你想多了。”君祁攸背对着他,轻描淡写道,“一见钟情这样事儿,怎么可能发生在我身上,为兄只不过是欣赏她的歌喉与曲子,你若能把她抢回来倒也好,我想问问她上次夺宝时唱的那首歌叫什么名儿,她只留下了词,却没留下歌名。”

君清夜闻言,稍稍放下心来,“原来如此,好吧,我若是能把她拐回来,让她再帮你多写几首曲子也是也是无妨的,不过,她可不好拐啊,唉。”

“她不好拐,你不能加点儿劲么?”君祁攸的语调慢条斯理,“无所不用其极,骗来也好,强行拖来也好,再不成,迷晕了扛回来也好。”

“不成不成,这么一来小羽必定不会对我有好印象!”君清夜拒绝的干脆,“我自有我的方法,不劳你费心,也不用你插手。”

君祁攸闻言,不再回答,斗笠之下的唇角却是轻轻扬起。

夜色深沉,子时未至,左相府中依旧有几间房屋灯火未熄。

苏惊羽端坐在桌边,借着明黄色的火光,打开了一个木质的盒子。

里头躺着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

回府之前,她已经同贺兰尧说了,明早告假不进宫,今夜她还有别的事,他就在自己寝殿里睡便好了。

从盒子里拿出了那张人皮面具,质地柔软纤薄,比白纸厚不了多少,据说这是小黑一个下午的成果。

苏惊羽想着,这人有着这样的一个本事,以后出去走江湖,光是靠卖人皮面具都能赚个盆满钵满了,据说在江湖的黑市中,人皮面具也是奢饰品,分三六九等,按着材质竞价,材质好的,比珍稀珠宝便宜不了多少。

阿尧手下可真是人才辈出。

苏惊羽低下了头,将面具缓缓地敷到了脸上。

像是在——敷面膜。

只不过这玩意可比面膜有黏性。

花费了小片刻功夫将人皮面具戴上了,苏惊羽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套粉嫩的衣裙上。

她素来不喜欢这种粉嫩的衣裳,不过今夜——只能勉强穿一穿了。

将身上玄轶司的制服褪下,换下了那套粉嫩衣裙,她又到了梳妆台边,将头上简洁的马尾放下,梳成——凌云髻。

她那三妹最喜欢的一个发式。

望着铜镜中那张温婉如水的面容,苏惊羽撇了撇嘴。

三妹啊三妹,你不仁,我便不义了。

梳妆好了之后,她起身到了屏风边,拿过了挂在屏风上的一件黑斗篷,而后到了屋子角落的柜子边,蹲下身,打开了床下密道的机关。

下一刻,床底下响起‘笃——’的一声。

苏惊羽起身,到桌边吹熄了烛火,而后借着透过纱窗的微弱月光,钻进了床下的密道里。

子时,夜生活刚刚开始。

大街小巷虽已经冷冷清清,可花街柳巷却是做生意的时候。除青楼楚馆之外,还有一处,夜间也频频有人走动,那便是——极乐楼。

极乐楼崛起不过数日,便被帝都中人奉为——除青楼楚馆之外,第二大销金窝。

有趣的是,楼中奴婢俏丽,小厮俊俏,男客大多美婢来迎接,女客则是俊俏的小厮来迎——但也仅仅是迎客而已,没有皮肉生意。

比如此刻——

“这位姑娘,不知您此番来,是来买,还是来卖?”

一名秀气小厮望着才踏进门槛的女子,眉眼弯弯。

但见那女子身着粉色衣裙,外罩一件黑斗篷,帽檐压得很低,但还是能依稀看清她生的如花似玉,面若桃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