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羽说这红狐狸脾气不好,但不知为何,这红狐狸与他见面以来,都处得很好,一直十分温顺。

或许是他比较讨喜?

“小家伙,你说,我是不是比贺兰尧讨喜多了?”月光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吃了晟火莲,我这身子骨便会好转了,不能在此处停留了,我得回谪仙殿去了,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清冷又无趣的地方,你想跟我一起去看看么?若是不舍得我,就陪我几日?”

花火拱了拱他的手。

月光笑道:“那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苏惊羽才离开月光的屋子不久,便听到身后有人呼喊她——

“惊羽姐姐!飞鹰传书!”

苏惊羽听闻此话,当即回过头,“快给我看看!”

乌啼跑了上来,将手中的字条递给了苏惊羽。

苏惊羽将字条展开,望着上头的内容,面上绽放一抹喜色,“太好了。”

女帝同意了她的请求。

并且,还给了她一个帮手。

说来也巧,女帝有个侄儿最是喜欢四处游山玩水,这次刚才游到了出云国境内,女帝信上说,她也给那位侄儿传了信,让他作为使臣,有鸾凤国的皇室成员作为使臣去跟出云国皇帝要人,更有说服力。

“天助我也。”苏惊羽唇角扬起一丝冷冽的笑意,“老皇帝,这次看你还有什么招。”

一晃眼,便到了夜里。

御书房内,皇帝将堆积的奏章全部批阅完毕,舒了一口气,站起了身。

他的事儿忙完了,该去处理天牢的那个小子了。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下一刻,便有宫人急急忙忙地奔了进来,朝他道:“陛下!鸾凤国的使臣来访!”

“鸾凤国的使臣?”皇帝微讶。

要说出云国与鸾凤国的关系,原本是可以更好的,前段时间原本要送八皇子去给鸾凤国大公主做入赘驸马,谁料到那大公主被人杀害,且那段时日鸾凤国的公主们像是集体中邪了一般,不是失踪就是得病,又听说他们朝中有内乱,女帝也就没了联姻的心思,将八皇子遣送回来了。

联姻不成,两国关系自然不如设想中的好,但依旧通商,也不能说是不好。

鸾凤国的使臣此番来求见,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皇帝道:“请他们进来。”

宫人退了下去,不多时,便将人带到了。

进来的是一男一女,那男子一袭锦衣,面容俊朗,颇有贵气,看似王孙贵胄;那女子一袭白衣,身形纤瘦,脚步轻盈,面带白色轻纱,看不清她的相貌,只能看见一双清冷的眸。

“鸾凤国世子尹默玄,见过陛下。”男子冲皇帝微微骇首,算是打了招呼。

“鸾凤国国师霜满天,见过陛下。”白衣女子开口,声线清凉而平静。

皇帝只觉得那白衣女子的声音有些许熟悉,但很快的,他便忽略了这个问题。

“两位使臣远道而来,可是有什么事?”

“我们来,向陛下要一个人。”苏惊羽不咸不淡道,“请陛下将我们鸾凤国的王夫归还。”

“什么?”皇帝一时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贵国的王夫?朕何时见过?二位的意思让朕有些不太明白了。”

“若是我们的消息没错的话,今日中午,陛下您便扣了我们的王夫,如今他就在您的天牢中,虽然我们不知王夫与陛下您有什么恩怨,但料想陛下您兴许不知我们王夫的身份,我们女帝陛下可以不跟陛下您计较这个,请您将王夫尽快归还,莫要伤到两国的情谊。”苏惊羽的语气毫无波澜。

皇帝却是被她这话震惊了。

犹如耳畔响起一道雷,让他一时间没法回过神。

他扣了鸾凤国的王夫?

他中午只捉拿了一个人,那便是贺兰尧。而这两个使臣的意思,竟然是说——

贺兰尧成了鸾凤国女帝的王夫?

苏惊羽望着皇帝的神情,自然是明白他被惊到,便轻描淡写道:“我们的王夫与陛下您是父子,这一点我们知道,因此,女帝陛下也不责怪您拿了他,但如今他已经不仅仅是贵国的皇子,更是我们鸾凤国的王夫,我们了解到,他在贵国竟是通缉犯,这一点我们也很吃惊,但如今他的身份不一样了,不是陛下您想拿就能拿的,陛下您若是不早些放了他,只怕会影响到两国的关系。”

“这怎么可能呢?”皇帝沉下脸,“朕虽然未曾光临贵国,但朕记得,贵国的王夫似乎是姓何,贵国王夫的背后有贵国最大的富商,这位富商与我们出云国的几位有名的富商常有往来。朕记得很清楚。”

“陛下的消息真是不灵通。”苏惊羽淡淡道,“何家一门乱臣贼子,何家的那位首富更是在前段时间遭到刺杀,致使何家大乱,成了一盘散沙,为了争夺第一富豪何蕴留下的家财,可谓是亲属相残,让人看了都心寒呢,如今何家满门皆垮,何王夫病中卧榻之际,已经被女帝陛下废黜王夫之位,我们的新王夫,便是贺兰公子。”

苏惊羽说着,拿手肘顶了一下身侧的男子。

“啊对!”尹默玄当即附和道,“我们女帝陛下想让谁当王夫就让谁当王夫,陛下您为何连我们鸾凤国的内政都要质疑?我们陛下后宫佳公子成百上千,别说是王夫了,即便是随随便便的一个后宫的公子,也不是陛下您想扣就能扣的,陛下,您应该立马放了我们的王夫!如若不然,也别怪我们不讲情面了!”

皇帝的脸色黑如锅底。

苏惊羽趁热打铁,“陛下,听说你们出云国也有一位神通广大的国师,不妨请他出来给点儿意见,这样如何,我与您详谈此事,我们世子,去见见王夫,好确认他的安危。”

皇帝静默片刻,随即道:“既然二位使臣这么说了,那朕也不能拂了女帝的面子,牢房那种地方,怎能让贵客进去?这样吧,世子,朕让人将他带去太行宫中,今夜二位使臣也暂住那宫里,那原本就是给异国使臣居住的寝殿。”

“好啊!牢房那种破地方,本世子这辈子也没去过,还是陛下您想得周到,谢了!”尹默玄说着,朗声一笑,随着宫人离开了。

一刻钟后,太行宫内。

贺兰尧立于荷花池边,身侧站着两名看守的侍卫。

果然,那鸾凤国的女帝还是个讲信用的人。

也不知老皇帝此刻心中是怎样的想法,是难以置信?还是快气炸了?

换成任何人,都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吧?

然而,他就是喜欢打人一个措手不及。

忽听身后响起了些许人声,贺兰尧回过头。

那人一袭浅蓝锦衣,腰间束着的是颜色同款的腰带,面容清俊约莫二十好几的年岁,明眸含笑弯起,高挺的鼻梁之下是一双淡色的薄唇,此刻正勾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那男子正和身边的宫人说话,一个不经意间,瞥见了贺兰尧,顿时一怔。

他望着不远处那身着雪白衣裳的男子,眸光里泛着一种可以称之为痴迷的东西。

他忽然就快步走上前,问道——

“这位美人,可是从天上来的?”

此话一出,身边跟着的宫人一脸呆滞。

同样讶异的还有贺兰尧。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鸾凤国使臣一开口便是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美人…

这话用来形容女子倒是合适,用来形容男子无端地有些轻佻不正经。

这蠢东西竟然这般称呼他。

他目光一暗,开口声线清凉得好似冬日里的冰,面色却并未有多大改变,“美人?”

寒冷的眸光望着眼前的男子,携着一丝几不可见的阴沉,然而对面的男子却好似没有察觉,依旧以热烈的眼神望着他。

贺兰尧见此,忽的笑了,下一刻,他再次开口,声线中含着一丝笑意,“是在叫我?”

这一声总算是让对面的男子回了神,望着眼前那谪仙般的人,只觉得这仙人的笑容好似春日雪融一般。不禁心中更多了一丝欢喜,唇角也牵起更大的弧度,“当然。”

贺兰尧闻言,面上笑意更深,“你可知道我是男是女?”

“额…”对面的男子挣了一瞬,随即道,“只要是美人,又何必在意男女。”

望着贺兰尧的笑颜,他不禁有些失神,浑然不觉对面那人那魅惑的凤眸之下藏着怎样的危险,只轻声道,“你是本世子见过最好看的人,这般的谪仙之姿,像是那九重天上的仙人…”

本世子?

贺兰尧听闻那男子的自称,眸中划过一缕思索。

想必是鸾凤国哪位王爷的儿子,女帝的侄儿。

鸾凤国果然大多是些以貌取人、色令智昏的流氓,皇室子弟也不过就这点儿仪态。如此想着,他轻描淡写地道:“我不是什么仙人,只不过是凡人。”“诶,此言差矣。”对面那人道,“与你相比较,本世子才觉得自己是个凡夫俗子,敢问阁下姓名?你我相见是缘,不如交个朋友。” 贺兰尧冷淡道:“没兴趣与你为友。”“额…你不说也没关系,本世子总有办法知道的。”对于贺兰尧的回答,那男子也并不生气,而是微微一笑,抬手挑起自己肩后的一缕发,指尖轻轻下滑,一派无比不羁的模样,“本世子是女帝陛下的侄儿,尹默玄,玄世子。”

贺兰尧闻言,面上依旧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也不开口说话。

尹默玄未想到对面那仙人竟淡漠如斯,在得知了他的身份后依旧没点表示,连一句问候都没有,对此,他只想说…有个性。

仙人终究是与凡夫俗子不同,连皇室子弟都敢无视,不同于那些只知阿谀奉承客套的人,有意思。

“唐突了佳人,后会有期。本世子总会知道你是谁的,现在本世子还有点儿事,先告辞了。”尹默玄满含笑意地道了一句,随即转身迈步离开。

他自然没有看见的是,在他转身之际,身后那白衣男子的眸光霎时冷如寒冰,原本还冷漠的脸上,呈现出一丝冷冽的笑意。

美人、佳人…都是些不正经的轻佻称呼。

看这位玄世子的德行,自己若是冒犯他,想必他也不会炸毛吧?

既然如此,那就不与他客气了。尹默玄自然不知此刻贺兰尧心中的想法,正沿着河岸散步,全然没料到身后的贺兰尧会忽然跃起了身,而后——抬腿毫不留情地对着他的后背一踹,将他一脚踹下了河!

老皇帝:这个大招,朕有点吃不消了。

第403章

随着一声‘扑通’,湖面上激起了阵阵水花。

“世子!”领路的宫人眼见贺兰尧将尹默玄踹下了河,顿时一惊,连忙奔到了岸边。

贺兰尧冷眼看着尹默玄在池水中扑腾,面上无甚表情。

池水并不深,那尹默玄扑腾几下子后便被岸上的宫人给捞了回来。

“世子,您没事吧?”宫人给他拍着后背顺气。

尹默玄吐出一些水,摆了摆手,“本世子无大碍。”

说着,他转过头望向前方屹立着的那道人影,竟也不发火,只是撇嘴道:“仙人,你好端端的,为何踹我下水?”

贺兰尧站得笔挺,一言不发。

尹默玄不知他心中是什么想法,也不顾浑身湿透了,又凑上前去,“莫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贺兰尧轻瞥他一眼,不温不火道:“世子还真是好脾气。”

尹默玄见他终于开口说话,喜上眉梢,“那是,本世子一向以平易近人闻名…”

话还未说完,身后跟着的宫人便凑上前来,“世子,您这湿衣裳得赶紧换下来,否则只怕要着凉的。”

“滚开!”尹默玄一甩衣袖,将袖子上的水全甩到宫人身上,“没看见本世子忙着呢吗?一点儿眼力劲都没有!”

贺兰尧见此,轻描淡写道:“你还是去换身衣裳吧,否则若是病了,便成了我的责任了。”

“既然仙人都这么说了,那本世子就依你的意思。”面对贺兰尧,尹默玄又换上了一副友好的模样,“失陪了。”

转身之际,他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他原本是来干嘛来着?

哦对了,是来找他那女帝姑母的新王夫,女帝传信给他,要他与国师会合,作为使臣去找出云国皇帝讨人的。

此番来太行宫,就是为了见那位被皇帝扣着的王夫,但他一看见那穿白衣的仙人,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之前在御书房里,听到国师与出云国皇帝的对话,似乎有提到,他们鸾凤国的新王夫是皇帝的儿子,如此说来,这位新王夫应该很是年轻。

他来到这天行宫,目前为止除了宫人与那仙人也没见到其他什么人…

想到一个可能性,他顿时一惊。

难不成身后那位仙人就是他要找的新王夫?!

那么他方才的言行举止…岂不是冒犯了自己的姑父?

难怪会被一脚踹进水里,原来那仙人是在惩罚自己没眼力劲儿。

想到这儿,他当即折返回去,到了贺兰尧身前,“侄儿有眼无珠,还请姑父…哦不,还请王夫赎罪!”

贺兰尧斜睨了他一眼,“你还是先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再来。”

“是是是…”尹默玄连忙应下,转身迅速跑开了。

贺兰尧收回了视线。

这世子看着像个二愣子,给小羽毛当帮手,也不知会不会添乱。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

“陛下,还未想清楚么?”苏惊羽朝书案后的人悠悠道,“还是说,陛下还不能接受这样的消息?”

书案之后,皇帝的脸色不大好看,“你们口中的新王夫,也就是朕的十皇子,犯了忤逆之罪,朕已经逮捕他好几个月了,当真没想到这段时间他竟会躲到了鸾凤国。”

“世事总是难料,其实陛下大可不必因此事纠结。”苏惊羽心中冷笑,眉眼却是弯起,满含笑意,“陛下与他还是父子,父子哪有隔夜仇?兴许他以前做了什么错事,但如今他的身份毕竟不同了,陛下若是想处置他,请三思而后行。”

“你的意思是,因为他多了一层身份,他就不用扛下原先的过错了?”皇帝语气冷漠,“虽然朕也希望两国交好,但这件事上朕无法妥协贵国,请国师带话给你们女帝,贺兰尧犯下的忤逆之罪,应当怎么抵?”

苏惊羽目光一沉,“女帝陛下希望您看在她的面上,能对此事既往不咎,毕竟您要惩罚的人对她来说有重要的意义,陛下,当真不愿意给这个面子?”

皇帝正要接话,却听宫人来报,“陛下,国师到!”

皇帝道:“请国师进来。”

宫人退了下去,不多时,一道修长的白影踏入御书房,来人一身曳地白袍,银质面具遮脸。

“微臣见过陛下。”他开口,声线清凉缓慢。

说着,他的身影微微越过苏惊羽,正对着皇帝,背对着苏惊羽,将手置于背后,握成拳,随后伸出食指与中指。

苏惊羽望着他比划出来的剪刀手,抑制住心中的笑意。

会做这样的手势,只会是真的月光,而不是月圆乔装的。

月光白日里还在绸缎庄歇息,这会儿入夜了,竟能精神抖擞地来御书房?

如此看来,他的身子骨是好转了。

若是他没有好转,连下榻都很困难,而不是像此刻这样站得笔挺。

他竟然那么快就搞定了小狐狸,让其交出了晟火莲。

“国师来得正好。朕与鸾凤国的国师正在谈论一件事。”皇帝开口,声线不紧不慢,“此事有些复杂,朕想听听国师的想法。”

“陛下所烦恼之事,微臣已经知道了。”月光慢条斯理道,“不就是十殿下那件事么?陛下与鸾凤国的使臣,似乎都不大愿意让步。”

“朕并非不想给女帝面子,只不过,这件事情,若是妥协了,对朕有些不公平。”皇帝面无表情道,“贺兰尧是我出云国的犯人,又是朕的皇子,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朕都有权利处置他,但如今女帝派人来向朕讨要他,这岂不是有些强人所难?朕也不希望两国关系有损,但国有国法,皇子犯法,难道就不能处罚了么?”

“陛下,此事,且听微臣一言。”月光开口,语调悠悠,“皇子犯法,按理不当免责,但国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在国家利益面前,国法显得似乎并不是那么重要,这一点我们且都承认,利益面前无规矩。正如陛下与十殿下的关系,一向不太和睦,十殿下或许对陛下多有冒犯,陛下对他便又恼又恨,既然如此,倒不如眼不见为净,将十殿下给了他们鸾凤国,算是卖了女帝一个人情,十殿下原本在陛下心中就微不足道,既然这样,陛下又有什么不好割舍的呢?”

皇帝闻言,眉头一拧,“朕…”

对于贺兰尧,自然是没什么不好割舍的,左右不过一个野种,是死是活,何足挂齿。

但若是让鸾凤国的人带走了贺兰尧,那他该去哪儿找到贤妃?

且他憎恨贺兰尧,不想就这样让他离开,好不容易将他逮住,又要放了他,之前的功夫岂不是全白费。

蓦地,他想到一个法子,转头问月光,“国师,倒也不是朕得理不饶人,只是朕还想找到他的母亲,当年的贤妃,如今只有通过他才能找到贤妃,若是放走他,朕要找人岂不是极难?若是国师能卜算出贤妃在何处,朕寻到了贤妃,可以将十皇子作为人情,赠予鸾凤国。”

若是能找到那个女人,他倒是可以为了两国关系不受损而饶了贺兰尧,让鸾凤国使臣带走他便是。

终究他最恨的还是贤妃,与贤妃比起来,贺兰尧自然没多重要。

苏惊羽听着皇帝的话,目光一沉。

这皇帝的意思,分明是要拿贤妃去换贺兰尧。

做梦。

贤妃若是到了他手上,哪还能有好日子过?

“陛下,微臣似乎早就告诉过您,微臣的职责,是探测天意,尽力保出云国的安宁,至于其他闲杂人等,不在微臣的职责范围内。”月光轻描淡写道,“贤妃与陛下您,缘分早就尽了,她不在宫中,又与国运无关联,对于臣而言,她就只是一个闲杂人等,微臣为出云国效力,哪来多余的时间耗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陛下,当真要耗光微臣的精力么?微臣若是多管几件闲事,只怕要遭天罚。”

皇帝面色一时有些铁青。

“早就听闻出云国国师颇有能耐,来自神秘的天机门,今日一见,真是幸会。”苏惊羽开口,声线中带着一丝笑意,“本座不才,比不得国师的神通,只会观些星象。”

“能观天象,也是能人,阁下当真是谦虚了。”月光的语气依旧不疾不徐,“虽说我天机门人自幼习观星象占卜,但本座自小便知,在我天机门之外,也有能测天机的能人,虽不是同门,但也是同道中人。”

“客气客气。”

“哪里哪里。”

书案之后,皇帝眼见两人开始神神叨叨,顿时有些头大,“爱卿,你们要唠嗑,能否等出了这御书房再去唠嗑?眼下这事情还没完呢。”

“是在下多话,请陛下宽恕。”苏惊羽心中嗤笑着,面上还得谦虚,“希望陛下能好好考虑此事。”

正说着,又有宫人进来通报。

“陛下,玄世子来了。”

皇帝道:“有请。”

宫人去将玄世子请了进来,只见那玄世子一进来便大喇喇地道:“国师,我方才去太行宫见过姑父…哦不,见过王夫了,我瞧着他那个纤瘦啊,那腰似乎一掐就能断了,敢问出云国陛下,您为何如此苛待他?那般仙人之姿,不念及他的柔弱,也要看在他是您的皇子,总得叫他吃饱穿暖,您这般对他,本世子看得心疼啊!”

皇帝听闻此话,当即拧眉,“他一直就是那么纤细的,朕何曾苛待过他?难道朕会吝啬到不给他温饱?他自小便体弱,你即便每天让他吃一桶饭,他也是圆润不起来!”

“哦,是这么回事啊,那是本世子错怪陛下了。”尹默玄朝皇帝鞠了一躬,而后笑道,“陛下何时让我们将人带走?若是陛下爽快,我皇必定十分感谢,自当有厚礼相赠。若是陛下不爽快,那我们便只好在这儿一直与您说道,陛下可别嫌我们烦人呐,本世子一向很有耐心。”

“玄世子,一定要如此强人所难么?”皇帝的目光有些阴沉。

“是我们强人所难,还是陛下您强人所难?”对于皇帝不善的目光,尹默玄无所畏惧,“即使您不念在我们两国的交情,也念在十皇子是您的儿子,为何就是不愿意放过他呢?”

皇帝磨了磨牙。

每次旁人说贺兰尧是他儿子,都让他无从反驳。

而他不说话,尹默玄便又接着道:“十皇子有错,让我们带回去调教就是了,陛下您若是那么讨厌他,我们带走他,您不就眼不见为净了么?还顺道卖了我们一个人情,也彰显出您的宽容大度,若是陛下不愿意放人,损害了两国的利益,相信你们出云国的臣子们也会不满陛下的做法的,陛下若是还有犹豫,不如将这事拿上朝堂去说,让您的大臣们给点儿意见。”

皇帝冷漠道:“玄世子是在教朕怎么处理事情么?你虽是贵客,却也未免管得太多了。”

这事若是搬到朝堂上,想必会有多数人赞成将贺兰尧送去鸾凤国。

贺兰尧对于出云国而言,原本就无足轻重,拿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皇子去给鸾凤国做人情,朝臣们必定觉得划算。

而他觉得不划算,却又不能将理由道出。

否则在外人眼中,他就成了自私自利、不顾国家利益的糊涂君主。

若是他对众臣说,他扣押贺兰尧只是为了找寻贤妃,那么多数臣子心中想必会腹诽,他为了一个女人而失了明智,犯了糊涂。

“陛下,本世子说的都是心里话,本世子这也是为了您着想。再则,十皇子于我皇有恩,于公于私我们都要讨回他。”尹默玄轻叹一声,随即笑道,“想当年,我皇深受何家的困扰,何氏一族,早有不臣之心,如今得以拔除,我皇心中甚慰。这当中十皇子的功劳可是不小,这锄奸的行为,即使不当新王夫,那也得任重臣一职,你们出云国拿他当根草,我们鸾凤国可是拿他当宝,你不要的草,我们捡来当宝还不行了?陛下若真的要如此霸道,本世子回去禀报我皇,看她如何定夺!”

此话一出,别说是皇帝,就连苏惊羽都有些意外。

这看似不太靠谱大大咧咧的玄世子,竟也是个人才。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将阿尧捧到一个高位,提醒对方阿尧的重要性,同时言语中似乎也透露出一丝威胁。若说之前还觉得他没什么能耐,这会儿,当真是觉得他有股子皇族的霸气了。

女帝找的这个帮手,倒不是平庸之辈。

再说皇帝,听闻尹默玄一席话,自然是气着了。

在他看来,不过是个年轻气盛又自视甚高的年轻人罢了。

但他却不能将他如何。

鸾凤国虽是女子为尊之国,却不可小看,只因物资却十分丰厚。商贸业发达,盛产良驹、精铁,属于泱泱大国之中颇为富庶的一个国度,以致于门阀士族奢侈气派,与他国外交时,总是以财多而压他人气势。

看眼前这世子的气势,都胜过他出云国多少皇子,一个世子,在他国君主面前这般无所畏惧,甚至敢于放狠话,实属罕见。

出云国若是与鸾凤国起冲突,并不是什么好事。

如此思量着,皇帝只能先松了口,“容朕思虑思虑,二位使臣,如今时辰也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寝宫去休息吧。”

苏惊羽道:“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陛下了。”

尹默玄道:“在下明日再来打扰陛下。”

言罢,二人便都转身离开了。

皇帝平复着心情,待二人离开后,便起身,一挥袖将书案上堆起的奏折本子扫到地上,似是要借此泄气。

“陛下息怒。”清凉的嗓音自耳畔响起,“玄世子猖狂,自有他猖狂的道理,陛下倒是不必与他计较,至于十殿下那事,陛下好好思量,切莫因小失大。”

“国师,你看这出云国的老皇帝,当真难相处。”走回太行宫的路上,尹默玄悠悠道,“女帝在信上说,必要的时候,说话可硬气一些,你看本世子方才硬气不硬气?”

苏惊羽轻描淡写道:“硬气,出云国皇帝脸都变了。”

“他再生气能如何?总不能将本世子也扣下,本世子若是在他出云国境内出了什么事,有他头疼的。”尹默玄冷哼一声,“我鸾凤国有钱有粮,盛产良驹,哪里怕这出云国?这出云国虽不可小觑,在财富这一点上,自是比不上我们。”

苏惊羽听得好笑,“人穷志短,人富志强,世子,您可真够傲气的,不过,偶尔还是要谦虚的。”

“这一点本世子知道拿捏,不劳国师费心。”眼见着走到了太行宫,尹默玄笑道,“国师,你见过咱们的新王夫吗?真是个妙人呐,不对,应该说是仙人。我也是奇了怪了,女帝姑母不是铁了心的只喜欢杨绝顶吗?姓何的垮了,还以为这王夫的位置没人坐了,想不到这么快又有新人上位了,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新王夫的仙人之姿,当真…妙不可言!”

又是一个沉迷美色的痴汉。

说到王夫这事…只不过是女帝口头承认,连册封一事都可免,在鸾凤国,这事根本就不存在。

然而女帝金口玉言,她说是便是,若是问她为何还不册封,便说是册封时日待定,等事情一平息,女帝就当没发生过,若是以后出云国皇帝再问,她也只会回答:朕又忽然不想册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