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淡淡道:“不曾。”

虽说这尹殇骨算是个值得交的朋友,但他可不会句句都说真话。

“也是,看你如此不食人间烟火,倒像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尹殇骨笑了笑,随即道,“坐下喝两杯?”

对于品酒,月光还是有兴趣的,便欣然应允,“好。”

装潢华丽的寝殿之内,焚香缭绕,逶迤倾泻的珠帘之后,宁若水伸手揉着自己的眉心。

为何总感觉近日有些心绪不宁?

人似乎也很容易疲倦。

她忽觉有些口渴,便掀开了床幔,下了地,走到桌边去倒水喝。

喝水的时候,余光瞥见了那幅摆在梳妆台边的龙凤织锦,她无声地笑了笑,走上前。

这是苏惊羽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她如今是高阶妃嫔,生辰那天,礼物多得都看不完,她也懒得一个个地去拆开看,最先看的便是苏惊羽送给她的礼品。

这幅织锦,一看就看人喜欢,绣工精致,寓意也很好。

宁若水走到织锦前,伸手去触摸织锦上的凤凰,越看越是喜欢。

而就在下一刻,忽然觉得脑子有些晕乎,她的身躯一晃,险些没站稳,幸亏手及时扶住了织锦的架子,这才站稳了。

怎么回事,最近身体状况有些不妙?

此刻她离织锦很近,几乎脸都要贴上去了,她觉得似乎又一股淡淡的香气在鼻尖流连,这香气不是她平时熏香的味道,有些陌生。

是从织锦上传来的?

她将鼻子贴近了织锦,这么一闻,她又有些觉得不舒服了。

是织锦本身的味道吗?

想到这儿,她扬声道:“迎春!”

“诶!”不远处有人应了一声,迎春听到她的呼喊,迅速跑到她身边,“娘娘您怎么了?”

宁若水道:“你闻闻看,这织锦上是不是有什么味道?”

迎春闻言,将鼻子凑到织锦前闻了闻,道:“是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宁若水又道:“闻久一些,看看会不会不舒服。”

迎春依言照办,好片刻后,道:“娘娘,奴婢没有任何不适,这织锦有什么问题?”

宁若水想了想,道:“去叫御医来。”

“是。”迎春退了下去。

没过一会儿,她便带着一名御医回来了。

“娘娘,传臣来,是有哪儿不舒服么?”

“本宫最近这两天有些不舒畅,具体又说不上来,早晨张御医来把脉了,说本宫没病,可本宫就是不舒服。”宁若水淡淡道,“尤其是刚才,闻到那幅织锦,更加觉得不适,你去看看那幅织锦有没有问题,那上面的香气是什么原料。”

御医闻言,当即走到了那幅织锦前,琢磨了少许时间,惊诧道:“娘娘,这幅织锦是哪儿来的?”

宁若水见他神色不对劲,道:“有什么问题?”

“娘娘,这织锦上的香料不一般,有麝香的成分!正常人闻着无妨,但有孕的女子可是不能接触的,重则会导致流产,请娘娘立即将这幅织锦搬开。”

宁若水闻言,神色一震。

麝香?

她当然知道麝香会造成什么后果。

这幅织锦是惊羽送的,此刻御医却告诉她,这织锦上沾染了麝香。

宁若水思索了片刻,道:“你先退下罢,今夜的事要守口如瓶,不得泄露出去,否则,你知道本宫会怎么处置你。”

宁若水的语气虽平淡,目光却分外冷厉。

御医连忙道:“臣明白了,娘娘还是要早些处理这幅织锦。”

“这事不用你操心,退下。”

将御医打发走了,宁若水朝迎春道:“你也不许泄露出去。”

“奴婢自然明白。”迎春瞥了一眼那幅织锦,道,“娘娘,这是宁王妃送的…”

宁若水不咸不淡道:“你觉得宁王妃会害本宫?”

“不是,娘娘与宁王妃没有任意利益上的冲突,甚至关系还是挺不错的,想来,她不会害您才是。”迎春想了想,道,“或许是无心之失?可能是绣娘的疏忽,麝香这个东西不罕见,不小心沾到也是有可能的,不过这事,可千万不能被外人知道,否则宁王妃就洗不清了。”

“依本宫看来,这不是她疏忽,倒有可能是针对她的一个陷阱。”宁若水沉吟片刻,道,“本宫跟宁王妃来往这么久了,她是什么性格我还不清楚么,她办事从来不含糊,她手底下的那些人可都不是泛泛之辈,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是有本事的,心思缜密的主子,手下的人也不会粗心,明知是要给本宫的礼物,还能疏忽吗?必定是要经过检查才能送来的。”

“娘娘的意思是,这幅织锦可能被小人动过手脚?意图挑拨你们二人?”

“你总算机灵了,本宫也是这么想的。”宁若水轻描淡写道,“宁王妃若是要害我,绝不会用这么简单的伎俩,尤其本宫与她关系那么好,她若有心害我,多得是不留痕迹的好办法,你看随便一个御医都能检测出麝香的成分,我若是因为这幅织锦出事了,事后御医极有可能查出织锦有问题,那她岂不是洗不清冤屈了?她才不会用这种有风险的办法。”

“娘娘英明!那么依娘娘看来,这小人会是谁呢?这幅织锦又该怎么办?要是拿去洗,只怕会不好洗,若是洗皱了那这么漂亮的织锦可就毁了。”

宁若水稍作思考,道:“明日一早,你去一趟东宫,找太子殿下,跟他说,让人把宁王妃接来,还有,她属下有个叫公子钰的,一同叫来。”

“娘娘,为何接宁王妃还要经过太子殿下,您直接告诉奴婢宁王妃的落脚点不就好了?”

“她的落脚点是机密,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好,让你去找太子殿下就对了。”

“是…”

阿尧比她起得早了。

她坐起了身,打了个哈欠,忽然间瞥见帐幔外熟悉的身影走来,她掀开了幔帐,正看见贺兰尧走进屋内,端着一盘子点心走到桌边。

“醒了就穿戴好,下来把早点吃了。”贺兰尧说着,走了上来,坐到了榻边,将她有些凌乱的发稍作整理,“最近睡姿越来越难看,你看你这一头乱糟糟的。”

苏惊羽闻言,轻挑眉头,“你帮我梳?”

“好,帮你梳。”

贺兰尧欣然应允,拉着苏惊羽到了梳妆台前坐下,拿起木梳,帮她梳理着一头青丝。

而就在这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乌啼的声音传了进来,“惊羽姐姐,太子殿下的人来了,说是德妃娘娘请你进宫,对了,她还特别吩咐,要带上公子钰。”

苏惊羽闻言,微微怔住。

特别吩咐要带公子钰?

公子钰是看病的行家,难道若水身体不适?

“宫里太多庸医。”贺兰尧的声线传入耳中,“她想让小青去给她看,还挺有眼光。”

“在你们看来是庸医,其实那些御医也是大夫中的佼佼者,否则凭什么当上御医呢?”苏惊羽笑了笑,道,“若水想喊我去宫里一趟,还挺不容易,她知道我们现在的落脚点属于机密,连她自己身边的人都不愿告诉,还专程跑去让四哥带话,她知道我们跟四哥之间是有信使的,她很周到。”

“她要是随口说出去,那她就属于脑子不灵光了。”贺兰尧慢条斯理道,“如今老皇帝不会明着找我麻烦,咱们也不用隐藏了,明儿就近找个宅子,光明正大地出行。”

“好啊。”苏惊羽笑了笑,望着镜子里的两人,道,“阿尧你快点梳,我要赶着进宫。”

“我又不是专门给人梳头的,梳得慢你还敢嫌?”

“罢了,我自己来,等你梳完大半个时辰都过了。”

宁若水倚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忽听脚步声靠近,迎春的声音响起,“娘娘,宁王妃到了。”

宁若水睁开了眼,下了榻。

片刻之后,苏惊羽带着一名背着医药箱的男子进来了,那男子她见过的次数不多,却记得那就是公子钰。

宁若水将多余的人遣退了,朝苏惊羽道:“惊羽,你送的织锦有问题。”

苏惊羽闻言,有些讶异,“有什么问题么?”

宁若水道:“让公子钰去看看就知道了。”

公子钰闻言,走到了织锦前去,凑近了些,只一瞬,便眉头微蹙,“麝香。”

苏惊羽惊诧,“麝香?!”

麝香,对有孕的女子而言,是大不利。

尤其这幅织锦就摆在这个位置,长久下去的话…

“是经历过处理的麝香,气息很淡,如果不是有点本事的大夫,还不一定能识别出来。”公子钰望着眼前的织锦,道,“绸缎庄的绣娘绝不会如此粗心,更何况,自从王妃有孕之后,庄子里几乎看不见麝香的踪影,绣房更不会有这样的东西,这幅织锦在离开绸缎庄之前,绝不会沾染麝香,是之后有人抹上去的。”

“我相信这事与惊羽无关。”宁若水悠悠道,“且不说惊羽有多狡猾,单凭我与她走得这么近,她想害我有一百种方法,何必挑这种有风险的法子?我更相信这是小人策划的一出毒计,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害我的孩子,更多的原因,是想让我与惊羽反目。”

“俗话说,关心则乱,若是德妃娘娘太在意自己的孩子,即使再聪慧也容易失了判断,方寸大乱,因为焦躁与忧虑是许多有孕女子的正常症状。”公子钰不紧不慢道,“好在,德妃娘娘的脑子还不糊涂。”

苏惊羽瞥了一眼公子钰,“不得无礼。”

公子钰道:“王妃,我说的是实话。”

“无妨,这儿没有闲杂人等,就别见外了。”宁若水笑道,“我找惊羽来,是想问你,有没有法子将织锦上的麝香除干净?我可不敢让人去洗,万一皱了,那不就可惜了。”

苏惊羽道:“不就是一幅织锦么,先将它搬离你这寝宫,你要是那么喜欢,过几天我送你一幅就是了。”

“好啊!”宁若水当即应下,“但这幅我还是想要。”

苏惊羽抽了抽唇角,望向公子钰,“有什么法子能除干净味道,还能不破坏这织锦?”

公子钰道:“小事一桩。”

此话一出,宁若水松了一口气,“那就太好了,能完整保留下来了。”

“这织锦是离开绸缎庄之后才被人动了手脚,准确地说,应该是入了宫之后。”苏惊羽回想起那夜的情形,道,“更准确一点,是从夜宴开始到结束的这段时间,从它离开我的视线开始,到它出现在你的视线里,这段时间枕霞宫的人手正好松散了些,因为许多人都忙着给你操办宴会…”

苏惊羽说到这儿,眯了眯眼,“我大约能想到是谁了。”

当日出席宴会的人,只有一人嫌疑最大,且那人正好缺席了一小段时间…

第419 陷害与反陷害

“此人,与你与我都有结怨,并且夜宴一开始就没有出现,那一小段时间,足够她干很多事了吧。”苏惊羽慢条斯理道。

宁若水当即也猜到一人。

“惊羽,你指的该不会是…”

下一刻,二人异口同声道——

“古月南柯。”

“她的嫌疑是最大的。”苏惊羽耸了耸肩,“除了她,我怀疑不到其他人,这宫里爱作妖的人不少,但与你我都有矛盾的人却不多。”

“如果是她的话,的确解释得通。”宁若水稍稍思考,道,“夜宴当晚我枕霞宫的人虽然比平时松散了一些,但也不至于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混得进来,想要潜入我的卧室,也得有点儿能耐才行,赤南国皇室的公主大多自小习武,古月南柯能悄悄潜入,倒也不算稀奇?”

“是啊,此女文武双全,可惜了,再出色也掩盖不了是个贱人的事实。”对于古月南柯,苏惊羽已经不打算口下留德,“初见的时候,我虽不喜欢她,但她也未给我留下什么坏印象,哪知道世事多变,她如今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诡计多端,心眼坏透了。”

“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缺德了,想不到,还有人比我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宁若水悠悠道,“算是给我点安慰了。”

“犯贱比缺德更可怕。”苏惊羽不咸不淡道,“前者折磨自己,后者折磨他人,你说,作为一个女子,满脑子只围着男人转算什么?短短半年的时间,她的变化如此之大,说到底也是为了男人,还是为了一些对她不屑一顾的人,活该她心里难受,自个儿难受还要拉着别人一起难受,仿佛这样她心里就会好受一点。”

“她是为了贺兰尧?”宁若水眸中似有笑意。

苏惊羽道:“不错。虽然我与阿尧琴瑟和谐,但我的人生并不全被他充斥着,如果他对我不够真心实意,我也不会浪费时间,爱,是要建立在真心真诚的基础上的,如果连这个基础都没有,坚持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人生还有什么乐趣?我从来不会为了不爱我的人烦恼。”

“若是每个人都如你这么想,那么我们将处于一个太平盛世。”宁若水打趣道,“你如今什么都不缺了,偶尔有些混账东西在你面前蹦跶,也算是给你找点乐子不是么?日子不能总被太平充斥着。”

苏惊羽淡淡道:“可我的心愿是世界和平。”

宁若水:“…”

这不是心愿,这是幻想。

“公子钰,将那幅织锦处理一下吧。”苏惊羽说到这儿,忽然心生一计,又道,“将麝香除干净之后,顺便抹点儿别的东西呗。”

“抹点儿别的东西?”公子钰一时有些疑惑,“抹什么?”

苏惊羽唇角牵起一丝浅浅的弧度,“天天都是古月南柯挖坑给我们跳,这次,换我给她挖个坑,还要让她非栽不可。”

一旁的宁若水道:“惊羽,你是想到什么办法了么?”

苏惊羽道:“劳烦若水你演一出戏了,我敢肯定,她会现身的。”

一晃眼便到了晌午。

养心殿四处是一片沉寂的光辉,殿顶,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殿内,皇帝在御案后小憩。

忽有宫人走到御案前,道:“陛下,枕霞宫那边的宫人过来了,说是德妃娘娘身体欠安,似乎是病了。”

如今宫里谁不知道德妃最得陛下关切,尤其是现在有喜在身,生了病自然是马虎不得,她这一病,自然有宫人来告知皇帝。

皇帝本是在小憩,乍一听这消息,当即清醒,站起了身,“混账!不是派了两个御医天天去为她把脉么?怎么还敢让她病了?”

宫人听他的怒斥,吓得一哆嗦,“奴才也不知道。”

皇帝冷哼一声,甩袖走向养心殿外。

“摆驾枕霞宫。”

同一时,东宫。

装潢华丽的内殿中,有焚香缭绕在空气之中,逶迤倾泻的翡翠珠帘之后,摆着一张雪白的软榻。

古月南柯倚靠在榻上,伸出细弱青葱的手,搁在软榻上,由着跪在榻前的宫女帮她涂凤仙花汁的蔻丹。

忽的,虚掩着的红漆大门被人从外头推了开,来人是一名清秀宫女,到了珠帘前,道:“太子妃,方才得到的消息,德妃病倒了。”

古月南柯本是在闭目养神,听到这消息,当即睁开眼,眸中闪烁着些许笑意,“病倒了?”

那麝香才抹上去几天啊,这么快就病倒?

是那麝香的功劳,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这宁若水草根出生,身子倒是娇贵得很。

管她是因为什么病倒的,等会儿,全赖给织锦上的麝香。

想到这儿,古月南柯又道:“陛下知道这事了么?”

“知道,陛下比您还早一些知道呢,这会儿已经赶去枕霞宫了。”

古月南柯闻言,慢悠悠地下了榻,“本宫也要去。”

且看看此事过后,宁若水与苏惊羽的关系还能不能维持下去,宫中的女子大多心机深沉,对外人哪会有十成信任?

古月南柯秉持着看好戏的心态,迈出了寝殿。

一路行至枕霞宫,进殿的时候,却发现苏惊羽也在。

古月南柯见此,面上似有讶异之色,“宁王妃也在呢?”

苏惊羽轻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道:“太子妃也来了。”

“听闻德妃娘娘身体不适,作为晚辈,自然是要来探望的。”古月南柯说着,迈着轻缓的步子到了榻前,望着坐在床沿边的人,道,“见过父皇。”

皇帝淡淡地应了一声。

古月南柯望着榻上的宁若水,见她小脸有些苍白,没有半分红润之色,眉眼间挂着淡淡的疲倦,倒真像是病弱。

她上前一步,关切般地道:“德妃娘娘,现在感觉如何?”

宁若水轻瞥她一眼,淡淡道:“吃过御医开的药,好些了,只是还有些困倦,多谢太子妃的关怀了。”

“德妃娘娘别跟我客套,我来看望您是应该的,您这唇色似乎有点儿发白,应该喝杯热茶。”古月南柯说着,转身迈到了桌子边去倒茶,瞥了一眼身旁不远的那幅龙凤织锦图,状若不经意地道,“这幅织锦可真好看,绣工精致,花色鲜艳却一点儿都不俗。”

宁若水道:“太子妃也觉得好看?本宫也觉得很是喜欢呢,这是本宫生辰宴那晚收到的礼物,是宁王妃送给本宫的,摆在殿内,看着也是赏心悦目。”

听闻两人谈起织锦图,皇帝也朝那织锦望了一眼。

从进殿开始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宁若水身上,倒真是没去注意那幅织锦,这会儿看到了,心底也觉得好看。

“这绣工可真不比宫里的绣娘差。”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话,但已经表明了他对那幅织锦的赞美。

“父皇说的是,我也是越看越觉得顺眼。”古月南柯说着,缓缓迈到了那织锦前,伸出了手,指尖触摸着织锦上的那只凤凰,描绘着它的轮廓。

收回手的时候,她还将手拿到了鼻翼前嗅了嗅。

正是她所熟悉的味道。

“这织锦上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古云南柯说到这儿,顿了一顿,又道,“总觉得这香气有些熟悉。”

宁若水闻言,只道:“许是我寝殿里的焚香吧,我有焚香的习惯。”

“不,这不是焚香的。”古月南柯面色变得有些严肃,“我是学过医的,分辨香气对我来说委实不算难事,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娘娘,这香气与您寝殿内的焚香,不是同一种味道。”

“你纠结这个做什么?”皇帝淡淡道,“织锦拿去熏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必大惊小怪,特意强调。”

“父皇,这香气是…”

古月南柯欲言又止。

皇帝望着她那犹豫的神情,顿时有些不悦了,“有什么话就说,支支吾吾地做什么。”

古月南柯垂下了头,“南柯不敢说!”

她的态度,让皇帝轻拧眉头,“朕让你说,有什么不敢说的?”

“这织锦上的香料是…”古月南柯沉吟片刻,道,“麝香。”

此话一出,皇帝微微一惊,“你说什么?麝香?!”

有孕的女子,所忌讳的物品中,就包含了麝香。

皇帝脸色一沉,目光如箭一般望向了苏惊羽。

而苏惊羽面上也似有惊讶之色,“麝香?怎么会呢?太子妃可不要乱说。”

“本宫何必乱说话?当着父皇的面,本宫还能说谎不成?”古月南柯道,“我方才迟疑,就是想着,说出来之后,会对你有什么影响,谋害宫妃可不是小事,就算你是无心之失,那也有逃不了的罪责,本宫虽然与宁王妃你没有什么交情,但本宫可不会随便冤枉一个人,本宫没有说你想害德妃娘娘,但这织锦上有麝香是事实。”

“哟,那我还得感谢太子妃的大恩大德了?”苏惊羽讥诮一笑,“太子妃这是怕我受冤枉?我竟不知太子妃你如此善解人意。”

面对苏惊羽的嘲讽,古月南柯维持着淡然,“宁王妃何必恼怒?本宫没有指定你就是涂抹麝香的人,兴趣是你手下的绣娘疏忽了呢,你自个儿跟父皇解释吧。”

“苏惊羽,你怎么回事?”皇帝的脸色十分不好看,目光中带着阴沉,“枉你还跟德妃有交情,送给她的东西你竟不知道好好检查?若是她出了什么事,不关你是有心还是无心,朕都不会饶了你!你跟那个逆子,除了惹怒朕,你们还会干什么?若不是太后总保着你们,朕…”

“陛下请息怒!”榻上的宁若水坐起了身,打断皇帝的话,“陛下先别恼怒,臣妾不信这是惊羽做的,万一太子妃判断失误了呢?臣妾与惊羽无冤无仇,甚至关系还是不错的,她没有理由害我才是。”

“朕没有说她是刻意,但即使是她疏忽,那也是错!”皇帝冷声道,“此事你不准护着她,错了就是错了,哪来那么多理由?她的粗心大意险些酿成大祸,你让朕还怎么去宽恕她?来人…”

“等会儿!”宁若水连忙道,“太子妃的判断,不一定就准确无误,没有听到御医的话,这一切都还不能确定呢,怎么就能说惊羽一定有罪呢?就算要给惊羽定罪,也得让御医先确认无误吧?”

“也罢,朕就多喊几个御医来看看,且看有没有冤枉了苏惊羽。”

皇帝说着,便命人去请御医来。

片刻的时间过去,宫人领着三名御医进了殿内。

皇帝冲三人道:“你们三个,去那织锦前琢磨清楚,那上面的香气究竟是什么玩意,一定要给朕仔细检查了,不得有误!”

三人闻言,连忙到了那织锦前。

三人琢磨了片刻,又是摇头晃脑又是窃窃私语,片刻之后,得出了结论。

“回禀陛下,这织锦上的香料并非麝香。”

此话一出,别说是皇帝,就连古月南柯也是一惊。

不是麝香?

怎么可能,那东西可是她亲手抹上去的。

经过处理后的香料掺和了麝香,使其能够依附在织锦上,长久下去,空气中也会弥漫着这股淡淡的香气,一尺之外就闻不出来,但那香气通过鼻子进入肺腑,时间一长,能伤害到有孕女子腹中的孩子。

那麝香的成分是毋庸置疑的,但现在这群御医却说不是麝香,这么多年在御医院都白混了么!

“不是麝香,那是什么东西?”皇帝的眉头轻拧。

原本他是相信古月南柯的,他知道古月南柯学过医,应该不至于判断失误,喊这几个太医再来辨识,只不过是为了证明给宁若水看。

可这些御医的话,却推翻了古月南柯的结论。

“陛下,臣等行医数年,难道会连麝香都认错么?这织锦上的香气闻起来像是麝香,但仔细一闻,味道却比麝香更清淡一些,我们御医院偶然间也得到过此种香料,这东西,是西域一带特产的安神香,经过处理之后依附在织锦上,有利于睡眠。”

皇帝闻言,又道:“对有孕的女子会有影响么?”

御医道:“没有。此香什么人都能闻,不需要有什么忌讳的。”

“看吧陛下,我就说可能太子妃判断失误,她这么年轻,医术肯定好不到哪去,跟老御医怎么比?”宁若水轻哼一声,“差点就冤枉了惊羽。”

说着,她还瞪了古月南柯一眼,扬了扬眉毛。

古月南柯心中震惊,面上还努力维持着镇静。

然而她实在气恼,便导致眉头有些扭曲。

该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