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我流泪了,他们没有人肯听我的话,我提醒了他们不止一遍,最终他们也逃不过一死,后来,我师父告诉我,很多事,你想挽回是不可能的,命运注定的事儿,你就算能预知,也不一定有能力改变,除非,舍得牺牲。”

苏惊羽的心里有些沉重。

预知未来,是一件太虐心的事儿。

难怪天机门弟子要断情绝爱,不与人来往,为的就是不让自己伤心,只有绝情,才不会伤心。

“我当时心中好难过,我一次碰到的好心人,我能隐隐感知他们的危险,我想要挽救,却什么也改变不了,因为我的力量太小,小到救不了一个人。我很讨厌这种感觉,我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如此难受了。”

“之后,我依旧在街头流浪,白天躲在没有太阳的地方,太阳落山后便出去晃悠,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见不得日光,只觉得一见日光浑身疼痛,我看着周围的人们在日光下行走,觉得这个世界好不公平。忽然有一天夜里,有个身着道袍的男子出现在我的面前,对我说,跟着他走,能有饭吃,能永远摆脱这种流浪的生活。”

“我厌恶了饥寒交迫的感觉,我没有考虑便答应了他,更不去想他会带我到什么地方去,我想,再糟糕的日子,也不会比从前更糟糕,他把我带到一个干净的山谷里,给我吃穿,他告诉我,我是天生的卦师,如果我漂流在人间,那么我将难以摆脱痛苦,因为与人交流会产生感情,而我一旦感应到人的危险,便想要拯救,拯救不了,便会伤心,我不想要那种感觉。”

“这个人便是我的师父,他教我,断情绝爱。斩断一切情感,让自己的心平静如一汪死水,那么我就不用再体会那种伤心无力的感觉,他将我关在幽闭的空间里,让我学会静。起初我很害怕,虽然我习惯了黑暗,却不习惯孤独,那种连鸟叫虫鸣都听不到的静谧空间,让人心慌。但时间一长,便习惯了,我努力让自己的心一点一点麻木,薄情可以使我变得轻松。”

苏惊羽听着月光的阐述,只觉得鼻头酸,有种想要落泪的感觉。

但是她心里明白,月光说这些不是为了让她同情怜悯他,而是他寂寞太久了,想找个人说话,说自己的经历,仅此而已。

她愿意倾听他的往事。

“我在幽闭的环境里呆了许多天,我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因为身边是无尽的黑暗,除了有饭吃之外,什么都没得干,我除了想着以后该做什么之外,就是睡觉,日复一日,直到师父把我放出来,他说,我总算变得镇静多了。”

苏惊羽道:“长时间的孤单与寂寞,会让人感到恐惧与慌张,一开始可能会暴躁,但时间最是能消磨人的耐心,耐心没了,便想要爆发,但爆发之后,发现什么也改变不了,最终反而归于宁静。”

“不错,有段时间我很暴躁,我想逃离,但无论我怎么喊叫也无用,反而让自己觉得累,于是我便不再白费力气,安安静静地坐着或躺着,长期不与人交流,让我变得愈来愈冷漠,师父把我放出来那一刻,我很开心,可开心了之后,又觉得人生似乎没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我应该追求什么,我最大的愿望是想要沐浴在太阳之下,但师父告诉我,不可能。”

“之后的十几年,我便跟着师父相处,我发现山谷里的其他弟子都很冷漠,即使有那么一两个会笑的,笑容也完全没有感情,仿佛一个个都是木偶人一般,师兄弟之间只有正常的交流,若是哪一天忽然有人死了,其他人也不会哭不会喊,只会拜一拜,以示哀悼。跟这样一群没有感情的人生活在一起,我也就变得愈来愈薄情了。”

“我以为我一直都要过着这么无聊的日子,但有吃有喝,总比街头流浪来的好,直到有一天,师父告诉我,我可以离开山谷,去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我听到这个消息,一点儿都不高兴,我的喜怒哀乐早已被无趣的岁月磨没了,我很平静地问师父,去干什么,师父告诉我,去守护出云国的君主,去守护那个赐给万民福泽的人。”

“除了出云国之外,没有哪个国度的君主会有天机门弟子庇佑,所以出云国的皇帝总是能活那么长时间,我问过师父原因,师父说,是数百年前,天机门欠出云国皇室的债,欠人家的自然要还,我们天机门的创始人与出云国第一任君主颇有渊源,但这些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我只知道,我的责任就是保佑皇帝不能死,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他能活久一点。”

“我是师父收养,他教会我绝情绝爱,我多年来都不用体会小时候那种伤心无力的感觉,我觉得师父这么做是对的,虽然他严厉,虽然他囚禁我,但这些都是为了我好,只有将我教的冷漠,我才不会为任何一个人伤心,虽然我们这类人都很薄情,但对于很多人来说,是轻松的,感情的羁绊只会害苦了我们,因此师父坚决教我们斩断情根,哪怕同门师兄弟死在你面前,都不要流一滴眼泪。”

是呢。

与其让自己伤心,倒不如让自己薄情。

天机门人知道太多天机,一旦与人有了感情,就试图想去改变他人的福祸,这么做,是违背了规定的。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我当上国师的时候,心中很平静,一点儿都不为自己感到喜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如何?皇后太子都礼让我三分又能如何?连最尊贵的天子都要对我和颜悦色,在许多人看来,我似乎很高贵,很体面,很风光,但…我想对所有人说,这个位置,谁稀罕谁拿去吧。”

月光说到这儿,笑了笑,“虽然不稀罕国师这个位置,但我必须要坐这个位置,这是使命,我白日不能出门,这是个秘密,被人知道必定会有人说三道四,于是我需要找一个白天的替身,我既然断情绝爱,就不怕与人相处会对我产生影响,我找到了你,惊羽,一个异世之人,是有点儿意思,但我起初认为,你只是有点儿特别,对我不存在其他特殊的意义。”

“可是,我依然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你。”月光忽然站起了身,伸手揉了揉苏惊羽的头,“我明明都学会了断绝情爱,为何我还是能被你影响?我最终还是把师父的教诲丢到了九霄云外,我多次告诫自己,不能逾距,要守规矩,惊羽,我是在意你,但我不会追求你,这样对你也好,对我,也好。”

第472章 从不后悔遇见你

苏惊羽听着月光的话,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平日里口齿伶俐,此刻竟然词穷。

她知道月光不需要安慰,不需要同情,因此,安慰的话便会显得多余了。

他跟她说的这些话,平日里应该是找不到人倾诉的,于是,他想找个人做倾听者,说出来之后心情应该也会舒适一点。

“月光,你…”她想了想,问道,“你是从何时开始对我有意思的?回想起这两年来的相处,我真是毫无察觉。”

要不怎么说对待感情迟钝呢。

她总把人家对她的好当成友谊,她从来就不是一个自作多情的人。再有,月光在她心中一直是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形象,他与她之间从来没有一丁点儿暧昧的气氛,于是她从不会多想。

月光与其他的追求者不同,他几乎不会暗示,也从不表达心中的想法,这一点,月光跟四哥太像了。四哥也是将心事隐藏着不愿意透露给旁人,他从来不敢让人知道他对小十有意思。

月光对她也是如此,因为不想给她造成困扰,便选择什么都不说。

“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你动心…这个,连我自己都说不上来。”月光笑了笑,“很多时候,人的感觉是一点一点汇聚而成,日复一日的相处,一点一点聚起的好感,最终变成喜欢,虽然我平时还会谈笑,但我始终觉得自己的心是冰冷麻木的,被师父教导了这么多年,我以为我不会在意他人的死活了,可当我得知你有危险时,我竟然会紧张不安,我已经不记得多少年没有这样的情绪了。”

苏惊羽闻言,目光中浮现些许复杂之色,“月圆说,我最终会害了你…”

“这话,你别听。”月光敛起了笑容,一本正经道,“没有人可以害我,只有我自己。月圆对我的情意,我很明白,但我无法给予任何的回应,她想保护我才会犯傻地来害你,我已经跟她沟通过了,她想开了,不会再做害人害己的事儿,至于她说的话,你不用在意。”

苏惊羽不信,“真的不用在意吗?如果不是因为我会害苦了你,月圆就不会来杀我了。”

“惊羽,你信我还是信她?”月光无奈一笑,“我的确没有太多的日子可活,但不是你造成的,可能会牵连到你,月圆将过错算在你头上,是她不对,我代她跟你们致歉。”

“不用致歉,她的处境我能理解。”苏惊羽道,“我知道她不是恶人,她本意不是要害我,而是想救你,我是你的劫难对不对?我素来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有仇必报,但这件事情,我不怨恨她。”

如果不是为了月光,月圆也不会做那种事。

其实月圆心中也是挣扎的吧?她从来不愿意滥杀无辜,难得害个人,心中一定不安宁。

可怜人罢了。

看在月光的面子上,那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好了。

况且,阿尧也打了月圆一掌解气了,算是扯平了吧。

“惊羽,你总说自己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可在我眼中,你却是个明事理的人。”月光冲她笑道,“无论是尹殇骨还是月圆,你都不曾怪罪过她们。”

苏惊羽道:“我从来只针对我的敌人,而她们不是敌人。”

说到这儿,她抬眸看着月光,颇为认真地询问,“月光,人会有下辈子么?”

“这个问题…”月光想了想,道,“有没有都无所谓,有下辈子又如何?也记不得这辈子发生的所有事了,下辈子会遇上不同的人不同的事,与这辈子没有任何关联,人还是应该把握当下,努力过好这辈子,不用想什么下辈子了。”

“我只是希望,下辈子你能潇洒恣意,不用再有任何束缚了。”苏惊羽笑了笑,道,“我就活了两世啊,依然保留着前世的记忆,也不知,世上能有几人有我这样的经历。”

“你那叫借尸还魂。”月光低笑一声,“真正的下辈子,是从初生婴儿开始,你虽然活了两世,但…也不算是完整的两世。”

苏惊羽道:“这倒是。”

的确不算完整,上一世连个恋人都没有,两世当作一世活了。

人如果有下辈子,她多么希望月光的下辈子能做一个正常人,拥有平淡的幸福。

“惊羽,不要想太多,我都认命了,什么也都看淡了,我并不难过我所经历的,因为比我可怜的大有人在,其实我这一生活得倒也不算糟,锦衣玉食,高高在上,虽然没有自由,但…也不该怨天尤人了。”月光的面上挂着释然的微笑,“我不能带给我喜欢的姑娘幸福,但我能目睹她的幸福,倒也不错。”

苏惊羽冲他挤出一个笑容,“月光,真的谢谢你。”

她知道他什么都看淡了。

她不能在他面前摆出多愁善感的神态,他不想看她郁闷,只想看她欢乐,那么,就笑给他看。

“好了,我不能跟你闲聊太久,否则只怕某位仁兄要打翻醋坛子。”月光面上依旧带着优雅的笑意,“贺兰尧这个人吧,虽然心眼挺坏的,但他却是一个极为靠谱的人,有这样的人陪伴着你,我也就安心了。”

月光说着,目光瞥向了远处树下的那抹身影。

贺兰尧就倚靠在树边,也不知在想什么,难得他们聊了这么久,他都没过来打搅。

月光心中想着,若他不是身为天机门人,若他没有不能见日光的绝症,若他身为正常人,与贺兰尧一较高下,也不知…能有几分胜算?

在没有卜算的能力时,仅仅凭借着寻常人的头脑,跟贺兰尧抢惊羽,能有希望么?

恐怕没有人能回答了。

“其实,再多聊聊也无妨,阿尧不会不高兴的。”苏惊羽望着远处贺兰尧的身影,道,“别看他嘴巴毒,其实,他心中也是感激你的,只是他这个人习惯了对人说不好听的话,不能指望他多么和颜悦色。”

“我知道,他对我的态度,比起对其他人,好了不少。”月光笑道,“因为我是唯一一个不想跟他争的情敌啊。”

说到这儿,他又伸手揉了一下苏惊羽的发丝,“惊羽,谢谢你愿意当我的倾听者,我从不后悔遇见过你…好了,不多说了,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办,这就走了。”

话音落下,他转过身,身形忽然如风一般掠了出去。

不消片刻,就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一路运着轻功,身轻如燕一般掠过空气,直到出了绸缎庄,他才停了下来。

他方才其实,想再拥抱她一次,却克制住了。

贺兰尧就在远处,那家伙要是看见了,只怕要拿刀砍人。

月光如此想着,无声一笑,迈开了步子。

独自行走在清冷的街道上,月色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接下来,该去极乐楼与月圆会合了。

绸缎庄内,苏惊羽走向了贺兰尧所在的位置。

“阿尧。”走近了些,她道,“月光走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也歇息去吧。”

“他刚才摸你头了。”贺兰尧斜睨着她,淡淡道,“他是不是比我温柔呢?”

苏惊羽撇了撇嘴,“胡说什么?”

贺兰尧伸出手,抚上苏惊羽的发丝,“请问夫人,我跟月光的手,谁的比较温柔?”

苏惊羽轻咳了一声,“或许是我头发乱了,他给我理一理而已。”

贺兰尧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要不是看在那神棍不跟他抢人的份上,他一定要冲上去将他整个拎起来扔出去。

“你你你,你最温柔。”苏惊羽道,“他的力道没你轻,还是你温柔,我最喜欢阿尧摸我的头了,来吧,继续,我要享受着你的手指穿过我的发丝的那一瞬间,让我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天堂。”

那么温柔优雅的一个动作,被苏惊羽这么一说,反而觉得肉麻了。

“小羽毛,你还是正常一点吧。”他道,“不需要描述得那么夸张。”

“你看看你,我夸你你还不乐意了,你怎么就这么别扭呢。”苏惊羽挽过他的胳膊,道,“月光方才跟我诉说了心意,你想知道他的原话吗?”

贺兰尧道:“不想!”

那神棍跟她诉说心意?

他一点也不想知道那神棍说了什么。

虽然那神棍不跟自己抢人,但他并不乐意听见那神棍对着小羽毛说些浓情蜜意的话。

“阿尧,别恼,月光素来不是一个肉麻的人,他方才不曾对我说什么暧昧的话。”苏惊羽道,“他的原话是——我不能带给我喜欢的姑娘幸福,但我能目睹她的幸福,倒也不错。贺兰尧这个人吧,虽然心眼挺坏的,但他却是一个极为靠谱的人,有这样的人陪伴着你,我也就安心了。”

贺兰尧闻言,有些意外,“这是那神棍的原话?”

月光竟会夸他。

他当然知道他自己靠谱,但他没有想到,月光会这么说…

那厮一向喜欢损人的,跟他一见面就想争吵。

“这是他的原话,一字不差。”苏惊羽将头倚靠在贺兰尧肩头,“他说,他什么都看开了,什么都看淡了,他希望我能快乐地活,在听了他的经历之后,有一瞬间我其实想哭,但是,我不能流泪,我明白他的心思,他只是单纯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他实在孤独地太久了。”

他说,他从不后悔遇见她。

在他枯燥无味的人生中,她是一味添加剂,使得一向冷漠的他也会有几丝人气。

“他的经历?”贺兰尧伸手环住了苏惊羽,“我忽然也有些好奇,能说给我听听么?”

“好。”苏惊羽点头。

“外头风大,进屋里去。”贺兰尧说着,牵着苏惊羽进了屋子。

万籁俱寂的夜里,某间客栈的客房还未熄灯。

“许姨,这美人煞,长得还真好看。”

尹清罗坐在桌边,望着掌心中的那一粒粉色的药丸。

也就豆子般大小的药丸,粉色的,粉得却不一般。

从很淡很淡的白粉色,到浅粉色、大粉色、粉红色…明明只有一种颜色,却由浅到深,让人觉得有些新奇。

在烛火的映照之下,像一颗粉色的珍珠一般,有谁能猜到这是毒药?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糖呢。

“有句话叫,愈是好看,愈是危险,就像罂粟一样,美丽却有毒。”许氏望着那枚药丸,淡淡道,“清罗,你不是会医术吗?当真不能配出这毒?”

尹清罗道:“许姨,这毒很不一般,我想我真的是没有天赋能琢磨出其中的成分了,难怪这药能卖得那么贵,连功效都那么丧心病狂,我若是能研究出来就好了,可惜,就剩下这最后一颗,这一颗,决不能浪费了。我从未亲眼见过这毒发的过程,上次给苏惊羽的贴身丫鬟喂了一颗,可惜那丫头不争气,没过多久就见阎王爷去了,看不到这毒的毒发过程,有些遗憾。”

之前就听闻美人煞极为可怕,且毒发过程不长不短,十个月。

“毒发过程十个月,中毒者第一个月,通常身上不会有太大的变化,第二个月开始,毒素自体内扩散,肌肤开始逐渐黯淡无光,身体状况也愈来愈力不从心,第七个月开始,身上逐渐长出红斑,分布在各个地方,从一开始的淡红色,发展两个月后成为褐红色,直到最后一个月,浑身上下,五成以上的地方被红斑覆盖,五脏六腑也衰竭,十个月之后,香消玉殒。”

许氏冷笑一声,“这就是美人煞毒发的整个过程,惨不忍睹。当年贤妃那个贱人与苏惊羽的母亲都曾受过此毒的折磨,苏惊羽的母亲被此毒逼到想要自杀,但硬是撑到了将孩子生下才过世,我看过她的死状,死得颇为难堪,苏家人压根不敢外传,对外直说是因病逝世。”

“真有意思。”尹清罗轻笑一声,“那种想死却又不能去死的感觉…呵,一边忍受着容颜被摧毁,一边又要忍着身心的折磨,果然是丧心病狂呢,一定要设法让苏惊羽服下这毒,她现在有孕在身,为了孩子一定不会寻短见,就让她忍受着苦楚一直到她孩子出世那一天,我要看她到底死得有多难看,美人煞会影响到孩子,孩子生下来,会不会也变成丑八怪呢?”

“美人煞毒素会传到胎儿身上形成毒斑,但具体是什么位置那可不好说,苏惊羽出生之时,那毒斑是在脸上的,可贤妃生下贺兰尧时,却是在其他部位,他从小到大也没丑过,可见美人煞对孩子的影响,比对母体少了很多呢。”

“管她的,反正都好过不到哪儿去。”尹清罗冷笑一声,“我在他们手上吃了太多亏了,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失败了,这一次若是败,那可就得赔上我的命了。”

“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他们虽然机敏狡诈,但他们也是有弱点的,他们最大的弱点就是仗义。”尹清罗淡淡道,“人想要真的无敌,就得无情,可偏偏他们不是无情的人呢,朋友情义,血缘亲情,这些都算是弱点,我们挑一个他们身边的人下手,这个人一定要够分量才行,确保他们一定是在意这个人的,这样,就有胜算了。”

“之前挑了海棠下手,真是失策。”许氏道,“海棠虽然是苏惊羽的贴身丫鬟,但贺兰尧可不把那奴婢当回事,杀起来眼都不会眨的,白白浪费一颗美人煞,这一回,一定要选好了人啊。”

“贺兰平够分量,但是不行,老皇帝会灭了我的。”尹清罗想了想,道,“有了。”

第473章 遭到暗算

“许姨,我想到了一个法子,得需要你帮忙才行,不过…有点儿难度。”

听闻尹清罗的话,许氏道:“只要能为我儿报仇,没什么是我做不了的,你说吧。”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极乐楼内,焚香缭绕的房屋中,君清夜面无表情地望着榻上的人。

君祁攸如今不能行走了,白天都要靠着轮椅才能行动,入夜了也得人扶着才能上榻了。

“二弟,别愁眉不展了,这是治愈绝症要付出的代价,我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君祁攸靠着床,淡淡道,“我都不难过呢,你难过什么。”

“你不用强装镇定了,我知道你心中不好受。”君清夜道,“小十说的那个方法,洗髓换骨,我想让你去尝试,却又不敢让你去尝试。”

洗髓换骨,一旦成功便犹如凤凰涅槃,无论是筋脉残缺还是身躯瘫痪就都不算什么了。

可…成功率也太低了。

万一挺不过去,命就搭进去了。

他多么希望这个法子不会有那么大的风险,那对君祁攸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可惜…有利也有弊,不得不让人郁结。

“二弟,你知道我从来就没怕过什么,甚至连死亡也不惧怕,只是,我一旦不在了,剩你一人也太孤独了。”君祁攸轻叹一声,“我若是无牵无挂,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尝试贺兰尧提供的法子,可…好不容易捡回这条命,若是翘辫子了,你们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他也不想做一个废人。

他如今不再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第一财主,他现在就是一个不能行走,没有半点儿武力的人。从前他一个人出门也能来去如风潇洒恣意,如今出门都要带着一群护卫,这让他连门都不想出了。

他本是将死之人,能留着这条命陪伴着家人已经算是不错,不能再奢求太多了。

“没事儿,不着急,我们多得是时间,这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以我们极乐楼的人脉,没准什么时候就能找到高人治愈你了,如今你虽是残疾人,但无病无灾,这日子就先过着吧。”君清夜安慰君祁攸道,“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缺,也的确不能再奢求太多了…”

二人正说着话,倏然间屋外响起了脚步声,而后是下属的声音传了进来,“二公子,方才楼里来了个奇怪的白衣男子,遮着脸,说是来找月姑娘的,自称是月姑娘的师兄。”

君清夜听着这话,瞬间就明白了是谁了。

月圆的师兄…那不就是大名鼎鼎的国师帝无忧吗?

哟,堂堂国师都光临极乐楼了。

但他现在并没有兴趣接见,便道:“那就带他直接去找月姑娘,别来烦我!”

他不喜欢跟那些神棍打交道,神神叨叨的总以为自己很了不起,说话都不爱说明白话,故弄玄虚…让人听着都累。

将下属打发走了,君清夜又跟君祁攸说了会儿话,没过多久,又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君清夜冲门外的人道:“又有什么事儿?”

“二公子,来了一位棘手的客人,我们招待不来,您要不要去见见?”

“不见。”君清夜不耐烦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该关门了,我没心情见客,打发走就是了。”

“可是,对方口气很大,说她有的是钱…”

“再有钱也不会比我有钱!老子说了没心情,楼里生意那么好,不差这一笔!”

君清夜原本因为君祁攸的事便心情不好,一听客人口气那么大,便愈发不想招待了。

“二弟,别这么没耐心。”君祁攸无奈一笑,“虽然我们君家十分富裕,但对待客人,还是需要有诚意,极乐楼的信誉与口碑一向是极好了,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好好经营么?跟客人过不去就是跟钱过不去,你好歹去看看人家有什么需要,没准是一笔大买卖。”

“你还真是不改你的商人本色。”君清夜撇了撇嘴,“罢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去见见。”

君清夜走出了房门后,平复了一下情绪。

老哥说得对,他还是太焦躁了,既然决定了要好好经营,就不能再给人摆脸色了。

君清夜下了楼,被下属带到了一间客房。

客房内坐着一名中年女子,虽然年纪不轻,眉眼间却还存着几分风韵。

君清夜到了她对面坐下,轻描淡写道:“这位大娘,有什么难题吗?”

对面那女子道:“您就是楼主吗?”

“楼主是我大哥,我是二公子。”君清夜淡淡道,“怎么,一定要楼主亲自接待你么?”

“哦不不,只要能解决问题,谁接待我都好。”那女子说着,轻叹一声,“不瞒二公子,是我家女儿有问题,她原本是个美人,可不知为什么,出了个门回来后,脸上忽然长满了红斑,如今变得丑陋了,连门也不敢出,我寻了好多名医都无用,听闻极乐楼是专门为人解决难题的,便过来碰碰运气。”

君清夜闻言,眉头微蹙。

这个问题,只能问大夫。

于是乎,他让人将极乐楼最好的大夫,也就是君祁攸的贴身大夫找了来。

大夫询问了那妇人具体情况,斟酌了片刻,道:“二公子,那姑娘应该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

君清夜道:“中毒?那该怎么解决?”

大夫道:“岭南一带有一种毒花叫赤魔兰,是一种食肉花,若是不慎被那花咬了一口,毒素便会在身上形成红斑,七日之内若是不能把毒逼出来,必死无疑。”

“啊?”对面那妇人当即一惊,“我还以为她只是病了,却没想到这么严重,今日已经是第六日了,二公子,求你救救我女儿,你若能救她,多少钱都给你们,我全部家当都给你!”

君清夜翻了个白眼,继续问大夫,“怎么逼出毒素?”

“此毒,吃药不太管用,其实要救治也不难,在她手腕上划一个口子,找两个武艺高手一前一后将内力打进她的印堂穴和肩井穴,运功坚持片刻,就能将毒素逼出来了。”

“这还不简单吗。”君祁攸轻描淡写道,“楼里高手那么多,随便派两个过去就是了。”

“二公子,完成解毒过程是需要四个人的,两名高手负责逼毒,但这过程绝对不能被打断,否则毒素无法凝聚,会四处逃窜,连同逼毒的两个人也会有危险,这么一来三个人都得遭殃,于是,需要另一位武功高于逼毒者的人在一旁护法,不能被任何因素打断过程,为了以防万一,还得多叫个人去。”

“真麻烦。”君清夜道,“你去挑三个人去吧。”

“楼内的高手功夫都差不多,当初都是一起训练的,差不到哪儿去,选出两名佼佼者去帮病人逼毒,功夫不到家的逼不出来,二公子,此事并非儿戏,若是内力不足极有可能被毒素反噬,依老夫之见,恐怕得劳烦二公子您亲自去一趟给他们护法啊,到时候有个紧急情况,您也好出手帮一下。”

“我?”君清夜拧眉,“解个毒还得本大爷亲自出马?那小女子面子够大的啊?这都什么时辰了,我要去歇息。”

那妇人闻言,连忙道:“二公子,求您救救小女,您的出场费多高?我都给。”

君清夜冷哼一声,“今天才第六天,还有明天呢,明天再说,现在,我要去歇着了。”

一旁的大夫低声道:“二公子,现在咱们楼你就你功夫最好了,老夫这不是心疼自己人吗?您派两个人去逼毒,那两人若是出事了,折损的是咱们自己人啊,楼主对属下一向厚待,这种事儿马虎不得,若是二公子出马就没有问题了,您不是答应楼主要好好经营生意么?那就做一笔大的给楼主看看,也好让他放心啊。”

君清夜闻言,拧着的眉头舒展开了。

是了,他现在不能耍大少爷脾气了。

以前什么事都是老哥处理,他这个二公子就跟吃白饭的一样,还常常闹事摆纨绔子弟的架子,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有点儿惭愧。

老哥现在行动不便,他这个二公子,也该争气了吧…

想到这儿,他道:“罢了,算那小女子运气好,这位大娘,你准备多少钱请本公子?”

妇人泪眼朦胧,“只要小女的命能救回来,二公子您说多少钱都行。”

君清夜道:“那就你家产的三成,三成有十万两吗?”

“有!”妇人当即道,“那就三成,谢二公子!”

君清夜瞥了一眼大夫,“挑两个功夫最好的,再多叫几个人吧,多几个人护法也不是坏事,万一出了问题,还有人能顶上。”

说定了之后,君清夜便带上七八人跟着那妇人离开了极乐楼。

街道之上颇为冷清,被那妇人领着走过了一条街,君清夜道:“你家到底多远?”

“到了到了,前面就是了!”妇人指着前头的一个梅园,道,“就是那园子,二公子请跟我来。”

众人被妇人带进了园子,君清夜打量了一眼园子,占地面积大,亭台楼阁不少,看上去是挺有钱的人家。

“我女儿就在里头。”妇人指着前头一个亮着灯火的屋子,道,“请随我来。”

到了屋子前,将门推开,众人便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子蜷缩在榻上,脸上大半的肌肤被红斑覆盖,但依稀能看出五官的轮廓还是不错的。

“对,这就是赤魔兰的毒。”大夫道,“她中毒已经挺严重了。”

“你们两个,上去。”君清夜点了两个人,道,“一前一后,将内力打进印堂与肩井两个穴道,不要分心。”

“是。”两人应着,便上前将那女子扶了起来,按照君清夜说的,开始运功逼毒。

其余人则站在榻前站成了一排,专注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