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中过迷药,此刻身上还有些软绵绵的。

“拿去,能解迷药。”贺兰平扔给他一颗药丸。

“我今日来,目的只要是提醒你们,千万小心,若是父皇实在做得太过分,尽量不要与他正面起冲突,想要离开的话,随时托人来告知我一声,我会安排你们离开。”贺兰平说着,转过了身,“没有其他的事了,我先告辞。”

说完,便带着无名离开了。

“四哥真的很好。”苏惊羽望着贺兰平的背影,道,“他每回想帮我们,从来都不带任何利益性,他原本那么得皇帝的喜爱,为了帮我们,与皇帝产生了隔阂,皇帝都派人看着他了。”

“我知道他好心,但是小羽毛,我始终不能再与他回到从前。”贺兰尧伸手抚上苏惊羽的发,“还是少见面为好,对他对我都好,等什么时候他真正喜欢上一个人,我也就不再疏离他了。”

“皇帝想必已经知道四哥对你的心思了,否则也不会安排无名在黑市里。”苏惊羽沉下了脸,“皇帝分明就是算准了四哥会买下无名,也许他跟四哥谈了什么条件,四哥才会这么匆忙地赶来要我们离开帝都。”

“让皇帝知道了又如何,无非就是让他更恨我。他是不会把四哥怎么样的,如今他的儿子里只有四哥最优异,他总不能立别人当太子,因此,犯不着担心四哥,顶多挨一顿骂。”贺兰尧笑了笑,“皇帝对我的杀意愈来愈重了,之前还勉强能忍我一忍,只要不在他面前晃悠,他也就想不起我,如今,却是这么迫不及待地要置我于死地。”

“也不知这样的情形还要僵持多久。”苏惊羽摇了摇头,“除非皇帝能放弃,否则,只怕真的要…不死不休。”

“无论如何,我会护着你,以及我们的孩子。”贺兰尧倾下头,与苏惊羽额头相抵,“我有的是耐心,有的是时间,我不信我会输给他,四哥让我们离开固然有道理,但是,我们又能走多远?你现在应当安静修养,决不能跟我东奔西走,逼急了,我也会做出弑君的事情,如果月光要保护皇帝的安危,我与他,只怕也要对立了。”

说到这儿,贺兰尧又开始思索起来。

保护皇帝的性命安危是月光的职责,可是月圆却说,月光活不长。

月光一旦离世,月圆成为新国师,照样肩负着护卫帝王的安危,说白了,他不管是跟谁作对,都没有太大胜算。

他聪明一世,却也赢不了神棍。

难道…最后真的要离开?

也许离开是个不错的办法。

要离开,也要等孩子出世了再离开,现在离开不是明智之举。

“阿尧,我们还是不要逼月光了,他是很守规矩的一个人,他虽然对我有情,但是他更谨记师门的训示,你想杀皇帝,岂不就是与他为敌?”苏惊羽叹息一声,“还是听四哥的吧,我们可以走,暂别帝都,只要我们一家人一起,在哪儿过日子都好,要杀皇帝有太多顾忌,四哥不会同意,他夹在中间很为难,皇祖母年纪这么大,不能如此打击她,四哥说的还是有道理,离开最好。”

“别着急,等孩子出世再说。”贺兰尧冲她笑了笑,“我总是会有办法的。”

贺兰平带着无名回到东宫内,又对他警告了一番。

“本宫觉得你这人不太有原则,贪生怕死又见钱眼开,为了防止你背叛,只能给你服毒,不过本宫也不是太恶毒的人,只要你办事办的好,钱不会少你的,也许有哪一天,本宫高兴了,放你自由,给你大笔金银离开去享福。”

“多谢太子。”无名道,“太子殿下果然比皇帝陛下好说话。”

“本宫好说话,但也是有底线的。”贺兰平冷眼看他,“注意别踩着了。”

“明白。”无名换上了一副恭谨的神色,“我能否问殿下一个问题?”

“问。”

“殿下昨夜醉酒那些话都是故意说的,您是装醉,那么请问殿下说的是心里话吗?您对宁王…”

“本宫对他的心从未改变。”贺兰平颇为干脆地承认了,“你心里不是很清楚明白吗?本宫对他的喜欢是很纯粹的,就只是喜欢,但从不想着能得到什么回报,如果你真的很纯粹地喜欢一个人,你不会要求对方一定要回应你。”

无名抽了抽唇角,“单方面付出,不是很吃亏吗?”

“如果你要这么想,那只能说明你占有欲挺强。”贺兰平道,“我对他,没有占有欲。”

“占有欲不也是爱的一种吗?喜欢,怎么会不想占有?”

“因为我想给他留下最好的印象,我这辈子不奢求他能有一点儿喜欢我,但起码我还是他最好的哥哥,能有这个分量,还不好吗?至少不是一个会轻易被遗忘的人。”贺兰平轻描淡写道,“我一直都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心思,我不喜欢被人挖掘我的秘密,但还是有人不知死活地挖出来并且告诉了他,我从来没有这么想杀人的冲动。”

无名怔了怔,“你当真就如此无私吗?为何会有你这样的人,身居高位,却所求不多。”

“我对他固然好,他对我也不差,我如今的地位,还是他帮我得来的呢,能被他当成亲人一样对待,还要再得寸进尺吗?做人不能心太大,更不能贪,太过贪婪,最终会失去一切。”贺兰平说到这儿,冷笑一声,“我可不愿像我的父皇一样,强取豪夺最后还遭人嫌,成全,永远比掠夺来得更好,学会成全,你心里也会舒坦,你喜欢的人也会感激你。”

无名静默。

学会成全…

是啊,成全会获得感激,掠夺只会获得嫌恶。

可是这世间大多数人不愿意成全,宁可遭人嫌,也不愿被人感激。

这世间,竟然找不到几个像贺兰平这样的人物。

之前还觉得他窝囊,太过卑微,如今,竟然觉得没有人比他更爷们了。真正的爷们,就该是这样的,胸怀宽广,乐于成全。

强取豪夺算什么爷们,只能算是恶霸。

“太子殿下,我敬你是条汉子。”无名难得发自内心的感慨。

然而得到的回应却是被贺兰平踹了一脚。

“本宫当然是汉子,哪用你废话!”

无名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被踹的大腿。

下一刻,忽有宫人来报,“太子殿下,陛下传您去御书房一趟。”

贺兰平闻言,站起了身。

随着宫人去了御书房,皇帝坐在御案后等候,一见贺兰平来了,便将闲杂人等遣退出去。

“老四,听说你今日去见了贺兰尧。”皇帝淡淡道,“父皇昨夜跟你说的那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第470章 我很后悔

贺兰平早已想好了说辞,便道:“父皇所言,儿臣想了很久,认为父皇所说有理。”

“嗯。”皇帝淡淡应了一声,“然后呢?想好要怎么做了么?”

“儿臣愿意听从父皇的建议,将小十设法带回来,关押起来。”贺兰平顿了顿,又道,“但是他的性格父皇您也应该有所了解,他谨慎又多疑,除了惊羽之外,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虽然儿臣与他多年的兄弟情,但他…还是很有防备之心的。”

“是吗?”皇帝轻瞥了贺兰平一眼,“老四,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那个孽障是很聪明,但他也有弱点,朕也不要求他对你全然信任,只要有那么一点儿信任都好,你进出他的地盘又那么容易,如果你真的有心想要算计他,能不成功吗?你明明不蠢,为何总要装蠢?朕看你是根本就没有下定决心吧?你依然不愿意对他狠下心来。”

“父皇,儿臣是真心想要听从您的建议的。”贺兰平一本正经道,“儿臣斟酌着父皇的话,回忆起这些年来我是如何厚待小十的,如果我真的得不到一点儿回报,似乎也太亏了些,他对我远远没有我对他好…”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你是太子,将来是天子,决不能在任何人面前吃亏。”皇帝沉声道,“你记住,天子不需要懂谦让,更不需要委屈自己成全他人,这出云国内就属你我父子二人最高贵,你何必总是迁就着那个孽障?你得到什么?他现在乐得自在,你这心中有些不甘心吧?如果你依然这样不求回报地对待他,那你可真没出息,不配做贺兰家的男儿。”

贺兰平低下头,“父皇教训的是。”

“你心太好,又太宽容,朕总是担心你以后会被小人算计,你必须学会狠心,身为储君,你要牢记一点。”皇帝冷声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朕也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能听得进去。”皇帝冷哼一声,“就怕你左耳进右耳出,朕必须给你定一个期限。”

贺兰平闻言,心中微微一紧,“什么期限?”

“朕让你快点儿搞定那个孽障,就怕你犹豫不决一拖再拖,因此,朕也派了其他人去收拾他,你若是动作不快点儿,朕派出去的人一旦找到机会必然会下死手,你要仔细考虑了,你想救那个孽障,就早点儿抓住他,关进你宫中去服侍你,这样他就不用死了,否则…”

接下来的话皇帝不用说,贺兰平也了然于心了。

若是被其他人得手,那么小十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他相信他们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父皇,你到底派了多少人想去对付他们?”

“这个你不用管,朕不会告诉你。”皇帝淡淡道,“你想保住他,那就快点儿行动,落在你手里,他总不会死,落在其他人手里,朕可不敢保证。”

贺兰平垂下头,“是,儿臣会尽快想出办法的。”

说完之后,他便转身离开。

“月姑娘,请问我们什么时候行动?”装潢华丽又不失雅致的卧房内,花轻盈望着坐在对面的人,面无表情道。

“眼下时机还未到,不用着急。”月圆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道,“再等等,时机一到,我就会告诉您怎么做。”

花轻盈道:“我想知道大概的时间,我们已经在这儿住了两日,总是这么打扰人家,有些不太合适。”

“在客栈住宿能算是打扰么?只要是有钱财交易的,那便称不上打扰,这极乐楼是对外做生意的,我又不是不愿意给钱,是君公子想给我免单而已,我们住在这儿,是以顾客的身份,您不用过意不去。”月圆轻描淡写道,“希望你能再多一点儿耐心,在我的计划里,你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因此,不能出现任何失误。”

花轻盈道:“能否将计划的具体过程说明?我需要知道我应该做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月圆的声线轻缓,“对您来说,不难,也不会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放心吧。”

花轻盈闻言,不再询问。

她猜不到月圆究竟想做什么。

如果不是月圆信誓旦旦地说是为了救贺兰尧,她或许就不会这样事事听从月圆。

不知为何,她讨厌与这种看透一切的人交流,总觉得他们预知了未来,看破了人情冷暖,却总是喜欢让平凡人去猜测,太爱卖关子。

这让她难免想到月恒,那个她唯一喜欢过的男子。

他早就对她说过,他们无法相伴一生,他会先弃她而去。

他果然说对了,她根本无力挽回。

他走了,她的心原本也该死了,但是为了他们的孩子,她依旧愿意好好活下去,将孩子养育成一个谦谦君子,能像他的父母一般仁义良善。

她与小十几乎朝夕相处,从小就教给他许多道理,可是最终他依旧不能成长为她心中想象的模样。

这是为何?

一切都脱离了预想,她无法面对她一向乖巧的孩子忽然变得暴虐嗜血,她只好脱离了红尘俗世,入了佛门,每日面对青灯古佛,活在清净之中。

偶尔还是会想起月恒。

月恒,我如今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呢?

这辈子,活得有些糟糕。

月圆望着出神的花轻盈,道:“您在想我师叔吗?”

“人都已经不在了,想还有什么用。”花轻盈淡淡道,“在杏林的时候你问我后不后悔与你师叔在一起,我现在回答你,后悔,我很后悔,与他在一起的时光太短暂,他除了留给我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什么也不曾给我,让我这一生过得孤独又寂寥。”

“我是嫔妃,他是国师,我与他在一起原本就于理不合,知道内情的人一定会笑话我红杏出墙水性杨花,但我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我这一生没有想过要在后宫活出一番天地,对于皇帝我并无感情,只是鄙夷,我当初明明白白地拒绝入宫为妃,结果呢?他依旧强逼我入宫,他给我他认为最好的,我却不稀罕,我背着他找人,这是我的错么?”

月圆闻言,道:“不是您的错,但帝王心就是如此霸道,你明知是他错,却也无法抗议,他是这个国度地位最高旳人,即便他有错,在他自己的眼中,他也是无错的,更不会有人去指责他的错误。”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深觉无奈。”花轻盈也不知为何会对这个才认识两日的女子说心里话,但她下意识觉得,对方是一个靠谱的人。

“帝王是最不愿意承认错误的人。”月圆摇了摇头,“他治理国家,给万民带来福泽,他受臣民的崇敬与爱戴,他不允许别人对他说‘不’,他将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他对得起出云国的百姓,因此,即便他强取豪夺,那也只算是小小的罪过,与他的功德相比,显得就微不足道了。他是可以比任何人都任性,历任国师都将帝王的任性看在眼里,但没有人会去指出来,更不会试图去劝他改正。”

“可惜我不想包容这样的任性,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花轻盈难得冷笑一声,“我这辈子从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伤得最多的反而是我的亲儿子,为何?因为他与我意见相左,与我是两个极端的人,我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儿他父亲的影子,他不是皇帝所生,性格却像皇帝,偏激易怒,狠辣残酷,是我赋予他生命,我悉心教导他,他却成为我最讨厌的那一类人。”

月圆道:“与皇帝想必,贺兰尧还是好很多,至少他看重情义,而皇帝陛下,却比谁都凉薄。”

“不管怎样,小十的性格我始终无法容忍,但我没有忘记他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这次你说他有难,我能帮的上忙,那我便来救他,但是从此之后,我与他再无瓜葛,下次他再有苦难,我也不想知道,也许是上天要给他的惩罚,他作恶多端,是该付出点儿代价。”花轻盈面无表情道。

花轻盈啊花轻盈,你活得这么累。

太坚持自己的想法,又太过单纯固执。

不过你放心。

你很快会解脱这样的烦恼…

是夜,养心殿。

“陛下,国师大人求见。”

“哦?国师来了?快请!”

皇帝原本打算歇息了,一听国师来了,便又回到书案后坐下了。

一袭白衣踏入了寝殿,才要跟他见礼,他便道:“国师无需多礼!国师深夜来此,是不是事情有进展了?国师之前过,能帮朕找到贤妃…”

提及贤妃,皇帝的目光中便有些激动。

他逮贤妃逮了太久太久了,久到他都有些烦躁,现在心中最想的便是那个混账女人能出现在他的面前。

“陛下切莫着急,很快就有眉目了。”月光的语气不疾不徐,“微臣卜算到贤妃的具体位置是在东南方向,且就在这帝都之内。”

“就在帝都?!”皇帝惊愕,“她竟然还敢留在帝都?那她会藏在那儿?贺兰尧之前将她送出去了,难道没送出帝都?既然在帝都那就好办,朕封锁了城门,以捉拿钦犯为里头,派人挨家挨户地搜。”

“陛下,不用如此麻烦,这样做只怕也会打草惊蛇的。陛下也该知道宁王诡计多端,陛下您也在他那儿吃过亏了,不是么?”

皇帝闻言,脸色一沉。

对,不能大张旗鼓,不能打草惊蛇。

那个孽障满脑子诡计,如果他有了防备,也许事情会变得更棘手。

面对贺兰尧,总是不能掉以轻心。

“那依爱卿之见,我们该如何?”

“陛下,您信得过微臣么?”

“朕当然信得过国师。”

“那就好。”月光道,“微臣能算出大概位置,但还不够精准,陛下您不需要派遣任何人,只要微臣自己出马便好了,微臣允诺陛下,七日之内,必定找到贤妃。”

“好,好!”一听月光给出了期限,皇帝颇为干脆地应了下来,“国师是要出宫去寻么?需不需要朕派人贴身侍候你?”

他都已经等了那么久了,再多等几天也不介意。

“陛下,不用派任何人,微臣习惯了独来独往,自己能应付任何事。”月光的语气毫无波澜。

皇帝闻言,道:“好,那就依国师的,朕相信你。”

“多谢陛下信任。”

月光离开养心殿后,便出了宫。

如今,当真是光明正大地随意出入皇宫了。

皇帝倒也守信,没有派人尾随着监视,想必是知道派了人也会被发现吧?

月光唇角勾起一丝无奈的笑意。

走在清冷的街道之上,远远地看见一座还亮着灯火的高大楼台。

那是极乐楼。

师妹和贤妃已经在那儿呆了两日了。

这一次的计划,有一个很好听又很荒凉的名儿。

丧钟敲响。

至于这丧是指何人…

有人死,才能有人生。

缓缓地走向那极乐楼,转念一想,还是先去另一个地方好了。

前段时间在谪仙殿总是被外面的眼线监视,他已经在宫中闷了许久。

终于寻到了借口出来,他应该先去见一见他最想见的人。

毕竟在这世间停留的时间不多了。

不到亥时,苏惊羽还未入睡。

“小蓝啊小蓝,你可真是幸福。”苏惊羽坐在白玉石桌边,伸手抚摸着桌上蹲着的小猫,悠悠道,“只有你,没有烦恼,整日吃饱混天黑…”

小蓝喵呜了一声,一双幽蓝的瞳孔瞪着苏惊羽,似乎对她说的话有些不满。

“它怎么会没有烦恼,它这么有灵性,只怕是已经思春很久了。”贺兰尧在一旁道,“它自诩高贵,寻常的猫儿不爱理,因此总是找不到伴,你说,上哪儿能找一只猫来配我们小蓝呢?”

“还是让它单着吧。”苏惊羽道,“只怕它有了对象,就被拐走了,到时候将你这个主子给忘了,单着好啊,它的心里就只有你了。”

“惊羽,你这么说,对这小猫儿似乎有些残忍了。”蓦然间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

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苏惊羽一听这声音,当即目光一喜,“月光?”

贺兰尧轻咳一声,“神棍,你进我后院就跟进你家一样随意?”

“别这么小气了,我知道你心里不介意,只是想找个借口与我争执而已,不跟我吵你就浑身难受是吧?”月光轻叹一声,走近了二人,“你看看你,这么久了还是如此幼稚。”

贺兰尧斜睨他一眼,“再胡言,别怪我不客气。”

“你这庄子外的眼线还真多,幸好我避开了。”月光径自坐了下来,道,“你把皇帝惹毛了。”

“就算我不惹他,他也不会放过我。”贺兰尧嗤笑一声,“看一个人不顺眼,你可以随便找个理由收拾对方,我就算不去惹他,只要他想起我母亲给他戴绿帽子,他这火气可不就上来了,我就是再安分守已又能如何?在他看来还是个孽种。”

“所以,无论怎样他都看你不顺眼,你也就不让着他了,总想与他作对。”月光的目光中似有笑意,“出云国也就只有你敢这样挑衅皇帝。”

“我知道庄子外有很多眼线,但那又如何?也不过是些酒囊饭袋,就算我全找出来,杀光了,很快也会有新的一批再来,杀不完的,我何必浪费那个功夫?我还心疼我自己的下属呢。”贺兰尧说到这儿,冷笑一声。

“幸好你没有选择离开。”月光道,“他暂时还奈何你不得。”

第471章 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你

“他暂时还奈何我不得,但他想要除掉我的心思却从未改变。”贺兰尧说到这儿,颇为认真地盯着月光的眼睛,“神棍,我问你,你是否肩负着护佑帝王的使命?”

“是。”月光道,“谁坐在国师的位置上,谁就有义务庇佑君主的安危。”

贺兰尧挑眉,“可我记得,你也常常对皇帝撒谎。”

“师门的规矩里,没有声明一定要诚实。”月光悠然道,“算卦师又不是佛门弟子,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又不是和尚,怎么就不能说谎了?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在任何情况下对任何人说谎。”

“故而,我能理解为你对皇帝也不忠诚吗?”

“我忠于师门,忠于天。”月光的语气一派平淡,“我不认同皇帝的很多做法,但那又如何?我无权干涉他做出的任何决定,他是君,我是臣,我有护卫他的责任,却没有指责他的资格。”

贺兰尧笑问,“如果我要杀他呢?”

“那你就去吧。”月光道,“你要杀他是你的事,但我不能让他死,是我的事,国师是君王的守护使者,这是师父从小给我们灌输的道理,我与皇帝的命运,息息相关。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天机门的存在就是为了守护君王,更何况,他不是昏君。”

贺兰尧眉头一拧。

“皇帝性情冷酷,心狠手辣,这是事实,但哪一个君王不冷酷,不狠心?他是这个国度地位最高旳人,他强取豪夺是事实,但他带给万民福泽也是事实,出云国国泰民安,海内升平,这些都是他的功劳,他是一个小人,但他也是一个合格的君主,因此,天机门有必要保护这样的君主。”

月光的语气不疾不徐,只是在阐述着一件合理的事。

“哦,不能因为他与我敌对,就否认他的功德?”贺兰尧笑了,“我又不是救世主,考虑这些作甚?他死了不是照样还有人当皇帝么?未必就会比他当得差劲,出云国依旧会繁荣昌盛,你若是一定要护着他,那就随你的意,我只知他曾经伤害我的母亲,如今又想来对付我全家,对我而言,他是敌人。”

“你们两人别争了好么?”苏惊羽听得头有点大,“难得聚在一起,好好聊天不成么?偏要扯这些恩怨,听得人心里烦。”

月光的三观是正的,从大局考虑,皇帝将这个国度治理得仅仅有条,撇开恩怨不说,至少他是一个合格的君王。

他自私、狠辣、甚至让人觉得厌恶,熟悉他的人才会如此讨厌他,但对于百姓而言,他是神祗。

立场不同,所想的自然也不同。

她与阿尧自然是非常讨厌这人,但他们讨厌,却不能强要求着月光也一起讨厌。

月光只不过是叙述心中想法罢了。

“好,咱们不扯这些恩怨,说些开心的事。”月光笑道。

贺兰尧淡淡道:“最近没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儿,只有一堆糟心的事儿。”

“嗯,最近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不过对我而言,一切都看淡了,没什么值得我困扰的了。”月光说到这儿,忽然话锋一转,“贺兰尧,我有一个请求。”

贺兰尧瞥了他一眼,示意他说。

“我想和惊羽单独谈一谈,可以么?”

贺兰尧静默了片刻,简洁地回了一个字,“好。”

他心知月光是守规矩的人,不会有什么失礼的言行。

一个唯一不想跟他争小羽毛的情敌,那就让他这一次好了。

空气霎时变得寂静,苏惊羽并未说话,等着月光先开口。

“惊羽,有些话,我原本是不打算跟你说的。”月光凝视着她,目光中带着淡淡的笑意,“但是,如今你们都知晓我的心思了,我也就不用瞒着了。”

苏惊羽道:“月光,我…是个迟钝的人。”

“看得出来。”月光笑道,“平时还是挺机灵的,遇到感情的事儿就迟钝了,有时候人家对你好,你只当成是朋友间的情谊。”

苏惊羽道:“或许是因为我情感经历太少了吧。”

“惊羽,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以后你可以告诉贺兰尧。”月光轻挑眉头,“如果不是因为我这一类人需要断情绝爱,我可不会轻易放弃你,我应该有希望成为贺兰尧最强劲的情敌了吧?”

苏惊羽轻咳一声,不知如何回答。

“可惜了,我连争取都不曾争取过,不是因为我不想,而是因为不能。”月光的语气颇为平静,“如我,如月圆、月恒、我们都曾感慨命运的不公,但又只能接受,因为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断情绝爱地活着,要么就干脆利落地去死,与人结合,只会是害人害己罢了。”

苏惊羽道:“你们都是被天机门收养的孤儿,如果你们一开始不入天机门呢?”

“这个嘛,不入也得入。”月光无奈一笑,“我们这些孤儿,其实都是天煞孤星,没有一个人能在父母的羽翼下成长,几乎从懂事起就不知道父母是谁,甚至没有亲人,门内弟子大多都是这样,在入师门之前,我也只是一个在大街上游荡的孤儿,那时我还很小、很小,行走在街道上,我只懂一种感觉,那就是饥饿,除此之外,我真的什么都不懂。”

苏惊羽怔住,“后来呢?”

“后来,我遇到了好心人。”月光说到这儿,眸子里浮现些许追忆,“算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人了吧,是一家面馆的老板,他看见我脏兮兮地坐在门口,可怜我,便给了我一碗面吃,那是我吃得最饱的一餐,那时我虽然很小,却也懂得了感激,我不能见日光,白天便窝在面馆的角落里。第二日那老板一家人要去城外上香祭祖,我看着他,心中忽然涌上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我有预感,他会出事,于是,我拉住他的衣角,跟他说:大叔,不要去,会有危险。”

苏惊羽已经能预想到后果。

小孩儿的话,哪有人会听?更何况是一个脏兮兮的小乞儿,老板多半是没听进去吧。

原来,月光那么小的时候,就会预知未来了。

“他没有听进我的话,只冲我笑,对我说,等他一家子上香回来,再给我吃顿好的。我不依,我扯着他的衣服,很认真地告诉他,出了城门会有危险,他们家里人只当我胡言乱语,或许以为我脑子有问题吧,他们不听我的,走了。”

月光用颇为平淡的语气讲述着,“之后,我坐在他店门口一直等,一直等,天黑了他们都没有回来,后来打听了才知道,他们一家人都被劫匪杀害,那一日,官兵捣了一个城外的劫匪窝点,有几个劫匪趁乱逃了出来,心中气愤难平,遇到过路的店主一家人,便将他们的财物全抢了,一家四口,无一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