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将真相掩埋,才不会坏了天机门的声誉。

至于,该给满朝文武怎样的说法,那就是贺兰平的事了。

“多谢太子殿下的配合。”月光冲贺兰平道,“微臣感激不尽。”

贺兰平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面对月光这样的人,是该憎恨,还是该同情?

元兴三十年十一月初五,出云国元兴帝贺兰兴逝,享年四十八岁。

十一月初六,太子贺兰平登基为帝,改帝号为元平。新帝悲伤不已,下令全国斋戒三日不得杀生。

坊间传闻,先帝死于恶疾,逝世当日,在帝都城外山里的竹林之内踏青,突发恶疾,无药可医。

国师帝无忧言,先帝气数已尽,是国家易主之时。

新帝携满朝文武身着素衣白服举行登基大典,以示哀悼。

“四哥,登基的第二天就不上朝,有些不大合适吧?”

绸缎庄的梅园之内,贺兰尧倚靠着茁壮的梅树枝干,轻描淡写道。

“无妨。”贺兰平倚在另一棵树旁,道,“我只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还没有任何准备,就成了新帝。

这么快就坐在了天子的位置上,他没感觉到一丁点儿喜悦。

“我也觉得有些不真实呢。”贺兰尧道,“你心中记恨着神棍吧?昨天你都拿剑指着他了,后来跟他去了木屋里,出来之后就平静了,为何?他跟你说了什么?”

贺兰平道:“他说…”

话音还未落下,就被一阵嬉笑声打断。

“小十,我要吃糖葫芦!”一道清脆的女子嗓音响起,下一刻,一道杏色身影奔到了身前。

来人眉若柳黛,眼眸清澈,琼鼻樱唇,一副天真少女的模样。

贺兰平望着她,怔了怔。

这娇俏少女一样的年轻女子,与贺兰尧极为相似,正是他母亲花轻盈。

此刻,她正揪着自己衣袖,哭丧着脸,“小十,我看到他们在吃糖葫芦,我也想吃,你给我买好不好?”

贺兰平眼角一跳,“我不是小十,您认错了。”

“啊?你不是?”面前的女子似乎很惊讶,忽然凑近了些,看了看,道,“还真的不是,小十长得比你好看。”

贺兰平无奈一笑,转头望了一眼贺兰尧,“这才是小十。”

“喔!”花轻盈点了点头,奔到了贺兰尧面前,“对,这才是小十,小十,我要吃糖葫芦,还有,还有杏仁糖片,还有…”

“母亲,总这么吃,牙要坏了。”贺兰尧望着眼前的女子,语气哄骗般地道,“牙坏了,就什么甜食也吃不了了,平时这些不能吃太多的。”

“啊?不行,牙不能坏。”花轻盈捂住了嘴巴,“那怎么办?”

“一天只需吃一次。”贺兰尧道,“你今天已经吃过糖人了。”

“这…好吧。”花轻盈低下了头,“那就不吃了,对了,为什么他们都说你是我儿子?我们看起来明明差不多大啊,我怎么可能有一个你这么大的儿子?一定是他们在骗我,你到底是我哥哥呢,还是我弟弟?”

贺兰尧道:“我是你儿子。”

“不可能!我又不老,怎么能有你这么大的儿子?你一定是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

“那你说,你今年几岁了?”

“再过两个月,就二十一了。”

“那我呢?我几岁?”

“你三十九。”

“什么?我这么老?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三十九?我明明是十九,你又骗我!”

贺兰尧望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叹息一声,“我没骗你。”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你们当然可以胡说。”花轻盈哼了一声,“这么明显的谎话,你当我是五岁小孩吗?”

贺兰尧道:“你说对了,你现在的心智的确只有五岁。”

“那你刚才还说我三十九岁,现在又说我五岁,我到底几岁!”

“…你高兴几岁就几岁吧。”

“我…我也不知道了。”花轻盈抚着自己的脸,道,“我早上照了镜子呢,我觉得,我应该像二十几岁吧?我想想,我原来明明是个小孩啊,为什么睡一觉醒来,我长这么大了?他们说我失去了很多记忆,说我是你母亲…”

“他们说得都没错。”贺兰尧耐心道,“您是我的母亲,至于为何如此年轻,可能是因为天生丽质吧。”

“那你爹是谁?”

“什么!”

“母亲,您若是不认我,以后就再也没有糖葫芦吃了。”贺兰尧故作严肃道,“你要是认了,以后天天有好吃的呢,保证你吃得开心。”

“真的吗?”一说到吃,花轻盈似乎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好啊!那我们晚上吃什么?”

“你好好想想要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但是,甜食一天一次,吃完要记得漱口,不然牙要坏的,明白么?”

“嗯!晚上我想吃肉!鸡鸭鱼牛,都要。”

“乖儿子!”

“我去玩喽,哈哈哈…”

望着那跑得欢脱的身影,贺兰平感慨道:“其实这样…也不错。”

在他看来,现在的花轻盈,好过从前的花轻盈。

那一日,她捅了皇帝,受了刺激,一时冲动竟要去撞竹子自尽,可竹子并不是纹丝不动的,被她撞击也会导致晃动,因此,杀伤力倒也不大。

她撞破了头,昏迷了半天,醒来之后,竟不认得所有的人。

她的心智回到了五六岁的时候,整个人变得憨傻,所有人在她眼里都是陌生人。

不过,小孩是最好骗的。

花个一天半天的,也就让她适应了环境。

花未安说,她是受了刺激,再加上脑部受到创伤,才变得如今这样。

这样对脑部形成的双重刺激,通常是难以恢复的。

不过,并没有人因此伤感。

原来的花轻盈,才是真正的容易让人发愁。

现在的花轻盈,却比谁都好说话了,天真烂漫地活着,也好过像从前那样郁郁寡欢,多愁善感。

“现在这样,挺好。”贺兰尧淡淡一笑,“总算不会再抵触我们任何人。”

这是神棍给她安排的最好结局么?

想到月光,贺兰尧的目光一沉。

月光…还有多少时间?

他做的事情,简直是——找死。

这么做,是为了小羽毛吧?

他们与皇帝几乎是不死不休的矛盾,而月光作为国师,使命是保卫君王。

他不愿意帮着皇帝消灭他们,于是就选择了帮着他们灭了皇帝。

逆天而行,能有什么好结果?

其实他大可不必这么做。

他可以来直接告诉他们:你们去杀皇帝吧,我不拦着,也不帮着。

也许那样,他能遭受的惩罚会更少一些。

月光啊月光。

为何…

要这么决绝呢。

贺兰尧抬起眼,转头望向远处的一个八角小亭。

那小亭建在鲤鱼池旁边,小亭之内,有两道人影,一白一蓝。

是月光和苏惊羽。

现在是白天,月光来的时候,撑着一把很大的黑色油纸伞,将他映在地上的影子都包裹住了,他就那样缓缓地走到小亭里。

他说,请求与苏惊羽单独呆上片刻。

贺兰尧垂下了眼。

所有的情敌里,最感激的是月光。

最想打的也是月光。

月光用那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在他,在小羽毛心中留下深刻的记忆。

他们应该永远会记得,有一个叫月光的人。

为了他们,甘愿自我牺牲。

最伟大的…情敌。

“月光,你为何要这么做呢?”小亭之内,苏惊羽颇为愤慨,“你这样做,会面临多糟糕的后果?你若真的那么想帮我们,大可过来跟我们说,让我们自个儿去搞死皇帝,你不需要泄露任何天机,也不需要帮我们做什么,你好好呆在你的谪仙殿里就行了,只要你不参与,你也就不用面临任何后果,你为什么要参与此事?”

他不仅参与了,他还是主谋。

他利用他与生俱来的能力,搞死了一个他本应该保护的人。

“惊羽,你不要生气,小心动胎气。”月光坐着倒茶,依旧气定神闲,“皇帝可不是那么好杀的,你们虽聪明,但要杀他,绝不会比我容易,我若是想杀一个人,那人肯定躲不了。”

“可是,你这么做…”

“惊羽。”月光打断她的话,“保卫皇帝是每一个国师的使命,若是明知他有危难,我无动于衷,依旧是违背了师门原则的,我们天机门与出云国皇室的渊源,是从数百年前便开始维系,天机门的创建人,我们的祖师,与出云国开国帝王有道不清的暧昧,前辈们的事情自然轮不到我们来说,但师门的规定很清楚,我不帮皇帝就是错,害死他也是错,既然怎样都错,为何不一错到底,能让你们少走一些弯路。”

“我们这些与生俱来就带着特殊能力的人,原本就活不了太久,惊羽,不要为我觉得难过。”月光的语气无喜无悲,“上天总是很公平,我们知道得太多了,泄露天机,很可能会影响到无数人的命运,而一旦有了朋友、恋人,就更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当你得知他们有危险,你就很难袖手旁观。”

师门教诲弟子们抛开七情六欲,也是为了让他们人生中不会有心痛的体会。

不心动,就不会心痛。

很多时候他希望自己没有这样的能力,做一个正常人多好,他想要的,只不过是随心所欲。

高高在上的日子,一点儿都没有意思。

若是能有选择人生的机会,他宁可做最平凡的人,粗茶淡饭,也乐得自在。

“月光,你…”苏惊羽顿了顿,叹息一声,“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设那个局的?”

“也就这一两个月的事。”月光悠然道,“虽然我能看透人的命运,但我却不能干涉人的思想,就算是迷魂术也就只能暂时控制人的意志力而已,随着时间久了也就失去作用了,我并不能做到真正完全控制某个人,所以,我便只能想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皇帝的安危,也关系着我的安危,因此,护卫他是我的职责,我若是要做一个称职的国师,就得帮着他灭了你们。历任国师与帝王之间像是签订了契约一样,我若是对他不忠,那也就等于是违反了契约规定,而他若是不信任我,或是对我起了杀心,那么,他自己也不会好过,简单来说,想要两个人都好过,那就是,他给予我信任,而我给予他忠诚。”

“可惜,我与他,他不太信我,我也不太忠诚,他对我只是半信半疑,更多是利用,一直以来,我也不太介意他的心态,毕竟身为君主,多疑谨慎也是应该的。但是,真正让我为难的事还是发生了,你们夫妻二人与他之间的矛盾太深刻,几乎是不死不休,而我无法选择袖手旁观,因为我算到你将来有一大劫,而这一劫与皇帝有直接关系,我必须尽快做出选择,于是,我选择背叛他。”

苏惊羽听着月光的话,垂下了眼,“月圆说得果然不错,是我间接害了你。”

“惊羽,别这么想。”月光淡淡一笑,“没有人能害我,我自己做出的选择,是我自己的事。”

苏惊羽抬头看他,“你策划此事,皇帝都没有对你起疑么?”

“我告诉皇帝,我能帮他找到贤妃,贤妃在他心中占据一个重要的地位,他一听我能帮他,便开始信任我,我找到了贤妃,皇帝便对我更加满意,也难得更信任了几分,之后,我又巧言劝说了他一番,告诉他,还能帮他除掉贺兰尧这个眼中钉,他自然高兴,一切随我安排,师妹对贤妃使用了迷魂术,可以暂时控制贤妃的心神,促使贤妃对皇帝产生好感,皇帝颇为喜悦,以为贤妃开始服从。”

“但其实,早在这之前,贤妃已经被师妹催眠了一回,中了迷魂术的人会听命于施术者,师妹给贤妃下达的指令是,以钟声为信号,一旦听到钟声,便持刀去刺皇帝,所以,我会把地点选在竹林,离那儿不远处就是青山寺,僧人敲钟的声音可以听得很清晰,在酉时的钟声响起的那一刻,贤妃会瞬间想起自己之前接受的指令,大脑在那一刻迅速做出反应,便会毫不犹豫地对皇帝出手了。”

“惊羽,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要你记着我的人情,而是给你解惑,与其你在那儿费劲心思地猜,倒不如我直接告诉你整个过程。”

月光面上依旧挂着优雅的笑容,“希望你不要有任何的愧疚与负担,否则,我会心里不安。”

“你不是说过,人生在世,要任性一回么?”月光打断她的话,“若是一辈子都不懂任性一次,那人活着未免有些没意思。所以,这一次我任性了,我希望你们都能尊重我的选择,当然了,我必须为我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这一切,都很公平,不需要有所抱怨。”

他已经看得很开了。

他自己决定的事,他不想接受任何批判。

因为他会付出代价,所以…一切都很公平。

跟苏惊羽说的这些话,他在竹林里的木屋内也跟贺兰平说过。

他知道贺兰平是在意皇帝的,也在意贺兰尧,因此,常常会觉得为难。

他告诉贺兰平,他会为此赎罪,给贺兰平一个满意的结果。

贺兰平原本十分愤怒,听他说完后,竟渐渐地没了怒气。

或许,贺兰平自己也在茫然。

如果,他必须在他的父皇和十弟之间选择一个,他会做出怎样的一个选择呢?

好在,他不需要面临选择。

皇帝的死与他无关,而贺兰尧也不用再面临无休止的杀机,所以,他心中根本不需要承担任何压力,登基之后,坐好他的皇位就是了。

事后,花轻盈也崩溃了,自杀没成,醒后失去了记忆,心智回到了五六岁,从此,就可以像个孩童般无忧无虑地过日子,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月光。”苏惊羽犹豫了许久,才问出一个问题,“你还剩下多少时间?”

她心里十分清楚,月光…应该没剩多少时间了。

“惊羽,这个时候,不要问这么严肃的问题。”月光笑道,“其实,我应该感谢你,在你出现之前,我真的是个薄情之人,心如死水,在师父的教导之下,活得像一尊没有感情的木偶,虽然这样可以长寿,但是,我并不开心,你出现之后,给我的日子带来了不少的欢乐。”

苏惊羽道:“是我该感谢你才对,你当真帮了我不少,可在感情方面,我当真是个反应迟钝的人,一直以来,你在我心中的形象都是清心寡欲似和尚,不近女色,无欲无求,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对谁有情。”

“别跟我道谢,也莫要跟我道歉。”月光轻挑眉梢,“惊羽,说句实话,一开始,我的确是在利用你,你也知道我的毛病,不能在白天出门,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一个优秀的替身,各方面都让我觉得满意,于是,我选你做白天的国师,来掩饰我的秘密。”

“关于此事,我不怪你。”苏惊羽的目光中浮现些许追忆,“你我刚认识那会儿,算是各取所需吧,我做你的替身,你帮我缓解美人煞的毒发,各自谋取利益,没有谁对不起谁,而且,当国师的感觉确实挺美妙,高高在上,那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优越感,很过瘾,很满足人的虚荣心,跟你比起来,我还是俗不可耐。”

“虽然是各取所需,但因为你我之间始终维持着那种利益关系,也就导致了你不会对我动心。”月光说到这儿,笑了笑,“你只把我当成一个合作伙伴,对我始终存在着提防,你对待感情的要求较为严谨,需要的是那种不含一丝利益的情愫,这就是我输给贺兰尧的地方,喜欢你的人不少,始终没有人能比他更适合你。”

月光此话一出,苏惊羽竟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而就在下一刻,余光倏然间瞥见不远处有两道身影走来,她转头去看,是月圆,还有…尹殇骨。

也不知尹殇骨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她已经把藏宝图拿到手了,却还停留在这出云国,迟迟不行动,莫非是因为舍不得月光?

也就只有这个解释说得通了。

她与尹殇骨,从好友变成如今的形同陌路,真是…造化弄人。

她不怪尹殇骨,尹殇骨即使怨恨她,也没做对不起她的事,算是仁至义尽了。

“月光!”尹殇骨奔到月光身前,“你…”

月圆已经告诉她所有的事情了。

月圆来找她,告诉她,看在她也一心喜欢着月光的份上,带她再来看月光一眼。

月光…竟然设计害死了出云国皇帝。

“公主如果是来指责我的,那就不必说了。”月光望着尹殇骨,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我决定了的事,一向没有人能改变,公主对我的情意,我只能辜负了,希望公主不要责怪任何人,希望公主你,可以忘了我。”

“我不是来指责你的。”尹殇骨平复着情绪,开口的语气却仍然有些许颤抖,“你就告诉我,你还能活多久?你还剩下多少时间?在你最后的这一段日子里,我想…陪着你。”

“公主,你还有大事要做。”月光敛起了笑意,“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我乐意,谁也管不着,你就让我陪着你吧。”尹殇骨伸出手,抚上他的脸庞,“我出生到如今,还没有经历过情,难得喜欢一个人,却没有任何结果,我也不求太多,只想陪你到你离开就好,然后,我再去完成我的大业,以后我或许不会再轻易喜欢一个人,这样也好,抛弃了儿女情长,我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身居高位者,狠心薄情,便不容易被人拿捏把柄,便可以长久居于高位。

她一直很清楚这一点,但是,从喜欢月光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忘了。

她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喜欢一个神棍。

这段注定没有任何结果的缘分,让她感到无奈,却并不后悔。

月光没有甩开她的手,只是淡淡道:“公主…”

“别叫我公主。”尹殇骨道,“太生分了。”

“好吧,殇骨。”月光迎视着她,“你还记得你我刚见面那会儿,我透露给你的玄机么?”

尹殇骨道:“记得。你对我说,我要走的是一条不平坦的路,希望我的本质不会改变太多,否则,一步偏离,满盘输。”

她到此刻依旧不明白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一步偏离,满盘输?

怎么才算偏离?

“我如今可以给你解开这个玄机了。”月光轻描淡写道,“我让你维持你的本质,这一点,你做到了,不过,你差一点儿就偏离了。还记得你当初为了我,想要去杀了惊羽的事么?若是你真的动手了,你的本质就改变了,幸好,你最终还是没动手。”

尹殇骨微惊,“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最终动手了,也就影响到了我的大业?”

“不错,你以为惊羽是那么好杀的?她对你有提防,只不过,没拆穿你,想看看你会怎么做,若是你真的动手,你们之间的关系也就会彻底崩了,贺兰尧绝不会姑息你,他一向会毫不手软地报复任何企图伤害惊羽的人,你觉得对上贺兰尧,你能有几分胜算?你应该感谢惊羽,没把你要杀她这事儿说给贺兰尧听,贺兰尧至今都不知道。”

尹殇骨静默。

原来,她企图杀苏惊羽那一次,是她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步。

她最终没动手,也就没有偏离本质。

若是动手了…就真的像月光说的,一步偏离,满盘输。

其实她一点儿也不想对苏惊羽下手,只是…

她以为杀了苏惊羽,月光就能安然无恙。

终究她还没不能昧着良心下手。

“殇骨,你一向是个讲道理的人。”月光的声音再次响起,毫无起伏,“我喜欢惊羽,又不是惊羽的错,若是真的要追溯起原因,你应该怪我,我若不喜欢惊羽,就不至于让你烦恼了,对么?”

“别说这种话了。”尹殇骨撇开头,“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做伤害她的事了。”

月光闻言,笑道:“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尹殇骨,明辨是非。”

“别忙着夸我了。”尹殇骨道,“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到底还剩多少时间?告诉我好么?贺兰平应该不会逼着你回宫吧?你现在是否能走得开?我想带你去一趟鸾凤国,那儿的山水很美,鸾凤国夜里的星空也很美,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尹殇骨身后,月圆听着这话,垂下了眼,掩盖着眸中的朦胧雾气。

听起来很美好。

来不及了。

“殇骨,谢谢你。”月光冲尹殇骨温润一笑,“但是,可能…来不及…”

话音落下,他的唇角忽然溢出一丝血迹。

这一情形,让尹殇骨与苏惊羽皆是一惊。

“月光?!”

月圆似乎料到了,面上并没有多惊讶,只是神色低落。

“月光,你怎么了?”尹殇骨神色慌张,擦拭着他唇角的血液,“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看大夫…”

说到后头,她的语气中已然带上了一丝哭腔。

她心里明白,看大夫这种话,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月光自己就是个高明的大夫。

他现在的情况,很显然,就是所谓的‘天罚’。

再高明的大夫也医治不了他。

但是,她不想承认,不想接受这样的事实…

苏惊羽的眼眶也渐渐湿润。

他竟然…活不过今天。

“没事的,都别哭了,我见不得女子落泪,尤其是这么多美人都为我一人落泪,这要是传出去,世间男子都得羡慕死我呢。”月光半开玩笑地说着,站起了身,去拿亭子角落的那把黑色油纸伞。

身后,三名女子在为他哭泣。

一个他喜欢的人,两个喜欢他的人。

不要紧,时间会冲淡一切悲伤。

他抬眼望着亭子外那明媚的日光,撑着那把黑色油纸伞走了出去。

身后的三人,没有人阻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