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魂珠不是哪都能买的物事,至少在这方世界,不可能会有第二枚,生产这东西的是在平行第三十二世界,俗称就是异界。

目送玖言有些心不在焉的走远,汐然想及某人总向她抱怨自己有好几日未去“小仓府邸”了,加上本也有些挂心,遂折身回往了冥想室,心思一沉便陷入恒定的灵窍之中。

目光所及,一卷漆黑锁着细密银链的卷轴在精神力所汇之海上静静悬浮着。有声音唤她,略带不满,“你最近忙什么去了,一堆的东西放在我这,觉都睡不好,那块什么什么厉冰石快冷死我了。”

汐然眉梢微挑,径直忽略了那声音中情绪,“厉冰石收集到了?”心中一喜,直直闪身进了那方卷轴。

第4章 封印空间

汐然出生之时,汐族之内便发生了j□j,可惜她那时仍出于迷蒙的心境中,尚未能弄清个前因后果,一切就已结束。

出事的只有汐然的一双父母及其妖仆,连尸身都未有踪影。大执事和其他八大执事则勉力护下了尚为幼儿的汐然,退了敌。

那夜汐族府邸大火滔天,远远的倒映在城墙之外的海面,似一团坠落的天星降下灾难。

一切湮灭却出奇的寂静,甚至没有惊动汐族府邸之外的任何人,平民之人在夜色中睡得安详。

汐然对当时的境况印象深刻,当能发出声声狼嚎的半兽人捣毁门窗闯进居室的时候,父君汐觉暗自将一副卷轴放在她的襁褓里,贴着肌肤,冰冰凉凉的,而后便是一伸手将她推到了赶来的大执事的怀中。那一面就是此生父女一场,所曾有的唯一一次见面。

汐觉留给她的卷轴,即便是日后辅佐她的九位执事也并不知晓,只因那卷轴自贴近汐然的皮肤,便彻底隐没了进去,一点痕迹都无了。

待得汐然日后学习魔法,才发现眉心灵窍精神力汇集之处有一卷漆黑的卷轴,随着精神力的波动悠然浮动。

初见卷轴时并非没有忌惮,尤其其周身皆由细小的银色锁链密密锁着,中央赫然一个血红的大字,封!杀气必显,一瞧就并非善物。且而接近卷轴隐隐伴有声响,好似从极深的地底穴洞中透来的瘆人黑风,一声诡异过一声。

自此,权衡之下汐然只当是守护着一个禁物,将之忽略得彻底。

直到十岁那年,汐然魔法修为大进,突破境界时连带精神力大涨,本是开怀,然第二日醒来原本充盈的精神力却像是陷入泥淖一般沉重而粘稠,全然不受掌控。

诧异之下引往眉心查探,发觉莹白的精神力被聚拢在卷轴之周,像是被牵引一般一丝一缕爬上那锁住卷轴的锁链之上,汐然终于有些动容了。虽是微末,那卷轴也的的确确是在吞噬着她的精神力!

由于是在自己体内,诸多方法都无法实施,而无论怎样想调回精神力,都似是一掌打在了棉絮之上,给人以力道被卸去的挫败无力感。一月下来,种种能用的方法想尽都仍是无可奈何,并无丝毫的进展。

一月后的夜半,冥想室内,汐然面无表情的悬浮在自己的灵窍之中,静默一会终于抬手,触及那杀气凛然的封字,引导精神力骤然聚拢,下定决心狠狠朝卷轴席卷而去。

既然寻不着办法,静等着只会慢慢消减下去,不搏一次还得如何?

但若说真真打消顾虑,决定去揭开封印的缘由,乃是自己精神力被吞之后,清晰可见卷轴之内丝缕漫出来些灰白色的空间之力,成却自己精神力的补品,被点点蚕食。虽然此份空间之力同在空间法阵所见是为七彩的幻光有极大的不同,却同样未有一分一毫掠夺的气息。

汐然还曾特地去洛伊学院问过空间系的法师,导师道愈是纯粹的空间之力,色泽便会渐渐消除变淡,长途的空间法阵启动空间幻光往往带了一丝灰白。

导师嘴中的长途的空间法阵是一丝儿灰白,那纯粹的灰白,空间之力该浓郁到怎样的境地?

汐然瞳孔微微一缩,手掌合拢的那一瞬银锁发出粲然的光芒,几乎要灼伤了她的精神力。

极慢,忍着灼伤之痛,几乎是一寸寸的抹去银锁缠绕纠结之处那让人心悸的字眼。待到那封字彻底消除之时,一股极大的吸力自卷轴处袭来,汐然先是一怔,而后眸色微顿,手指一把扣紧缠绕在卷轴之上的细小银链上,依附封印之法力。那霸道的吸力果真一顿,消减不少。

当四方消停下来,一股极强的生命之力顿时铺展开来,几乎弥漫了整个灵窍,让汐然觉着通体舒畅,不由暗觉此回的赌博八成是赌赢了。

心情大好之后,扬声道,“里面住的那位,我有心释放你,你反扑得却不留情面了些,如今你抓我不成,打算如何呢?”

一月对于锁链型封印的研究,汐然总算心中有了些底,只是释放中央封印并不能完全使得被封印物事逃脱,还需根根斩断外头的银链才行,正是所谓的多重封印。

若是没猜错的话,被以卷轴简直银链封印的多为活物,它吸j□j神力不过为了引得外遭人的注意,乃是个损人损己之招。换得外人一个慌乱之下的反扑,凶兽则可在得以冲开第一层封印的瞬间偷袭在外施术之人,操纵其心神,破开封印,便得解放了。

若是不成,想现下这般,就彻底无害了,因为汐然已然趁其偷袭,对自身精神力的禁锢暂止的一瞬,对其印下了精神牢笼。

远远站着,卷轴那段甚久没有传来声响,汐然好整以暇的任它静着,自己施施然坐着修炼。直等得一个多时辰过后,卷轴之内才响起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们上界的人是不是人人都这么防人千里的,连个小孩都是这样阴险,太让人讨厌了!”奶声奶气,童声稚嫩饱含着怒火,让汐然有些错愕。“还拿笼子锁着我,我又没犯错,你凭什么?!”

那童声自开口之后便骂骂咧咧一直没个消停,乃是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主。汐然从错愕中缓过来,并不理会他多余的言语,适时开口,“你便是卷轴中封印的主妖物?”

“才不是!”他又是尖着嗓子喊,“这压根就没有妖物好么,再说了,哪个妖物身上是精纯的生命之力的?我不过是一只仓鼠,这内空间的主宰是天衍神树,它看我独身无聊,想帮我打开这一扇关闭了许久的门,结果刚启了一丝缝,我都没怎么就被你用笼子锁起来了!”

此言落定,小仓鼠等一会见汐然并无多动摇之意,连话语都不给回一个,偏偏自个又挣开不得那精神牢笼,愤恨之余像是突然颓了几分,声音也不复尖锐,“你锁住我,到底要怎样?”

“只是确认你是否安全。”实话实说。

小仓鼠解释道,“我真不是妖物,卷轴之内封印的是天衍神树。神树因为一些原因引起过位面的大幅度动乱,被天界之人封印。而这卷轴转而流落至此也并不由神树控制,总之我们无心害人的。”

汐然挑眉,“何种动乱?”

“空间,空间暴动。独自存在异界位面本是相互之间隔开的,繁衍于位面之外的天衍神树根须却无意识的将他们串接起来,致使地狱的使魔逃窜到上界,天界的天使能降临凡界,诸如此类的连通,对低阶的位面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遂得最顶层天界之人联力封印。”小仓鼠唯恐不能表以清白,滔滔不绝,“天衍神树体内本就是一方异世界,但这个世界中,唯有的生物就是我,我三年前才衍生,呆在卷轴里天衍灵树也完全不能再打通位面了,根本对你无害的啊,你凭什么这么对我?”语音落后,竟有微微的哭腔,像是含了委屈。

汐然当时不晓是添了哪份的胆子,在小仓鼠终于嘤嘤哭起来的时候,凝起一小股精神力主动进去了卷轴。

进去之后,脚边一个圆滚滚毛茸茸,绒黄色的小东西蜷缩在一团,被一截牢笼控制住,一双溜溜的大眼睛泛着水光,略有些迷蒙的看着汐然,好似反应了大半晌才抖着胡须,“你,你怎么进来了?”

淡淡,“看看里头可是像你所说的那样无害,是则放了你。”

小仓鼠显然被气着了,眼睛圆睁,嘴边几根长长的胡须一翘一翘的,一只小爪子尤为气愤且无意义的朝汐然那方挠去,“我什么都同你说了,你还觉得我会骗你么?!你才是大骗子。”吵闹一阵,一顿,冷然,“那若是我真的骗你,你就不怕我把你精神力给吞了?”

汐然的目光并未有一瞬停留在它身上,四处打量周遭的黑暗,面色平静,“不过躺回床上修养一月,你不是想要清白么。”

小仓鼠心中一动,不做声了,因为两厢比较,倒是这女子做出的让步大些。自己左右是没损失的,顶多是面子上有点过不去。 又见她悄无声息的查探着此方世界,并无多少侵略的意图,也不再骂骂咧咧缩在原地小心翼翼将之瞅着。小仓鼠方是幼年期,又是被囚禁着的,就法力而言距汐然差了太多,忌惮也是寻常。

等到汐然看够了转过身,衣袖一挥解除小仓鼠的牢笼,将之一把提起。两者平视时,女子声音清远,“两件事,想同你这小骗子说说。一,这不止你一个生物,东方有人气。二…”停顿一会,有点无言,“你能不哭了么?”

小仓鼠咋听第一瑟缩了一下,生怕她动人打人,毕竟自己还被她提在手心。听见第二的时候却呆了一下,豪气云干的抹掉挂着的泪珠,哼一声道,“我就是害怕,怎么了!”

汐然提着它左右晃了晃,瞧那浸着眼泪莹莹明亮的圆眸,唇角勾了一丝极浅的笑容,“怕我?”小仓鼠刚要挺起胸膛断然否认,汐然笑容转淡,移眸时自眼角递来冷冷一瞥,小仓鼠顿时连眼神都瑟瑟。

满意看着毛茸茸小仓鼠在她手中缩做一团,汐然这才开口,几分平淡,“怕便带我去东方那看看,乖乖听话。”

对待怎样的熊孩子,就得用怎样的招数。

第5章 空中阁楼

小仓鼠言道让汐然等一会,自己则吱吱的冲黑暗深处连连喊叫了好几声。远方分明没有一丁点声音回应过来,小仓鼠的模样却很是丰富多彩,先是紧张,张牙舞爪一阵,小眼睛一直往汐然身上瞟,一小阵的寂静过后却又明显颓下来了。在汐然手中蹬了几下小肥腿,扒拉一下胡须,哼哼唧唧,“你去便去,神树说不介意,不过倒时候被吓着了可不赖我。”

话音方落,黑暗处飘来一点光团,悠悠荡在身前引路。汐然着眼一扫地面,黑色的木质,给人以难以言喻的凝实厚重之感,果真是在神树的体内么。

依着光团朦胧光泽所见,只有神树牵引的地方和接连卷轴外方的地界才有木质,其余皆是空荡着的,朝下一望好似无尽深渊。明明虚空着,小仓鼠却能不受影响的在上随意乱跑。汐然好奇之下往外边缘走了两步,小仓鼠忙叫唤起来,“你走里方一点,掉下去就真不晓得是去了哪方位面了。”汐然心中顿了顿,听话的往里走两步,紧跟着牵引。

小仓鼠宽下心来之后略有些抑郁,一个一点好脸色都不给的外来者,自己担心个什么劲?如此一不高兴,嘴上就刻薄了些,奶声奶气的吓唬,“哼,你若再欺负我,我便将你推下去,推到下界炼狱去!”可惜走在前头的汐然连一个回眸都没有给它,脚步平缓依旧,将之忽略得彻底。小仓鼠觉着这人实在不讨人喜欢。

直往东,光团引路的尽头,是一闪漆黑厚重的大门,其上爬满了暗银色的法纹,汐然在门口看一阵,发觉这方好似是空间之力最为集聚之处了,灰白的空间之力像是某种半液体半气体的具形物质,从门的那头流泻出来,似雾非雾,萦绕不散。

没甚犹豫一把推开面前的大门,小仓鼠适时跳上汐然的肩头,那神态像是将汐然的肩头当做了王座,抬起的头微微倨傲的望向远端。

展入眼帘,开启的门后并未有光芒倾泻,甚至并未有边界,黑暗无尽的漫开,像是一歩跨进了宇宙虚空。唯有幽蓝的灯笼一盏一盏兀自有序的排列,像是星辉勾描出的一条长廊,延伸隐没在看不清的黑暗尽头。

本是宁静,忽而前方第三盏的灯笼一阵闪烁,晃出来两个勾肩搭背的人影。汐然准备迈入门后的脚步一顿,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小仓鼠。

小仓鼠会意道,“这不是异世界,是神树编织的空间网,名为‘空中楼阁’,交织了大部分的位面异界,形成一条狭长的通道,那通道尽头连我也未曾去过。虽说是连接繁多的异界,却也只能窥得空间的一隅,并不能真的传送过去,毕竟神树承接空间的能力早便被封印,根须尽断。久而久之,这方就改作位面商人的集会之所,只有极少数拥有与神树的共鸣物之人才得进入。只是依托共鸣之物进来‘空中阁楼’需得花费极大的代价,所以这里的商人大多都是等到想要的东西出现,才会满载离开,不然可就亏大发了。”抬手一指方出现的两个人影,动动腮帮子,“呐,那些都是位面商人,没有攻击性的。进了这门,就不得动以一切武力。”

汐然看清,那两人一人长着半边残翅,一人头顶鹿角,十足十的异族。

第一次来此,只不过带着探索之心来求证一份确然的安全,故而对此空中阁楼不过粗略一扫,便打算离开了。

离开之时,小仓鼠依旧趴在她的肩上,像是后知后觉的来了一句,“你要走?”

汐然理所应当,点了点头。

小仓鼠一缩,不言语了。它衍生在一方寂寥无人的世界,好不容易等到神树答应替它打开一扇门,然不过小半日却又要独自回归以往的深黑死寂,心底难得冒出的一丝莫名欢喜慢慢枯萎,归于荒芜。

对寂寞抗拒的心境远远超出了于汐然面冷的不喜,可又偏偏对着那样冷清的人拉不下脸,感知出口愈来愈近,小仓鼠恼羞成怒之下,一侧身,顺手一爪子便就恨恨挠向汐然。

汐然没想到它突然发狠,躲闪不及,颊边留下三道血痕,因进来卷轴的本就是一缕精神力,遂伤口愈合也只在眨眼之间。

小仓鼠一怔,未待汐然说什么,恶人先告状似傲然哼一声,果决利落的跳下她的肩头,小跑几步身影便消匿在沉沉黑暗之中。

汐然亦是愣怔,并非因仓鼠突然而来的脾气,而是它不带丝毫法力的一击,看似轻巧,却使她灵窍深处的精神力都连带着隐隐作刺痛,实在诡异。

后来相处的八年,仓鼠脾气虽然一点没有改好,但好歹是知晓了寻常的挑衅对汐然不起作用,安分不少,亦再不曾对汐然利爪相向。以至于汐然渐渐忘了,看似无害的幼鼠,其实也是一只非比寻常的妖兽。

这八年间,汐然一时兴起在“空中楼阁”中挂了一盏幽暗的灯盏,换一些异界的小玩意把玩,具无珍惜顽劣之分,鸡肋之物比比皆是,譬如那颗定下玖言的测魂珠,不过只是个测人天赋用的东西。

脑海之内,小仓鼠仍在数落这厉冰石所造成的种种恶果,然待得汐然闪身进了封印神树的卷轴,它缩上汐然的肩膀,钻进其披散的头发下面却又一声不吭了。

汐然问,“厉冰石你搁哪了?”

小仓鼠的声音懒懒的,将汐然的头发围在身边,像是安置了个小窝,躺下时道,“小仓府邸第三层。”

“小仓府邸”就是汐然在“空中阁楼”占下的类似店面一样的东西,因为时时都是小仓鼠帮着看守着,其鼠自觉既然出了力,功与名都得齐齐占了才算合适,所以大笔一挥抢了名头,小腿儿一翘霸了地盘,此地有根有据,遂就成了它的府邸。

汐然是为冰,暗两属性的魔法师。平素所见用来铸造灵器的材料之中往往对冰系亲和辅助,对暗系就有抵触作用,反之亦然。若是两者兼容则亲和辅助的效果就都不明显了。

故而要是需得灵器辅助的话,汐然一人便得需携带着两种同类的灵器,负累得很。也是机缘巧合下听闻,北隅二十九平行位面盛产一种名为厉冰石的铸造圣石,对于暗系,冰系,风系的魔法皆有极好的亲和通导性,恰得适合汐然的境况。

从三层取了厉冰石下来,汐然随手将大量从伊克山脉中收集的妖兽魔核堆积在展货台上,对小仓鼠嘱咐道,“这些魔核你看着出价吧,要不就换些有用些的东西来。至于对你承诺过的,换得厉冰石便带你去外头晃一个时辰的事,得到明日才能兑现。”

小仓鼠不是卷轴中被镇压的主妖物,所以只要有汐然的掩护,让其同样以精神力的虚体形式出来一小段时间还是可行的。

小仓鼠跳下肩头,落在魔核堆上,似个守财奴一般乐呵呵的捧着其中一颗尤为璀璨的火属性魔核,转过头来问道,“为什么是明天?”

“因为今天想睡觉。”答得正正经经。

在伊克山脉连续几日的同大型妖兽硬碰硬,其实确然让汐然感觉够呛,只因族内事情尚需处理才无可奈何一直撑着。

小仓鼠呆在汐然的精神世界自然清楚,当下听得此番言论虽然有些无语,还是没多抱怨什么的由汐然走了。自己则留在原地啧啧两声,翘着尾巴抱着魔核欢乐的打滚。

第6章 留于身边

穿过那片明灿若霞的樱花园,便是汐然想念了甚久的自家卧房。可惜未得摸着房门,便在眼前现得一位碧眸银发的美人,映得满院樱花几分明艳,适巧不偏不倚正得立于卧房的唯一入口处。

汐然抬头,淡淡,“有事?”

对于妖仆的工作,汐然从泽骞那略略听说过一点,需得时时伴在主上身边,像是个影子般的存在。当然,得是个稍微得力的影子。回忆起这点时,汐然才觉着自己说了句废话,紧接着接口道,“唔,我想去休息一阵,你暂且在此守着罢。”

汐然前世自小便独身自由惯了,此生身处高位,不胜孤寒,自也未得一两贴心之人。加之前些年身上还添了个卷轴的秘密不能被人发觉,所以惯常同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现下思及玖言,所谓的影子,便有绞尽脑汁想将之支远一些的念头。

推门而入时,林间夜风中暗香浮动,飞花有意,舞步轻盈,止于庭前。

汐然无意识的回头,但见玖言眼角微微上扬,跃然的轻笑点缀在那一汪碧水似的眸中。衬着背后若雪樱花,仿佛蒙上几分朦胧醉意,笑意缱绻,轻语,“主上可要人作陪?”

汐然一顿,回眸,继而往屋里走着,满心念着床,便随意问,“陪什么?”只有三四岁的女孩才会让人陪着睡觉的罢?

掌风灭掉长燃的烛台,平淡且认真道,“我比较习惯室内无人。”

迈进室门的一瞬,窗帘全然自发合上,没回眸去看身后美人的神情,又嘱咐,“晚点大执事过来,便对他说我歇下了,交接妖仆的事宜是交由他去办的,细节的事便由他同你交代。”顿一顿,细想来觉着该说的话都说了,完结的一句,“记着关门。”

身后的门渐渐合上,隔绝室内最后一缕光明,汐然倒头伏在绵软的被中,拢了拢身侧的被子,磕眼睡去。

再醒来时正是半夜,只因腹内有些空,饿醒了。

在床上磨蹭了一阵才爬起身,摸到桌边,桌上空荡荡唯有极淡的魔法铭刻的痕迹。

汐然轻车熟路的寻着阵法的小片区域,注一丝精神力进去鞠了一团水滴出来,就着喝了后好歹是醒了些神。又在另一区域挑了些糕点出来,以银盘乘装着,打算在樱花园中吃回夜宵。

这种桌子就是家居型的魔法铭刻物,在贵族府邸中都较为常见。桌内的阵法空间区域分割开来交由不同的人掌控,保证食材的新鲜或是书籍的分类。而阵法内部空间在同系列的家具中都是相通的,譬如此张桌和在冥想室的那张长桌。

推开门,月光如洗倾泻一地,尚有未扫除的樱花瓣铺落,躺在月光下恍若薄薄白雪累积。

树上雪意正浓,风浮动,花蹁跹,如梦如幻。汐然往前走了两步,不想门边长廊还有一人依栏而坐,膝上肩头落些零星花瓣,紫衣银发,回首时四目相对,只觉那一双碧眸惊艳了月光。恍惚之间分不清月下沉静空灵的幻境之景是因着这满院樱花纷然,还是他那盈盈一瞥似醉迷蒙。

薄唇轻启,低低,“主上。”

汐然微微愣怔,也仅仅只是一瞬,言语时便已恢复淡然,“你怎的在此?”

托姑姑汐水的福,汐然见识过各色美人,虽说不曾有哪一个能如玖言般惊艳至使她也微微失神,但也个个亦是难得一见的倾城之姿。久而久之,终是让她学会如何将美色视若无物,这一点,自她一贯原封送回汐水所赠美人便可见得知。

“尚有一事需得同主上商量,适才主上困倦才等待至今。”玖言起身,膝上花瓣翩然洒落。对着汐然时,他的眸总是微微低敛着的,瞧不清那潜藏的璀璨光泽,显出一份温和的顺从,当日面对古晨的慵懒轻慢,亦是点滴不见,“居住的院落,我愿能同主上更为接近一些。”

汐然端着银盘在木阶上坐下,只是想,兴许玖言亦是不大待见古晨的罢,吃一口糕点,“竹林院中给你的那一间应该就是最近的了。”直线距离最近,“所以没有办法。”

因为懒得弯弯绕绕,所以直接了当的阐述了事实。

玖言听罢静默一阵,汐然则只当旁若无人,偏头看花,顺带捻来唤不出名的酥糕搁进嘴里。

“主上,并不中意我么?”声音顿一顿,笑容勉强,“好似并不愿意我接近。”

月下飞花,婉转飞扬,汐然挑走一片不慎落进盘中的樱花,心中想的是他不过半日便能看出自个情绪意图实在难得,面上却并未犹豫,语气勉强算是宽慰,“你想多了。”

谈不上不中意,测魂珠说他潜力爆表,又颇有姿色,怎么说都是个极好的妖仆人选,无论是世俗看法,还是汐然自己想法。

只是他若是个迟钝且和顺的妖仆,将他支离些换一份保持距离的安心,倒也是个可行的方法,可他偏偏不是。

他心思敏锐,意味着自己态度的淡漠疏离将会在彼此之间竖起一道打着禁止封条的城墙。久而久之,两者心知肚明,怀着一份芥蒂渐行渐远,直至形成习惯,真正得至谁也不会逾越的那一日。

然于汐然而言,隔一城墙守望的亲近之人,有泽骞一人便足够。也只因泽骞的前例,才会让她在面对玖言如此一番的发问时上心斟酌。她要守着的只是卷轴秘密,而非独身的孤寒。

“还有三月便是我十八岁生辰,在缔结契约之前,你便宿在我寝房罢。”缔结契约之后,玖言就同自己人一般无二,若能让他安心,为此承但一些风险也并无所谓的。缔结契约之后,梧殿旁也该起好了一座单独的屋房。

撑头将玖言瞧着,汐然淡淡一笑,“这般可够近了?”

月光如雾笼罩,衬着那一双桃花眼潋滟得很是动人。玖言神情之中几分欢喜,又像是有些意外,竟真的正经的回答,“恩,够近了。”

前世的母亲常说,心思纯洁,情绪变化才会时时都反应在脸上,是个值得珍惜的人。

那时,母亲是为劝解她表情能稍稍丰富而说,现在再度想起,却又多了一层别的意味。

望着远方樱花,淡淡,“适才明明还颓着,现下却又欢喜了,前后不过一句话而已。”

玖言一怔,“恩?”

“你都不用缓缓的么?”这是根据亲身经历而发出的疑问,可惜除却面瘫患者,一般人不能理解。

美人却领会了些,抿了抿唇角,好似勉力忍下一份笑意,依旧正经作答,“没曾留意过。”

汐然想想,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谁人会留心自个正常的地方,似她这般轻度面瘫才会关注这点才是。

从木阶上起身,端着已然空了的银盘,看一眼他身上替换上的汐族的服饰,难得想起作为一名主人的职责,“好似寻常人家都有份对于妖仆的规矩要求,在我这…”顿一顿思考,“聒噪,无事找事,扰我清梦,如此三点,你三月内不犯,便就是我的妖仆。”推门进房,偏头见他眉眼宁静,“还有,无须想太多,我选了你,自然不是平白无故。”

第7章 共寝

玖言同样随着进了房门,汐然将手中银盘搁置在桌上,随意道,“可喜欢甜食?”

身后的声音低顺,“尚可。”

汐然哦了一声,挑了两块糕点,递给玖言。是为念及他道为住所的事一直等着自己商量,估摸是没有去吃些东西的。

玖言愣愣接下,黑暗之中,汐然没去细辨他的脸色,从容掀开被褥躺了进去,“明日再差人弄床过来,今夜你便睡我床上罢。”

此言落定,脑海之中小仓鼠便甚为突兀的叫开了,声音尖锐,连蹦带跳,“你有病吧?!说什么鬼话!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啊你!”

半夜正准备入眠的混沌间被人这么当在脑海中的一吼,委实叫人心中不悦。汐然语气低沉,声音直在小仓鼠的耳边响起,两字警告,“别吵。”

这么多年的相处,小仓鼠面对汐然胆肥了不止一分两分,还有心情冷冷讽着,“你是见人家姿色倾城,起了色心吧你,仗着人是你妖仆,是要打算霸王硬上弓么。”

汐然一怔,没想还有这一层的念想。小仓鼠坐在通向空中阁楼的黒\木阶梯上晃了半天的腿,再抬头时眼中恍似看着自家女儿出嫁一般的惆怅,略带慨叹,“哎…罢了罢了,你去吧,可叹我从前并没有发现你是个这样的人。”

讨厌聒噪的习惯就是自小仓鼠这得来的,不过睡一张床,自己睡时又不爱乱滚,隔得那样远自是碰不到的。

等一会后,玖言掀开被子上得床来,汐然撑着眼睛望着天一阵,愣没觉得有一丝旖旎气息,磕眼睡去了。

那个时候,玖言与她,不过一个天赋不错,容貌不凡的待选妖仆,至多是个她预备搁在身边最近地方的人,却不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晨时,是泽骞来敲门汐然才将将醒来,睁眼便瞧见玖言衣着整齐的坐在床的另一边。不晓是不是方醒,睡眼迷蒙,带一丝儿慵懒,轻声道,“主上,我替你更衣。”

玖言手中拿的是侍女早准备好的月牙色法袍,今日周一,得去洛伊学院。汐然缓缓神,不言不语乖乖在床边站好由玖言过来替她着装。她唯有方醒的时候性子最是温和,甚为好说话。

泽骞在门口等了一会,并未进得门来,低声道,“早餐是在车上用吗?”

汐然应一声恩,泽骞便先行退了。等一会后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三名侍女,手中端的洗漱用具,虽是垂着头,却仍是不经意扫见的一床凌乱。迟疑复迟疑,仍是耐不住抬头略略再一扫,见得一美人银发慵懒披散,站与主上面前低首给之系着法袍,眸间专注含笑,脉脉似盛着秋水粼粼。主上素净面容上则是难得一见的温和安宁,静静由美人动作…

喉间一动,众侍女皆干干咽了口口水。

是以,汐然得一极品男宠一事在汐族之内传得暗波汹涌,人尽皆知。

一街上听闻此消息的老妇人顿时老泪纵横,内心无言叹息,“我圣洁如月的主上啊…”

至此,勾引汐族之长的狐狸精玖言,一时艳名大起。无论褒贬,至少从事某类行业的美男子们皆收藏了其人的画像,参拜瞻仰,视作先辈。

当然,这都是后话。

适时,着装完毕的汐然同着玖言行过一次空间传送到达洛伊学院的岛屿,坐上汐族专备的马车,凌空穿过其他系院,落至暗系所属的地域。

本是艳阳千里,但暗系院落之内的阳光似乎都比其他地方来得黯淡一些,死寂的建筑群中遍布着影影绰绰的树影。

站与院落中,稍一抬头便可见着那一遮天蔽日的黑泽树上坐着一男孩,莫约□岁的形容,捧着书,看得专注。柔软清新的黑色碎发,衬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尤为可爱。

风过树动,男孩恍然感知到什么一般的自书中抬起头,但见独角马车凌空而来,讶异之余,颊边扬一浅浅梨涡,欢快的滑下树干。

本是欢腾着,跑至独角马车前却安分了不少。双手背在身后,等着汐然从内下来后,缅着止不住的笑,眼睛眯起似是弯弯的月牙,“主上今日是来的暗系哦~呵呵,小凛该吃味了。”

“哦…”汐然闻言一顿,朝马车中,“晚点将汐凛唤过来一同吃午餐。”

侍从颔首,“是,主上。”

“哎?!为什么,平日姑姑…”忽而意识到什么一捂嘴,像是知错般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小心翼翼瞧着汐然,声音也放低不少诺诺道,“平日主上到冰系那去,也从未唤我过去过。”

汐然有些无奈,“你若想来,随时都可以,不必我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