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小小欢呼一声,行一个绅士的颔首礼,蹦蹦跳跳的让开身。随意偏头一瞥,正瞧见垂首在一边的玖言,一愣,马车离去之后主上身后竟然还留着一个人?

接受到男孩打量的眸光,玖言微微一笑以作回馈,“铭少爷。”

汐铭和汐凛皆是汐族的小辈,汐然已逝表兄的遗孤,一对性格极为不合拍的双生亲兄弟,自小便留在汐然身边。六岁那年入洛伊学院后,因为资质甚好各自被两系的院长挑中,留在学院中进修,此后便甚少回去汐族了。

明面上是如此,实则却是汐然促成,让他们少回汐族。

汐然这世的父母被悄无声息的暗杀,至今不晓得其中缘由,难免叫人担忧。他俩本就生性纯真,讨人喜欢,兼之资质不错,汐然想护得其成年之前的安稳,待他们往后有了自保之力也便不费她挂心了。

“他是我的妖仆,暂定的。”汐然一句简单带过,领着汐铭往前方授课的主殿走去,“听闻你明后日有去风灵岛历练的任务,暗卫的召唤符记得携带一个,那方寻常只有三至四阶级的妖兽,但三年前也出现过一只五阶前去觅食的雷鲨,出了不小的事故。”

“高阶的暗卫我调不动,低阶的也才勉力抵抗五阶而已…”汐铭撇撇嘴,好似对低阶的暗卫不怎待见。本就是,上回他遇着麻烦唤暗卫过来,不想他们个个摆一副死气沉沉的僵尸脸,唬谁呢?“我现下已经能护好自己了,低阶暗卫什么的,还不如我呢。”

汐然抬手,随意揉了揉其黑柔的短发,能说出护好自己一类话的人,也只有他这般长不大的小少爷罢。微微勾起唇角,“我去伊克山脉历练的时候,你同汐凛为抢我的召唤符,打了一架?”

汐铭脸一红,仰望着略带笑意的汐然,磕巴着,“小,小凛他居然告状!”

“唔,你俩同时召了治愈法师过去,我不想知道也难,还真是伤经动骨的一场大架。”

汐铭垂首诺诺不敢反驳。

汐然收回手,为这对双生兄弟很是伤神,淡淡,“晚点你若同他好好道个歉,召唤符我也可给你一个。”

第8章 人渣中的翘楚

汐铭不晓得想到了什么,眼眶有些泛红,水灵灵的眼睛更是水润,像是有些委屈,但仍是乖乖应了一句好。汐然并不擅长对付小孩,也完全不懂如何调节两个小孩之间的矛盾,但他们俩素来都只粘着自己,伤透了脑筋说劝之后,他们俩仍是会为一点小事大打出手,并且乐此不疲。

幸得两者相隔甚远分在两个系院,不然洛伊学院该是个怎样的热闹法还很难说。

授课的主殿,光明渐没在庭前的阶梯上,画出一道界限分明的阴阳交隔。入得厅堂便是彻底的黑暗,唯有零星几点飘荡的炎火在偌大的空间内游走,好似兢兢业业巡视的骑士。

汐铭同汐然的课程进度不同,进了另一扇门。不及门内走出来个人,汐铭正回首同汐然依依惜别,没看前路,与之撞了个满怀。

当着汐然的面如此失态,汐铭略略尴尬,抬头瞧清撞着的是个女子后,便更为不好意思,连忙弯腰道歉。

那女子起初有些错愕,后见着汐铭礼貌认错,便噙了一抹温婉的微笑,抬手帮汐铭揉了揉撞着的额头道,“无碍的,是我开门没注意。”

女子待汐铭温和,自然给看在眼中的汐然留下了偏好的印象,本也是一无关紧要的小事,朝女子微微一点头后,便不再多做停留的走向另一厅室。

女子同样瞧见了汐然,目送着其走远,含笑对汐铭道,语气活泼,“方才经过的大人很是尊贵呢,没想到却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啊…好生羡慕。”

汐铭对她那一句话甚为受用,一时瞧女子只做清秀的面容也顺眼了不多,得意洋洋,“我家主上自是万般的好。”转念一想,能出入暗系主殿之人不是贵族便是贵族的妖仆,女子是人类,必当是前者了。心中好奇,便随心多问了一句,“姐姐面生,是今日入的学吗?”

“不是,只是身子一向孱弱,来学院来得少。我是宸族的宸雅,不晓得铭少爷可知晓一二?”最后一句的反问,带着一丝玩味。

宸雅,没有继承权的庶出,纵然宸族还算一个大族氏,她却因一向极少出席族间外交的活动,隐没在嫡生的光芒背后,低调得快要失了存在感。

汐铭尴尬的笑笑,他对这样一个人的确没有什么印象。宸雅见及此,不怎么介意的摆摆手,“我开玩笑的,铭少爷莫要介意,导师快要来了,少爷还是先行进去罢。”

汐铭点点头,顺应她的话头礼貌道句再见,走进了厅室。

然及至在座位上坐好之后,捂着被撞疼的额头堪堪回想,才不由觉得奇怪,就算他分心过了头,应该也不至于毫无知觉便狠狠撞上对方的。再者宸雅道她身子孱弱,可一撞之下,她四平八稳,自己七荤八素,这又是什么道理?

至此,汐铭对那上课之际匆匆离去的女子,谨慎的多了一份上心。

另一授课厅室。

偌大的厅室之内光点如星光自夜空中沉寂,那是颗颗点缀嵌在墙壁中的寂黑曜石,作汇聚暗元素之用。除开前方导师的授课台,殿内空荡荡的只摆了十来张座椅。由于时间还尚早,零星只有两方座位上占了人,身边无例外跟着一名妖仆。

汐然在此是最为年轻的学员,往日都是独来独往,今天首次身后跟着一人,不由引得在座两人的瞩目,但也不过略略一瞥,而后不动声色移开了目光。

此课堂间的学员皆为各族之间的精英子弟,至少在修为一方面当得上一句出类拔萃。也正因如此,比及旁人多了一分心高气傲,亦更受族中重视。

如此的结果便是,虽是同一学院课堂之中,有真正交情的却是少之又少,大多由于过早的涉猎到族中利益的关系,相处的亲疏坚定不移的随着族间关系风向变动,着实无趣。久而久之,汐然对他们也就慢慢冷淡下来。

临近的座位之上坐着的是素来端一派毫不忌讳,花花公子作风的司叶海,见着汐然临着坐下,笑容恍似桃花绽开,格外绚烂,“汐然族长今日肯屈尊坐在在下身边,真是荣幸。”

汐然瞥他一眼,并未作答。

见汐然回应冷淡,司叶海漂亮的眸间厉色一闪,再一扫玖言,面上却又笑意满满,“呵…族长眼光不错,挑了个甚好的妖仆呢,只是啊…”手边攥着的铁链狠狠一用力,本是好好立于其座椅之后金发蓝眸的貌美女子徒然被扯得一个踉跄,狠狠摔在地面,脖子上的铁箍磨合细嫩的皮肤,渗出丝丝的血丝,司叶海却连望都没有朝那女子望一眼,继而微笑,“精灵一族皆是以美貌著称,族长可莫要选了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到时候想摔了也是来不及的。”

司叶海说这个话的时候,女子一直低着头,眸中无悲无喜,像是个玩偶一般任由他拖拽,恍似浑然未觉脖颈上的血流不止。待得司叶海再喝一声“愣着装死么?”时,才恢复了些生气,一声不吭的爬起来,站在座椅之后立好。

汐然早便知道,那条锁链是附有锁魂属性的,拉扯之下皮面上只是流血,对精神力的振荡刺痛却是胜于肉体痛楚百倍,也难怪那女子总似有些恍惚。

将好好的一个人□成这样,司叶海也是个人渣中的翘楚了。

汐然移开眸去,淡淡,“不劳挂心。”

或许只是下意识,别开脸后,自眼角瞥一眼玖言,而他神色如常,面上噙着浅浅的微笑,并无一丝旁的情绪倾露,汐然稍稍宽心。

渐渐人来的七七八八,导师慕息也晃晃悠悠推门进来,睡眼朦胧,额前碎发微乱,扬手打个呵欠,法袍一撩,四平八稳的翻身坐上了授课台。

众人司空见惯,颇为淡定的不言不语。

慕息迷蒙着一双眼将在座的人扫了扫,懒散道,“今日上的是理论课,一会要离场的,劳烦打个招呼。”言罢手中书籍一展,便慢悠悠的讲开了。

慕息授理论课一大特点便是声音无甚起伏,一句话念来都是同一个调调,比及催眠术效果要好上甚多。每每有人同他论及此,他必当傲然的捋捋发丝,“所谓与众不同,才得有所建树,你说是也不是?我实是一个敬业的人的。”

时光渐逝,一个多时辰过后,旁近几人都有些走神。眼皮微微垂下,颇有几分要为理论而倾倒的势头。只是众人皆深深忌惮着慕息脱线作风,他之前警告离场之人要提前报备,就怕是有事在后面等着,愣是苦苦撑着,打算坚守到最后一刻。

汐然撑着头在一边听着亦略觉困乏,退意渐渐萌生。

汐然暗,冰两系亲和力皆颇高,原是受洛伊学院院长的建议,要放弃其中一系,免得相互干扰落得两头耽误的局面。后来权之下是将暗系作为隐系在学,倾重汐族传承的冰系,遂而来暗系学院就来得少了。

如此一来,汐然暗系的理论全然靠自学,自然同授课的进度有些出入,恰好慕息现在所讲全是她所曾看过的。

转念又想早前答应小仓鼠今日将之放出来,现下时刻它怕是也有些坐不住,要准备开始闹腾了罢。

果真没隔一阵,卷轴之内传来阵阵尖锐的声响,存在感着实强烈。

凝起精神力往里一探,小仓鼠正拿类似玻璃一般的薄片施施然刮着尖利的爪子,刮累了的间隙,偶尔抬起爪子左右欣赏一下,咂咂嘴,接着便埋头刮得愈发卖力。

此番作风,叫人瞧着真想…一巴掌拍死。

而汐然确然也就这么做了,但好歹留了丝情面,将之拍了个三分到位,给它留着一口如游丝的气儿,守着让它一会出来见见世面的承诺。

汐然径直站起身,慕息的授课几乎是随之立刻停了,眯着眼睛看着这方。潜藏不得因期待而闪烁明亮,大有眼巴巴等她说出“要离开”三字之势。

汐然额上一阵抽痛,却仍是开口,“我要先离开。”

慕息手上魔法书籍一合,如沐春风,“恩,可以。”笑眯眯的望着汐然走远,恍似刚刚想起一般,“对了,我前两日方得一个魔宠,性格顽劣了些,我便将它栓在门口了,你出去的时候可要当心着点。”

汐然点点头,听他终于道出了隐匿的BOSS,竟然微妙的安心了一点,朝门外走去。

方伸出手去拉门的扶手时,旁边伸来一只白皙纤长的手,率先一步覆上了扶手。耳边传来的声音低顺,带着微微的笑意,仿佛只是劝阻,“主上,请后退一些。”

伸出去的手自空中顿了好一阵,抬眼望去,玖言眸中的微笑坚定且纯粹。多年来,汐然从未有过会被旁人护在身后的境况。不过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无端让人感知道这个人介入自己独行空间的迹象如此之明显。

那感觉,说不上来是抗拒还是一时的不适应,让人心头微微的异样。

良久,汐然停滞于空中的手才终于缓缓收回,退后。既然愿意让他接近,终归还是该适应有他的存在的。妖仆是血之契约的连接者,一生一世的陪伴,正如司叶海所说,想摔也来不及了。

门缝将将启时,便有一股极强的力道猛然撞向厚重的门扉,经由寂黑曜石加持的门上瞬间被顶开了一个大洞,厅室之内寂黑曜石法阵瞬时黯淡被毁,萦绕的暗元素以可见的速度朝外流泻着。

然等至门扉轰然碎裂之时,朝门口狂涌而去的暗元素忽而像是受到牵引,停止继而的逃窜。几乎是同时,玖言身前蓦然凝聚立起的暗之盾轰然一声迎上一尖锐独角来势汹汹的撞击,并无多少摇晃,稳妥且从容的抗了下来。

慕息轻松神色一呆,感叹般发出一声啧啧,“却是借了逃窜暗元素的巧力,委实不错。”继而带笑,不负责任的环胸看着眼前的闹剧,丝毫没有自家魔宠损坏了公物的自觉。

汐然适时开口,“导师不怕继续闹大么?”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噬冥兽,传闻中最让暗系魔法师头疼的魔兽。不但对于大多暗系攻击性的魔法免疫,还得吞噬一切暗系的防御,借以成长。而慕息会将这只噬冥兽弄过来,该就是打着将之喂饱了再带回去的念想。

也是事实,整片东方海域,没有比这儿更最适合噬冥兽成长的了。

借以狂涌而来的暗元素支撑,暗之盾被吞噬一些又从重归与旧,完整如初。慕息喜上眉梢,巴不得如此长久以往的继续,他尚且只关心着自个的魔宠,汐然立于一边就分外不满了。玖言需得一直抗下噬冥兽的蛮力,所要承受的负荷可想而知。

而玖言神色不改,并未显出多少吃力,一手平伸虚虚握住那方凝结的盾,眼睫低敛,仿佛只是在专心的维持着暗之盾让之不至于溃败。很难想象他那双瞧着并不怎么强壮的手臂是如何轻松抵御亦蛮力著称的魔兽的,佯装的从容么?

汐然在旁边站着打量了好一会,上前两步。玖言偏过头来解释,“还需一小会。”

汐然淡淡道,“咱们没必要肩负起帮人喂魔宠的责任,我赶时间。”

玖言闻言,长睫蓦然一掀,怔怔的直视着汐然,澄澈空明的碧眸间有错愕亦有难以抑制涓涓溢出的…惊喜?

第9章 视如玩物

汐然不明就里,再问,“怎么?”

玖言却仅是回以微笑,“我会尽快的。”

炎火突显覆上了暗之盾,噬冥兽本是贪婪的吞噬着暗元素,额上的独角顶着盾,大张着嘴吸食之时不曾设防,纳入不少随之而入的炎火。口腔被灼烧之后猛地发出一声痛楚的嘶吼,像是受惊一般,朝后跳了两步。

暗系的魔兽,尤其噬冥兽这样纯粹的暗系神兽,火,光明两系魔法师几乎是就是它天敌。光是这样灼热的温度与刺目的光芒便足以让其肆虐的凶狠大打折扣,虽然方才玖言施展出的不过普通炎火,并不能真正伤害到它,但它闪着精光的黑瞳中明显有些忌惮。

汐然没想到,玖言也是双属性的魔法师。

原本妖仆的资料之中会存在有此类的介绍,但玖言出身不同,许多资料都是不被公开的,这便是贵族的特权。他虽是个不被接受的贵族,但也篡改不了他体内流着精灵与恶魔两族贵族血液的事实。

新生或是没落的贵族暂且不谈,传承的贵族是以血亲为定义,保护贵族权益的文献便是这样写的,妖仆之城的执法亦不敢违抗。

若非本人意愿,旁人不得私自透露散布任何与贵族王族有关的亲和属性,法力等阶,魔宠妖仆之等级。

噬冥兽被汹涌如潮的火焰一步步逼退。汐然不过想叫它让让路,并不需得大动干戈。

但不需得大动干戈的自己,不包括旁人。静静跟在玖言身后,在出得门的一刻,终是平淡道出两字,“右边。”

并未有过多的解释,玖言却了悟,手中炎火一收,凝聚成一团,不留情面的落在噬冥兽的右臂。噬冥兽本能朝左边厅室内逃避闪躲,汐然手中早备好的利刃一闪,斩断束缚着噬冥兽的锁链。

一头猛兽,就这般情理之中的暴走,冲入了厅堂。

“既然导师不畏继续闹大,课堂气氛陈乏,不妨轻松些。”汐然慢悠悠收回利刃,便是这样说的。反观慕息,脸都黑了。

厅室之内皆是暗系法师,皆被噬冥兽克得死死的。又不是人人都能修双系,几名妖仆虽然分别习水系,风习,土系,但因其修为实在低下并不能正面硬抗吞噬过大量暗元素成长过后的噬冥兽。

眼见汐然要走,慕息忙道,“等等!我还未将它驯服啊,未订契约,它不听我话的!”

为人师表,能有如此不淡定且思维诡异,做出此等不靠谱之事的导师,在堂之人无不咬牙切齿。没驯服的暗系神兽就往暗系学院带,他这是要大家陪他拿命出来玩么?!

身姿灵活的避开噬冥兽集中的攻击,慕息在空中虚踏几步闪到门口,眼见就要将噬冥兽引出来。汐然扫一眼玖言,玖言便一张手,以火遁封住了门口。

慕息冲势一止,噬冥兽更是掉头就往相反方向逃窜,厅内众人只晓不能同噬冥兽硬抗,争相逃避,一时间厅室之内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慕息面容垮了下来,“小汐,你这是要弑师啊。”

汐然不可置否,若噬冥兽能解决他,那它怎么还会被好好栓在门口。

小仓鼠正在脑海中虚弱的叫着好,它难得高兴,着实不易,汐然便打算多看一阵的热闹了。

扫目至室内依旧肆虐的噬冥兽,是为一片魔法师漫天躲避的和谐之景。因为在此的学员皆未到大魔导的境界,并不能真正的踏虚凌空,往往得借助一些灵器在空中停顿,来回携着妖仆的躲避除却有些消耗,也游刃有余,毕竟噬冥兽还是幼年期,并不会腾空,能躲开其尾巴的横扫就好。

有学员在闪身躲避之余,半开玩笑似对慕息道,“导师再不收了它,晚些它吸收了我们的暗盾成长能腾空了,只怕煮熟的鸭子也要飞了。”

岚族的长女岚絮听及此,挥手立了两面暗盾在噬冥兽面前,明摆是要喂食这魔兽了。众人打趣着,“导师你可快看,这兽背后好似生了一对薄薄的翅膀来了。”

欢声笑语,厅室之内几分轻松。

慕息被说得危机意识稍起,挑着眉正要辩什么时,后方突然传来一声闷闷坠地的声音,附带着锁链窸窣散落地面,分外突兀,止了所有声响。

汐然回眸过去,瞳孔一缩,眼眸微微眯起。

坚硬光洁的地面之上躺着一名脖颈上缠绕锁链的女子,双眸无神怔怔盯着眼前的地板。金发盖住大半边脸,苍白的唇边溢出一丝鲜血,左边的手臂呈现出一种突兀的扭曲感,八成是被人从高空丢弃时摔断了。

笑语声沉寂下去,众人面色各异的凝目与此。

司叶海摊开手立于高空,像是莫名一般扫过众人,语气无辜道,“我也想为导师的魔兽出分力,可那东西带着麻烦。”

那东西,指的就是躺在地上的女子了。

小仓鼠趴在卷轴的出口处,摆了摆爪子,凉凉点评,“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极品渣货?”

一时间,空中被其主上携带着的妖仆皆有些瑟瑟,气氛徒然变冷,底下吞噬掉两面暗盾的噬冥兽也随即注意到了地面上的女子。

可躺在地上的女子并无有一点挣扎,仿佛还未从晕眩的震感中缓过来。噬冥兽低吼一声,仿佛一只被投食的饿兽,狰狞利齿上挂着涎水,很是亢奋的扑将上去。

素来没有贵族舍身救妖仆一事,如此近的距离以人类魔法师的肉体是无法抗下魔兽蛮力撞击的。尤其这女子是被自家主人丢弃的,在场之人谁也不想去讨那个无趣,费力不讨好的救了人,反而让自己处境尴尬。

门口火遁色泽在这寂然的黑色中格外显眼,汐然一言不发,火光照面,眼光中几番明灭。

女子的正上方,司叶海垂眼瞅着噬冥兽的接近,好似不过在思加拉斯斗兽场一位的看客,不忌惮那份原始野蛮的血腥,反而隐隐兴奋,映衬在那高贵优雅的面容之上,难言的扭曲。

正所谓衣冠禽兽么。

汐然朝玖言那方走了两步,并未说什么的,伸手拉住了他的右手,同他十指交握,掌心间隐有虚浮的光闪烁。

玖言愕然回眸的神色中,有一抹尚未潜藏好,极淡的苍凉,转瞬即逝,任由浮上的微笑盖过所有的情绪。

汐然体谅他亲眼目睹印证同为妖仆的族人被以如此卑微凄凉的方式被丢弃。这般直面惨淡的事实,多少有些残忍。就像厅室之内瑟瑟发抖的妖仆的一样,想及未来命运的多舛与未知而恐惧,又因无可奈何而静默承受。

只是他却显得更沉静一些,汐然淡淡的想,这般甚好。

第一次,切实的感知到自己捡着了个宝。

在噬冥兽距女子仅有两米远时,借由勾在两枚寂黑曜石上的丝线悬浮的司叶海面色顿时惨白,甚至没来得及回身挣扎一下,勾连的丝线莫名尽断,却不是被割断,而是受重被生生拉断。

司叶海僵硬着身子直直坠下,清晰感知到自己身上加诸了难以负荷的重力场,竟远远超出了七阶魔法师所能加诸的百倍重力,早前也并无一丝暗元素波动显现。

暗系法术!有人在暗算他!只是此情此景,却不是可容他深究到底是谁出的手的境况,承受超百倍重力从高空坠地,不死也要重伤。

但显然,暗算他的人并不是要他一条小命。及至落地时,重力场突然一散,仿佛只是给他一个难堪与不得不出手相救妖仆的情境。

唯一让人预想不到,司叶海重重摔在的并非冷硬的地面,而是其妖仆的怀中。只因地上的女子回过神来后,伸出那一只未伤的手,牢牢的抱住了司叶海,承受起他全部的下坠力量,未让他伤了一丝一毫。

再次受伤,女子忍不住唇边止不住溢出一缕鲜血,恰好滴落在司叶海的衣襟处。司叶海眸色深沉,支起身来后便果决利落的给了她一耳光,“滚开些!恶心。”

可惜女子眸中瑟缩想往后退,那似个破娃娃般的身体再也由不得她移动半分了。

司叶海愤愤的回身,下颌紧绷的在身前迅捷接连落下几方黑色晶状体般的结界,看着坚固实则不过一低阶的法术,噬冥兽不过一个冲刺便将之撞得支离破碎。

能瞬发的当然只是低阶法术,他也没那个时间来准备一个强有力的防御,暗之盾肯定是驾驭不来的。但连续的结界好歹是放缓了噬冥兽的速度,况且有慕息在场,司叶海知道他不会放由自己不管。

这一场变故不过眨眼的一瞬间,火遁依旧好好覆在门口,火光炙热。

火遁之后的汐然,默默松开玖言的手,一切如初。

手指相离,玖言禁不住低首瞅一眼空荡荡的手心,微微抿唇。

第10章 上心之事物

如今受难的多了一个司叶海,众人也便有了出手的理由,人家好歹司族嫡系长子,日后是接管司族之人。

汐然亦去了,扬一透明似冰的长鞭,携着凌冽的寒气,毫无花哨朝噬冥兽甩去。此方是由暗元素主宰的空间,使用镶嵌冰魔石的法器比及直接用魔法要轻松得多了。

噬冥兽吃痛,但因同时被慕息的四象阵死死扣住四肢,不得动弹,狂怒之下仰头发出一声暴虐的嘶吼,一口咬上前肢上束缚的暗阵,似咬下一块血肉一般咬下暗阵,生生吞下。

得以解脱的爪子,猛然挥向前方正欲逃离的司叶海,汐然手中软鞭一牵,勾住其凶爪,一拉,噬冥兽侧翻倒地,皮肉上随之覆结一层寒冰,蔓延直至眼眸处才顿下。

司叶海得以逃脱,远远站与立着火遁的门口,惊疑未定。至于名妖仆,自然而然再次被他弃下。

噬冥兽被冰棱所缚,四肢打滑,爬了许久未能爬起来,汐然再一扬鞭,打在其接近女子的那只爪子上,亦抽在女子颈脖处,凶兽的哀鸣声起,那方锁链悄然断裂。

女子起初受惊亦低低尖叫一声,待得发现锁链断裂,而自己未有所伤时,久久静默后抬头,怔怔望着低头吟咒的汐然的侧脸。

寒笼成,噬冥兽再无挣扎的余地。慕息长叹一声,略有讪讪,“多谢小汐主上出手相助。”此话中,比及感激,倒是刻意服软赔罪的意味多谢。

汐然应一声,并未多言,转身居高临下的望着仍在地上无法动作的女子。

不过一眼淡漠,那女子稍稍费力扬起头,两厢对视的静默间,却是有泪决堤倾泄,颗颗滚落。好似是对以那样一高高在上的存在,静静宣泄着所有委屈,合着满脸的血污,凄楚狼狈。

偏偏哭泣亦是无声的,带血的手指死死攥紧衣襟,忍住抽泣。因为知晓,纵然有心,现实之下谁也帮不了她。

汐然在她面前站了一阵,并未再瞧她而是背过身,挡住了众人围拢噬冥兽打量时不经意飘来的视线。

人言喧闹之时,玖言仍是远远站着,将那女子俯首磕地,以带着血污的手轻轻握住汐然衣角的情景纳入眼帘,那微微噏动苍白的唇,低且沉重,仿佛在低喃着光明的祝福。

一场课堂发展成这样,实在是没有教书育人的气氛了,学员大多不给面子的退场。慕息面对着噬暗兽的冰笼坐着,不但没有一丝沮丧反而笑靥如花,“今日玩得可尽兴?我待你可好?”

汐然远离授课的厅堂之后,找了个借口支开玖言。又花费了不少气力,将一直闹腾的小仓鼠放了出来。

那厮自将才起就不停的在嚷嚷,抱怨内容有二,一则为司叶海那渣货浪费一颗空间晶石实在不值,二则既然连一颗空间晶石都浪费了,就不介意再多添一颗暗属性魔核供给超七阶魔法的魔力,趁机揩自家妖仆的油算是怎么一回事!

是以,小仓鼠对于某色心大起的汐姓女子很是失望,即便是正窝在其手心,也甚至懒得给她一个白眼。

汐然瞧一眼它气呼呼的小模样,没心没肺道,“唔,幻做只雪狐来瞧瞧。”

小仓鼠眼一瞪,“凭什么?!”

“好看。”

言罢这一句,汐然倒不强求了,捧着它就朝餐厅去。小仓鼠吭吭哧哧的嘀咕好一阵,没好气,“松手。”

汐然闻言将手松开些,眼见着绒黄的小毛团在掌心渐渐变幻成一只毛色雪白的幼狐,竟是扬唇微微一笑。小仓鼠见及此本有些高兴,没想汐然紧接的一句话将之气了个半死。

“我也就随口一说,开个玩笑,你当真了么?”

汐然没想到它真的能幻化形态的,还是以这样精神凝实的姿态,又垂眸见小仓鼠气得胡须一翘一翘,拿爪子抑郁的抱着头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不由好笑,它纵然幻成了狐,小动作却还是一模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