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下,紫色华衣镀上浅浅光晕,玖言站在木阶上,不发一语,静静看着汐然走远。

药理课上,导师忘言有条不紊的碾磨着白色药粉,细说着木灵花的处理方式,灯光摇曳时,耳边有发散落丝缕,苍白面容上几分憔悴,好似久病后的体虚。低眉的模样,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

抬眼的瞬间,瞥见椅坐在与椅上汐然眸色黯淡,不复以往浅浅困倦的惫懒模样,倒似是有些颓然了。

略有些在意,忘言低声问,“主上,木灵花搁在檀木盒中可好?”

“檀木带香,不适。”顿一顿,汐然抬眼望入忘言的眼底,看清那紫眸抹淡淡的担忧,不由开口解释,“今日略有些疲惫,却不影响授课的,导师继续便是。”

忘言微微一笑,果真不再多言的继续授课,讲过木灵花后,状似随意道,“今日司音殿的人来此取了不少伤药过去,皆是上等的良药,续骨膏,止血散。主上可还记得续骨膏的禁制?”

忘言素来心细,汐然有情绪也不过为那几人,如此一来自然看得出她颓然的缘由,自小来这也非第一次了。

“不得于阳光直射。”望着细磨的药粉,“不晓送去了几分续骨膏?”

“五份与冰系法师,一份与风系法师的。”属性不同,续骨膏的成分会有轻微的不同。而大执事,则是冰系法师,第六执事则是风系。

见汐然唇角微抿,忘言再道,“刚好昨日游历的月冥大魔导归来了,司音殿昨夜可是狂欢一夜呢。”月冥是为司音殿的掌管者,汐族内最强的光系大魔导。

汐然眸间果真一亮,心中安了不少,言语中却未有多大情绪变动,“我未接到她回的消息。”

“据闻昨夜妖仆玖言甚得主上心故留宿屋中,月冥前去之时,怕扰了主上休息,便未去招呼。”忘言似笑非笑。

汐然没听出其话中别样的意味,只留心于月冥的事实,淡淡道,“原是如此。”

第13章 贪得无厌的纵容

同忘言几句闲聊,汐然药理课结后回屋,心情已然好了大半,至少不再对“重伤”那一笼统模糊的词耿耿于怀,好歹知晓大执事骨断了五处,幸得以月冥亲手救治,应该并不会留有后遗的病根。

月高风冷,汐然遥遥望一眼司音殿,终是一步未停的迈入了梧殿前院。樱花纷然如雪,此番空明美景未能入眼,拂身而过。

推门时想起什么,动作稍轻,门扉也很给面子,开得无声无息。

然目光扫开,落至床边,汐然一怔,缓缓道,“没睡?”

窗帘留了一条宽缝,月光洒进来,依着那一缕透彻的冷光,得见玖言坐在床边。披散银发,却连外衣都未褪,静静坐着,如此模样似是有一阵了。

玖言起身,颔首,声音温顺,“恩,在等主上。”

汐然瞥一眼四周,并未有送来的床,许是今日族中突变的事端太多,一时没来得及添置。上前两步,添亮床头的魔法纹理,微末的光盈盈,带有安眠的功效。汐然以为他是有些睡不着了,不然让先行歇着,又怎么无端来等她。

“桑止适才到了,见主上不在,暂且去了趟司音殿,也好同大执事交接事务。”玖言替汐然整好被褥,立于一边,“明日主上是去暗系学院还是去冰系?若是定下了,我好做安排。”

汐然褪了衣坐进被中,“冰系。”

玖言得了言语,应下一声后询问道,“主上可还要用些糕点?”

“不必了。”裹着被子躺下,汐然道,“明晨让桑止过来一趟,今夜就暂且如此,你也休息罢。”

玖言低低道了一句晚安,灯火骤熄,但听得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服摩擦声,床上微有起伏,该是他上得床来了。

床头法阵的微光还亮着,汐然听着身边之人浅慢的呼吸,想起前世她还是个带病孱弱之人时,每每因家中关系辗转地方,都有好一阵的难以入眠,长夜漫漫时着实难熬。

闭眼沉默了许久道,“往后你可不必等我,床头有安神的阵法,若是难以入睡,启动它便可。”

空荡的房间回荡着这声较之轻缓的话语,散去之后点滴痕迹都无。在汐然甚至以为玖言已然睡着之时,被褥微动,玖言侧过身来,碧色的眸在幽蓝的法阵光芒下婉转着流光,凝着汐然,“我不晓如此说会不会引得主上不喜。”停一阵,“适才主上在上药理课时,我拢共去了忘言导师的沐闲居三次,虽然每次都及院落口而返,但如此仍是违背了主上的意思不是么?主上为何纵容我?”

如此的发问,却让汐然有些茫然了。她起初让玖言待在屋中休息,说来并不算一句强制性的要求,怎么说,都不算纵容的。她虽然课时上发觉玖言来过几趟,透过窗口可见他站在月光下遥遥一瞥,像是有些匆忙一般又转身走了,并未留下只言片语。

那时或许有些莫名,但心思皆在圣魔导入侵与大执事受伤之事上,遂也并未多深究。

回来后听言他道桑止来过,便以为那时他是来给她桑止消息的,只是以为不想耽误她的授课才又折了回去。

不晓得该如何有条有紊的解释,汐然只是道,“这与我而言,算不得是纵容。”

玖言眸中无端的一黯,声音低不可闻,“主上如此,我会贪得无厌的。”

汐然望了眼床帐,许是受了法阵的影响,果真有些犯困,也并未听见玖言的那一句低喃,闭眼前道,“今日妖仆的服饰已换做紫色了么。”

“恩,从司音殿那回来时换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顺。

“确然很适合你的。”优雅贵气,温情中几分莫辨雌雄的妖娆,汐然从未见过如此浅淡一笑便可勾魂摄魄的男子。

黑暗之中,唇角微微上扬做一个溢满欢欣的弧度,她不晓,他等着一句,等了多久。“恩。”

翌日晨时。

玖言替汐然着装时,汐然早晨的起床气还未完全褪去,好说话到难以言喻。

“这个腰带是要环着系的,主上可介意我帮你?”玖言微微笑着,看清汐然眼底并未完全架起凌人气势,浅浅的慵懒温顺。

“唔,好。”像是并未有过思考。

玖言上前,手持襟带环住汐然的腰,收合的一瞬顿了下,像是拢住一个短暂却又小心翼翼的拥抱。只是最后襟带成结,汐然也并未发现半点不妥。

殿门之前候着一人,桑止。

汐然并未正式接管汐族,亦本就对桑止颇为亲近,遂才直接与梧殿前接见。彼时他方入夕月城,与桑珐一齐还在汐然这学了几年的魔法。

初见桑止时,他是个叫人焦心的小孩,如今,便是个让人焦心的大人了。即使汐然不愿,他也愈见长做大执事的性子,一板一眼,不及往时半分的可爱。

木阶前,颔首候着的桑止,听闻殿门启开的声音而抬头。阳光初洒,尚带着几分柔和,素来独来独往的主上汐然身后,有一紫衣男子带笑而立,眸光温和,那相与的距离,颇近。

桑止神色微敛,垂首道,“主上。”

许是这外遭的空气几分凉爽,汐然凝了凝神,好歹是醒得彻底。“我今日找你来,是问问圣魔导之事的,当日另三位执事追踪而去,可有成果?”

桑止迟疑一会,“自此刻还未有追捕到圣魔导的消息传来,倒是仲夏岛上司族有些异动。”

仲夏岛是汐族唯一与外族司族接壤的岛屿,因为岛屿面积偏大,中间横亘一条山脉,汐司两族便以山脉为界,划清地域,山脉资源归属汐族开采。那司族便是司叶海所在的族落了。

圣魔导是从宸族,司族的方向来的,怎么说司族都不该在此刻有对汐族不利的异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么。

汐然询问,桑止便答了,“界限山脉被圣魔导以风系禁忌法术整个横斩而断,断层的山体砸落到司族的地界。麻烦的是断层之处正是年前新开的凤纹水晶石矿所在,石矿皆随山体落入司族。司族之人见财起意,宣称天灾人祸,落入他们地界的便是他们的财富了,扣押了当地汐族的采矿矮人。”

不怪司族不怕大动干戈,凤纹水晶石放眼整个隐族海域,也只有两处有,着实珍贵。一处在汐族第三区域,被第三执事监督开采,亦位于汐族中央位置,无人敢觊觎,第二处就是因新开采且纯度有限而未布重兵的仲夏岛。但若是没有圣魔导这恰好不好的一斩,司族怎样也是不敢抢的。

第14章 回馈以信任

若是往常,汐然对于族中事物仅仅停留在知晓的层面,大多是不会插手管理的。但此刻境况微有不同,汐然近日同司族小闹了一阵,昨日又出这样的异动,加之族中正乱,同临近族落正面的冲突能减一点是一点。

“此事便交由我来处理。至于圣魔导的踪迹,命你今日一日之内寻着,待至他伤愈便麻烦了。魔骑卫第二卫暂由你支配,可带上鬣鹰。”

汐然正是相信桑止的能力才有如此一说,两年前将他与桑珐同时送去第九执事之处,每得到一位执事的认可才得移至另一位执事手下。桑止如今是在第五执事那,短短两年能有如此成长,其心智才能在众执事中皆是备受称赞,尤其运筹帷幄的弄政,强于其一根筋的妹妹桑珐数倍,但桑珐在魔法上的建树倒是颇为不错的。

桑止领命之后,未作多言的退了,既没有开口言及让汐然去洛伊学院的事,亦没有阻止她插手。只因他知晓自来能劝阻汐然的,不过泽骞大执事一人而已。

行程临时更改,汐然到仲夏岛上时只带了玖言一人。

耳闻的不过一句轻描,当亲眼所见被拦腰而断的山体时,仍不免为圣魔导禁制魔法的强悍而沉吟。断裂的岩面□,切面平整,整座大山也抵不过一斩之威,实是触目惊心。丛林被大火所毁,皆是一片焦黑,满目狼藉,远端偶尔几声鸟鸣凄厉。

汐然在脑海中问小仓鼠,“你可看得出凤纹水晶石的纯度储量?”小仓鼠对于宝物类的东西皆甚为敏感,也颇有开采一类的天赋,不然汐然同它换玉灵膏的时候,也不会开出采多少元素石就由它拿多少的诱惑条件。

小仓鼠老神在在的懒躺在自己的小躺椅上,“凤纹水晶的含量同当初勘测的数值倒是差不了多远,不过纯度却有很大的误差,最中心地域的凤纹水晶石,乃属于无暇极品一类。那些个矮人没见识,只当矿脉中纯度差异不大,险些错过了那块上等的晶石。”

“如此甚好,那枚无暇的晶石便送给你,替我采集了那些矿石如何?”汐然开出条件。

卷轴之内,小仓鼠拿爪子剔着牙齿,咋一听闻此话,一个不慎不知那利爪划着了哪,捂着嘴凄惨哀鸣了两声。但终敌不过财迷的本质几乎是立马缓过来瞪大眼睛,支吾着道,“你可是说的真的?那极品凤纹水晶石顶一座城池绰绰有余了。”

“我可有哪次骗过你?”

小仓鼠双手一敲,便是成交的意思了,嘿嘿干笑两声,嘚嘚跑回小仓府邸拿东西。

汐然伴着玖言走至山脚仅存的一颗树下,望了一回狼藉的山脉,忽而对玖言道,“你可会种树?”

玖言笑着,“主上不带一兵一卒来此,不过来种一棵树么?我会的。”

真是难为他能了然得如此透彻,对于此类事,若非汐然同小仓鼠接触得多了,怎么也猜想不到的。汐然不以为意的点点头,“正是。”

没一阵,小仓鼠将东西交给汐然,圆圆小小的,却是一颗种子。

汐然敛袖在树边蹲下,手中托小仓鼠交予的那枚种子。不经意仰头看一眼玖言,见他一脸认真的凝着自己,碧眸澄澈,没由来问一句,“你觉着这种子生成的树,将会结成怎样的果?”

玖言凝神,想是细细的想了一会,末了,眉眼笑意微挑,却是轻描带过,“种下怎样的因,就会是怎样的果罢。”

汐然淡淡一笑,“若要的是如此回答,我也不会问你了,何不说真心话?”

作为妖仆,才能过人亦有可能是祸端,只因主上之中有人惜才,亦有人自负,不乐得自己心思被人看穿。自作聪明而不懂进退的妖仆,只会落得凄惨的下场。

遂玖言故意平庸常规的回答,是为明哲保身,再未认清汐然性格之前,选择低调的沉默。汐然知晓如此,却没那个心思由他再低调沉默下去,出言问问他的抉择。

朝阳愈见明艳,树荫前玖言同样敛袖蹲下,随着相对着的汐然一齐打量哪枚种子,随意支着头,“主上的意思,莫不是这种子长出来的树会结出凤纹水晶石?”

汐然抿抿唇,将种子放入适才挖好的坑中,似大功告成般的拍拍手,扬眉浅笑,“唔,差不多就是这般了。”他原是选择的坦诚。

移眸时,不禁近距离将玖言一瞧,这厮果真是愈瞧愈耐看,肤若凝脂美玉,睫羽微翘,碧眸薄唇,甚为撩人。

汐然瞅着,静一阵后默然伸手摸了一把玖言的脸颊,停留,轻轻摩挲。

玖言一呆,风起时树影微动,映照与那碧眸之中,色泽潋滟。

“你可知我带你来作甚?”两厢凝望时,汐然淡淡问道。

“恩?”

“种子长成树,及采集结做果的矿石的两三时辰内,我需得你不得让人接近甚至瞧见这颗结晶树。”细细瞅着玖言的脸,“且而现下同司族正面冲突,遂而要替你稍作易容,你可愿意?”

碧眸之中雾气一褪,换做清明,隐匿浅浅失落,“自是愿意的。”

汐然见他答应,遂不再犹豫的施展异术,给之易容。轻抚过其脸庞的时候,那细致的触感委实让人印象深刻。

易容毕,汐然起身,早先埋下的种子已然破土而出一株小苗儿,淡淡对玖言,“你去吧。”

玖言的身影随着汐然话音的落下消失不见,汐然站在原地一阵,闲散聚拢一些水元素,浇灌种子。她本是冰系,对待水元素的亲和力甚高,只是依托本身法力转化操纵水元素覆上寒气便可成冰。而现下不过简单聚集水元素,又地处海岛水元素富集,随手之劳而已。

正值浇灌时,脑海中小仓鼠道,“守护结晶树不被外人看见一事事关重大,你交予他可算是仓促了?该让桑珐过来的。”见汐然未作回答,继而颦眉,“他资料上有太多未知的成分在,你甚至连他所习的法术属性,等阶都不知,现在全然信任他还太早了罢?你尚有三月的时间慢慢考量他的。”

苗儿成长,不一会儿便有汐然那般高了,树干之上浅红的光华流转。

终是抵不过小仓鼠的碎碎念,汐然道,“玖言不属于资质平庸一类的妖仆,我若不信任他,又能将之搁于何地?他予我以坦诚,我自回馈他以信任,你宽心便是。”

第15章 沉寂的隔阂

朝阳浓烈时树已成荫,汐然坐在旁近的树边,仰头望着凤纹水晶石如同红润的果实悬挂在结晶树上,或大或小,或纯粹明艳或色泽混杂黯淡。小仓鼠早已按耐不住,幻做雪狐在树上蹿上蹿下收集好看些的凤纹水晶石。

此结晶树是地狱之门之后第三层的位面生长之物,也便是产自俗称中的鬼厉地狱。鬼厉地狱之中奇石矿产极其稀少零星,根本无法规模的开采,便随之产生结晶树。不过此物就算是在鬼厉地狱也是一奢侈之物,大族手中紧攥着的宝贝。遂而小仓鼠当初眉飞色舞炫耀得了结晶树种子时,汐然也是吃了不小的惊。

更是方便,天衍树根之处有一湖木灵乳液,乃是天衍树的发源地。结晶树本是不能结种子,但取一小节根节自木灵乳液中浸上一阵,便能再度成树,结出满树的种子。

当然,天衍神树树根之处汐然是见都没有见过的,全天下也便只有小仓鼠一鼠能去。

山的那端一直很是安静,小仓鼠欢腾之余也从高高的树枝上跳上山崖,跑到山尖去探探司族的情况。可惜山高且陡,加之山脚树木遮盖什么也看不清楚,倒是能够辨别并未有一人前来。

稍远的海岸之处,潮水阵阵规律的拍打着山崖,在一片寂静中微有催眠之效,小仓鼠跃下结晶树,落在汐然身边,捋了捋胡须道,“你可觉得这树长得比以前所见的稍微快些?”

结晶树遮天蔽日,枝叶浓密,不过半个时辰已然有十来丈高。汐然估摸差不多可以开始采摘,便起了身,“它适应能力好得很,又是临水,养分充裕,生得好些不足为奇。”

“那海不是离得还有一段的距离么?”小仓鼠自然而然跳上汐然的肩头,转念一想,结晶树根系本就极为发达,会触及到海岸那边也说不定的,遂又自己移开了话题,“我适才发觉结晶树内越是往中心的凤纹水晶纯度越高,若是时间赶的话,便自内部多收集些罢。”说到底,等司族那边感知到异象过来查探,汐然这方不过寥寥两人,怎么都是会吃亏的形容。

汐然点了点头,跃上枝头,直直朝向结晶树中心赶去。

三个时辰过后,结晶树被收缴一空。此刻的结晶树同普通高大乔木没甚区别,唯一便是高大得太过离谱了些。

事实证明小仓鼠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在它心满意足,收获颇丰的回去小仓府邸睡觉之时,玖言自重重树影之后显出身影,落到汐然的身前,声音低顺唤了一句,“主上。”并无一丝旁的情绪。

眉眼依旧是那样的眉眼,易过容之后分明是陌生的,但他敛眸温和的神色,却依旧带着几分摄魂的风韵,魅而不媚,眸色澄澈。只不过,简单的一句问候后再无其他,短暂的寂静,停顿,让人心中微闷。

汐然望一眼玖言,“唔,回汐族罢。”

两两相对无言的回至汐族,正是午时。

桑止自听到圣魔导已有踪迹的消息后便离了族,至今未归。倒是桑珐匆匆忙忙的跑来梧殿,急红了眼,“主上今个儿没去洛伊学院?汐凛同汐铭两位小少爷今日已经登记去参加鼎虚古墓的查探,谁说也不听劝,两系院长都应了,可该怎么办才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两位小少爷不晓得族中的事端正是棘手之时,偏偏挑这个时候找麻烦。

“既不听劝,便让他们去。”汐然道,“只要不出威胁性命的祸端,让族中几位进出过古墓的法师随行。”古墓虽然危险得很,但好歹是已经经过一番查探了的,汐凛汐铭素来倔强,逆着他们性子来,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桑珐得了指令,又慌慌张张的退了。去鼎虚古墓的队伍明日就要动身,今日要再多添几个人进去,在这有限的时间内必当是要花费一番周章的。

汐然只记得自个小时候随从洛伊学院的院长重陵,不晓去过多少次生死试练,而有没有人同自己一般特地给安排保护在身边,却不得而知了。

桑珐走后,侍从呈上午膳,简单吃了两口,汐然便让撤了下去。

侍从走后,玖言开口道,“主上可是担忧两位小少爷了?”

侍从走的时候,按着习惯掩上了房门,汐然自桌边起身,并未回答玖言的担忧,而是道,“你沐浴后,去寝房等我。”语意干脆。

玖言闻言一怔,待缓过神来时汐然已去了书房,他该是看清了她的表情,平淡而无一丝旁的情绪。

书房之内排列着高高的书架,最里面的书架顶层之上搁着一本黑皮无名书籍,并无魔法印刻的痕迹,却积了甚厚的一层灰。

汐然将之拍了拍,取出,顿时尘埃飞扬。她的书房不许人来,自己又疏于打扫,便会有这样的境况了。

走出书架时不经意偏头一瞥,又抽出一本名为《奴训》的书籍,捧着回至书桌前,将书摊开来。

《奴训》一书,后半部讲的是妖仆所要遵循的规矩,汐然一条条的看下去,手边压着的黑皮书籍始终未能翻开。

一本书翻尽,封底上淡漠的两字奴训静静安置着。阳光稍斜,落在汐然执笔的手上,黑皮书页被翻开,单独的一页之上添了单薄的两字。

玖言。

寝房内。由于窗帘遮挡的缘故,室内稍显昏暗。玖言依窗站着,或似看向外头樱花绚烂,或似微有出神,以至于汐然在门边立了一阵也并未发觉。

脚步踏在木质的地板上有轻微的声响,玖言回过眸来,正欲唤一句主上,却被汐然截了话,“过来坐。”

汐然所指的,是床沿。

玖言依话照做了,汐然在他身前站定,眸色幽静,一手搭上其腰带,一手拉着其肩上的衣襟。宽松的外袍几乎只将腰带轻轻一拉便会自肩头滑落,而玖言只是双手支撑,一点不抗拒的微微后仰凝着汐然,笑意间几分朦胧醉意。

拉扯着衣物的手稍顿,汐然淡淡,“我若轻薄与你,你丝毫不介意么?”

“若是主上喜欢,这便是天经地义。”他应答得从容。

汐然默然,手指稍稍用力,腰带的结被解开,衣衫自肩头滑落,肤质细腻如白瓷,却不显文弱,锁骨清晰,体态线条柔和,却是清秀得正好。

“《奴训》中第二百三十条,为主而负伤,是为荣幸。”汐然只移眸与其腹部,那里一道极浅,几不可查的伤疤显现。“那你可知《主仆礼》中是如何写的?”

玖言神色安静的听着,等着汐然继而道,“因负伤而无用途之奴仆,当弃则弃。你中了毒,可知晓?”

玖言眸光一颤,连唇边笑意都凝滞一瞬,恢复时神情已然换做温顺,“主上,是不要我了么?”恍似没有一丝怨怼。

“恩,不要了。”汐然如是道。

第16章 吸血

干脆果断的话音落下之后,便是绵长的死寂。玖言终是眼眸微弯,勾出清淡的一抹笑意,只是眸中空荡,寂然无物,缓缓拉起衣物,“恩,今晚我会回妖仆之城的。”

汐然转身,便要离去,衣襟带动,扫过玖言的手臂,轻轻带过,并无一丝温度。

早知,会如此的,当发觉司族暗卫刺进他身体的刀刃上有毒的那一瞬开始。不然得了不能伤人的指令下的他,又怎会一时失控错手杀了人。

在汐然分明的冷漠之下,玖言仍是开口道,“这两日,多谢主上的照料。”

汐然并未理会,甚至脚步都未停。

贵族素来就是有这份的无情的,犹记得被火焚至面目全非的菲亚,被其主上丢回到妖仆之城的护城河外,无力行走且万念俱灰的她连爬至河中寻死都是件难事。

她被救起的昏迷说,近乎有些痴狂的喃喃,“我明明将主上好好护在了身前,可他怎么还是伤了呢?怎么可能?”

菲亚的主上不过被烧毁了一只手臂,而菲亚却毁了,也疯了。

他是她的神明,而她不过是他的奴隶,坏了,就不要了。

这样的冷热差别,不是不让人心寒的。但眼睁睁瞅着汐然行至门口,只消一个转身,便是永远的诀别之时,玖言心中却仍是蓦的一窒,霍的起身,生生止住自己想要上前拉住汐然的念头,头一回忘了低顺的语气,“我不会拖累主上的。”

汐然回头,帘后的阴影投射,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是用一种坚定到几乎无赖的语气道,“我不要走。”

“你所中的毒,是司族之人炼制的,你觉着你要怎么解呢?”汐然只是毫不留情的指出事实。

玖言并无犹豫之色,“今晚之前,我会寻着办法的。”

汐然依着门扉,淡淡,“你早前不告诉我,并暗自施法掩盖伤处,做的便是这个打算?”一顿,“我并不可信,是么?”

缓缓走近,汐然面上神色不是漠然亦不是责怪,唇角微抿反倒有几分的无奈,“打一开始你便认定了我会因此而丢弃你。”挥手散去玖言腹上遮掩的法术,伤口因几番下来的动作而裂开,狰狞的往外渗着血,玖言面上微微发白,不晓是因为伤口的缘故还是因汐然的问话。

汐然在他身前蹲下,略仰头望着他,“但我亦早说过,聒噪,无事找事,扰我清梦,如此三点,你三月内不犯,便就是我的妖仆。”或是觉着此话稍显冷硬,便又添了一句,“安心,你很好,今日之事亦全是你的功劳,我不会不要你的。”从未说过中听的话,第一回说倒是显得像在哄人了,可惜面色偏冷的某人自己却未能意识到,玖言眸底却止不住浮上明媚的笑意,恍似冬尽春来。

冰冷的药膏涂抹在伤口,是又自小仓鼠那只抠神那讨要过来的玉灵膏。伤口愈合见效得很快,就连毒性亦抹去了大半。只是那毒控制不及时,早已蔓延开来,还稍需费些神的。想必司族已经知晓盗走凤纹水晶石的人中有人中了其秘制的毒药,往后的查探也会因此而着手,现在去取解药实在是风险大了些的。

搁了玉灵膏,仰面望着垂头凝视着自己的玖言,汐然像是犹豫了好一阵才伸出一只手,下颌绷着,面色微僵,道,“唔,咬吧。”

玖言是为恶魔族与精灵族的后裔,自愈能力本是超于常人,且能以吸人血疗伤。他又是汐然本命的妖仆,同汐然血脉有微妙的共鸣,在妖仆之城时便已接受汐然的鲜血供给。与妖仆而言,主上的鲜血便是一种无上的赏赐,更是疗伤的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