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仓鼠目光灼灼,汐然缓缓一笑,“怎会不舍。”

听及此言,那双精灵可爱的鼠眸顿时写满了清晰的鄙夷。

“我自来都没有让他与宸轩同归于尽的念想,所以才不会不舍。”皓月升空,柔柔倾泻似水光华,“我倒是在想,杀人夺宝之事不胜枚举,若是有一日我被人挖了灵窍,取走了卷轴,你会不会也一如对我这般对你新任的寄主。”

小仓鼠冷笑一声,很是大爷的往后一倚,老神在在,“那得看那人性子是否讨喜了。”

汐然应着,“是么…”

“面部表情丰富一些的可以优先考虑,说话声音也要甜美的。”

耳边小仓鼠的声音絮絮叨叨的,转入了汐然的脑海,却未上得她心。眼前皓月的光晕愈渐模糊,恍似明泽一片,道不出的沉重。

往日若呼吸般自然顺畅萦绕的精神力,在卷积过卷轴之内灰白空间之力后,便一直沉重而凝滞,汐然只觉脑中渐渐空茫。月光草原,皆淡化了轮廓,徒留浓重的色彩渲染。外伤疼痛好忍,若是痛不到实处,就真真难受了些。

依稀是往回的路,脚下一个踉跄,不晓绊到了什么,脑中一阵晕眩竟真的摔倒在地。但并未有及地的触感,汐然微微抬头,正对上一双碧眸澄澈,略有些迟疑,“主上,可还好?”

“哎哟~皓月当空的投怀送抱,真是直白了不少啊。”小仓鼠又是阴阳怪气,它近来一提及玖言基本就是这个调调。

汐然再移眸开去,树荫下汐凛汐铭身上好好覆着外袍,睡得正香,心思一松,垂了头趴回玖言身上。“恩,就是倦了。”

着实是一根手指都懒得再动弹,汐然听着耳畔沉稳有力的心跳,不自觉低低唤了一声,“玖言?”

“恩?”声调微沉,恍似裹着月色的泉水,轻缓和泽。但清风拂过,也再未等来回答。

玖言稍稍垂首,渺渺月芒下,怀中女子呼吸平缓,原已熟睡。

第二日天未亮全,天际之上便遥遥升起了三方信号。汐然一行人中唯有玖言醒了,一直着目凝着,直待信号的烟雾消散才又磕上了眼,只当什么都并未瞧见。

信号所含的消息,迅速归队回城。

待得晌午的时候,伤得较轻的汐铭率先醒了。爬起来后迷迷瞪瞪一扫,恰好瞧见相依而卧的汐然与玖言,一张小脸红得将要熟透,直着视线干干坐了甚久,僵硬又给躺了回去。直到暮时,再一把将准备爬起来的汐凛按了回去,对之一本正经的道了句,“非礼勿视。”

午夜,不远处溪水的潺潺声伴随着汐铭汐凛腹中饥辘的声响,显得尤为的和谐。偏偏那两小小的身影皆僵硬的维持着熟睡的姿态,一致面朝外,一整天动都没怎动一下。

玖言顾忌到若是饿坏了汐铭汐凛,汐然八成会不悦,故侧了下身,轻轻将汐然往怀中拢了拢。本想就这么抽身离开,所有的动作却都在最后的相拥时徒然安静,仿佛触到一丝不舍的情绪,竟至于依恋而不愿放手。

低首凝望,玖言微抿着的唇离着她的额头不过薄纸的距离,却始终没有落下。

他记得,她并不愿意的。

寒风渐起,汐铭克制不住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小小的身子略有些瑟缩。

玖言轻叹一声,敛袖起身。

汐铭汐凛见玖言起身,迫不及待逐次‘醒来’,一个去冷着小脸溪边洗漱,一个带着笑围在玖言刚升好的火边慢条斯理吃着空间戒指中早便备好的食物。他俩皆不过被绵虫缚住,在挣扎时受了点皮外伤,亦被绵虫吸去了些法力气血。会昏迷沉睡大抵是几日来巨大的精神压迫所致,又皆并非温室成长的小少爷,不至于就伤而装柔弱,否则汐然又怎会容他们来古墓一类的地方历练。

汐铭咬了几口糕点,眯起璀璨星眸望着玖言,含含糊糊道,“我见过那个雪公子,柔柔弱弱,病怏怏的,确不如你生得好看。”

玖言给他递过一杯水,出于意料的开口同一个九岁小孩认真计较这个问题,“他是主上的面首,我是妖仆。”

汐铭眨眨眼,“这有差么?”仔细再回顾一遍导师所言的规矩,恍然的一拍手,“哦,对了,他还能同主上生孩子。”

低贱的奴仆一族,是不能与贵族诞下子嗣的。

手中的木枝没入火舌之中,玖言眼眸中倒映着枝桠焚烧时燃起的亮光,看着它一点一点被燃烧至灰烬。

唇边的笑意未改,透着几分空明,“我知晓的。”

第29章 敌袭

汐然于隔日上午醒来,适时临近周遭的空间裂痕已然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只不过原本青嫩的草尖皆一夜枯黄,灵气尽失。

小仓鼠道,“我早先也没能料到神树的空间之力会让你如此难以负荷,但左右现下你精神力损也损了,不妨试试以纯粹空间之力滋养恢复,莫想着操纵,顺应便好。总强过你慢慢自愈,近几日你怕是缓不过来的。”

小仓鼠说的是天衍神树内的一汪乳白潭水,有别于其根部生源之水,乃是神树本身日积月累的树汁乳液。早前汐然精神力凝实至七阶水准时,并不被阵法结界允许通过。后来是神树解释道,汐然亲和属性为暗与冰,精神力中也并不携带一丝空间之力,偏偏凝实不散,自然被排斥。

现下正值精神力因驱动超负荷的空间之力涣散而无法再凝,可得在小仓鼠协助之下入天衍树洞,故此才有这么一说。

汐然应了,但如此滋养需得空寂无人环境,至少要先出古墓。

汐然问过营救队的情况,玖言道,“昨日有汇集的讯号发出,想必是任务完成,归城了。”

汐铭扬调啊了一声,赶忙道,“你怎的不唤醒我们赶回去呢?”

随手清了清汐凛发上的草叶,汐然道,“我们并非营救队成员,何必要受召集?”望一眼阳光和煦,“唔,回汐族罢。”

汐铭右腿上有伤,汐凛则有些失血乏力,汐然同玖言本是一人带着一个,后不知怎的两小孩都不大领情,自个下地,咬牙随行。

其间经过大抵是玖言带笑道一句,“汐铭小少爷同主上颇有几分神似的。”

汐铭闻言一时开怀,又就着刚刚才领了汐凛的生死人情,难得想要对之狗腿一番,故而说了,“汐凛与玖言亦有三分肖似么。”

说完此话,呆了。

他原意是,玖言为公认的美人,捎带着相似一词,也就是在赞汐凛容貌不错了。但依着现下的境况,两大两小,两两相似,和谐的凑成了一家,大团圆。

汐凛脸黑了,汐铭知道这个马屁拍得并不很好,并非针对玖言,只是单纯的觉着自个被占了便宜。

玖言但笑不语,汐然撇来一眼,浑然不知的火上浇油,缓缓道,“唔,是有些肖似。”

这一句,彻底确立了汐凛汐铭自力更生,自己步行的事实。

连带着两个小拖油瓶,一行人直到日上中天的时候才赶到紊乱空间的边缘。

彼时汐铭还在小声的道着,“喂喂~汐凛你过来扶着我点啊。”声音极轻,意在避开汐然的注意,好于表面上的逞能。

可风过叶动,叶间摩擦轻微也落入耳际。汐然在踏出紊乱空间的那一霎那抬头,沉寂眸中赫然倒映铺天盖地﹑密集若黑幕般破空而来的箭矢。

体内流窜的法力并不能受涣散的精神力指引控制,汐然只得回身,第一时间将手边汐凛汐铭丢回紊乱空间之内,下一刻便是听见巨大的轰鸣声在身后炸响。

本是空荡荡的背后投下一方阴影,而本该是玖言所处之处早已空无一人。

汐然确定汐铭汐凛无碍才重新转身回来,越过玖言银发飘散的肩头,瞧着漆黑的结界恍似一点在纸上晕染开来的墨迹,霎时间在眼前漫开,将将成形便因承载不了过多的箭矢而支离破碎。并未有丝毫的慌乱,紧接着即是第二滴墨迹晕染重新漫开,相去时间不过眨眼一瞬。

汐然心中微微一凛,这样的衔接速度,即便是七阶魔导也只能望尘莫及。再添之瞬发五阶防御性结界,汐然于心间默默想,玖言莫非是八阶大魔导?

未超过二十年岁的大魔导,即便是在大陆也素来未曾听闻过。

如此结界大张又破碎的循环往复,最后一面结界崩塌,亦伴随着最后一支箭矢没入地面,喧嚣尽散,重归宁静。一刻前还荒芜平坦的地界,如今密密麻麻插满了断箭残矢,衬着空无一人的荒芜景致,便显得尤为的诡异。

密不透风的箭雨,被拦得一根不落。

古墓,无人。

不过短暂的寂静,像是印证汐然想法一般,天际之上悠然悬挂的云团便被突然的洞穿,透光的云层中依稀可见一飘渺的人影,漠然注视。

恍若陨石坠下,裹着幽蓝火焰的箭矢周遭甚至出现了隐隐破碎空间的裂痕,携着轰鸣的破空之声,顷刻间落至眼前,毫无躲让余地,狠狠砸下。

沉闷的撞击轰响,似乎让地面都震了两震。尘土溅起时,漫漫黄沙遮挡了汐铭汐凛几乎呆滞的目光。

久久的死寂,回过神来的汐凛首先爬起,脸色煞白,跌跌撞撞,意欲进入尘埃之中。即便是他也瞧得出来,方才的箭矢差不多是为八阶大魔导的全力一击,无论玖言还是汐然,都根本无法与之相抗。

一声破碎突兀显现,回荡在寂然的平野上格外清晰,汐凛脚下一定,屏息细听。

良久,衬着细琐碎片掉落的声响,汐然声音平淡传出,携着一丝隐忍,“唔,莫要动了。”后添上的一字声音低一些,直白道,“疼。”

尘埃尚未散尽,肆意的飞扬着几乎掩盖阳光。

玖言听话的不动了,亦不曾低头望上一眼腰际缠绕的双手。

那只破空而来的箭矢落下时,霎时震碎所有防御结界,本因刚刚消耗大量法力无可躲闪,身后一只手却蓦然缠上他的腰,往后轻轻一带,便是两厢紧贴。

箭矢临近,那一只纤细的手探出,状似随意轻松一握,箭矢的凌厉冲势就这么突兀顿下,再无法前进一分一毫。巨大的冲击之力加身,连脚下的土地都陷下去几分,尘烟乍起…

汐然依旧环抱着玖言,不知过了多久才突然松了一口气,手掌摊开,箭矢粘附着细碎的血色冰棱无力坠下,全然不复当初的杀气凌然。

感知着久违的剧痛,汐然俯身抵着玖言的背脊,发丝垂落轻微咳嗽两声。移眸在眼角瞅见巴巴望向这方的汐铭汐凛,默默吸一口气,撑身站直。

右手的皎月珠碎了。

当那一声破碎声和着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时,便了然了。

小仓鼠又开始在耳边骂骂咧咧,内容一句没进到思维,唯有痛觉正盛。也是见此,小仓鼠终于停止了训诫,心急火燎的一转身,跑去了“空中楼阁”,但现在去“空中阁楼”也基本没任何意义了。

封印天衍神树的卷轴此等的通天神物,怎可能在未有任何灵物辅助镇压之下封入一平凡人身体之内。皎月珠就是当初几大主神用来镇压卷轴的,自卷轴没入汐然身体之后,五颗皎月珠便融入汐然的血肉,四肢与心脏各一。

皎月珠不过一类针对空间属性的神器,纵也有融合元素并存积之效,可做杀手锏的蓄力一击。但汐然往时从未用过,今日一试,不及负荷稍重了些,皎月珠就这般碎成了渣,着实超出了她的预料。

按着小仓鼠事后给的解释便是,她早先故意借用过天衍的空间之力,本就让皎月珠在与天衍的抗中保持在一岌岌可危的边缘状态,消耗了平素所积累的大量暗系元素。兼之早前右手臂也被空间裂痕所伤,恢复损耗,再这么生生受下一番撞击,才碎了。

能关心到最初的缘由都是后话了,如今汐然的手臂撇开骨骼尽碎的痛楚,更强烈的是天衍涤荡而开的空间之力与失调平的皎月珠在身体之内磨合,四肢上肌肉皮肤崩坏愈合,循环往复。但好歹频率渐渐消减下来,像是双方力量开始调节,缓缓寻着了一个平点。

自痛楚中缓过神来时,汐铭汐凛已然到了跟前,神色担忧的想要触碰汐然,但徒然伸手的比量两下却始终没敢轻易扶她。

汐然秉着苍白的脸色,轻浅一笑,声音微微发颤,“唔,我没事。”

大多的时候,也并非自己爱逞能,当不觉被推至高位,被人依赖仰望,便再不能显出一丝的不好,所以也习惯了一再的伪装。

不过垂下手臂这一简单的动作,愣是让她疼到了麻木,汐然扫视一眼飘远的云际之上空寂无人,心中微微一动,低声道,“不能再拖了,迅速回族。”

发起暗袭的射手已经离开,虽然暗袭一事大多一击必杀,不然则失了先机再无逗留的理由。但凭借起初那一波的箭雨来看,暗袭者应当并非一人,现下四周空荡而无后续的袭击,便显得更加让人在意了。

第30章 守护

一行人方要动身,云外忽而传来一声兽吼,汐铭脸上神色一凝转为惊喜,侧过身来瞅着汐然,“主上,是汐绘!”

隔着耳边微微的鸣声,汐然自然也听见了那熟悉的兽吼。抬头望向天际,相去早先暗刺所在的另一方位,汐绘踏着“暗夜”俯冲而下,一双遮天蔽日的黑色翼翅掀起狂风带起地面的黄沙,降落时早已松软的土壤陷下一双巨大脚印。

汐绘跃下‘暗夜’,单膝跪在汐然身前,“主上,适才发现这方向降下的箭雨,猜测是主上,故返回相迎。”

汐铭自看见‘暗夜’,一时的担忧烟消云散,喜滋滋的跑上前去。暗夜亦是一低头,拿脸亲昵的蹭了蹭汐铭。

暗夜是族内为汐铭准备的坐骑召唤兽,属暗系龙族的变异种,模样若西方魔龙。

但龙族早已绝迹,尚能寻着的只有带有龙族一丝血亲的亚龙种,或是变异种。汐铭法力尚弱无法将暗夜成功的召唤,加之暗夜本就性子不羁,才交由汐绘暂且管束。

汐然沉吟,“宸轩在何处?出紊乱空间了么?”

“宸轩族长,并未跟随队伍。”汐绘低声道。

汐然眼中一闪,“他嫡子宸思叶如何了?”

“逝了。”

果真…

伴随这声落下,本是同汐铭嬉戏玩闹的暗夜蓦然仰天发出一声龙吟,高亢嘹亮,情绪极其不稳定的挥了挥翼翅,带起的狂风掀断林立的箭矢无数。

汐铭一呆,安抚的摸着暗夜的颈脖,无措问,“你怎么了?”

汐绘尚且还称得上沉稳,语速稍快的解释道,“主上,暗夜道有高阶的魔兽临近,先离开此处罢。”

汐铭面色莫名的一黯,汐凛却上前一抬手,利落的将之丢上暗夜,自己则悠哉的落在其身后,低声冷然道,“同暗夜结下血契的是你,担心个什么。”

自汐铭趴在暗夜背上后,暗夜便稍稍安定了下来。汐铭抚了抚暗夜的翅膀,得到暗夜亲热的回复后,磨磨蹭蹭的哼了一声,“我才没担心。”复小声嘀咕,“早前到底是谁同我抢暗夜来着。”

暗夜因为体格尤为的庞大,即使负载五人也并不觉着拥挤,倒是汐铭汐凛稍微宽心之后便闹腾个不停,与汐绘说着有关暗夜驯养的事。

起飞之际玖言在后稍扶了扶汐然,声音略显低沉道,“主上,可还好?”

汐然默了默,正是无力支撑,干脆就着上升的倾势依在玖言身前,淡声道,“唔,不怎好。”

玖言没再吭声,自后仅是拿手扶住汐然的左手手臂。

汐然微微一挑眉,头一回发现玖言竟是这般拘谨之人,按着以往该早黏上来了吧。

盘旋着渐渐升高,视野渐宽,汐绘坐在最前方,总算是弄清让暗夜也忌惮不已的魔兽是为何物—乌冥本是淡然温顺的眸变作血红,一路扬尘而来,直震得周遭矮山滚石累累。

相距甚远,乌冥兴许是瞧见了坐在暗夜上的汐然一行人,狂躁之下速度不减反增,偏偏无心避让,一头撞上了面前恰好与之差不多高的山体,霎时山崩石裂,扑腾而起的烟尘掩盖了地面的一切。

汐然知晓乌冥兽灵智甚低,故而对底下的异动并未怎么往心底去,不过沿着乌冥兽赶来的地方望去,希望能寻着些其无端暴走的蛛丝马迹。

翘首在汐绘身后的张望的汐铭,所见乌冥撞上山体,颦眉捂上了耳朵,却也被它所造成的破坏力吓了一跳,眯着眼道,“这兽蛮力可真大,若是撞在人身上又会是怎样的境地。”

他说这话语气是显然的轻松,因为暗夜所处的高度已经远远不是乌冥兽所能够到的了。

汐绘刚要接嘴,背后光芒一黯,暗夜猛得一个侧身,嘴中吐出黑色黯光,若一把利剑直至支离破碎的山体之间,击碎那一枚飞射而来的巨石。

地底,乌冥兽眸中血红,对着滚落的巨石狠狠一顶,便又是一块大可蔽日的岩石呼啸而来,气势速度丝毫不逊于魔箭。

看清乌冥的攻击,汐铭吃惊之余讪讪闭上了嘴。凡界的走兽类,若非化形带有翅膀,皆不能御空,故他方才才有心情看看热闹,没想乌冥竟还会以抛掷巨石的方式蛮力攻击,看似灵智并不低下的形容。

暗夜的躲闪较之轻松,毕竟是变异龙种,论说速度一面确有很强的优势。兼之偶尔发出的暗系法术,乌冥兽的干扰看似声势浩大,却未能对之产生什么困扰。

也便是将要顺利掠过乌冥兽身体范围之内时,所有干扰未能见效的乌冥兽顿时安静下来,朝坍塌的山体上迈了几步,眸间红芒隐有淡去的趋势。

见此情况所有人皆暗松一口气,以为乌冥兽暴走的状态行将褪去,刚刚从空中阁楼跑出的小仓鼠却惊慌发出一声警告,“快逃!是进过阶的乌冥兽!你…”

余下的声音湮没在耳畔蓦然响起的尖锐嗡鸣声中,像长针直刺入脑中一般的刺痛感,碾磨着汐然本就萎靡不振的精神之力。

暗夜亦发出一声哀鸣,在空中挣扎着疯狂挥动几下翅膀,仍是无力回天的坠下,陷入一段晕眩之中。

扶着汐然的那双手有一瞬的失力,无力依附,汐然便在暗夜下一次侧翻之际被甩脱离,眼前白茫一片,落入虚空万丈。

晕眩效果最先过去的是玖言,回眸眼见汐然坠下,俯身伸手本是靠近,毫无意识的汐然却攀不上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一直的下坠,耳边和着风声与低低的嗡鸣,汐然只觉心间有什么渐渐拧紧,疼得厉害时催促着自己醒来,但任凭她睁眼努力,瞧见的也不过茫茫白雾漫天,摆脱不了那份晕眩,亦看不清玖言伸来的那双手。

暗夜便在两手错开的那一瞬依托着龙族强大的精神力醒来,挣扎着飞起后,一上一下的趋势彻底拉开的双方的距离。

底下,乌冥兽狰狞若猛犸的尖齿高仰,凝视着汐然坠下。

丝毫不用怀疑,汐然若是正撞上那尖齿,八成是救不回来了。

小仓鼠的暴动,汐然亦有所感知,连带也猜测到了自己所处的险境。无奈之下,左手伸出缓缓搭上自己的右手,五指用力对着那本就尽碎的骨骼狠狠一握,清晰的痛楚传来,眸中终于接收到了一丝外界的光芒。

汐绘紧接着转醒后,眼见的第一幕即是玖言倾身从暗夜背上跳了下去,姿态果决。他下意识伸手,便在俯身的那一瞬在万丈虚空之内发现正下坠着的汐然,顿时骇得连心跳都几乎静止。伸出的手一僵,仅仅带过玖言被风扬起的衣襟,收回手,也再无意愿去将之拉回。于一般人而言,一族之内的主上若是逝了。其妖仆,誓死效忠的执事,骑士都有义务为之殉葬,更何况以身犯险相救?

汐绘眸色黯沉,猛地一拉驾驭着暗夜的缰绳,毫不犹豫的强令受了不小惊吓的暗夜再一次朝乌冥兽俯冲下去,试图救回汐然。

当视线之内渐渐清晰,汐然亦听见小仓鼠急声告诉她应对的措施,以及乌冥的弱点。汐然只是听着,没法告诉它,即便是知晓了,她也没办法实施的,身子已经不怎听使唤了。

护身的始终还是放在了雪叶容那未能收回,小仓鼠悔得连肠子都青了,偶尔都会在讲述乌冥弱点的间隙吼上两句,“他一个面首,怎的需要那般高阶的护身灵器,你莫不是欢喜他欢喜得疯了?现在还搭上了自己一条命!”

汐然想着,确然是欢喜的,因为至今她也没觉着有一丝的悔意。他承着一张同他弟弟相近的面容,便是她最无可奈何的软肋所在,遂而她护着他,也是为着自私,护着自己罢了。

一直的言语得不到汐然点滴的回应,小仓鼠终于有些意识到汐然身体状况糟糕的严重性了,正欲不顾一切冲出卷轴时,却见仰望的天际之内显出一道急速靠近的人影。本是一呆以为得救,但看清是玖言,并依其身边空间波动来判断他还并无八阶的凭虚御空之能时,顿时有些讪讪,“莫不是从容来赴死的?”但也莫名,稍微打消了损耗汐然最后一点精神力冲出卷轴的意念。毕竟若是真依托如此救了汐然,汐然在近期的一个月内也莫想再醒过来了。

暗夜亦在临近,只不过成功的吸引到了乌冥兽的注意,在下降一段距离后又迫不得已的开始往一边避让,乌冥却再其避开之时,又回往了对汐然的注意。

汐绘亦是无奈,若坐骑之上只他一人还好说,关键还有汐铭汐凛在,他怎样也不敢拿两位少爷的生命去冒险,只得暂避锋芒。

在暗夜偏离轨道之际,玖言再度在自身上加持了重力场,耳边呼啸的风声更凌冽几分,眸色却是愈发的深沉,漆黑到空无一物,仅静静凝着那逐渐靠近的身影之上。浅色衣带翻飞,墨丝飘散,偏偏面色宁静如水,仿佛沉睡。

伸手,揽住满当当的风,亦在最后的一刻,将汐然拉回怀里,紧紧扣住。

耳边风声稍稍安定,汐然终于回过神来,眼见发丝飘散着迎向黛蓝的天际,背后漆黑的暗光急剧蔓延生长,下一刻便要击落在她身上。玖言微微抬首,但见汐然睁眼轻浅一笑,身子一倾与之上下颠倒,手臂缠上汐然,启唇无声带笑唤一句,“主上。”

改作俯身向下的汐然看清,那暗系魔法是为玖言施出的暗环爆,或许对乌冥的效果微乎其微,却能反作用力击在玖言身上,缓冲下降之力。

汐然眼睁睁瞧着暗环临近,下降的势头一止,玖言在耳边轻哼一声,不似痛哼,却像是携着一缕低低的笑音。

紧接而至的是乌冥兽高扬着的尖锐的长齿,毫无意外狠狠插入玖言左边的肩胛骨,洞穿撕裂。玖言扣住汐然的右手微微施力,凭借左肩骨骼同乌冥利齿的相与之力托住汐然下坠的趋势,揽在右臂臂弯之处。

待得一切终于静止,汐然好好倚在身旁,玖言缓缓舒了一口气,问得是同早前一模一样的话语,”主上,可还好?”

第31章 依赖

席陌曾说,若面上时时都挂着笑,那笑意该不会携着几分真心了。

当时的那番话席陌是做安慰汐然不能遂心微笑而说,但自重生之后,汐然时不时总想起有关于席陌的种种。对待这一句,细想之后的比对,大执事泽骞是如此,按着她过往的印象,玖言亦是如此。温顺或是严谨,面上恒定不变的笑意就像是一种顺从的标志,亦标杆了疏远的距离。

对待玖言过往的印象是如此,所以免不得重蹈大执事的覆辙,因着那份不上心,与之愈离愈远。

但今时今刻,玖言肩上尖齿没骨,那一声轻哼似笑,却是轻飘飘落在她心头,蓦得一紧,仰头去看时,绒绒暖光下,他唇角果真微微上扬,是笑了。

汐然不知是否因着身体虚弱的原因,凝着他时略有些晃神,想起方才的询问,认真的点了点头,回复,“我无碍。”

头顶暗夜又尝试着俯冲袭击了几次,乌冥兽的精神攻击不能如意的常用,见着挂在若象牙的利齿上的二人尚还有说话的余地,头顶又有一身法灵活的巨龙盘旋而自己对之无可奈何,不由怒火攻心再度狂躁的朝一处低山狂奔起来。

汐然见玖言的肩头因乌冥兽再度的暴动而血若泉涌,不由有些担忧,乏力之下,稍微使力的回抱住玖言道,“你可还有法力尚余?”

玖言瞅着前方恩了一声,却是道,“不远有一汪清潭,我会设法让主上稍平缓的落入潭中的。”

汐然一哽,面色沉了沉,“我不是在同你说这个。”

玖言垂眸浅浅一笑,那幽静的眸中,仿佛点缀几丝欢喜的光彩,“主上意思是,不愿丢下我一人逃生么?”

他至今还能生出欢喜的情绪,汐然不得不说已然为之强大的精神力而折服。只是有些话语直白着说不出口,到嘴边便绕了个弯子,淡淡道,“我不会水。”

这个圈子许绕得大了些,汐然说完还略尴尬在意的在眼角观望了他一回,玖言竟仍是一如既往遵照内心揣度的答案,欢喜着应了声恩。

汐然终于明白,这个问题,其实她回不回答都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