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主上。”一声稍显冷清的呼唤响彻在茫茫的海天之间,打断了汐然的诉说。

容尘抬眼得见,岛屿阵法之内走出了一人,容貌姣好,面色却苍白着,碧莹莹的眸中不晓是否是因映衬着朝阳,诡异而寂静的染上一抹血色的光泽,淡,却沉寂。

“我来接您。”

身子几乎是霎时僵硬了,汐然诧异的回过头来,怔怔的,面上的泪痕依稀,“你怎么会在这?”

玖言缓缓一笑,在那温顺之中仿佛还添了一丝旁的情绪,略有微妙,“我原是回了族,有些牵挂主上只身一人便才赶了回来。”望一眼汐然身上披着的麾衣,“只是我给主上备好的外衣,该是不必要了。”

容尘听到汐然轻轻的吸了一口气,久久的,屏息。

而后,神情一点点转淡。渐渐,连眸光之间都恢复了风轻云淡的从容,衬着那微红的眼眶,却是会叫人心疼。

“知晓了。”

汐然神情中再无一丝软弱,就像十年前,她第一次独身出去完成任务,回来时手骨处还咬合拖带着一只死去的小齿虎。本是倔强模样,扶着淌血的手一步步的往院内走,月冥切切关心的时候,她冷淡的神情一点不变,好似将月冥的唠叨抛到九霄云外,半分不上心。但见着他的那一瞬,神色一怔,唇就撇了下来,眼眶微红好似是要哭的前奏,但到底是忍住了。哼哼两声,消了哭音,却是满满的委屈的举起手,“容尘,我好疼。”

她兴许并未察觉,当时身边顿时僵立的月冥。

玖言碧眸之中的色泽更淡几分,唇边的笑容却加深了些,静立无言。

汐然从容尘那退开几步,留神的瞧了瞧他的神色,嘱咐道,“唔,方才有点失态了,你莫要放在心上。左右我昨晚同你说的事才是最重要的,需得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下。我这边不会有什么问题,待得解决好了,自会去找你,你专心处理千灵镜州的事端便好。”

容尘眯了眯眼,瞥一眼玖言,点头道,“好。”

容尘离开后,汐然并未回头的往玖言的方向,小岛内部走去,“方才见你从小岛中走出来,是解除了这里的阵法么?”

“海崖边有个薄弱之处,我沿寻着过去,之后却是因主上灵兽的帮忙才得解开这里的禁制的。”玖言回答得从容。

汐然神思晃了晃,“灵兽?”

玖言回道,“小仓鼠。”

回至洞穴,小银露着肚皮睡得很是香甜,火堆却灭了,只剩零星的火星在黑暗之中微弱着。

玖言果真未再言及有关容尘的事端,只是在入洞穴之后为汐然铺好软垫,缓声问,“主上可要躺下休息一会?”

汐然摆了摆手,靠近重新燃起来的火堆,静静坐着时还是感觉着醉后的晕眩。那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直叫人腹中作涌,很是恶心。“不用了,我想坐在这缓缓,有点晕。”

玖言自然而然还是朝汐然的方向移过去了些,将她望着,“主上今天喝了很多酒?”

“恩,今日是米加里族的祭典,气氛很是热闹,所以才喝了些。”将冻僵的手放在火堆边暖暖,“只是没料到他们族的酒竟然会这么烈,却是很暖身的。”眼睛眯起,映照着灼灼暖光的眸中浅浅笑着,却避开了玖言的目光,落在火堆边的灰烬上,“兴许是因为高兴吧,你知道么,我收到了很多祝福。”

那样溢于言表的欢欣的语气,有些不像是给汐然说出来的。玖言同样注视着火堆中的灰烬所在,轻轻启唇,“我亦会祝福主上的。”

小银不知是否是被冻醒,尾巴卷了一根窝在洞边被雪水浸湿的木材,像是准备添一添火,不动声色便将之投了进去,安稳的翻了个身,又睡了。

焦干的木材烧得哔哔啵啵,小银投入的木材却开始冒起烟来。

玖言默然伸手,准备以法术将湿木从火堆里挑出来,不及身子刚动,肩边依过来一个人,具体来说,该是“倒来”。再低首时,怀中依靠着的人呼吸平稳,已然熟睡了。

那时,橘色的火光映照在她宁静的面容上,勾勒成画。

一室温暖时,玖言目光凝滞的将她望着,碧瞳之间沉寂如血的色泽好似蕴着落日时最后一抹绚烂殷红的霞光。

抬手,轻轻挑开她的麾衣衣领。

霎时那万般的容光,皆作支离破碎。

第63章 一人的愚笨

不过寥寥的几根的木材,没过一阵便燃得干净。

小银东倒西歪的爬起来,想是准备去外头找木材,头也不回,晕晕乎乎的出了洞穴。

四周皆是冰凉,唯有依靠着的物事温暖依旧,汐然下意识的揽紧身边温暖所在,轻轻抱着玖言的腰身。

玖言仍是僵坐着,直到火堆间最后一丝的温度也在冰凉的空气中消散,洞口的阳光了无温度的斜散,才往后靠了靠身子,脱离对怀中人的触碰。顿一顿后伸手,敛着眼将汐然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松开。

然手臂将将松离,汐然眼睫一颤,毫无预兆便是睁开眼来。

四目相触,有长久的无言。

汐然微微一笑,像是毫无所查,平常道,“没睡么?”

言罢,也未待玖言回答,自发的撑起身,扫一眼旁近火堆熄灭,神色未改便准备往外走去。

“主上。”他唤住她,将麾衣递上,给之穿戴整齐,绒领恰好的遮盖住脖上刺目的吻痕,玖言淡笑道,“外头凉。”

接下来的一整日,汐然皆待在海滩边,精神力则全然投入进了空间节点。小仓鼠并未谈及一句有关它在玖言面前现身的事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随意差遣调度着汐然。

傍晚后,在外游玩的小银才回来,鼓着饱囊囊的肚子,携两只野兔,大大方方的躺在正冥思着的玖言身边,意欲分明将他瞅着,声音软软濡濡问道,“这个,要吃吗?”

玖言回以一笑,它才安下心的再去找汐然。

适时天际刚刚开始飘起小雪,小银从洞中出去,见洞边立着一把青伞,便将之卷了,慢慢朝汐然处爬去。

没法将伞撑开,小银只得将青伞搁置在汐然的脚下,拿头拱了拱,小声唤道,“主上,要下雪啦。”

专心与空间之内的神思因为这句轻唤回转了些,汐然低头,望见脚下的青伞,伸手抚了抚小银的头,问道,“哪来的伞?”

“玖言昨日先于主上一步回来的时候,带来的。”小银蜷在汐然撑开的伞下,“我找到了两只野兔,主上要吃吗?该是饿了的吧?”

汐然点了点头,复又望向空间节点之处,“小仓鼠你要一道去么?”

小仓鼠的那端撕拉着空间的声音卡了一卡,闷闷道,“不去。”它以为她还不晓玖言见过它的事。

撑着伞走到洞边,小银望见洞内燃起的火光与其上架着的兔肉,忍不住小小欢呼一声,先于汐然一步的窜到了火堆边。

汐然将伞收好了立在洞边,缓步走近时,瞅着满洞的暖光,随意问,“汐族那方昨日是下雨了么?”

玖言拨弄一下火石,抬首时含着温顺微笑,“恩,下过一场骤雨。”

汐然唔了一声,敛袖在火边坐好,“不晓夜雪可有将我的山茶照看好,才发芽不久的。”

聊着天,没一阵后架上兔肉便在小银j□j裸觊觎的注视下烤好了。

汐然扯了一边尤其大的捏在手里,作势要递给小银,手却在空中顿了顿,小银直白的眼神愈发的露骨,只差涎水从张了一般的嘴边淌下来了。

“且商量件事。”汐然捏着烤兔肉气定神闲道。

小银先是合了嘴,下意识的扫了眼玖言,过许久见汐然眸子仍是瞅着它,讶异且受宠若惊道,“同我商量?”摆了摆尾巴,声音软软却豪气万丈道,“主上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好。”

汐然听得它如此说,自然是没甚扭捏的道了,“唔,你今晚去小仓府邸那睡可好?”

小银抖了抖,先是没做声,而后小声着,“小仓鼠它还生着我的气呢。”

汐然斩钉截铁道,“安心,它不会对你如何的。”

待得小银惆怅的吃完晚餐,圆润的滚回小仓府邸,玖言收拾着被它弄得一团乱的草堆,“主上怎么不愿小银在身边陪着了?平素里主上不是颇为喜欢它的亲近么?”

适时汐然正敛眸瞧着火焰舔噬着剩余丢弃的兔骨,听得玖言的话像是恍惚窘迫了一下,神色怔怔的只回了一句,“恩。”

玖言将软垫铺设在草堆上的动作未停,想了想,又是起身,“草少了些,躺着兴许会不舒服,我再去外面寻些来。”正要往外,不及汐然嚯的一下站起身来,往前两步拦在他身前。玖言愣了愣,“怎么了?”

“不用去。”汐然抬头凝着他,淡淡道。

玖言的神情还是有些疑惑,汐然将他望了一阵,又抿了抿唇的垂下头,自发的越过他,坐在‘床’边,“外头开始下大雪了,你现在去也寻不到什么干草的。”往里头挪了挪,“所以,就这么,你过来睡吧。”

火堆燃得很旺,亦在旁边备下了充足的干柴。这无一不显示了玖言并不打算上榻睡觉的意图,汐然自然知晓。但她率先如此言及,玖言别无选择只能依言的褪下外衣,躺进被中。

燃烧的声音在洞穴内回想,升腾的暖意敲好遮住了洞外的冷风。这委实是个好位置,难怪小银每每都是蜷缩在此处,一动不动。

玖言规规矩矩,束手束脚的躺在汐然身边还是头一回,仰面朝上的望着洞顶好一阵而不得入眠后,又侧了身,半敛着眼去瞧洞外簌簌落下的雪花。

僵持着近一个时辰,眼见着因没有新添柴火而将要熄灭的火堆,却并无起身去添火的意图。慵懒而无精神的只是将之瞧着。

安静时,洞口簌然落下一堆积雪,悉悉索索的。想是自山边滑落下来的,遮了大半个洞口。

几乎是积雪落定的同时,身后被中蓦然传来一声低低的轻问,“玖言,你冷吗?”因为他将被子全然的裹在她身边,自己则不过搭了一点边角,远远睡在‘床’沿。

玖言没开口,却是睫毛一颤,将眼睛闭上了。

汐然裹着被子朝他那方移了移,再移了移,直到伸手便可整个揽住他的地方顿下,“你不想让我再碰你了么?”汐然将被子给他渡过去一些,却没触碰着他,静一阵后,“恩,我会离远些的。”

将将准备离开些,玖言身上微微一颤,忽然转身过来,手臂一展便是将汐然狠狠扣进怀里,“没有。”

突如其来紧贴霸道的拥抱直叫汐然有点喘不过气来,被按在胸口足足咳嗽了好一阵,才低笑两声道,“同你开个玩笑,这么认真做什…唔。”

唇被玖言以唇封住,手掌撑在她的脑后,不容抗拒的将她拉进自己的怀中,侵占性极强的舐啃着。呼吸渐渐紊乱,彼此相贴的心跳更是失了节奏,紧促而有力。交缠的唇舌像是微微麻痹一般灼热而敏感着,连呼吸都暧昧灼人。

指尖一点点攀上汐然的肌肤,挑了她的衣领,轻抚着其脖颈上细致的肌肤,指尖滑过那浅淡紫红的吻痕,一遍又一遍。

玖言止了吻,贴在她耳边,呼吸灼热而紊乱,声音却恰恰相反的低沉,“主上这儿,是谁弄的?”并不重的语气,却叫人难以忽视。

汐然默了默,反问道,“你觉着会是谁?”

玖言未想过汐然会解释什么,更未想过她会有如此的反问,因为他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问出这种问题,不被允许问出。故而沉寂。

汐然手指勾上他披散在被外的银发,微微一笑,正要开口说什么,便听得身前玖言缓缓开口,“我在妖仆之城时,便听说过了。”

行至喉间的话一顿,改作,“听说什么?”

“主上到底是如何对待容尘的,在乎到多浓烈。”像是失了力气一般,颓然的躺在汐然的肩边,“所以自小,便想成却想容尘那样温柔的人。只因这样便能得到主上的喜欢不是么?”

“可像容尘那般在意的人,主上也会将他远远放逐在第六区域,决意忘记…”顿一顿,笑得苍白,“主上其实是有逆鳞的罢?谁也不能触碰,谁也不能染指的秘密。”寂然抬眼,忘进她的眼中,“是小仓鼠,空间卷轴的秘密么?”

有什么伴随着玖言的声音,在心间一点一滴的沉淀。不重,却哽在心间,像窒息一般的难受。汐然望着他的眼神中无悲无喜,抬手轻轻勾勒他的眉眼轮廓,缓声道,“兴许是如此罢。”

兴许她就该是他说的那般,冷清的模样。

隔日清晨。

阳光透进被积雪半封闭的洞穴时,汐然仍是睡意朦胧,眼皮无端沉重。

微启的眼睫下,接收到一丝洞口透的光线,那里有一道浅紫的人影,一步步朝外走去。

那般唯美的背影,衬着蔚蓝的天幕,竟会叫人觉着…凉薄。

艰难的醒过来时,已是午时。

汐然有些无力的扶着洞壁往外走去,行至洞口,执了那把依旧靠立着的青伞。

撑起,依靠着坐在洞边。

外头晴正方好,散落在雪上,微微刺目。

当海面开始翻涌,小仓鼠才终于察觉了不对,但远端黑云的席卷不过短短一瞬,便已然临近。

它警戒的惊呼,全然不能引起汐然一丝的反应。

撑起的青伞挡住了她苍白的面目,伞下好似有人轻轻一笑,发问,“小仓鼠,原来你是真的不知么?”叹息一声,好笑一般,“不过也好,这样才不会显得独独是我一人的愚笨。”

第64章 眉眼

黑云席卷而来,携着海面上刺骨的寒风,一点点的压低。闷雷声近在头顶,闪电的亮光破开云层时,一如白昼,瞬间的闪茫之后,却又似一瞬归于黑夜。

这般沉闷气氛携来的精神上的威压丝毫不逊于圣魔导亲临,黑云之中像是有人隐匿着,居高临下,冷冷凝视。

翻滚着的海面沸腾般极不安稳,海中的鱼争先恐后的跃出水面,好似在忌惮躲避着什么。

正是鱼跃出水,小仓鼠从空间节点处爬将出来,愣愣的将海面上望着。漆黑而晶亮的眼睛微微睁大,仿佛过墨黑的海水与沸腾的鱼群瞧见了什么,琉璃似的眼渗透着漆黑的光泽,那神情委实论得上惊恐二字。

汐然估量着它与海面极近的距离,颦眉唤它,“愣着做什么,过来。”

几乎是话音刚落,水面破开,卷积的海浪像是一条巨大的触手整个扑将上来。原以为坚固结界被轻轻一触,一刻的凝滞阻止都无便整个崩离瓦解。强悍的撞击连带小岛都晃上一晃,一边矮山上松软的积雪崩塌,恰好埋下奔跑而来,来不及止步的小仓鼠。

小仓鼠有些惊慌的想要从雪堆中挣扎出来,松软的雪堆凹陷着蠕动。汐然撑伞上前,揪住它一只前爪将之提了出来,抖了抖。

小仓鼠另一只爪子狼狈的挥舞着,试图拨开残积在面上的雪花。刚启了一丝眼缝,目光蓦然定在汐然的身后,瞳孔狠狠一缩,久久都不能言语。

汐然刚想回头,却被小仓鼠异常激动的抓紧了握住伞柄的手,声音发着颤儿,“你快逃!快逃啊!是九深海魔,地狱门后的大恶魔!”抬起的眼光陷入汐然淡漠平静的眸中,一颗心都好似要拧在一起,“你要信我啊,被九深海魔吞下的人,连灵魂都会被剥夺,在地狱中沦为最低阶的魂灵,被按压在炎火之中,永世不得翻身,你…”

“若是如此,会死的也是我。”相较于周遭喧杂与几乎末日般狂怒的天地,汐然的声音冷然着,或似携着一丝苍白无力,“小仓鼠,你去跟着他吧。”

海浪再度掀起,但此回并不一般,外遭的海域狂怒着,近岛的地方却是宁静。海滩上慢慢蔓上漆黑粘稠的物体,像是爬行蠕动一般,不紧不慢从外朝内的逼近,一点余地都无。

小仓鼠激动的情绪像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回冰水,冷得彻然,“你要我跟着谁?”

“玖言。”顿一顿,平淡道,“或者他的主上。这么对你兴许好一些,他能抢到卷轴,召唤出地狱门之下的恶魔,自然也能让你乖乖就范。若是反抗,不是会落得更凄凉些的下场么?”

“你说什么?说什么?玖言?他怎么可能…”小仓鼠的声音像是被人生生扼住,戛然而止,顿得突兀。

因为眼光所见,狂风骤雨未及之处,宁静的彼端,有人浮在云海之上。紫衣明媚,神情若素,像看着一场或悲或欢的戏剧,只做看客的漠然。

它从未见过那样的神情,隐匿在骤闪的光芒之下,一切仿佛理所应当,棋局收拢,赢得尽然。

汐然随着小仓鼠呆滞的目光同样回望,落定在那丰神俊秀的男子身上,微微一笑,仅作无意唤上一句,“玖言。”

他没答,该也不会应答。赢家不需要悲悯,只需收获。

数月来的一场赌局,她不是一招落错的满盘皆输,而是经由他引诱步步的走错,尽头是个怎样的模样,心中早就了然。

数月之前,妖仆之城初见时。

玖言违反城中禁忌,主动找上前来,不惜自陷困境,得罪执法,却也因此顺利的获得了她的注意。

如此孤注一掷的做法,就像一个时时在悬崖边行走的人,若是单看其安全抵达的结局,总瞧不出其中的凶险,甚至瞧不出他曾走过那般的一遭。

但玖言实在算是擅长此道之人。

她当时并非未顾虑过他无端的主动,但终究未能多上心。即便日后在手札之上写下他的名,让大执事彻查了他的底细,也只是因为他在凤纹水晶矿脉一事的处理上所展现的能力叫她侧目在意。

可来不及等到彻查的结果,往鼎虚古墓走的那一回,便是可得预见,今日之事的开端。

谁先动情,便是谁的满盘皆输,自来如此。

自鼎虚回归,疗养的几日中有人匿名寄来一封信件,落到大执事的手中。

大执事经由那匿名信件得出的结论不过四字,抹杀玖言。

无论是真是假,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大执事对玖言施以音刑就是为在他精神薄弱之际套出话来,交代背后的指使。然让他始料未及,玖言即便是在那样的状态下还是从狱中逃了,却明智的并没有逃远,而是去了她那。

彼时的她并不知情,只晓那夜月明,他依着她沉睡的姿态,恍似最为真切的依赖。话语轻柔,亲昵着就像单纯因思念抑制不住而跑出来偷偷与她相见,眼神承载满满的深情。

她真切的欢喜着。

次日,在雪陌处听闻玖言受刑之事,那份惊怒可想而知。闻讯赶来的大执事以传音的方式告诉了她内情,但她还是救了他,结束了行将接近尾声的审讯

她只是不想错怪他。

不愿以怀疑的目光寸度人时,便会不自觉的为之开脱。她信任他眼神中的依赖,毫无防备。

然现在想想,那份亲昵或许不过是他唯一的救命之法。他又是以那样孤注一掷的方式,高明的利用了她的信任。

然这份信任终是去赴白族宴会的后一日崩离破碎。

那日小银难得怯怯主动找她,溜圆的眼巴巴将她望着道,“主上,我有点饿了。”

她不管小银的伙食,于是看着文书,将之忽略得彻底。

它又绕到桌前,带着商量的语气,娓娓道来,“以前在主上灵窍里找到的小虫统统被我吃光了,主上你什么时候去亲亲玖言,他会给我喂的。”

当小银一派天真的说出这一段话来时,她没能反应过来的怔在原地许久,霎时惨白的面色将小银吓了一跳。怯怯问,“主上,你怎么了?”

仿佛有经年那般久,她将手中拗断的笔杆丢弃,揉了揉眉心,声音竟是出乎意料的微微沙哑,“有点累,你先去寻小仓鼠罢。”

事后,勉强算是保持着理智的翻了翻蛊虫的有关记载。他待她还算不薄,此蛊发作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痛楚,只是一如行尸走肉,失去意识,可得任凭人的差遣,连自尽都不得。

且而这种蛊虫是需要媒介的才能播种的,他的主上将他当做媒介,那滋味该是比她好不了多少。

因为即便是媒介,蛊虫作乱时,也是会自我意识浅薄的。他那夜缱绻缠绵,对她无休无止的索吻,实则也并非因为醉酒,而是蛊虫在她体内横肆,意乱之事不得已而为之的将蛊虫渡给她的掩饰。

她默默在书房待了整日。

这世间最高明的骗子,并非将谎话编得天衣无缝,让人找不出一丝漏洞出来。而是彼此心知肚明,却仍在见着他的一瞬,瞧着他因抗拒而远远去往城外,将被他人触碰的手背恨不得剜去的形容,却又忍不住的心软。

为何不是呢?他待她分明的亲昵温顺,态度主动而亲近。

过往并未想过,赔上一条命同赔上一颗心是两码的事。玖言寸寸的主动,就像幽冥之中温暖声音切切的引诱,他近一步,她便退一步,一点点的将她推入深渊。

盲目而无可奈何。

她想,若他想要的她能给予,那也是无所谓的。

感情这种事,总是会叫人愚昧。她那时就真的只作不知,对其纵容,因为不想辜负,哪怕他可能有的,一丝一毫的真心。

就算作为眼线的存在,也有真心与被迫的区别,她多希望他会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