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着司叶海尚还存活的妖仆偷跑出来见她时曾告诉她,玖言其实是觊觎着她的卷轴的,因为司叶海当初同密谋夺取她卷轴之人传递信息时曾见过他,为证真心不惜指天发誓以。

可是卷轴,并不是她所不能割弃之物。

她的成人礼将至,妖仆也将要定下,届时他是旁人妖仆的身份便会被发现。

遂而一五一十的将空间节点的事给他交代了,并提前的告诉他,他们两人,独独的两人会一起走一趟海外。支开神惟的眼线,排开一切的因素,赌上一切,只等他摊牌,瞧瞧他的真心。

但行至千灵镜州,见着容尘之后,一切都变了。

她能割舍的事物,什么都可,唯独容尘不行,甚至承担不起一丝的风险。因着这份惶恐,阵脚全然乱了,后悔着自己怎么会做出如此的举措。

心慌之下支走玖言,但独身在洞穴中时,便是愈发的焦躁。倘若玖言立于敌面,此回便是去通风报信的绝佳机会。而容尘监督着这方的海域,凭玖言主上的身底,双方若是起了冲突,那样的后果…

她真的想想也会觉着害怕。

于是折回去了寻容尘,整条路上都走得心惊胆战。她有多怕玖言的背叛,那个时候才真真切切的感知得到。

她对容尘撒了谎,说第五区域岚族有入侵的征兆,让他立马赶去支援,莫走空间法阵,因为法阵已经被人控制。

这么好歹能在路上拖上几天不是。

一切都安排妥当,却是没想到,原本准备小心翼翼收敛好的情绪,在容尘面前变得如此不堪一击,险些崩溃。

玖言目睹一切,自然明晓她情绪的来源,携着血色的瞳寂然将她瞧着,只在容尘转身离开之后便从容的道了。“海崖边有个薄弱之处,我沿寻着过去,之后却是因主上灵兽的帮忙才得解开这里的禁制的。”

她的神思晃了晃,“灵兽?”

“小仓鼠。”

他会摊牌,便就是胜券在握了,那个时候她便有了心理准备。无论他真心或者假意。

看待他后来的冷淡,也便开始渐渐的认定,还需要多明显呢?

抱着他的时候恍惚也会想,当初岚絮碰过他的手,他蹲在溪边,直将整个手背都搓红,而她吻过他,抱过他,他会感觉恶心到何种地步?

她叫他嫌恶了吧。

妄论是否真心,竟会是嫌恶么?

心中想好了,再不会碰他。昨夜将小银藏好,面对他的探问,刻意窘迫的回应,却不期然想起过往应该曾有的举措…若是他心有芥蒂了,她平素时必当是要上心的解释一番的,呵…自己在那一头的热。

所以这次刻意的伪装,她也是如过往一般的行为的,拉着他的被子,半是真心,半是凄凉,缓声问,“你不想让我再碰你了么”

她没想过他会吻她,还是在这种不必要的时候。可后来却明了了,他渡来的是最后的母蛊,她迫不得已吞下。

母蛊的威能是为寻常蛊虫的百倍,即便刚刚入喉,就已经叫她的意识开始模糊。

她记不情他当时对她说的那番话,却朦胧的感知道他好像在说什么,有关于容尘。

他以为他抛弃了容尘,他说她冷情。

那一刻才感觉,自己好像爱错了人。她全心全意的待他,付诸一切,他却并无感知。

风雪正盛,携来的寒意彻骨。

指尖描上他的眉眼,是为此生最爱的,最后一眼。

第65章 生机

远端天际的人影沉浮在浩渺的云烟之中,云上熹微的光芒投射下来,光线依稀明灭汇聚成束,散落在玖言的肩头,那一瞬的画面,好似神祗的降临,绝美却遥远。

汐然对他的冷漠忽视表现得不动于衷,展开的手掌之间光芒汇聚凝出一卷古朴缠绕着锁链的卷轴,淡淡道,“你要的是这个么?”开口时,嘴角不过微微上扬出一个弧度,却好似叫人用尽了气力。

“啧…你怎么不同于主上描述的,却是个干脆利落的主么?”云层之后有另一个尖细的声音,音调的转合异于常人的僵硬与不自然。诧异之后,复又桀桀怪笑一声,“可惜我们若是仅仅来找一找卷轴,也不必要召唤出九深海魔了,我家主上,实在是不喜欢你的。”

云卷云舒间,小仓鼠只能依稀看见一丝那声音的影子,显露而出怪异的形状并非人类。

汐然瞧不清云中的那人,目光只得一点点的挪回玖言身上。

倾泻的阳光下,他微微垂下眼睫,凉薄而风轻云淡的凝望着海面层层掀起的巨浪,仿佛一切落定,再不消他一分的上心。

汐然尽然的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久久之后,淡然一笑,“我知道了。”

他满不在乎的背叛果决的在她心口拉开道空落落的口子,淋漓的淌着血。她无声无息,只是因密实的裹在胸腔之内,不愿显露。

既然输得彻底,局终之后就该收手,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展现都并不值当,一如他对她所做。

况且斩草要除根,大家心中都是有数的。

拉低的伞檐,遮挡住从云端投射而来的目光,汐然攥着卷轴的手指微微青白却沉稳着,“既然如此,最后的关头,我也能再无旁的顾忌的说说我的条件。”

声音缓缓的,浸在微湿的海风之中,竟会有种别样的温柔。仿佛当初,她轻哄他睡觉的歌谣,起承转合,生涩而缱绻。

兴许她自己也未意识到,大多的时候她的声音都是温柔着的,只是表情的冷淡遮掩了一切。

“卷轴融在我灵魂之内,早便成了一体,若是想要强抢必当要经过一段时间的灵魂炼化,花在上头的时间少则一年,多则十年。十年之变,风险如何该是很难说清楚,兴许功亏一篑,徒为他人嫁衣。而我最后的希望不过是在卷轴交易完成之后,海魔能立即离开此片海域,莫要伤我族人。”望了一眼肩头的小仓鼠,“至于对我的处置,卷轴被剥离本就是重伤。精神受创后,兴许神智都会不清,成却海魔的口粮再合适不过了。”

阐述告一段落,顿了顿,“若是答应。”握着卷轴的平平举起,“则并无怨言。”

那一刻,抬起的眼直直望进玖言的眸中,漆黑而沉寂,干净一如高山冰雪,再无一丝旁的情绪。

最后,她只想护住容尘,再无别的需求。

听得汐然的一番言论,云中之人沉默了一阵,忽而像是施舍一般道,“主上说她答应了。”

玖言面上终于有了丝反应,掀起若扇的眼睫,端立与云海之上漠然将她瞧着,第一回的开口,语调缓慢,“汐然族长不担忧我会言而无信么?”

汐然将小仓鼠从肩头拉下,拎在指尖,言语间却是对着玖言,“我猜想你对我实在不大了解,不然又怎么会以为卷轴才是我的逆鳞?”

神色恢复了以往面见生人时的疏离,汐然将伞檐抬高,恰好倾泻一道阳光散漫,她琉璃似的眼中是阳光无法照射温暖的墨黑,浓稠得散化不开,唇边的笑亦是冷若冰霜,“在确信卷轴并无我所做的手脚之前,玖言,你最好莫要动他。”

“他”指的是谁,相视的两人彼此心知肚明。

汐然寂然的眸光望上玖言最后一眼,便是了无留恋的移开。已是这样敌对的局势,纵然她对他并无多少恨意,却也必然如此,两厢冷然带刺的言语,建立起自己防备的底线。

从他离去的那一刻开始,就过往的一切就成了她一厢情愿,傻傻赔上一切的笑话。除此之外,再无意义。

不动声色将拎着的小仓鼠丢到高高的雪堆之中,脱手的那一瞬,手背却被它尖利的爪子嵌入,死死抓着。甚至于惊怒,张开的利齿一口咬在她的指尖,鲜血溢出,在它齿边凝集成滴。

见它倔强表情下隐隐的泪光,汐然终于是缓了缓神色,将小小的它合在掌心揉了揉,低声用只有彼此可闻的声音道,“帮我将小银藏好。”

九深海魔缓缓退出了海滩,周遭的海域色泽也不再灰黑,然隐隐飘荡的血腥之气却愈发的浓烈。

藏着云中的人是个急性子,尖细着嗓子道,“时间久了我也没法再控制九深海魔,你若不想看这提前变成人间炼狱,就快些将卷轴给我。”

汐然听得他如此说,自然也不再废话,微微一扬手,卷轴便脱手而出。

看似轻松的脱离,阳光所不能及的地方,汐然的脸色霎时变做吸干血色一般的惨白,目光却仍追随着卷轴离去的方向,一点点的,直到眼前的光芒被空茫吞噬殆尽,仍是徒然的睁着眼瞧着。

她方才听见,小银,在哭?

依靠在肩上的伞因再无法掌控而垂落,九深海魔一声亢奋的长鸣,适好的挡住汐然压抑得极低的咳嗽。

不知是晕眩还是恍惚,眼前灰蒙蒙的一片,只剩极其模糊的影像。海浪滔天,黑色的雾霭席卷而上,就像蓄势扑来的巨兽。因为看得不清,雾霭之中妖异血光更显诡异可怖。

汐然往后一步坐在雪堆之上,那方小仓鼠已然被擒了去,其上自然空荡荡的,并无一物。

四面八方涌来粘稠而携带着恶臭的黑影,隐约可见,它触上掉落的青伞,轻而易举便将之碾碎成屑。

九深海魔浮着凹陷疙瘩的皮肤在沙地上寸寸的蠕动,裹着粘稠的未知液体,朝她探来。

唔,最恶心之事莫过于此。

乍然掀起的凄风骤雨中,一道银芒闪过,汐然只觉自己身上有什么缠绕而上,紧紧的贴着,并不算重却依旧让她有点负担不起。

几乎是与此同时,狂怒的龙啸突兀的在海面上炸开,低沉而蕴着不可一世的威压,压过九深海魔的长鸣。那份清晰可辨肆虐着的暴怒直叫人心中微震,忍不住的胆颤。激荡起海水,像平地而起的高山对着将将浮出水面的九深海魔狠狠砸下,海水浑浊,浸染着血红。

汐然的眼眸动了动,却在这突然混沌莫辨的天色之中看不一丝光亮,只抚了抚绕在身上的物事。当指尖接触到它细致的鳞片因为极其不安稳的情绪而乍起着,有些不可确信,唤着,“小银?”

她明明将它封印好了的。

与这一声相应,脸庞之上有什么滴落,滑下时温温热热的,携着一丝血腥的气息。汐然身子一僵,脑海之中随之一阵剧痛,仿佛一瞬间混沌。

小银?什么小银?她突然错愕。

仰头一声的怒吼过后,小银像是呼吸困难一般,喘着粗气,眼眶中却抑制不住血泪滴落,像是一次性消耗完了生命,渐渐颓败。

魔宠,小银是她的魔宠。

隔了好一阵才艰难的重新回想起来,汐然神情怔然,僵僵的伸手抱住它颓败的身体。

小银唔一声后头垂下,扶倒依在汐然的肩上,呼吸沉重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缠绕依赖的姿势,便已然说明了一切。

然小银怒吼不过短暂的压制住了九深海魔,叫之惊愕之下有些退却。一阵的平复之后便是彻底的暴怒。与它而言,堂堂大恶魔,被一条不足三阶小蛇的虚张声势唬住实在是件丢面子的事。

再无转圜,也无须转圜。

小银紧紧缩在汐然的怀抱,一同被那海魔拖拽入海,拉入极黑的海域,九深海魔的腹中。

结界淡色的光芒终是随着升起的晨光,渐渐散去,好似行将消散的泡沫,柔化了携着冬日冰凉的晨光。

冰猬狼蛛在第一缕阳光从树梢斜落之时就消散了,它们近乎透明的身躯惧怕阳光,只得放弃就要到手的食物,惊恐慌张的再度埋伏潜进雪中。

鸟鸣声稀疏响起,夜晚过去,被雪覆盖的丛林终于恢复了些生机。

小银裹着汐然,睡得正沉。

更深的森林之中。

即便日光投射,光明盛开,却依旧充斥着死一般的寂静。

一只通体银白的雪狼安静的躺在雪地之上,周遭散落着冰猬狼蛛的尸骸肢体,狼蛛墨绿的鲜血染透了洁白的雪,无端显出一份凄凉凶险。

藏匿在草丛边的鬣狗一动不敢动的凝视着雪狼,眸光贪婪而嗜血,咧开的嘴角淌着涎水,放低身子,蹑手蹑脚的朝雪狼走去。

栖息的鸟儿关注到鬣狗的动静,惊慌的展翅飞了,带起丛林之中小兽们一阵的惶恐逃窜。

绕是如此大的动静,血迹斑驳的雪狼毫无所查的昏睡着。

一只鬣狗临近,倾低头,往后靠着身子试探性的打算在雪狼的腿上咬一口。惧怕却贪婪,警惕的盯着雪狼的面容,将将张嘴,许是风过树动,树荫斑驳雪面反射一阵刺目的光。胆小的鬣狗下意识的退缩,却猛然撞近一双碧澄无波的眼。

下一瞬,便是带着那惊恐的神情,永恒定格在雪地之上。

 

第66章 残缺思维

雪灵之森流传着一种传说,言及荒无人迹,最为幽深的丛林中有一类最接近雪精灵的雪兽,神秘而强大。

它们居住在冰雪做的小屋里,门前用碎石铺就道路,一直,一直往外延伸。因为森林里太寂寞,希望有朝一日,有人能沿着他们铺设的小路,来到它的小屋里,就算看看也好。

米加里的小孩说,它名叫星辰。是个很友好,很漂亮却寂寞的雪兽。

在汐然混沌的神思里,出乎预料清晰的记着这个传说,甚至记得那是亲吻她的莫娜说的。

她还说星辰很温暖。天真眼神之中裹着明澈的心疼,“殿下,如果您能有空去瞧瞧它了,请吻吻它好么?它总是一个人,过得并不好。若是真心的待它好了,与它亲近的神明也会眷顾您的。”

星辰很温暖,是真的。

指尖可触,身侧毛茸茸且而温暖的皮毛微微的起伏着。只是,她以为会建房子的是熊之类的可能靠谱些,没想却是只狼?

不过睁开了回眼,动了动手指,脑中就是一片一片白茫的涌上。原本清晰的思路断绝,一下子又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

于是又是长时间默默的静谧,那感觉就像等着眼前雾霭的散去,只能等待而无力其他。

雪灵之森?久久的平静回复之后,脑中冒出这样一个词汇。

是了,小仓鼠曾说跌进九深海魔的肚中便会被封印在最底层的地狱,炎海之内。她一个人还并无所谓,偏偏小银犟脾气死缠着她不放,炎海那样的地方,她怎么舍得它陪她一起去。

也是抱着死了总比求死不得好的念想,以小仓给予她的匕首,在九深海魔吞下她的一瞬,切开了空间,毫不犹豫的钻了进去。

那般强烈的空间风暴下,竟然也活下来了。

汐然想了想,兴许是皎月珠不必抗衡卷轴,又是克制空间力量上的神器,才保证她在紊乱的空间隧道中留了一口气在。

至于小银,她脑中有与它牵连的神思,自然知道它还活得好好的,只是陷入了深层的睡眠状态,生命力透支得极重。

这么一路的想下来,又开始疲倦了,这般的境况下可见身体的状态已经破败到了何种的境界。不由叹息,如此病弱的感觉真是许久没有感知到过了,就像前世所经历的弥留之际一般,薄弱的精神无法控制身体的行动,那份绵软无力的踏空感。

正要睡去,脖颈边忽而凑上一团毛绒的物事,在她的耳廓处蹭了蹭,小小呜咽一声,带着浓重的倦意,仿佛并没有睡醒的形容。

星辰?

她想试着唤它,却开不了口。然一瞬的思想滞凝,又什么都不晓了,再也抑制不住疲倦,沉睡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冻醒的,身下也没有再垫着厚厚的兽皮,而是躺在空荡荡的雪地上。

正有所讶异,松软的雪上踏出轻盈而略显匆忙的脚步声,听声响是往这边来的,但被空间风暴割裂,罢工的肌肉皮肤容不得她扭头。或者说很奇怪的,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丝一毫的转动都没法做到。只能睁开眼,望着浮着白云的蓝天,想着希望不是什么出来狩猎的肉食性动物。

是一头狼。

她想了很久,觉着应该是星辰,因为他的眸子实在漂亮,像点缀着夜空繁星,翼翼明亮。普通的狼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眸子。

唯一不好的,是它眼眸的色泽。碧绿,让她想起一个不怎想想起的人。

通体的雪白竟比林间的积雪更要纯粹几分,星辰在她面前俯□,轻轻的舔了舔她的脸庞。

她其实不喜欢这个动作,或者说单纯的不喜欢有什么舔她,不久前才有的这个癖好。

汐然觉着星辰大概是想将她带回去的意思,但她现在起不了身,连说话都不能,纵然能这么望着它,可也好似看得并不很真切,像隔着一层白纱,更别说能起身随着它回去了。

但说也奇怪,她好端端的在屋里待着,怎么睡一觉之后就在雪地里躺着了呢?星辰的模样,也好似并不知情。

迷茫之间也是感慨,这回清醒的时间好歹长了些,不知道算不算一种康复。

雪狼星辰见汐然只是睁着眼不起来,神情间也多有恍惚,低下头轻轻的碰了碰她,好似催促。但汐然终究没什么动作,连一个回应都无。

好在星辰是个善良且分外有耐心的主,无奈之下便咬上了汐然肩上的袖子,准备将之拉回去。

可刚刚拉动一分,汐然眉头突然一拧,像是痛楚难当的闷哼一声。试想原本断成几节而未做固定的手臂给人拉上一拉是个何种滋味,便可知汐然此刻心情是为如何了。

但痛楚也只盛起了一瞬,下一秒汐然便昏迷了过去,意识全无。

实则也不怪星辰鲁莽,它回屋后发现汐然不见却分明的瞧见了雪地上的脚印,一深一浅的停滞在这方。她大抵是自己过来的,却不知道为何昏睡在了此处。

一个能行走的人,怎么会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无?

星辰不得其解,却也当真不敢妄动一分了。

静立一阵后,跑回屋中拖了条厚实的兽皮来,将之盖好了,自己亦缩身卧在一边,伏在雪地上,为她挡着风,亦睁着眼提防着周遭的境况。

汐然晕过去没多久,日头没入云层,天色一下子暗下来不少。

树影在风下晃动,落下来些积雪。

星辰像是有所察觉一般的,蓦然抬起头。碧澄的眸仔细的凝着,瞧见汐然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眼睫一掀便是睁开眼来,但不同于方才,她的眸中并无一丝光亮,空洞黯然得像是一颗纯粹的宝石,而非人的眼眸。

星辰怔了怔,默然看着汐然起身,有些摇摇晃晃的往森林外面走去。那样颓败的身子,就算匆忙也不至于能走出多远,没过一阵便是脚下一软的跪倒在地,俯身咳出一口鲜血。

只是纵然行走得并不稳便,跌跌撞撞的摔倒过几次,脸上也显得没什么生气,但她的方向却一直固定着。

朝南。

南方,就是千灵镜州的方向。

星辰没阻止她,甚至没有出现在她的视野之内,静静的在她身后跟着。她摔倒,它就停下,她歪歪斜斜的往前走,它就轻轻的跟着前去。

终于在她第九次摔倒,伏在粗壮的树干久久未能再有动静,星辰上前,偏着头望她一眼,望进她黯淡无光的眸子中。

好似想要给予安慰,轻轻的凑上前,在她手臂上舔了舔。

然不过倾身的那一瞬,汐然不知哪来的气力,一把抓住了星辰。星辰的眸色中并无多少惊慌,碧澄的眸子中映照着汐然冷冷的一笑,紧接着便是脖颈上一疼,被人拎着腾空抛出,狠狠撞击在树干之上。

栖鸟惊飞,满树的积雪砸下,径直掩盖了雪狼的身躯。

汐然瞥都没有再瞥雪狼星辰一眼,像是不过扫开了一件让她嫌恶的事物,缓了缓神之后重新站了起来,扶着树枝往前走去。

汐然从昏昏沉沉中醒来,又是在屋内。

想是那时她昏迷过去,星辰将她拖回来的。如此一想,便下意识的动了动手指,感知它尚好的连在自己身上,才略觉得好笑的松了一口气,原以为星辰把自己的手都扯断了的。

身上好像多添了几处伤,但也感知不清,反正都是疼着的。星辰没再如之前一般的趴在她周遭,而是静静的伏在火堆边上,毛色光亮,眼皮上一抹血痕,像是新伤。

莫娜说,星辰是很强大的雪兽,怎么会伤了呢?

她突然如是想。

可她不能动,亦不能说话。只能借助着眼角的余光,看一看星辰大致的模样,偶尔也会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若是自己并不晓星辰的传说,大概会讨厌这只雪狼罢。

因为它有一双碧色的瞳孔。

她不喜欢,很不喜欢这个色泽。

小银裹得似个粽子被安置在墙角的草堆上,因为身体还有些占地方,所以草堆范围就显得格外的广。星辰蜷在与小银对角的角落里,看着火。因为正临门窗,偶尔灌进来的冷风叫它的身子蜷缩得更紧些,甚至有些瑟瑟发抖。

汐然混沌的神识里,一时想一头狼为什么会生火,一时又想它为什么要缩在那个角落,在她这边不是会暖和一些的吗?

她现在已经有点没法控制自己的思维了,跳来跳去去,没多少连贯。意识到的时候,害怕又恍然,卷轴从她的灵窍中剥离,她该是神智有点残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