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吸引池中非的,并不是海中童子,而是包裹着童子的那张完整狐皮。

九条雪白的狐尾在水中荡漾,如王兽般张扬出精纯的气息,无以计数的海中幻兽皆臣服于狐皮散发的威压,通通环绕于童子与狐皮百丈开外,带着小心翼翼又极为畏惧的表情守护着童子的酣睡。

那离奇的场面,犹如万兽朝圣!

池中非震惊,他认出狐皮为九尾,传说中九尾天狐的完整蜕皮,几乎是世上不可能的存在。

世上各大兽神还有迹可寻,但是九尾全开的天狐自古以来都只在传说中出现,现世狐兽神为碧睛水狐,并不是因为碧睛水狐强于九尾天狐,而是因为天狐过分稀有,能九尾全开的天狐更是逆天的存在,也许三尾,五尾天狐还看不出其强大之处,可是一旦天狐张开第九尾,便能逆转生死,颠倒阴阳,是涅槃强者初窥永生意境的最合适秘宝。

就算是张皮,亦敌过世间珍宝无数。

那一瞬间,池中非老怪内心的**极度膨胀,若说涅槃境的修为靠苦修,那么初窥永生绝对需要机缘,现下,他的机缘来了!

“此物必为老夫所有!”

心中贪欲爆起。

虽知被狐皮包裹的童子身份绝对不凡,但为得到晋升永生的那一丝希望,池老怪不俱杀戮童子并将方圆万里内所有感受到此物出世的人与兽通通抹灭的罪行。

身随心动,他手指间立即捏起幻诀,毁灭之意凸显。

就在此时,被他手指的海中童子突然张开了眼…

好清澈明净的双瞳,顿时让池老怪手指一顿,即使感知对方不过只是一阶战神,但这刹那,池老怪心中竟突兀地产生了一种震动。而接下来童子说出的话,更是让他这一指无法按下。

“这狐皮与我心脉相连,你如果杀我,九尾狐皮会同时寸断。”

不过是个两三岁的男童,面对池中非老怪恐怖的威压,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根本没有流露出畏惧和惊恐的表情,池老怪甚至觉得,自己是在与一个阳寿比自己更悠长的妖物对话,对方之心性深邃,远在自己之上,这真是不可思议的感觉。

如定身一样,池中非矗立天空,面色阴沉不定。

很难接受,自己被一个光屁股的奶泡威胁,狐皮他无法放弃,而那童子所说的心脉相连也是事实…于是池老怪挤出生硬的笑脸,拼命回想自己万儿八千年前重重重重重孙子出生时自己的那一丁点耐心。

“小家伙,那狐皮不是什么好东西…来,爷爷这里有好玩的…”

硬的不行来软的,池中非立即想以物换物,欺负童子懵懂稚气,让他把九尾狐皮换给自己。

刚把一件朱雀玄火环拿出,想以环上幻化威力不弱的雀鸟来吸引童子目光,池中非老怪就看到童子脸上升起一丝天真笑意。

这笑容立即让整件事有了新的转机,并向着更麻烦的方向转变,只可惜当时池老怪并没有预料到自己日后二十年对一介凡人的莫名忌惮畏惧,此时还以为自己捡到了个天大的便宜。

“虽然这皮跟我心脉相连,但我也不是不可以交给你,不过我这一世想要寻找一些东西,不知道老爷爷可不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小童子脆生生说道,天真浪漫的表情完全无法让人升起拒绝和提防的心思。

“一件东西?”

池老怪心中一凛,而后摸着胡子长舒一口气。

对方只有这个要求,那太容易办到了,以自己的实力和地位,在这初元幻界除了妖娆的肚兜,龙觉的红毛,血十三的内裤…还有什么东西能难得倒他?

喜上眉梢,池中非脸上的笑意徒然真实了几分。

“小家伙你要什么东西换狐皮?”此时池老怪已经打定主意对方的要求不会为难自己。

“我想要…”

小童子皱了皱眉头,似乎对自己的要求并不是十分有把握,若他是什么通天大能的转生,那他必然已经失去所有记忆,不过池中非老怪并不认为眼前的小人是什么巨擘的转世,因为他从没听闻哪个涅槃强者曾经拥有九尾全开的天狐,更不可能放弃记忆诞生在这片无人海域。

八成眼前的小人,是极天地灵气新生的什么狐族妖物。

“我大概是想要…”

小童子疑惑地坐在狐皮上,摇晃着自己粉嫩嫩的手臂,努力表达自己心中所愿:

“想要名动天下,俯瞰众生,成为万王之王!”

犹豫了很久,童子终于捏着小拳,脸上升起一股兴奋与势在必得之意,仿佛这答案是他思索良久后得出的最终结论。

“不知道老爷爷有什么途径为我实现这个心愿?”

“噗!万王之王?!”

池中非立即吐血,完全没有想到小奶泡提出的,是这样一个要求。现在的万王之王是荡漾又抠门的恶魔血十三,难不成他还有办法让一个小奶泡一夜之前成为凌驾于血十三的绝世霸主?

这简直是个笑话,下意识地,池中非用自己的神识扫过小童子的身体,最初他只感觉对方是个一阶战神,但第二眼再探,池老怪却发现让他心悸的东西!

小童身上兼备防御力和神识探知力的护体银光,有此光加身,一般幻招无法洞穿防御区域,而且能使小童神识远超同阶战神百倍以上。

若只有银光也罢了,内视童子体内,经脉间大穴已然全开,只要修炼灵气,几乎百年间不会遇到任何修炼瓶颈,甚至到达天衰境,破境也会远比旁人快上很多。

以上两种天赋已然逆天,童子一双清澈的眸子,更是万年难得一见的清明之眼,瞳力远在天眼之上,可破天下幻局,毫无压力地窥视人心!

天生的幻修者。

“我靠!这等天赋,小狐妖是造物主老人家的私生子吧!”

此时的池中非老肝都在颤抖!差点就指天而狂对日咆哮了!

“拜我为师,幻修灵气,你可走上万王之道!”

面对这等天资的童子,池老怪无法不动心,甚至一时间忘记了九尾狐皮的存在。

“幻修?不要不要,一点也不好。”

可是还没等池中非把话说完,童子就像是想起了什么恶心的东西,像吃了苍蝇一样把头拼命左右摇摆。

“不要?!”

池中非万分惊讶,童子拒绝幻修,简直是暴殄天物,像是明珠不选择光芒万丈非要藏在沙子里腐朽一样,心痛得他都想把对方爆打一顿。

“你当真不想修炼灵力?你这娃娃定是太小,根本没有搞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幸运!你那些天赋可是别人跪着求都求不来的!”

“唔,就是不修幻!”

童子的目光突然晦涩,语气坚定得让人无法动摇。

“浪费啊!浪费啊!要不是老夫功法有限制,老夫恨不得直接夺舍了你这身体重新修幻!”池中非老头捶胸顿足,破罐子破摔地咆哮:“既然不修幻,那想万人之上,只有成为凡间帝王了!”

本是信口一说,没有想到话刚出口,刚才还倔强摇着头的童子眸间突然爆发出湛湛光芒。

“凡间帝王?!脚踏众生,被万民仰望…咦,这个听起来不错!”

小童拍着小手,一阵大笑。

“不如爷爷你教我帝术,待我坐拥万顷山河,享尽王者荣耀后这伴生的狐皮就送给你了!”

“我靠,你这娃娃…”

池中非心中有一种呕血的冲动,天生幻修之体,居然要去做什么狗屁帝王!

“你,叫什么名字?”

“无忧,姬无忧!”

童子扬起小脸,脆生生地回答。待他唇角轻扬,海风顿时停滞不前,万千光华自深海而起,璀璨得令人忘记呼吸。

就算二十年过去,池中非依旧无法抹去当日姬无忧在自己脑海里留下的那潋滟一笑。好像那个时刻,涅槃与凡人的身份发生了微妙的颠倒,自己只能如蝼蚁一样满脸敬畏地抬头眺望童子如白莲花般洁净的小脚。

他是天生的王!

直到今日,池中非坐在姬无忧对面,依旧从这年青的男子身上感觉到一股无法遮掩的贵气,他已是封神大陆凡人中最尊贵的存在,这是他当年希冀的梦想。

“十五年,有没有心愿达成?”

池中非的问题令姬无忧陷入短暂的沉默,他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眸上,像是在他那湖水般清澈的瞳内笼起烟云,让人再窥见不到湖心暗涌流淌。

良久,他才轻启檀口。

“…没有。”

池老怪听到了一个大出他意料之外的回答。

“我以为我渴望着俯瞰众生,可是当那一日皇袍加身的刹那,万民向我跪礼,我却抬头被划过天空的游鸟吸引,忘记接过王杖。”

“他们的狂热与呐喊,并没有如我所预计的那样化为甘霖填满我的心。”

姬无忧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茫然,甚至痛苦。

“这里依旧是空的。”

只见他手指轻轻按在自己的心房处,目光游离起来。

“太奇怪了!我自从有记忆起,就渴望走上帝王之道,可当我真正拥有这一切的时候,却突然觉得一切不过是过眼烟云…”

一股与姬无忧完美气质格格不入的寂寥感拔地而起,看到他眉头紧锁的模样,只怕旁人都会忍不住垂怜。

池老怪愣了一下,登时怒摔酒杯。

“我圈圈你个叉叉!臭小子,你一通胡言,是不是又耍什么花花肠子想藏着九狐不交出来,老子陪你玩了二十年了,不待这样戏弄人的!”

当年的交易,是姬无忧达成心愿成帝后将九尾狐皮交给池中非。现在姬无忧大倒苦水说他灵魂各种空虚寂寞冷…难不成是要扣下狐皮?

看着池中非老怪那张憋得青紫的老脸,姬无忧顿时回过神来冲对方淡淡一笑。

“前辈不要着急,无论无忧是否心愿达成,这些年来前辈的照拂无忧都不曾忘记,九尾狐皮对于无忧来说只是伴生之物,并不是不可割舍的东西。现在交给前辈就是。”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袖袋取出一张洁白如雪的完整狐皮。

此皮轻盈柔软,仿佛没有重量,一经拿出,立即夺去万物光华。

看着姬无忧递来的双手,池老怪内心一阵激动,等待了二十年的异宝今日终于能收入囊中,他眼角喜悦之意不加遮掩地迸发出来。

“哼,算你小子有良心。”

接过狐皮,抹去对方气息,爱不释手摸了又摸,池老怪这才端起酒壶又喝了一口。

“我二人的交易完成,老夫本不应该与一凡间帝王有交集,从今以后你我二人只怕再无见面的机会,无忧你好自珍重吧。”

池中非老怪的身影开始若明若暗,依稀融化在空气里,就此斩断二人间纠缠了二十余年的羁绊。

“前辈慢着!”

姬无忧突然出声。

“晚辈还有一件事相求,希望前辈成全。”

“何事?”

池中非老怪的身影在空气中再次凝实起来。

“劳烦前辈带晚辈去一趟仙王岛!”姬无忧迅速作答,看来早在与池老怪见面前心中就有决断。

仙王岛?

池中非眉头一皱,这仙王岛他并不陌生,其实非但不陌生,自己还熟悉得很,因为接下来他将去的地方,正是姬无忧口中说的这个地方!

末日战后,所有战时陨落的人族英烈们通通埋骨王岛,以功封仙,所有人族凡人,强者皆可前去祭拜,可以说是整个初元人族缅怀先烈的圣地。

可是仙王岛每一百年会封岛一次,举行只有曾经末日一战参战者们才能参加的大祭。

此一百年的祭奠,就在近期。

“为何突然想去仙王岛?”

姬无忧的要求不得不引起池老怪的好奇,毕竟姬无忧二十年来鲜少对幻界之事表现出浓烈兴趣,何况以姬无忧的身份财力,什么时候想入仙王岛都可以通过各大人族主城的传送阵完成。

“只是想去而已。”

姬无忧的微笑让人无法拒绝。

“那你待仙王岛百年大祭过后,老夫回来再带你去。”池老怪舒展眉头,以他与姬无忧亦师亦友的关系,倒不在乎多费些脚程。

“不,不是现在便没有意义。”姬无忧更加认真。

“胡闹!”池老怪把桌子一拍,激动起来:“大祭是你能去的?届时所有涅槃老怪,五衰强者通通云集仙王岛上,他们哪个不小心多散出些威压都能把你挤成肉泥,是以每一百年的祭日都严禁凡体百姓靠近仙王岛百里之内,为的正是保护不修幻者性命安危。你这小子凑什么热闹?嫌小命太长是不是?!”

“呵呵,只要在大祭时去仙王岛看一眼,无忧就此陨命也没有关系。”

听了池老怪的嗔怪和警示,姬无忧非但不害怕,反而流露出早有安排的模样。

“我离开后,王位自然归还云氏一脉,莺歌公主监国多年,一代女帝非她莫属,我的云雷铁骑醇亲王自可调遣,云玺的繁荣安定会在他们二人手里延续下去,而我孑然一身,毫无羁绊,这次前去仙王岛,就算死在那里,也没有什么遗憾的。”

一番话,差点把池老怪给噎死…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这臭小子,当年让你修幻你不修,白白浪费了绝佳的天赋,现在让你安安心心当个凡人,你又要死要活地参合幻界巅峰强者们的事情,老子怎么就遇着了你这个小怪物?!不带,老子懒得理你!”

发起脾气,池老怪甩手就要走,他若离开,姬无忧绝对拦不住,他若自己通过传送阵去,没个十天半月,休想进入仙王岛百里之内,届时大祭早已结束。

“求你。”

脸上没有半点央求的诚恳,姬无忧扬起笑意的唇角带着不知从哪来的自信。

“滚!”

池老怪的身影在空气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狐皮若要使用,我这有个秘法,不然就算我与它心脉气息断裂,那不过也只是张死皮。”

对着即将溶入虚空的池中非,姬无忧神清气定吐出最后一句话,从始到终,掌握着主动权的都是他。

“畜生!”

一只大手忽然从虚空探出,一把提起姬无忧的衣领,将他径直拽入空间裂隙里。

大活人凭空消失,连同桌上酒壶,可是这么大的声音,酒肆里依旧没有人注意到眼前的幻变,好像窗边的桌椅从来没有存在过。

缩地成寸,瞬行万里。

二人眼前场景顷刻变幻,身后是海浪滔天,身前是碧树满园,蔚蓝的天空中不断有御器而来的高阶战神出现,空间波动骇人,一个又一个涅槃境的老怪撕裂空间通道而来。

此时,池老怪已经带着姬无忧踏足仙王岛上!

那强者驭兽飞腾,衣袂随风猎猎而响的场面与云玺帝都截然是两个世界。

“噗!”

一口鲜血立即从姬无忧的唇角飙出。

“这下知道自己是找死了吧!”

池老怪的大手拍在姬无忧弓起的背脊上,为他承下绝大部分压力护其性命。

大祭封岛,滞留在岛内的通通是初元幻界大神通者,对于几乎没有修炼过灵气的姬无忧来说,这里可是死亡炼狱!他就像一枚新鲜的鸡蛋混杂于翻滚的岩块间,任哪个巨石稍不留神就能把他压个肠穿肚烂。

可是刚吐完血的姬无忧脸上却没有一点惊悚的表情,反而直起腰杆相当优雅地拭去嘴角鲜血,目光好奇地向四处打量。

仿佛上一刻的死亡危机并没有在他心田投影阴霾,那些御空而行的强大幻修者亦不能令他心生敬畏。

看着姬无忧那潇洒自如的模样,池老怪气得牙痒。

“岛也来了,快把使用狐皮的秘法交出来。”

“这个好说。”

这一次姬无忧没有废话,从袖中拿出一枚玉简放在自己额上,片刻后玉简内已经复刻下一段只有姬无忧知晓的解禁言咒。

接过姬无忧的玉简,池老怪表情依旧警惕得很。

“你不会还有什么后招来要挟老夫吧?”俗话说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些年下来,姬无忧制衡池中非的手段层出不穷,活生生把池老怪的性格都扭曲得不成样子。

“没有了。”

姬无忧笑着摆手,唇角勾起一个极好看的弧度。他已经没有心思再戏弄池老怪,全部注意力通通被仙王岛的风景吸引。

若问他对此地为何突然产生了如此坚定的执念,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失去对帝位的兴趣之后,心中冥冥升起一个声音,指引着他一定要在此时此刻到仙王岛来。

好像只有来到这里,才能再重新选择一次自己的未来!

“既然来了,那就好好跟着老夫,不要乱走。”

狠狠地剜了姬无忧一眼,池老怪嗔怒地吼道。语气十分不善,可若心里真的没有关怀,又怎么会处处护着这老是让自己吃瘪的小辈?

“是!晚辈一定不惹事。”

姬无忧恭敬地向池中非作了个揖,然后满脸笑意紧紧跟在他身后。

“哟,池老弟带着个徒弟来参加祭祀啊?”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姬无忧的存在,一位天宗长老甚至上前来与池中非打招呼,因为姬无忧那身湛湛的护体银芒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强者的目光。

“嘿嘿…嘿嘿…”

池老怪连忙笑着与各路人马应酬,嘴上不说肚子里却腹诽不断:“哼!这臭小子肯认老夫为师尊才有了鬼的?我看这狐妖若有朝一日转性修行,能降服他的老师定也是大妖物一枚!”

姬无忧谁人不识,却从容不迫地与涅槃,五衰强者们一一应对,甚至博得了数位天宗大长老的青睐。很快二人便与天宗长老们同行,向着仙王岛内祭拜。

仙王岛远看碧树葱郁,近看才会发现,那些高耸而又笔直的“林木”并不是树木,而是一尊又一尊以碧玉堆叠而成的碑塔,碑石成林,用以纪念在末日一战中无私献出生命的英烈强者。

这些碧色碑塔环绕的中央,则是仙王陵的所在。

王陵内光,暗,水,火,风,土六大元素分布均衡,那是因为整个王陵下布施着一个庞大的聚灵阵法。六个阵眼上分别矗立着六尊巍峨石像,所有曾经参与过末日一战的人都能认出那六尊石像正代表当初以魂入珠,操纵妖娆尊王六灵宝珠镇压第一魔祖的六位涅槃大能!

夜行尊者,王道尊者,魇衣尊者,绝心尊者,原始太尊,甘霖大帝。

这六尊石像惟妙惟肖,表情皆肃杀威严,仿佛将千年前与第一魔祖沙耶那抗衡的一幕分毫不差地复刻于此地。

“千年前的光景,现在依旧历历在目啊!”一位天宗强者发出感叹。

“当年若不是六位尊王挺身而出,只怕现在初元早已是魔族的天下。”立即就有人接话。

“所以血恶魔…咳咳,血尊王才设立此岛追思亡者,让我人族子民永世不忘先人付出。”归元太尊这些年来总是被血十三打劫,所以背里地总是恶毒地称呼其为无赖,泼皮,该天杀的老恶魔!

“是啊!青天厚土,皆我故园!”

池老怪难得文绉绉地念出一句酸诗,却立即被姬无忧打断。

“咦,前辈别说青天,这天现在可突然变成红的了!”

姬无忧话音未落,众人耳边便传来一声巨响!

轰!

天空忽然煞云盖顶,云朵如被沸水倾倒后融化一般向四面八方溃散而去。所有人不由自主抬头仰望,看到青天白日已经完全被沸腾煞海笼罩,天地如熔炉一般,威压碎骨,热气袭人。

惊变陡生。

“噗!”

姬无忧顿时又是一口鲜血飙出!在那煞威蛮横的气势之下,池老怪的气息都护不了他周全。

眼角拼命跳动,姬无忧露出一幅惊诧的表情。

“莫要害怕…是那该天杀的血老魔来了!”池中非嘴里说着莫怕,牙尖却早开始打颤。

“该死的血泼皮,每次要来都不打招呼,明明还有几日才是大祭的日子,这么说来就来了!”归元太尊胡子一抖,嗷嗷直叫。

“我的老腰哟…痛痛痛…这煞气太凶残了!”

“来人就是血尊王?”姬无忧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却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口,心里反而升起无限好奇。

他一直以为,幻界唯一的永生强者一定跟凡间帝王一样,风度优雅,雍容贵气,哪知道第一次亲身体会,却从那人族第一人身上感受到了不加遮掩的霸道匪气!

“原来人族至强者这么有意思。”忍不住感叹区区封神大陆的世俗界还是太渺小。

“白痴,快闭眼,千万别在东张西望,那血老魔的威压无人可以直视。”

死死地闭着自己的眼睛,池中非不忘郑重地向姬无忧交代。他可记得上次大祭有人多看了血恶魔几眼,可足足吐了三天血。

与池中非一样,一旁的天宗涅槃长老们也早有经验地一动不动,谁都不想触血十三的霉头。

“晚辈明白。”

姬无忧立即闭上双眼,可是片刻之后回响于耳边的呼啸声却越来越大,这不禁又勾起兴致,很快强烈的好奇心便冲破了循规蹈矩的意志,在旁人不查的刹那,他悄悄张开了自己的眼。

恐怖的威压立即如针芒般狠狠刺入他眼眸,不过被煞威一激,一股清澈精纯的气流顿时涌上姬无忧双眸,护住他的虹膜。不是幻力,而是天生的清明之目,令他将目光投射入眼前的暴风狂流之中。

眸力倒也生得巧妙,因为没有蕴藏半点灵气,反而无法引起血十三的注意。

很快姬无忧就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老头儿轮廓,煞威正是从这老者的身下散出。

“此人一定就是血尊王了。”如果让人知道此时姬无忧看到了血十三的身影,绝对会惊掉下巴,这等眸力,生在一个不修幻力的凡人身上简直逆天。

跟在老头身后,还有另外两个更加朦胧的影子,从他们的动作上看,像是在将酒壶里的酒水洒落大地,并向六尊纪念石像一一行礼,看上去很是恭敬。

“这两人又是谁?”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姬无忧的心脏突然狂跳着快要爆炸!与窥见到人族至强血十三的欢喜之意完全不一样。

明明感觉到温热的鲜血已经从双眼汩汩流下,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好像下一刻就要失明,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忘记剧痛一再将目光进一步凝实!

仿佛…他追寻了一生的答案现在就隐藏在那呼啸的风暴里!

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难以控制自己身体的战栗。

“那是谁?!”

忍不住顶着威压向前走了一步,只听见嘭嘭嘭嘭骨碎的声音从姬无忧的身下响起,可是对这样鲜血淋漓的声音,姬无忧自己却置若罔闻。

“那是谁?!”

牙将下唇咬破,喉头的咸腥之气浓烈万分,护体银光层层皲裂。眼前景色早已经覆盖一层鲜红,但姬无忧依旧用力地睁着自己的双目,王陵中央的人与物终于一点又一点清晰地出现在他视线的尽头…

首先映入眼帘一道曼妙人影。

只见女子长发及地,风姿卓越,五体投地一一认真祭拜五尊王陵石像,而后在走过第六尊石像时略微停顿,蜻蜓点水地点了点头便错身而过…

虽然是最不隆重的点头礼,却让姬无忧心中忽然响起一道苍凉的声音。

“记得拜我…”

再抬头,无忧终于看清了第六尊甘霖大帝之石像!

俊朗的眉眼,上扬的长眉,仿佛眼角蓄满了星光。而他紧紧抿在一起的唇,似有亘古没有述诸于口的秘密,无声涌动于千年的时光里。

一道雷鸣,在姬无忧的脑海里轰然响起!

甚至令他流血的双目下一道赤金的光芒一闪而过,于灵魂深处编织出繁杂记忆!“这也算拜?”

“我要幻修,从此让世间至强皆以跪礼相拜!”

眼前一黑,姬无忧便不顾一切地晕厥过去。

------题外话------

写了几个版的小鸡番外,都删了,留下这章,因为还是不打算放过小鸡,矛盾纠结才是他的宿命。

他要幻修,令世间至强皆跪礼相迎?

还是他要幻修,重走与前一世一样又不一样的路?

其中潜台词留给大家想象…

PS:能收了小鸡当徒弟的大妖孽一枚是谁?到底是谁?咱们下个月底见~

番3 王者行空

初元人魔世界分割线上,那屹立于云霄中的飘雪之城乃是人族圣域。

传说数千年前击退魔族大军,重新建立世界规则的强者们都生活在那片雪原,幻修者无不将冰封雪原内传奇级的大能奉为神明,幻想着他们高贵,雍容,仁慈,威严…

“师祖爷爷,乃瞪着个眼一动不动三天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一个红头发的小奶泡趴在一猥琐老头膝头上,认真地盯着老头儿布满血丝的双瞳。

小男孩红发炙热如火,仿佛天地最精纯的火,五官精致剔透,简直与龙觉小时候一模一样。

“羿儿,一边玩去,师祖爷爷正在修炼一门生僻的瞳术,相当耗费心神,要是走火入魔了唯你是问!”

说话的自然是血十三!

只见他一脸凝重,神情不怒自威,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王息,眼珠子却是一动不动,让人对他修炼瞳术的说辞又笃信三分。

可是妖娆与龙觉的儿子那里这么好骗?

龙羿转了转自己绯红的小眼睛,歪着脑袋朝血十三目光所及的方向向前眺望,皱着眉头一阵思索,很快恍然大悟!

他腆起小肚皮纵身从血十三盘曲的双腿上跳起,扯起嗓子大叫起来。

“上官姨!无耻臭老头又偷看你洗澡了啊啊啊啊!”

稚嫩的尖叫声在雪山中不断回响,余音震得树梢落雪飘摇。

“色老头!你去死!这次一定要把你眼珠子挖下来!”上官紫痕气恼骂声响起。

远山下突然飞出一头独角银兽的虚影,一扬长角,便向血十三面门激射出一道炽热极光!

轰!

雪地上立即被轰出一个巨坑,气化之冰蒸腾而起,不过血十三的身影却是早不见影踪。

“紫痕丫头,就是看个洗澡嘛,至于这么生气吗?大不了老子脱光给你看个够!你有的咱都有!”

一抹被溅在脸颊上的雪泥,漂浮在半空中的血十三厚颜无耻叹息。

“还有你龙小子!有这么出卖师祖爷爷的吗?我才是你嫡亲的师祖!”望着那“啊啊”直叫已经奔下山巅的红色小背影,血十三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这就是冰封城内人族至强者真正的嘴脸…

无耻,下贱,好色,臭不要脸!

“哎!这冰封城是待不下去了!”

血十三悲愤地指天狂啸。

司徒清那个小娘子不给他摸,阿斯兰特那个小闷骚不陪他玩,小徒弟每天跟小红毛你侬我侬,好不容易找到了上官紫痕她们那些女眷洗澡的天池,却被龙羿那个不长眼的臭小子给戳破了…

“乐趣!乐趣!老子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一道残影划过天际,以肉眼无法追击的速度瞬间轰入冰封塔内!

“我要离家出走!”

出现在妖娆面前的血十三,双拳在胸口“砰砰砰砰”地来回敲击。他以为自己的小徒弟必然会一把抱着自己大腿,痛哭流涕求自己留下。

可是妖娆只是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而后完全无视其血泪控诉,转向龙觉所在的方向开心地说起什么悄悄话。

她有龙羿,龙雪儿两个奶泡要照顾;第一届魔神天榜之战即将开赛;千年一次的仙王岛大祭来临;海沟下又新出现了一些天资不凡的年青人来拜师,其中一人竟有些像姬天白的转世;小舞算出冰封城近来有一次动荡…这些事情都需要她和龙觉处理,哪有时间陪她那疯疯癫癫的臭师傅捣乱?

“你!们!无!视!我!”

血十三张牙舞爪,愤怒异常,不过很快旁边传来的一阵哭声就让他由怒转喜。

听闻血十三要离家出走,麒麟王忍不住用袖子掩起自己的脸轻轻抽泣,那低低的哭声终于让血十三找到了一种存在的满足感。

“还是你小子有良心,老子就冲着你这份情谊,离家出走的事情就此作罢!”

重重地拍着麒麟王的肩膀,血十三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要不然自己说要出走,却没有一个人挽留他,那岂不是太没面子?

“哦…不!”

麒麟王抹着自己满是泪痕的脸,相当激动地嘟嚷:“因为前辈要走,晚辈这是开心啊…呜呜呜呜,开心得憋都憋不住了…”

血十三的大手僵在半空中,脸颊瞬间由青变紫!

“你们这些没良心的狗东西!”

愤怒的啸声掀翻了房间内所有陈设,崩断了妖娆的发带,龙觉的裤腰,血十三不见了踪影。

哼!

离开冰封塔,抖着自己脸颊上老皮的血十三下一秒又出现在一个被鲜花包围的小花房内。

房外紫发的阵童看了一眼血十三,悄悄敛去花阵杀机。房内养魂玉缸内盛开的青莲轻轻摇曳,似有什么低语从生机澎湃的莲叶间流出。

房间正中央放着一个小小的摇篮,摇篮内正发出“咿呀咿呀”的叫唤声,走上前去,原来里面有一个粉红发色,殷红嘴唇,雪白得让人心花怒放的小女童!

“小雪雪!”

一把抱起可爱的小女童,血十三顿时老泪纵横嗷嗷直叫!

“你那忘恩负义的臭娘亲!你那不知好歹的臭爹地!你那养不熟的狼崽子哥哥…他们见爷爷年纪老迈,再也没有用处,就不给爷爷吃,不管爷爷穿,竟狠心地要把爷爷逐出家门!”

“呀呀!咿呀呀!”怀里的小女童仿佛听懂了血十三的控诉,挥起粉拳与血十三一起愤怒哼哈。

无耻的血十三,居然找还在襁褓里的龙雪儿大倒苦水,可惜满口都是谎话。

絮絮叨叨半晌,龙雪儿纯真的笑脸与凝结在房顶的极寒的飘雪让血十三终于感觉到一丝不安,所以他一边唾骂,一边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自己还沾着猪油的脸,将镶嵌着夜明珠的双履藏在袍子底下。

“好了好了!在你面前爷爷不能乱说话。”

抱着小龙雪轻轻地摇晃,血十三自顾自地嘟嚷起来。

“你爹你娘还有冰封城的小家伙们对老子都不错的…可是老子在这里蹲的实在无聊啊!”

这才是血十三的心声。

“现在宗门的圣子圣女都是些老头老太太,没有一个可以看的…”

“那魔族又被封印于海沟另一侧,基本全被帝岚养成了些**腿的厨子,根本找不出像沙耶那那样的对手可以打架!”

“抢钱么…我看归元小子这些年衣衫都换成麻布的,想必天宗是已经被老子抄了老底无物可抢。”

“你说说看,老子有多无聊?还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

愤怒地挥舞拳头,血十三着实无聊到身体发霉,只能盯着奶泡龙雪儿大道苦水,也许是听懂了血十三的控诉,龙丫头顿时嬉笑着将一泡黄尿撒在血十三身上,像是给这位最疼爱她的师祖爷爷找个活干。

“是了是了!老子每天剩下的事情只有给你换尿布了!”

熟练地扒开小奶泡的开裆裤,血十三从储物幻器里掏出一张干净尿布迅速换上。一点也不嫌弃龙雪儿给自己赏的“地图”,耐心地把小丫头拍睡了,这才悄悄离开。

踏在雪地里,血十三像是个蹒跚的老者,弯腰驼背,任风雪吹落在自己消瘦的双肩上。

脚步一深一浅,写满了寂寥与落寞。

他像一个凡间的老头子,有温暖炉火暖身,有孝顺子嗣环绕,可是这终只是幸福的一种,曾经扒皮疯狂的恶魔,绝不会选择以安逸来了却自己的后半生。

“大概是真到了…离开的时候吧?”心念一动。

抬起头,一枚精致的雪花似要落在血十三霜白的睫毛上,可是刹那那佝偻的人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雪花打了一个旋儿,又轻飘飘地隐入了冻土里。

撕开空间,血十三第三次瞬步现身的地点已经不在冰封雪域的地界内,而是出现于一片嶙峋峥嵘的荒山中。

世人鲜少涉足于这片荒芜又陡峭的岩石群山,天为灰白,地为深青,鸟兽绝迹,空气里似有隐隐鬼泣,凶恶冰冷。一看便知此地凶险,也不知道血十三来此到底是为何人何事?

微微散开血煞威压,本来了无人息的荒山深处突然传出一声苍老的声音。

“不知血尊王到此,有何贵干?”

一个比血十三干瘦百倍的枯槁身影从山谷阴影下升起。此人身上不带半点威压,死气缭绕,却隐隐有荒兽之魂缭绕。

若曾参加过数千年前的妖龙大婚就不难认出,此二位老者赫然是天门宗的太杲始祖!

“来祭拜一下太昌,顺便与你喝喝酒。”血十三沉沉地叹道。

原来千年前,太昌始祖已然坐化,太杲也越发地苍老,这些老骨头只与血十三还保持着联系,早已不再接见天门宗的其它小辈涅槃。

“桀桀桀桀!老夫有一坛子青果酒刚开封,你就寻着味儿来了!”

太杲像老乌鸦般地咧嘴笑起来,一挥手臂,那足下荒山深处突然打开一道空间裂隙,精纯浓郁的生机乍现!

朦胧仙气中似有百花盛开,百兽奔腾。

血十三显然并不是第一次来此秘境,一晃身体便随太杲消失在昏暗的天空下。

谷内谷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你这老东西,倒比我享福。”

坐在兽骨雕刻的凉亭内,血十三举杯叹息。

“有小孙女的尿布要洗,才是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