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薄唇轻抿,眼角含着轻浅笑意,分不出是欢喜还是嘲讽。

一盏青花陶瓷的茶被送到我面前,我一愣,分不出他这动作到底是故意还是无意,忍不住张口嗫嚅道:“您眼神不好吗,应该看见我手脚不麻利,接不稳。”

他眼波一闪,收回茶盏:“只是小伤,不碍事。你醒来倒也省事,免得燕知天天挂念,就怕你和我置气,生了什么闪失。如今看来,你还是老模样,断是吃不得半点苦头。”

真是窦娥都没我冤枉!

这床冰得人发抖,谁乐意在上面睡,谁去睡,总之我不愿躺着。另外,燕知是谁?听他的口气,这个燕知和我挺熟,而且很护我。醒来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心头涌上说不出的恐慌,忽然听到这么句话,有抓住救命稻草的感觉,默默把这个名字搁在心头。

第六节

他五官生得虽然清秀,却也寻常,可笑起来却仿佛清光潋滟,俊秀不可方物。我一闪神,忍不住张口蹦出个十分困扰的问题:“我们很熟吗?”

他又是一笑,伸手扶了我一把。顿时,刚才骨折的地方仿佛被人用热水熨帖过,说不出的舒服,竟不痛了。

这是什么医术?好神奇。

我好奇看向四周,只见涂壁青翠中蹦出零星的竹叶,屋里除了床只有个矮脚桌,上面茶香袅袅,紫砂茶具倒是玲珑雅致,却与普通人家无甚区别。片片场景,看着眼熟,却想不真切,好容易鼓足勇气,继续问:“我是谁?”

他答:“燕非。”

我皱眉,口中问道:“烟雨朦胧的烟,飞天遁地的飞?”这名儿不讨好,莫非我原是个俗人,否则怎起了这般俗气的名儿,莫不是柳巷花街的姑娘?

再抬眼,只见年轻男子似笑非笑,一双精光湛湛的眼牢牢锁住我,兀是来者不善。

我立刻闭嘴,下意识戒备起来。我是忘了许多,可不是呆子。听闻黄昏时刻猝死的生灵,三魂七魄没有散完,多得是借尸还魂的异事儿,有的醒来能记着自己,有的却彻底忘了前事。这等奇闻在凡界就是妖异,搁谁身上都讨不得半分好处。

即便没那么离奇,我只是失了记忆…

不等继续想清,便听他清冷的声音如刃锋寒芒:“非关怜翠幕,不是厌朱楼。故来呈燕颔,报道欲封侯。燕非,即燕颔之燕,是非之非。你一觉睡起倒是糊涂了,莫不是忘了自个儿的名字还是自个儿取的吧。”

我纵是反应慢上三拍,此刻也听出他语气中那些尖锐冰冷的试探与不善,果然是敌非友。我面上一僵,背脊缓缓泛上阵阵寒凉,不敢触他逆鳞,连忙赔笑道:“玩笑玩笑,何必这般认真。”

“玩笑?”他挑了眉梢,重复一问。

我一脸正色,用力点头,加深语气:“是玩笑呢!”天知我冷汗淋漓,心底发虚,这惹的到底是煞星还是甚的?

若是煞星,醒来怎就到了我屋里?

外间响起一阵脚步声,一个兴致勃勃的声音隔着屋子嚷了起来:“燕非快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听声音,是个半大孩子。和我关系应该很好,要不怎会这么兴奋地扑来。

我快速分析清了,竹门“咯吱”一声开了,果然看见一个清秀可爱如小白兔似的少年扎了进来,眼见着就要往我身上扑。那年轻男子忽地抬起头掠了我一眼,伸手对他命令道:“过来。”

“我来看燕非的…”可爱少年似要反抗。

男子的声音不容置疑:“过来。”

被他这么一吓,我冰凉的手指抖了抖,连带着肚子都“咕噜噜”乱叫起来。

那清秀少年看见我,顾不上男子的命令,竟直直往我这儿奔来。“燕非,你饿了。”他眼神无辜,扯着我的手,轻声细语,“不要和慕水哥哥置气好不?苦了身子,多不划算。”

第七节

原来那男子叫慕水。

我捂着咕咕乱叫的肚子,咬了咬唇,一时还真拿捏不稳该说些什么。

一块绿豆糕被塞到我手中,小白兔笑得眼眸儿晶亮,一股香气扑上鼻端,有些清甜,却分毫也不腻人。他贴上我耳边,讨好道:“这是你最爱吃的绿豆糕,我想着你就该饿了,快尝尝味儿。若是好吃,往后我天天给你买来。”

语气一派天真,满是关怀。

慕水依然唇角含笑,高深莫测地看着我。可怜我前见狼,后见虎,嚼着绿豆糕食不知味,生怕错一句,教人逮着把柄,不知祸福。

绿豆糕,原是我欢喜的吃食吗?

为什么我不觉得好吃?

2

换了张竹床,我终于可以好生休息了。

然而第二次醒来以后,看见的依然是那个清俊男子——现在我知道了他的全名,苏慕水。

矮桌一方,竹枝抽叶。苏慕水不看我,修长的手指拈着枚棋子,光滑可鉴的石桌上黑白对垒,棋局中激荡出浓烈硝烟,令人见之心颤。好局,好棋!他难道都没有其余要做的事儿?我两次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人都是他。是他太闲还是我醒得不是时候?最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他能在我闺房待着?我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偷偷摸摸从床上翻身而起,不等出门,就听他淡声问道:“醒了?”

有种做贼被抓的感觉,我窒了窒,含含糊糊:“原也没睡沉,他呢?”我问的是小白兔,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时候,有稻草自然要抓紧。

他一言不发,水袖垂落,虚划一圈,小小的竹屋似乎笼罩在清澈如水的光华里。强光下,我慌忙闭紧了眼,再睁开时,竹屋一壁竟然化作了一片水波荡漾。水光盈盈的墙壁上,显出一个水嫩可爱的少年,正张着乌亮的眸子,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和一只白鹤在说话。

人鹤岂能对答,我莫是在做梦?手指颤巍巍地抓住床外凸起的某样东西,凉冰冰的,若是做梦,砸在头上应该会痛。不等拿起,苏慕水却忽地回头,目光灿亮夺人,闪烁着莫名寒光,我吓得吞了吞口水,不甘不愿地缩回手。

他面色一悦,挥袖间竹壁恢复原样。

他似在自嘲,连声音都低了低:“不过是个赌,燕知竟为你去求白鹤仙君。他到底与你最亲,这赌我认输。”

原来,那少年便是燕知——他先前说的那人。

顿了顿,又听他淡声道:“你既是赢了,我自不会为难你。”

我心下疑虑重重,他说的事我一概不知,为免露馅,索性闭了嘴,高深莫测地微笑。

此时,我尚且不知,我不是人,也不是神,我是妖——石妖。燕知不是男子,她是我燕非唯一的妹妹,难怪会一见如故,原来冥冥中自有缘法。

再后来,我从小妖们口中,渐渐拼凑出我失忆前的事。

我知道了我与苏慕水的赌,其实很简单。我赢了,入主苏慕水的辟邪宫,从此辟邪宫由我称霸,苏慕水绝没半分怨言。我若输了,哪远滚哪儿。这是目睹一切的小妖们说的我的原话。

第八节

如果让现在的我对苏慕水说这么嚣张的话,还不如让我直接吃十碗担担面,宁愿撑死也不愿领教苏慕水的微笑,那分明是笑里藏刀的最佳典范。

再次感叹,失忆之前,我果然有极粗大的神经,对方从头发丝到脚尖,浑身上上下下无一处不明摆昭示着“不好惹”,就这样,失忆之前的我居然还敢去触逆鳞,希望苏慕水不要记恨。

从凡间到辟邪宫的一路上,苏慕水身后原本只有我和燕知两个拖油瓶。但是,在我万事好奇的状况下,迅速发展成一溜儿的拖油瓶。我惹事的本事不小,那些小妖愿意跟我,苏慕水不反对,我自然带到辟邪宫喽。

辟邪宫是苏慕水的宫殿,虽然他是个神君,辟邪宫却很奇怪地位于妖界。如果宫中侍女不是上界仙子,我几乎以为这是哪位大妖的居所。在妖界需要处处小心。失忆之前,我或许有“称雄称霸”的抱负,失忆以后,这样的念头早就烟消云散。妖界以强为尊,即便处在辟邪宫,万一背运遇着个闲逛到附近的大妖,没被逮住采补了就算我运气。对妖界的采补,我一直敬畏有加。这种弱肉强食的地儿,果然不是懒散如我所能习惯的。

到处都是危险,到处都是禁忌。

比如,我想赏花,苏慕水眼皮不抬,淡淡一句:“别动那个,它是食妖花。”原本开得灿烂的火红花朵立刻瑟缩地褪尽颜色,含苞不放。我想**,苏慕水微微一笑,游荡在辟邪宫周围的众妖立刻噤若寒蝉。就听苏慕水漫不经心地道:“这些妖虽是一个个敛了原形,变作花草木灵,但身上的血腥味八百里外都能闻到。”众妖面色惨白,纷纷化作五色斑斓的光束,四处逃散。偶尔走夜路,我都能倒霉地遇上打牙祭的恶妖。

为了不被大妖采补入肚腹,小妖我开始挖掘自身潜力,学习妖法。

春去冬来,光阴似箭。天下灵气,数辟邪宫最盛,在这儿修习术法事半功倍。很快,我得意地发现,出门时再没哪个妖怪不长眼地来招惹我。食妖花退缩到一边,那些血腥浓烈的大妖,我一眼就可以看破他们的原形。

这算不算是神功大成?

可是,不等我志足意满扬眉吐气,就见陪我出行的仙婢们挡在我面前,挥袖间替我消灭无数挡路魑魅,让我明白了妖与仙的区别——这区别,不是一条水沟所能跨越的,那分明是东海最大的海沟。仙婢已然如此厉害,苏慕水的力量就更加莫测。我渐渐知道,苏慕水与我们这些小妖可不同,他是辟邪,龙的子嗣,一出世便已位列仙班,拥有着不可摧毁的强大体魄与灵力。

而若是一个妖,想要成仙,经历的磨难就非同小可。

佛说,度过三次天劫的大妖,便可位列仙班。我见识过一次天劫,偌大的火球从九天砸下,“咻咻”落地,明艳火光耀得天地间一片光亮。我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剧烈,心惊胆战地捂着嘴巴,眼见着躲过火球的小妖又迎来了刺眼天雷,“扑通”一声,很没种地昏了过去。我想,如果没有精辟的术法护身,恐怕除了天生霸道的龙子,连上仙都无法经着那么一下。单只是夔皮大鼓敲成错落的节奏,化作滚雷落下,就能让人气血翻涌,心神大乱。

第九节

我哪,果然没有仙缘。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除了辟邪宫的吃食让人郁闷,一切都很好。燕知好几次想来找我,还没进门,就被苏慕水拐走了,没人打扰,我乐得清闲。

偶尔,苏慕水来看我几次。

他总是站在庭院外,很少进来,春光恁好,流光肆舞,端端个儒雅男子,一身却如披冰雪。他看着我的目光总是欲言又止,似嘲讽,又似怜悯,仿佛在看碌碌无为的蝼蚁。那目光,看得我后襟一阵阵蹿寒。

宫中的小妖——流碧,疑惑地问我:“燕非,你该不会欠慕水公子银钱吧?如果真欠了,还是别拖了。早还也是还,晚还也是还,被他这么盯着,大伙儿都不好过。”他瞥了苏慕水一眼,又被眼前小山似的堆起的灿亮铜板勾住了魂,低头继续数他的铜板。

这些侍童,都是在我随苏慕水回辟邪宫的途中招来的,一个个颇有些道行。他们原本不愿跟我来,可是,一听是辟邪宫,纵是冷冰冰的一张脸都换作了春光明媚,亲热得紧。我这才知道辟邪宫的名号,还有这等作用。

回想当年“收妖路”,乌龙迭起。第一个遇见的便是流碧。入闹市的时候,流碧还是金库边的一只小妖,他看见我用铜板买包子,露出锦囊中黄灿灿的铜板,立刻就痴迷了。于是擦着口水一路跟来,不知不觉走了数天,等他回过神,早已是离家万里。说起来,小流碧的确没有别的爱好,不过就是喜欢把一锭锭金元宝换成一吊吊铜板,然后被小山似的铜板包围着,在里面幸福地数着钱。所谓流碧开口,绝不离钱。

彻歌向来瞧不起他那孔方兄附身的模样,当即横他一眼,嫌弃地看着他身前小山似的铜板,冷笑:“咱们燕非可是正经姑娘,和你一个德行可就完了。”

我看到他,就忍不住想起与他相识的一幕幕。这小妖性子太烈,沾上就焚天毁地的那种。他若认准了一件事,不由分说,不是形神俱灭绝不放弃。这样的性子,给我的印象太深了。彻歌的原身是菩提山下的护宝灵妖,苏慕水摘了他守的火灵芝,他发现后狂性大发,凶狠地追了我们数十座山。追上以后,使出十八般武艺疾攻苏慕水。可惜即便是战力不凡的护宝灵妖,也伤不了神君一分一毫。

苏慕水只用一招,就险些取了彻歌的一条小命。

我好不容易救醒他,他却不吃不喝,我急得焦头烂额。

当时,苏慕水放下正在看着的一卷书,凤眸一挑,声音清清冷冷:“你随他去,他的火灵芝在我手中,自然不可能还回去了。有本事就有了精神以后再来抢,不过要先掂量掂量自个儿的能耐。”

一听这话,我额上迅速淌下一滴冷汗,瞅了瞅彻歌,又看看苏慕水,妖和神怎么打?这不明摆的鸡蛋碰石头?我以为彻歌会放弃,可是他死灰似的眼眸中忽然又燃起了熊熊烈焰,一如他从菩提山追到乾昧山,与苏慕水作战的那一刻。从此,他跟我到了辟邪宫。然后,一晃就已经是好几个寒暑。

第十节

一声铜板被推到地上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

流碧拍案而起,不服地瞪着彻歌:“我有什么不好,我这德行怎么了?”

旁边的小妖们嚷嚷:“甭和他吵,快数,你数了大半天了,数完了挪个地儿,大伙还等着搓麻!”

我屋里全部是他搬来的铜板,从外面望进来,黄灿灿的,比丰收还灿烂。流碧心思简单,听大伙这么一说,连忙坐下来,又数了起来:“三千零八,三千零七…”他一边瞪着彻歌,一边数钱。周围一拨儿小妖侍童憋着笑,一直听到他从三千数到一千,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

3

一只小妖拍了拍他的肩,好言笑道:“流碧,甭数这些银钱了,再数你也富不了,不如帮燕非琢磨琢磨大事。”

“什么大事?”

“燕非这样怠惰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在辟邪宫中,到底是公子的地盘,公子现在显然是瞧她不顺,这样下去,万一哪天惹了公子恼火,大伙儿跟着倒霉呀。”

话音一出,众侍童附和声一片。

原本是流碧与彻歌的战争,很快战火就燃到了我这儿。

一个小妖道:“你前阵子打碎了公子的琉璃盏,若不是燕知小姐帮着求情,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我当日见着公子的面色,很难看。”

“万一被撵出了辟邪宫,离开了这恁好的修仙环境可怎么办?就是在整个妖界,也寻不出第二块辟邪宫这样的风水宝地呀。”说到底,还是辟邪宫钟灵毓秀,小妖们寻常若能找着个水泽氤氲的地儿,沾了分灵秀气都算是运气,何况在辟邪宫。妖和人一样,从简入奢易,从奢入简难,谁也不愿意离开。

众侍童嘘声一片,我郁闷了。

这时,一个清稚可爱的声音响起,问道:“燕非,你和燕知小姐都是从一个石头里蹦出的,怎么就差那么多?”

这么深刻的问题,你怎么能用这么天真的语气问出来?我石化了,脸上的肌肉僵硬起来,连嘴角都抽搐得麻木了。“真…真的差那么多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气若游丝地漂浮着,森森如鬼气。

流碧取走我面前吃空的葡萄盘,不耐地白了我一眼,对众侍童笑道:“瞧她还不信,你们来举些例子!”

众小妖七嘴八舌议论开来,听得我面色一分分惨白下来。

就在这时,忽听一小妖道:“燕非,我们跟着你赖在辟邪宫中横竖也不是长久之计,你争点气,多和燕知小姐学学礼仪。依我看,公子最吃那一套,你好歹把公子诱上了床,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往后公子也不好意思赶了我们出宫。”他怕是忘了,苏慕水可不是好相与的人。

众侍童殷勤侍候着我,眼神一片晶亮。我口中准备义正词严拒绝的句子,含了半晌,终是干笑一声:“彻歌说得极是,极是!”

那日的玩笑,我听过就算。谁想,这群小妖侍童一个个却当了真,只当我允了下来,欢天喜地置办起来。

第一十一节

“我觉着…燕非不适合穿这些衣裳,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流碧沉吟半晌,好半天憋出一句。

这句话得到众侍童的强烈支持,其中一侍童道:“燕非,公子气质非凡,定看不上那些徒有虚表的俗物。你长得虽然埋汰点,但咱们可以走知性路线。直线救不了国,咱们就曲线救国!”

一言既出,石破天惊,我瞠目结舌,对众侍童另眼相看。

再然后,我的好日子到头了。明明是主子,反而被一群侍童逼迫着学习四书五经,琴棋书画,这些人类的东西真烦琐。小妖们果然熟练,想来思慕凡界也不是一天两天。

所谓“人不学,不知道”,“腹有诗书气自华”,“书中自有颜如玉”,“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

待小妖们念叨了许久,我终于彻悟了。

这些个不是寻常的妖呀,一个个全部学富五车,我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福在眼前不知惜呀,我要好好培养气质,争取早日勾引到苏慕水。

呸!

被洗脑了我。

再见着苏慕水的时候,他和燕知在一起。

一个俊秀温雅,一个清秀可爱,怎么看怎么般配。我总算明白小妖侍童们为啥总是叫苏慕水公子,叫燕知小姐,轮到我时,就变成大大咧咧的一个“燕非”。

我站他俩身后,换了身衣服准被人当成侍女。

这就是气质的差距呀。

我悲愤。

悲愤归悲愤,来的目的还是不能忘的,小妖侍童们使了我来勾引苏慕水,我若是连个样儿都没做,回去指不定被他们怎么埋怨。

春色浓,江花似火。这样的日子,人家神仙眷侣成双入对,我却要做个不入流的小三。我觉得很惭愧,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强打起精神,殷勤端了盏茶,凑了半颗脑袋过去:“神君近来可好?”

苏慕水看我的目光凉了凉,“唔”了一声,算作回答。

燕知一见着我,先是一声欢呼,如蝴蝶般扑到我怀中,紧紧抱着我的腰,一叠声地嚷嚷:“燕非,你终于来看我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被她勒得几欲窒息,背脊凉飕飕的,如被针扎。

苏慕水的手指从棋局上挪开,看着我的目光又冷了冷,只一瞬便恢复过来,起身,不着声色地拉开我和燕知的距离:“听闻燕非最近养了些娈童…”

“咳!”我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咳了起来。

娈…娈童?

神君,您您您…您真是太伟大了。

我眼前一亮,怎么都没想到,小妖侍童还有当娈童的妙用?我觉着我可以不用担负“勾引”的重任了,这主意既是由他们开的头,不如让他们自个儿来引诱,也免得我做那不入流的小三,惹人厌恶的好。

大好大好,任务完成。

我飘飘然琢磨着继续回去做我的逍遥米虫,提起步子还没走开,手臂便被人抓住了。一回头,只见燕知满面忧色地看着我,几番欲言又止:“燕非,为什么要养娈童?”

第一十二节

燕知的小脸立刻红透耳根,好半天抬头,震惊无比地看着我:“燕非,你若要双修,找慕水哥哥便是了,为何要找那些不干不净的废物?”

“废物?”我眉毛皱了起来。

“那群小妖呀,没走到便嗅得妖气冲天。纵是辟邪宫中仙气腾腾,也度不了那群愚妖,不是废物是什么?”

她满脸厌恶地数落着,我心里忽然极不舒服,想要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4

妖界素来有强者为尊的说法,许多妖物修炼起来不择手段,残忍之处令人发指。而流碧、彻歌等侍童虽然是妖,却不愿用阴损的方式修炼,修道自然是极慢,法力低微,当然敛不住身上妖气。这怎么能成为他们被嫌弃的理由?燕知莫非是忘了这碴儿?可是,燕知不会忘呀,因为她也是妖,且她心思纯净,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语?

一定是苏慕水教的,污了我纯洁无瑕的妹妹。

我怒,而后凄然。

记不清那日是怎么回府的,一连数日我委靡不振,急坏了一群小妖侍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