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非,你怎么了,说句话呀?”

“一连数日都恹恹着,莫非在公子那儿,又被那些侍女们欺负了?”

“依我看,往后去呀,就在晚上得好。人少,清净。”

众侍童围成一圈,满面忧色,我心下魔障未除,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群吵闹声中传来个淡漠的清嗓:“你若不喜欢苏慕水,何必要去。”

话音极是不屑,带着弦破天惊的峥嵘,单只是听着,便觉古战场的凛然迎面扑来,凛冽透骨,绝非凡辈。

辟邪宫莫是还出了什么仙君?我心下倏地一动,遁声望去。说话那小妖年纪极轻,五官清秀,面容很是清冷,单一双眸乌亮犹如寒星,淡漠宛如冬水沉沉,深邃不见底。我绞尽脑汁,费力思索,忽地记起,这些个小妖侍童大部分是我用“辟邪宫”的好处诱来的,独他不是,他是怎么来的?

我记不清…

用力想,还是一点也记不清,只记得…他是莲妖。

好像是路过湮痕谷,遇着了他,再然后,他就随我一起回辟邪宫了。

如今,他站在月下,尚未长成的身段风骨卓然,仿佛是出尘的月仙一般,流转的眸光中似乎敛了千言万语,恁是精彩绝艳,我却从不曾留意。

“轻辞?”我不确定地唤了声名字,他朝我微微点头,算作答应。俊秀的容颜上带着几分疏离与淡淡的探究,而后微一抱拳,转身离去,步履带风。

他走后,流碧忍不住贴向我,浑身犹在瑟瑟。我一抬眼,这才发现众侍童面色各自不定,多在发抖。我疑惑地问:“冷了?”即使是春寒料峭的时景,辟邪宫的气候也恰恰好,不冷不暖。我奇怪地摸了摸流碧的额头,发现掌下一片冰冷。

流碧破天荒地不谈银钱,兀自喃喃:“燕非,这轻辞好可怕。”

第一十三节

虽然记不清怎么遇着他的,可是轻辞的法力,我是知道的,很浅薄。当初我就怕小妖们欺他年弱,莫名其妙把他采补了,所以一路护他到辟邪宫。不过现在看来,我是多虑了。实践检验真理,生得好就是吃香,连小妖都不舍去惹他。瞧他们一个个垂涎人家美色,看得失魂落魄的,我忍俊不禁。

彻歌挤上前来,不甘寂寞地嚷嚷了一句:“我也觉着轻辞很邪呀,除了他,还有个慕丘!”

慕丘?我依然记不大清楚,这些个小妖侍童回来后,跟在我身边转悠的,带上轻辞也就四五个。其余的进了辟邪宫后,我压根连影儿都瞧不见了。慕丘大概是那几个不见踪影的侍童之一吧。

耳边众侍童说得欢畅,唧唧喳喳,抵得上麻雀一群。

“按理儿说,轻辞法力最单薄,身上的妖气也该离着五百里都能闻见,偏偏他身上没有妖气,真是让人嫉妒呀!”

“是极,湮痕谷也怪异,那儿凶险莫测,寻常妖物怎敢在湮痕谷停留?偏轻辞是燕非从湮痕谷带出的。他跟着咱们燕非,可别是打着什么坏主意。燕非,你这性子向来温吞得紧,莫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啊,我很不放心你。”

我喝着一口茶,差点喷笑出来。抬手,将一排侍童脑门敲得“咚咚”响,笑眯眯地将众小妖郁闷的小模样尽收眼底,慈悲地摸了摸流碧的头。“好了好了,都散了吧,该干吗干吗去,往后莫在我面前编派轻辞。”

“这叫什么编派?”彻歌皱眉,眸中透出几分幽暗,“燕非,你总是这般没心没肺,教人担心。其实,不管是轻辞也好,慕丘也好,他们怎样与咱们无关。你该担心的是七日后——七日后就是蚀月日,外面的大妖可不简单…”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大家却一致沉默下来。

三千年一次的蚀月日。

据说这日万妖出洞,遮天蔽日,冲天的妖气熏得连上界天庭也要昏暗三分。

妖物可不是好相与的主儿,连上古的大妖在这天都会现身。在这里,到处都是妖气冲天的主儿,数十万的妖物混战一处,只有强者才能活下来。

更可怕得是,大家根本不能倚靠辟邪宫。

只要是妖,三界五行之内的妖,都会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弹入妖界,天性中的妖性会不知不觉占据一切,凭着本能杀戮、采补同伴的内丹,这才是妖界最大的浩劫。

我皱眉:“怎么又谈到蚀月日了,我瞧轻辞挺好的…”

一句话,就把话题又带回轻辞身上,也不知轻辞把他们怎么惹恼了,他们七嘴八舌,继续开始编派轻辞。一个说轻辞性子生僻清冷,入宫这么长时间就没说过几句话。一个说若不是那日对我说话,大伙儿还当他是个哑子。又有人说轻辞古怪得紧,从不见着修炼,按理儿跟了我,就是冲着辟邪宫中连绵仙气而来,可他总也睡觉,谁都不理。

第一十四节

最后,他们咧着嘴,张牙舞爪地得出了结论:“燕非太宠轻辞,迟早要惹出祸端。”

我无奈,唯有用一卷书遮着脸,耳不听心不烦。他们典型的“鸡肚”心理,我无视。

5

蚀月日前夜,一众小妖侍童翻箱倒柜,把自己珍藏的宝贝都拿了出来。他们一个个从东厢蹿到西厢,再从耳房跑到影壁,土末翻飞,也不知在翻些什么。我无聊翻着《群妖谱》,就听无数个声音在在耳边大吼——

“锁妖绳,锁妖绳在哪儿?”

“这,接着!谁看见伏魔杵了?放哪儿了?”

院里乱成一团。

一个瘦弱的影子蹲在影壁前,刨着一方土地,口里念念叨叨,“我才六百零三岁,这是第一次遇着蚀月日,听我太姥姥说,她当年差点就被采补了,明天咱们可有一场硬仗要打,好在只有三天,撑过这三天就好了…”

话音未落,就听一个声音尖叫起来:“三天?什么叫只有三天?你知不知道那可是一个时辰,不,一炷香,不不,是一弹指、一刹那都会要命的地儿!”

群妖乱吼。

我痛苦地建议:“咱们安静点好不?”

“安静!安静啥?火烧眉毛的事儿了,燕非你甭添乱!”

泪奔,我堂堂一介石妖,居然被这群小妖侍童给鄙视了。不就是个蚀月日,有啥好紧张的?憋着满肚子的怨念,我索性丢了书,出了屋子。彻歌在后面追着,口中嚷嚷:“小祖宗哪,都啥时候了,你还出门?”

我头痛地捂着耳,几个箭步终于出了院子。外面清风朗月,万籁俱静,我夸张地舒一口浊气,忍不住长叹一声:“神呀,终于清静了。”

“哧。”

不知打哪儿传来一声讽刺似的轻笑。

“谁?”我警觉地四处张望,月光柔软而清丽,草丛在大风中此起彼伏,乍一看是一片浓郁的墨绿。

连只苍蝇蚊子都没有,哪来的人?我一定是幻听了。

就在我以为这里只有我一人时,“咻——”一个钝物擦破空气的声音传入耳里。从柳树边射出个东西,我手忙脚乱地接稳了,一抬眼,只见一个人影站在柳树边。月光下,他的眉眼看不真切,但声音与语气却让我分清来者何人。

他的声音,清冷中透出说不出的讽意:“眼见就是蚀月日,没见过有人和你一样轻松。燕非当真连死都不怕吗?”

我沉默,其实是因为不知道如何回答。不怕死?那是不可能的。可毕竟没有见识过蚀月日的威力,一个空茫的恐吓,实在过于苍白单薄。

苏慕水从树影中走出,月光下,他面容清浅,却带着清冷的惊艳。他嘴角勾起个弧度,似嘲讽,又似安抚:“我忘了,你的确不需要怕。有我在,你怎么可能会死。是不是认准了这点,所以肆无忌惮?”

他谆谆善诱,我继续沉默。神君是神君,我是我,我如果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还不如自己拿把刀搁脖子上,与这样危险的人物站在一起,时刻要有死亡的觉悟。

第一十五节

见我两番不答,他清浅柔和的凤眸陡地闪过一分戾气,转瞬恢复过来,只笑着用指尖抚摸着我的右颊,轻松道:“明儿个我护着燕知,这锦囊是给你的,若是遇着危险,直接烧了它,我就会出现。”

“好。”

听我回答,他眼神中陡然闪过一分惊讶。

我狐疑地发问:“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呵呵,没。”

骗鬼,鬼都不信。他眼中的惊讶那么明显,莫非失忆前,他这么说,我的回答是反对?他欢喜我家小白兔,带着小白兔游山玩水,做一对快活鸳鸯,无可厚非,可我偏偏要插上一脚,住入他的辟邪宫,难怪他不待见了。

不过一想起他教坏我妹妹,我心里就老大不痛快。

打开手心的锦囊,里面是几张精致的符纸,用朱红的笔勾出一个尖耳利爪的凶猛虎狮。火红色的狮身上,生着一双巨大的羽翼,栩栩如生,宛如转瞬就能从符纸间飞出一般,看得我心脏“咚咚”犹如擂鼓,浑身血液仿佛都凝聚。

好半天,我才从符纸上的猛兽散发出的冷戾霸气中抽出心魂,浑身的力气仿佛忽然间被抽出一半,冷汗淋漓,我问:“这就是…神君的真身吗?”

他似笑非笑,就这么一直看着我,仿佛要看破我的灵魂一般,直看得我心里发毛。这才道:“里面有三张符纸,不管你遇着什么样的大妖,哪怕是龙神现身,也能保你三次。三次之后,生死由天。”

“神君…”

“嗯?”

“你明天会和燕知在一起的,是吗?”

我话音刚落,他的眼神陡然间戒备如针尖,狠狠刺在我身上,连方才柔和的声音都硬了下来:“是,又如何?莫非燕非反悔了,要我丢下燕知,贴身保护你?”

怎么可能?我这拖油瓶已经够大了,小妖们的话只能当玩笑。他们怂恿我把苏慕水诱上床,说什么露水姻缘,一夜夫妻,好歹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些混账话都是假的,听过就罢,我还真能抢了燕知的夫君?

我摇头,好笑地道:“不是。我只想请神君好好保护燕知,务必使她毫发无伤。”

1

上界把乾昧山一带称为妖界,包括竹山、独山、栒状山在内,一共是四十六座山。山上,有各色大妖、小妖与宝藏,这里是厚土之东,广袤得让人无法想象。传说三万年前天界浩劫,波及乾昧山,好多大妖都死了。如今侥幸存活下的,不管是在天庭还是妖界,都是极霸道的。

快到子时,苏慕水带燕知到我这儿。

燕知有些紧张,小鹿似的水眸里酝着浓浓的雾气,于是苏慕水就一直柔声地安抚她。我忙着收拾小妖们用不着的物什,忙得大汗淋漓,压根没空管两人在那儿卿卿我我。一边的流碧和彻歌又吵了起来。

一个骂:“去度劫又不是去度假,你带那么多铜板干吗?”

第一十六节

彻歌大怒:“你想得倒美!”

他们吵得我头痛,嗓子眼里一股邪火蹿出,就想骂人,一转脸望见他们的情景,却“扑哧”一声,刚刚含在嘴里解暑的绿豆汤全部喷了出来。

我结结巴巴地指着流碧:“流…流碧,你干什么?”

后者身上挂满了黄灿灿的铜板,乍看上去,就仿佛是会移动的铜板怪物。他踌躇地抓着许多挂不到身上的钱串,一脸苦恼:“燕非快帮我瞅瞅,还有哪里能再放几串铜板?”

我彻底无语。

时间一分分地流淌,天空忽然撕裂一个巨大的口子,似上古的饕餮张开大口。

“呜——”

一股怪风尖锐地咆哮着,如一条青色的巨龙,猛地俯冲而下。风力劲猛,狠狠穿过辟邪宫的琉璃碧瓦,直直朝我们冲来。轰然一声声巨响,怪风所到之处,草木不动,可磅礴的气势却让人手脚冰凉。

难得这个时候,我脑海中电光石火,陡然反应过来,声嘶力竭地大吼:“大伙手牵着手,抓在一起,千万不要被飓风吹散!”

“呜——呼——”声音被风声掩盖。

苏慕水眼波一闪,快速握紧了燕知的手。我只觉得身子一轻,似是飞了起来。

“姐姐!”

“燕非!”

“不要闭眼,抓住我们!”耳边传来燕知、彻歌、流碧他们惶惶的大吼。我的身子仿佛断线的风筝,一下就被狠狠地抛起,眼耳口鼻灌入了大风,撕扯得整个人几欲碎裂。他们又吼了什么,我根本一点也听不清。

一张嘴,大风刮来,几乎要割碎我的肺叶。

彷徨中,一个清润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入耳中——“不要害怕,稳住心神。”

我…靠!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像诀别?

长发被猎猎卷起,扯着头皮生痛生痛,我奋力地眯眼,勉强看清众小妖的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离我越来越远。苏慕水在飓风中神色自若纹丝不动,一手怀抱着燕知,一手却向我的方向微微举起,似乎要抓住我的手。

见我睁眼,他的手立刻僵硬在半空中,眸光忽然间冰冷下来。

我用力一扭头,直觉不要和他沾上半点关系,身子如飘摇的野草一般,被风吹得越来越远。依稀中,似乎听见苏慕水短促而焦急的一声轻呼:“燕非!”

就这一句,吓得我心神大乱,飓风中,无数的沙砾、石子纷纷招呼上来,狠狠磕上我的脑门。我被砸得迷迷糊糊,没多时就昏迷过去。

昏迷前,忍不住悲哀地感叹:幻听真他妈的可怕。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棵大树上。

蚀月日的天光,明亮得几近耀眼,千万条光束从云端洒落,所到处碎石裂土。地面冒出了淡淡的白烟,哪个修行微薄的小妖如果不知死活地踩上去,足能把他们炼得尸骨无存,只留一溜儿轻烟。

这哪里是蚀月日,分明是蚀妖日!

我被一股飓风卷到一个空旷的山脚,绝望地发现,伏魔杵和锁妖绳都不知道被怪风卷到哪里去了。除了自己好端端站在这儿,举目无亲,四顾茫然。流碧、彻歌他们也不知在什么地方。

第一十七节

我在心里宽慰自己,忽然听见,不知从哪里传来大雁的鸣声。

“呷——呷——”一阵阵,悠远凄冷。

好不容易爬下树,我发现这里遍地流水,半分红绿都没有,按《山海经》的记载,这里应该是南射姑山。如果按苏慕水的说法,南射姑山应该比较安全。可…为什么越来越热?我额上冒出密密的汗珠,手脚开始发烫。

“咕噜…咕噜…”水里,冒出一个个细小的水泡,无数银光闪闪的小鱼冒出一个个脑袋。它们嘴里吐着泡泡,争先恐后地往前游。

“呷——呷——”

不远处,大雁的鸣叫越发悠长了,那鸣叫对水里的小鱼似乎有一股天生的引力,它们蜂拥往声音发出的地方游去。

这水烫得吓人,再待一会儿,我恐怕就成红烧石头了。我逆着鱼群游动的方向涉水而行,后面发出海鸥翔空的声音,时而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响动。不知是哪里的光亮,耀得水面一波波地闪烁着红光。

2

“吃这边的,这边的肉肥!”

“哎哎,你别总是和我对着干呀!”

“依我说,你这茹毛饮血的毛病也该改改了,总是生吃,也不嫌腥气!”

后面一个聒噪的声音不停响起。

我走了好久,似乎怎么也走不出这个圈子。

人有好奇心旺盛的时候,妖也有。听了那么久没营养的废话,我忍不住就想找找到底谁这么无聊。一回头,只见一只红光灿灿的大狐狸飞在半空中,他的翅膀大得遮天蔽日,双目如刀锋般,淬着寒冰,妖气冲天。

只看了一眼,我的手脚就开始发麻,半分也动弹不得。

在他身边,是一只雪白优雅的大鸟,他懒洋洋地半勾起爪,踏在一朵流光溢彩的祥云上。他的爪子尖利无比,貌似虎爪:“瞧瞧!瞧瞧!那小妖看过来了,被我风华绝代艳丽无双的模样吸引了,又一个被我的帅气形象征服的女娃儿呀…不过,本妖现在没空呀!”

原来那个聒噪的,就是这只自恋臭屁的雪白大鸟。

我很想笑两声,可控制不住颤抖的双腿,只能不甘地匍匐在地。

大鸟扑了扑翅,对着狐狸抱怨道:“真没意思,换来换去还是吃鱼,我说,我可吃腻了,一看着鱼就犯恶心。你吃了几万年了,也不嫌腻味?”

“少啰唆,不喜欢就滚。”狐狸爪猛地拍下,无数银光闪闪的小鱼伴着水流,轰然飞起,源源不断地落入他嘴中。

?那不是上古时期的大妖吗?时运不济,怎么会遇着这等棘手货色。我匍匐在地,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只觉一颗心随时都会从嗓子眼里蹦出。

雪白的大鸟妩媚地抛了个媚眼,爪子向前一探:“这叫什么话,我可是为你好,吃得一身鱼腥味,那些娇俏可爱的小姑娘们可就更不爱答理你了。”

一股说不出的霸气笼罩下来,我颈后寒毛根根乍起,努力把脑袋往下压,浑身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这就是大妖的力量吗?只是逼近,都有说不出的威迫感。不等想明白,我发现自己的位置迅速变化起来,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轻而易举被那只大鸟抓在掌心。

第一十八节

吃…抖抖抖,忍不住抖抖抖…

狐狸脸的淡淡掠了我一眼,面色忽然有些发黑,低低地咆哮:“你从哪儿弄来的石妖?还不丢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小心惹了祸事!”

“笑话,以咱们的妖力还怕祸事?也就这些不入流的小妖才怕什么祸事,修到咱们这份上,除非是三界劫难,谁敢来招惹咱们。”雪白的大鸟自负地大笑,一边用他奇怪的虎爪拍上我。我在半空中摇摇晃晃,摇得面色惨白,忍不住要吐了出来。他忽然探出一爪,点了点我,对笑道:“你瞧,是个纯青的小石妖,看着还挺讨喜,不如用这块石雕出一个我?”

他说得轻巧,一听这话,我却傻了。从来听说凡间有雕刻工艺品,没听过妖怪也玩这一手。若是这样还不如把我采补了,被一刀刀割在身上,还不知有多痛。眼见着他尖锐的爪子刺穿我的原身,火光四射中,一点青白色的石粉被吹散在风中。我痛得想忍不住大叫:“不要!”可是,声音却一点也发不出。

我吓得浑身发抖。也许是太害怕了,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我只觉得有一股暖暖的气劲从小腹传来,霎时间流转全身。我仿佛被融入一团火焰里,一种说不出的力量充盈在体内,一下就从大鸟的爪中挣脱。

我抬头,见千万束灿亮夺目的光芒从云端撒落,落在我身上,又四散开去。

光芒过处,天翻地覆。地面发出“咝咝”的声音,水流上沸腾的声音也不绝于耳。地面迅速干裂开来,张开森森大口,沟壑纵横交错。银光闪闪的小鱼失去水的庇护,在阳光下曝晒成一溜溜轻烟,无数哀鸣的声音短促而尖锐。

发生什么事了?我茫然不知所措。

大鸟看着我,吞了口唾沫,狠狠道:“靠,背运!居然是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