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女?莫非我是煞女?在辟邪宫时,我曾听人说过关于煞女的传说,那简直是谁沾谁被克。

“我早告诉你别惹她,谁让你不信,瞧见了吧。”狐狸脸的淡淡道。

“切,甭把自己的晦气安在人家身上。这地儿旱了还不是你惹来的晦气?我和你在一起就没见过不旱的地儿,如今倒好,连南射姑也被你毁了!”大鸟气急败坏地扑簌着翅膀,雪白的翅膀上,碎落的光屑掉落在地,闪闪烁烁。

趁着他们斗嘴,我手脚并用地往外爬。

从天际倾泻下来的千万道光束仍未止歇,如尖锐的银针,落到哪里,哪里便是一片惨呼。而这两只大妖轻描淡写地扇扇翅膀,雪亮的天光如棉花一般,从他们身周轻飘飘地被挥开。

在这样危机的情况下,大概也只有大妖才能若无其事。

我心头一阵阵地发寒,生怕被两只大妖逮着,不由分说地逃命。谁知,“碰”一声巨响,脑门撞到了坚硬透明的墙壁,顿时头晕眼花。抬头,一张放大了的狐狸脸生生撞入眼帘。

第一十九节

大鸟飞了过来,推开他,和抢糖吃的小孩一样,嚷嚷道:“她是我的猎物,你吃你的鱼,和我抢什么东西!”

狐狸脸前爪一探,声音阴沉下来:“你就不能消停会儿!”

眼见两只大妖又要打起来,我缩缩脑袋。

却没有理他,向我探出一爪,尖锐的爪子在我眼皮与脸上比画了半天,面色阴晴不定。犹豫半晌,似乎下定决心,柔声道:“小妖怪,你见着了我与雀的真身。按理,我们留你不得,但本妖慈悲,今儿个放你一马。”

分明是凶狠的妖怪,偏做出一副良善模样。

雀一口气没咽下去,剧烈咳嗽起来:“哈哈,你是个慈悲的主儿,本妖也很慈悲,哈哈哈哈,咱们大家都很慈悲。”他乐不可支地拍着雪白的翅膀,漫天飞舞,所过处洒下闪闪烁烁的光屑,光灿夺目。

狠狠瞪他一眼,雀憋笑,总算不乱飞了,一双火焰色的眼眸看着我,摇头晃脑,看上去依然很快活。

我被他看得颈后寒毛乍起,退后两步,脚底抹好油,保持最佳的逃命状态,口中拣了好话,正色道:“多谢两位前辈不杀之恩。”

“碰!”

退后没两步,后脑勺撞上透明的结界。

慢条斯理拍了拍翅膀,缓声道:“你急什么,雀在射姑山设了结界,你走不掉的。本妖不杀你,也不可能轻轻松松放了你,你就留下来吧。我听说如今的小妖都有一两样拿手好菜,茈鱼本妖最近吃腻了,你做些好吃的来。”

3

两只大妖缓缓西行,时不时地争吵一番。

加起来足有几万岁的大妖,和孩子没甚两样。如今的妖界,一路西行是错落的镇子,四平八稳的大路两侧商铺林立。跟在他们身后,我根本不用担心哪只不长眼的小妖盯上。

我原本以为,在蚀月日众妖都忙着残杀,这些妖界的商铺应该是空荡荡的,谁想到处都是笑容满面的妖。他们一看见雀和,唇下的獠牙都收了回去,一个个恭恭敬敬,温驯如同小猫。雀自负地说,这些妖都有三千年以上的修行。我这才知道,蚀月日的飓风也就欺欺修行不足千年的小妖们,真正有道行的大妖,根本不会把小小的蚀月日放在眼里。不过是趁着一团混乱,打打牙祭,捉几只自投罗网的小妖,尝尝鲜,也就罢了。

我冷汗淋漓,原来我自以为神功大成,不过就是人家口中一碟小菜。

雀慈悲地道:“不过小妖怪你也不用怕,你就是一扫帚星,谁敢来惹你!”

“扫帚星?”我脸上划下一片黑线,展翅在前,冷冰冰地一眼掠来,厉声道:“雀,你继续说!满嘴的胡言乱语,也不怕烂了牙口!”

雀不服:“凭什么我不能说了。”声音极小,小得我勉强拼凑出句子,我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就这样,我们一行三人早上赶路,晚上休憩。

第二十节

这天傍晚,他们似要商量什么事情,神情古怪地看我一眼,立起结界将我隔在外面。我不理会他们在干什么,只觉得雪白的大鸟对着火红色的狐狸,时而眉飞色舞,时而横眉怒目,画面很是有趣。我悠闲地守在外面,也听不清两妖说话,眼见着篝火猎猎,倏忽地蹿高蹿低,手里烤着一串茈鱼。

茈鱼和凡间的过江鲫鱼长得很像,浑身粼光闪闪。烤熟了,在空气中散发出一阵阵蘼芜清香,鱼肉鲜嫩多汁,鱼皮酥脆,很美味。刚吃时很欢喜,吃多了,总算明白雀为什么不爱吃鱼。茈鱼肉香是香,可惜浓郁过头,天天吃就腻味了。我百无聊赖,烤了一条又一条鱼。

结界倏地撤了,看来他们已经结束了商议。阴沉着脸出来,火红双翼一扫,大风呼啸而过,蹿得正欢的篝火顿时“咝咝”冒着白眼,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他一双眼恶狠狠地看着我,好像要把我吃了。

瞬间,我噎了噎,气氛凝得有些骇人。

雀不高兴地瞪了一眼,翅膀一扇,把我护到身后,淡声道:“商议了半天,他还是执意说你是煞女,既然蚀月日已经过了,你已经安全了,他就要赶你走。不过,小妖怪,你不必怕,有我在,他动不到你。”

我僵硬地点点头,其实很想说,谁信?

还在发愣,就见雀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手:“小妖怪,既然我们这么投缘,干脆我就收了你做徒弟。这样也不好赶你走了,哈哈哈!”

我石化。

他、他要收我做徒弟?像雀这样的大妖,为何要一心护着我?成了他的徒弟,他岂不是更不放我走?这叫我要怎么才能回辟邪宫…这几日,我忍不住开始怀念燕知、流碧、彻歌和辟邪宫的小妖们,想要回到他们身边,可我法力低微,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逃离这两只大妖的身边的。

何时…才能再次见到苏慕水。

蚀月日那天,苏慕水真的轻轻唤了我一声吗?为什么要唤我?

我垂头丧气。既然逃脱不了,我渐渐地就习惯了与两只妖结伴而行,雀果然一步不离地跟着我。他和都是上古时期天生地养的妖,换言之,都不是什么茹素的主儿。所经之地,旱灾一片,而雀更是凶猛…一开始,我真不信他就这么护着我。可他虽说顽劣,却的的确确是个和善的妖。他总与斗嘴,天南地北地乱侃,偶尔也会刀兵相见,却从来没亏我一分。

雀看似凶猛,其实很和善,教了我许多东西。

失忆以后,我就一问三不知,按雀的说法,这是罪不可恕的大事!是数典忘祖的典型!是愚蠢至极的写照!他怒的时候,雪白羽翼上下扑簌,洒落一地光屑,在夕阳的映衬下,黄灿灿的,仿佛无数的铜板闪闪烁烁。如果流碧在这,肯定忍不住扑上去。可恨辟邪宫那群妖呀神的,这么久了也不见来找,早把我忘得一干二净。由此可见,友情经不过时间的摧折,小妖都是群没良心的主儿。

第二十一节

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不是他妈生的都是大妖,是惹不得的祸害。

一有空,雀就会得意扬扬地向炫耀:“瞧见没,我教出的徒弟,就是不一样!”

后者懒洋洋地看我们一眼,也不反驳,只一双精光闪烁的眼透出几分尖锐的煞气,冷冷笑道:“得意什么,一个煞女,教出来有什么用?谁沾她谁死,你不听我话,迟早有苦头吃!”

4

有什么苦头,我不知道。

这么连日不休地赶路,我们终于到了空桑。空桑是妖界第二座首山。刚入空桑的地界,雀破天荒地闭上嘴,双翼一扑,迅速结了个透明结界。

第一次遇着两只大妖这么紧张的模样,害得我惴惴不安,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不答,雀在地上一滚,化作个唇红齿白的七八岁男童,面色肃穆道:“遇着麻烦了,这气味,古怪得很。”

气味,有什么气味?我用力地吸了几口大气,空桑山气候宜人,没别个山脉那么浓重的妖气,一切显得安谧清幽,时有黄莺婉转啼鸣,洒落清脆的音节。

见我四处张望的模样,雀好笑道:“真是个孩子。”

他自己一副幼童模样,却说我是个孩子,我额上冒出一滴冷汗。

道:“前面是沙陵。”

自蚀月日以后,我们一路途经流沙、余峨、峄皋诸山,都是寸草不生,人烟稀少。而据古**载,沙陵更是荒芜至极,土地不沃。我以为会见着空荡荡的村落,零星的犬吠人烟。谁晓得到了沙陵,广厦千万,庙宇翘檐。端得是琉璃生辉,灼灼耀目,人群摩肩接踵。一条青石路板从高耸的城门外,平整的石路铺得大气古朴。

我用力揉眼,不可置信:“这是沙陵?”

雀笑道:“没错,沙陵。妖界与凡间其实没啥区别,忒长的岁月,再暴戾的性子也会被时间磨平。若是有不修仙的妖,这一生就无趣得很。于是大伙儿寻一方乐土,化作人的模样,好好经营这一生,也算造化。”

“梆梆梆——砰砰砰——”

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传入耳中,“瞧一瞧,看一看…”他们离着老远,无数的人围在那里,我踮起脚尖,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听得一阵阵锣鼓声,喧闹非凡。这还不算,从街道,不停跑出几个人,也不知他们挤在那看什么,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惊呼声,声浪滔天,几乎要掀了屋宇。

雀见我好奇,笑眯眯伸了个懒腰:“回神回神喽,再看眼珠子都要掉下来。沙陵也不见得有什么稀奇玩意儿,你若想去,就看看吧。”

“真的可以看?”我不信。不说话,结界怎么也打不开。

雀瞟了眼,道:“撤了结界。”后者嘴一撇,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那有什么好看?”虽说如此,他还是撤了结界。

我随蜂拥的人群挤上前,占了弹丸大小的位儿。

第二十二节

“啧啧,生得很俊俏呢!”

“…”

沙陵年轻的女妖比较多,再加上妖界从来是百无禁忌,说出的话越发地肆无忌惮,不堪入耳。无数个声音混合在一起,震耳欲聋。

我蹲在地上,伸出小指好奇地戳了戳被捆成粽子似的仙。

他身量未足,大约十二三岁的模样,蜷缩成一团,背对着我,拼命挣扎着,只看着捆仙绳忽大忽小,涨出的一道道刺眼金光,他低声怒吼:“该死腌臜,还不松了本君。”他的声音虽然稚气,却冷厉如锋锐的刀锋,听着有些耳熟。

所有人后退,我忍不住上前两步。

他忽然转过身,一双斜挑的凤眸直直撞入眼帘,分明是白皙俊秀的少年,此时却乌发披散,一缕缕沾着零星灰尘,一张秀气小脸血迹斑驳,黑一块、白一块,看来分外狼狈。撞见他眼神那一瞬,我仿佛被人狠狠钉在地上。

心脏在胸口一下下,剧烈地跳动。

他气急败坏地瞪着我,神色有些骇人,口中粗暴地低吼:“看什么看,滚!”

“啧,真是个脾气暴躁的主儿!”

“小姑娘,你退远点,小心他咬到你!”

“一身仙法都使不出来,那牙口倒是锋利得很,瞧瞧,把我咬成啥样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粗壮女子伸出手腕,两道小巧的牙印映入眼帘,周围人哄堂大笑:“如花,你不招惹他,他会咬到你么?”粗壮女子一张包子脸,立刻红了起来,粗声道:“我不就是想找个小郎君,笑啥笑啥,有啥好笑的!”

可怜被缚的少年,遍体鳞伤。他恐怕从没受过这般侮辱,清冷的眼眸中,陡然射出阴冷暴戾的气息:“尔等妖物,逆天诛仙,待我仙法恢复,必让尔等血债偿还!”

众妖哄笑一团,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我心下冷不丁一个寒战,指尖微微一下跳动,不知不觉用袖子沾了沾水壶里的清水,擦净他脸颊斑驳的血迹与污点。少年浑身一僵,一双凤眸不可置信地瞪着我,他背部微微起伏着,仿佛在忍耐什么。

在我擦到他嘴角时,他倏然转头,留了个冰冷的侧脸。

我问:“你是天上的仙君吗?”

他不答,只冷冷瞪着我,那目光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

我皱眉,用力擦净他嘴角血迹,他痛得抿唇,我缓声道:“我虽是妖,也知上界最重清心寡欲。你刚才说血债偿还,分明起了心魔,这样下去,少不得仙气散尽,堕入修罗界。”

苏慕水曾经说,修罗是三界残忍善战的一族。别看雀、这么凶狠的大妖,如果遇着修罗,也要夹着尾巴逃命。一想到他们夹着尾巴的模样,我忍不住轻笑出声,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少年大约以为我在笑他,立刻狠狠剜我一眼。

他长得真像轻辞,我看着,就想起辟邪宫中那些小妖们。只是,轻辞比他大许多。如果轻辞小个五六岁,大约就是这个模样。同样的容颜,却一个是妖,一个是仙,上天真会开玩笑。

第二十三节

少年仙君仿佛被踩到尾巴的小猫儿,一下就乍毛了,他手掌撑着地面,拼命挣扎,捆仙绳立刻散发出一道道炫亮的金光。站在桌上的皂衣大叔趾高气昂,倏地一下跳了下来,一掌掴到他脸上,恶狠狠地大吼:“瞧瞧!瞧瞧!小崽子居然想逃!到了老子手上,他就甭想逃掉!大伙儿都仔细瞅瞅,瞧瞧我一会儿怎么杀掉这个上界的小仙!”

皂衣大叔得意地又跳回到桌上。

杀…杀他?我面色刷地一下白了。

捆仙绳中的少年依然是冰冷的眉目,对周遭的一切浑不在意,仿佛别人说的事,和他无关。我手掌不知不觉地缩紧,攥成一个拳。虽然说,连雀这个惹事的主都告诉我,能不惹事尽量不要惹事,可是,可是这少年长得和我辟邪宫中的小妖一个模样,看着这张脸,我终于忍不住从锦囊中抽出苏慕水给我的符纸…

5

“临、兵、斗、者——”

我翻掌,手指小心夹起一张符纸,火光一闪,一个遥远的声音模糊响起。随着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火光在我的指尖灼灼跳跃,原本只是一小簇零星的火花,在我说完“列、阵、在、前——”时,陡然蹿起一道灿亮火光。

勾了辟邪的符纸在火焰里舒卷,渐渐燃成灰烬。

风一吹,指间的黄符卷落在地,与尘土融在一起。

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他手印错综复杂,变幻仿如莲花。只看了一眼,我头仿佛炸裂似的疼痛,慌忙闭目,这是什么?伏魔印吗?咬碎一口银牙,我就知道苏慕水不会好心帮我,给个破符纸,居然勾了伏魔印!我怎么会相信他给的是保命的法儿?

就在这时,天空传来隐约的滚雷声。

那雷声宛如在百里之外,一个彪悍的大神敲着夔皮大鼓,近了,渐渐近了。天光被无数朵乌云遮住,一片片泼墨似的墨莲凝聚起来,沉沉压下。云堆中,似立着一只上古时期的凶狠神兽,风卷云涌,陡然间一道闪电霹雳而下。

“轰!”脆厉的雷声在耳边狠狠炸响,震得我一颗心险些从嗓子眼里跳出。

一个偌大的火球忽然从半空中劈下,土末四射中,无数尖叫声响起,噪杂的妖群散开。胆小的小妖们哭了起来,尖声大叫着:“天谴!天谴!诛仙的天谴来了!”

皂衣大叔在桌上一个没站稳,狠狠跌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他大声怒吼:“格老子,吵什么都吵什么,不就是一个小雷!”

“小雷?”

这也叫小雷吗?地动山摇,我按着怦怦跳动的心口,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皂衣大叔也是个有魄力的主儿,到这地步,嗓门比他的锣鼓还响:怒声大吼着,“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可惜,没一只妖怪听他的,妖群聚得快,散得更快。天雷多厉害呀,一不小心被劈着,就是一条妖命!热闹算什么呀,能比小命重要吗?天雷滚滚,哀号声此起彼伏,天空中显出辟邪神兽尖锐的一爪,它金光灿灿地立于云端,金色的羽翼几乎遮天,霸道地站在云端,探出一角爪牙。

第二十四节

“救命啊啊啊啊…”

“我才五千零三岁,我不要死呀…”

噪杂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妖小妖的哭声不绝于耳。

雀曾经说过,龙神一共生有九子。九位龙子神通各不相同。他们当中,辟邪是最凶猛的,他号令雷霆、腾云驾雾,法力甚至强过龙神,正印证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一说。

辟邪,辟邪。

我手脚冰凉,无形的威压从云端压下,我心脏仿佛被人漫不经心地一抓,浑身力气陡然间被抽去,不由自主地匍匐在地,周围的小妖们纷纷在地上瑟缩。我早知道辟邪的厉害,与雀他们待久了,也渐渐能抗衡大妖身上的霸道威压。但我从没想过辟邪的威压,居然比雀他们给我的感觉更强烈,那是一种霎时间在地府走上一圈,生不如死的感觉,让我面如金纸。

一瞬间,沙陵寂静得有些吓人,连喘气声都被压得极低。

“你烧了什么玩意儿?”

捆仙绳中的少年恶意地吹了一口气,他离我原本就很近,这么一吹,我脸颊上被汗沾住的发丝立刻被拂开。天空中闷雷不绝于耳,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发出尖锐的号叫,地面上的枯叶被大风刮过,一片片打在脸颊,生痛生痛。我郁闷地看着他,他狠戾的眉眼中透出浓浓的不屑:“和你说话呢,发什么愣。”

他的声音很清冷,我愣了一下,好半天,才知道他问什么,道:“就是…一张普通的符纸…”

他冷笑:“辟邪的分身向来不多,他连这都给你了,还真是肯下血本。处心拉拢了有什么用,到头儿来,还不是逃不掉一字——命。”

“你说什么?”其实他的声音很好听,听得人五脏六腑极熨帖,只是语句中的意思我不明白。我奇怪地看着他,心想:这少年真古怪,天上的仙君都是这样吗?不过十二三岁的孩子,怎么有修罗似的阴冷气质?不好,不好!

然后又得意地想起轻辞,轻辞就不一样了,轻辞…

轻辞怎么样?辟邪的威压让我几乎无法呼吸,大风呼啸着,席卷着落叶沙砾。

群妖四散奔逃,却像是被什么结界阻拦了去路,无法离开附近,唯有在辟邪的威压下纷纷倒地。云端上的辟邪再没有动作,根根倒刺似的金色羽翼收拢起来,他淡淡看着我,似不屑,又似怜悯。我身上被束缚的感觉突然消失,浑身的血液流转,暖暖地熨贴着冰冷的肌肤。

少年鼻腔忽然透出几分冷哼,倔犟地撇过脸。我回过神,手脚麻利地为捆仙绳中的少年松绑,金色的光芒忽大忽小,闪闪烁烁,当那光芒缩小成一团的时候,少年咬紧牙,嘴角渗出了点点猩红。

“你不能轻一点吗?”他忽然出声,一双晶粲的凤眸,挑出几分我看不懂的光芒,看着我。

“对不起。”

他眼神忽明忽暗,乖乖坐在那,不和我较劲了。劲风打在我脸上,在脸颊割出了细细的血痕,很痛。他坐直身子,忽然凑过脑袋,一个温软轻轻擦过我的脸颊,舐去我脸颊上的血痕。呵呵,真是个孩子。刚才还张牙舞爪,现在却温顺如小猫。

第二十五节

他面色原本还温软着,听到这一句,眼神霎时间又锋利起来,“笨蛋!”

“哎,你把这个拿着呀!”

那么单薄的影子,眼见走远,我递去苏慕水的锦囊,还不等塞在他手心,他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1

当雀和赶到时,云端上的辟邪已经离开。

大风刮过的沙陵,天色明净如洗,好端端的闹市,如今四仰八叉地躺着无数的小妖,他们大声呻吟着,被辟邪的余威震慑,说不出一句话。

探了探几只“挺尸”小妖的颈脉,舒口气,沉声道:“还好,都还活着。”

话音未落,就听着雀尖叫道:“我才不管他们是死是活,我好容易收个徒弟,都是你!我就说合我俩的妖力冲一冲,那辟邪布下的结界也能冲开,你就是不乐意,燕非若是死了,你把自己打包做我徒弟!”

一下就不说话了。

雀举目四望,寻找我的身影:“燕非!燕非!”他的嗓音回荡在街巷中,焦虑地呼唤着。他从来是随心所欲的大妖,才不管地上有多少妖怪躺着,就这么踩着他们遍地寻我。可怜沙陵城的大妖小妖才经历辟邪的威压,又被雀这么折腾,一个个叫苦连天,揉着被踩扁的脸,哼哼唧唧地哀号。

“痛…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