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我去找李主任，醉哥有事，尽管去忙吧。”
那位明小姐不动声色地瞟了秦卿一眼，唇畔含笑，轻轻颔首，看起来相当和气，但眉宇间却带着一股子疏离，只与沈醉和唐一说了两句话，对秦卿也是客客气气，但眼角眉梢，都显示出不在意，就像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这个女人大大方方地告辞，毫不留恋地转身进了医院。
唐一笑着打开车门坐进去，道：“哟，美人不简单，明家的千金？是不是那个去法国学小提琴的幺女？听声音，像是个骄傲的女人呢。”
沈醉皱眉，秦卿抿住唇偷笑：“确实，仿佛一副始终站在高处俯视人间的模样，很孤傲，偏偏孤傲的像是很有道理，宛如她天生便该如此…”
虽然衣着打扮很寻常，只是一身普通的休闲装，但是，依旧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千金小姐，金尊玉贵，气度天成，绝不是小门小户能够养得出来的…
秦卿笑眯眯地想，完全不曾表现出丝毫的不满，可沈醉的神色却瞬间紧绷了一下，拉着她上车，沉声道：“那是明家的小女儿…今天本来是我母亲约我吃饭，没想到去的是她，我刚想走，接到孙老的电话，说唐一病了，我急着过来，她说身体不舒服，想找李主任看看，就顺道送一送她…”
沈醉说的轻描淡写，秦卿也就那么一听，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既然今天沈醉都说了自己是他的未婚妻，那个骄傲美人，看着也不像是个愿意承担‘横刀夺爱’恶名的女人，那又有什么需要担心？如果这也要担心，那她可真是有一辈子担不完的心了。
她与沈醉之间的感情，早已经不单纯只有爱情，多年袍泽，亲如兄妹，爱情来了，也只是于心底多添了几分涟漪，真用不着再找什么刺激表现深情…
唐一上了车之后，气色也不大好，沈醉先开车去沈老爷子的惠民医院，秦卿替他抓了三副汤药，才把他送回宿舍。
把这小子好好地安顿到床上休息，秦卿给他塞了两颗安神镇痛的药丸，盖好被子，又给他留了一张字条，便拉着沈醉的手离开特事局的宿舍小区。
一路上，沈醉相当的沉默。
下了车之后，更是拉着秦卿的手，大步流星地回到家，连一直坐在沙发上，瞪着双手发呆的苏零，都觉得他有点儿不对劲儿。可沈醉却一语不发，径直握着秦卿的手回到二楼卧室。
“怎么了？”
秦卿跳到床上坐好，扭过头，看着沈醉沉默的侧脸——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了？
沈醉上前一步，忽然伸出手，捧起秦卿的脸，小巧的脸型正合他的手掌，细腻的皮肤，光滑得让他不忍释手…秦卿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意外，可脸上却是笑意盎然，那笑容，很漂亮，很耀眼，比以前他见过的，还要美丽动人。
沈醉不由得想，许多许多年前，他之所以沉沦，是不是就是因为卿卿那干净的笑容…
当年的事，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莫名其妙的，看见杨梦泽追在卿卿后面，和她说说笑笑，哄她玩闹，便心中酸楚…就连一向疼爱关照的梦泽，那个时候，也分外的可恨可恼…
想起母亲在电话里说的话，沈醉忍不住苦笑，母亲问他，他究竟喜欢卿卿什么，他没有说话，也说不出来。
于是，母亲便说，他对卿卿的感情，只是他自己的错觉，因为他长年在部队，没有见过多少出色的女人，于是，稍微长相齐整些的，就让他心动神摇，误以为是爱情了，不都说，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嘛…
错觉，怎么可能是错觉？
沈醉苦笑，母亲还真会胡搅蛮缠…他确实不知道喜欢卿卿什么，卿卿漂亮，可比她更年轻，更漂亮的也不是没有，卿卿有才气，有能力，可比她学历高，能力强的，同样存在，卿卿性格温柔坚强，合他的心意，但一样性子的女人，也不是找不到，但是，那些人再好，于他也只是听过即忘的陌生人，只有卿卿一个，他想要得到，午夜梦回，心心念念地想要在一起…
沈醉叹了口气，他完全不明白他的母亲到底为何对卿卿十分不满，两个人满打满算，只见过三次面而已，而且来去匆匆，每一次见面，说的话绝对超不过三句…幸好，除了母亲之外，家里其他人都是支持的，要不然，以后的日子里，天天带着媳妇和母亲‘单打独斗’，那有的他受了。
沈醉也知道，自己也许想多了，他的母亲并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一旦他和秦卿真正结婚，母亲就是不乐意，也不可能去破坏儿子的婚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让母亲这么一搅和，他忽然觉得不安起来，这种不安，来的很急很快…
就在刚才，卿卿见到他和明小姐一起下车的那一瞬间，他本来不应该在意的，他应该相信卿卿一定能够由始至终地信任他，就像，他信任卿卿一样，但那一刻，他一瞬间便觉得全身僵硬，总觉得这个连名字都不曾记住的女人，是他们人生里极大的变数…
“卿卿，唐一和他女朋友分手了。”
“嗯？”秦卿怔了怔，没想到沈醉回过神第一句话是这个，伸手把他略有些粗糙的手从脸上抓下来，失笑道，“很奇怪吗？唐一以前一年到头的‘失恋’好不好…”
那本身就是个‘花心’的男人，而且，还有刘少杰这个喜欢‘横刀夺爱’，整天捣乱的…失恋对唐一来说，已经是寻常事了。
“这一次不一样，他很难过。”
沈醉苦笑，“前天他找到总部，拉着我喝了一整夜的酒，我没喝醉，他却是醉后发酒疯，把我的办公室弄得乱七八糟，害得我伺候他一宿，什么都没做成…”
那一天的唐一，真的很不一样，他虽然什么都没说，连醉后都守口如瓶，可是，沈醉却感到了极大的…震撼那可是唐一，把游戏红尘当生活的男人，竟然也会因为失恋这样的事情而失态…
沈醉本以为，就算有一天，他失去卿卿，也能理智对待的，毕竟，当年梦泽抱得美人归，他难过归难过，却绝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给梦泽他们添堵。可是，见了唐一的样子，他就明白了，当年能够理智，是因为他从没有得到过，没有得到，便无期待，可这一次，他已经得到了，已经拥有了，那又怎么能允许…卿卿从手边溜走？
秦卿惊讶，刚想说这一次唐一是真的认真的…就见沈醉忽然俯身，吻了吻她的唇角，一伸手，用力将她抱住——
“卿卿，我们结婚吧。”
“…”
转移话题未免也太快了…
而且，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吗？我答应的话，是绝对不可能再反悔的…
沈醉没有给卿卿说话的机会，他的吻，贴着卿卿柔软的唇，深入地吻了进去，舌尖纠缠，最**，也最深情的吻法…
秦卿闭上眼，用力地回吻回去，摩擦撕咬着沈醉的唇角，两个人都气息喘喘。
此时已是年末，天寒露重，夜晚的风很凉，卧房的窗户开了一条细缝，凉风习习吹来，可秦卿却觉得，沈醉的身体滚烫，他那双一向沉静的眼睛里，也仿佛着了火…可是，就是这样灼热的眼眸中，依旧带着迟疑犹豫…
秦卿眯了眯眼，冰凉的手指伸进他干燥的毛衣，在他的背脊上滑过，沈醉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呼吸急促，他眼底的火苗越烧越望，卿卿的脸上，没有一丝的害怕和犹疑，似乎再说：沈醉，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从我答应你的那一刻开始…
沈醉笑了，他眼底的焦躁似乎也开始缓和，又稍稍恢复了以往的从容，伸出手，一件一件地将卿卿的衣服脱下，他的动作很温柔，目光很坚定，就像在对待世间罕见的珍宝，谨慎而小心翼翼的。
秦卿的身体有些紧绷，但她的精神是放松的，心里只有喜悦…
沈醉的手，在卿卿的后背上流连，她的肌肤并不全是光滑而柔软的，却紧绷而富有弹性，她的腿修长，她的小腹结实有力…沈醉的吻，落在卿卿的眉间，唇畔，锁骨，温柔而缱绻，也得到了世间最温柔最热烈的回应…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两个心满意足的男女精神抖擞地起床。
沈醉煮了鸡汤面，秦卿抱着碗吃了两大碗，对一直看着她出神的苏零挑挑眉：“怎么了？”
苏零唰一下低下头去，耳朵根儿都红了。
秦卿惊讶。
这时，沈醉围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坐到秦卿身边，笑眯眯地凑过来和她咬耳朵：“昨天晚上苏零来叫咱们吃饭，我没给他开门，只是给了他一枕头…”
秦卿：“……”
怪不得今天早晨她的枕头飞到门口去了。
第一卷 归家 第八十章 婚前
第八十章 婚前
“昨晚睡得好不好？”
不理会耷拉着脑袋装害羞，实际上时不时偷瞄的苏零，沈醉脱了围裙，从厨房里出来，捧着碗，在秦卿对面落座，笑眯眯地问道。
“还好。”
是真的好，就像剧烈运动之后，蒙头大睡那般舒服畅快，秦卿含含糊糊地道。嗯，怎么说也是女孩儿，好歹还是显露出几分‘娇羞’的。
昨日半夜醒来，看到沈醉熟睡的脸，她随即又合目睡去，心里很安稳。
沈醉点点头，眼角眉梢间，也多少带了几许惬意，幸好是和卿卿在一起，若万一‘不幸’，身边是换了别人，其他先不说，晚上睡不睡得着，还真成问题。
他现在有时回家，夜里睡觉总能听见隔壁传来的呼吸声，心跳声，一次又一次地惊醒，夜半更深，不能入眠，可昨夜，他却难得睡得深沉且香甜…清晨梦醒，窗帘没拉，他睁开眼，那时第一缕晨辉落在卿卿的脸上，她的肌肤雪白细腻，身体蜷缩着，像个孩子，不似印象中那般规规矩矩，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滋味儿…一瞬间，他只觉得心跳如擂鼓…
吃完饭，沈醉得去上班儿，苏零也要出门，他们俩连带四个‘保镖’，要开两辆车才行。秦卿的红旗经过阿飞改装过，防弹放撞击，正好借给苏零开。
沈醉昨日为了母亲请假，今天一大早赶回羽林总部训练基地时，早操早就过了。
一路穿过训练场，不看那一群因为他这位‘斯文’教官突然出现而一下子变得规规矩矩的小战士们，径直扑去刘队的办公室。
刘峰此时正在准备预案，嘴里叼着香烟，吞云吐雾，沈醉进来，他头也没抬，只问道：“昨天没什么事儿吧，沈醉啊，我说，你小子可别老和你妈妈过不去，她就是小孩子心性，你哄着点儿就是…闹了这么多年，也该安生了。”
这母子俩的‘战争’，在整个‘羽林’，那就是‘年终大戏’级别的，不少年轻战士年年蹲点儿等着看他们母子的笑话，不过，刘峰现在却开始觉得头疼了，他是心疼秦卿，不乐意看见自家闺女感情不顺当。
要按他想，他家宝贝丫头那么好，只有丫头挑人，哪有让旁人挑的道理？可谁让丫头让沈醉给瞄上了呢沈醉千好万好，家庭也好，是良配，只可惜，有一个不大好相处的妈。
刘峰是知道的，他们的圈子小，谁家都是什么样儿，瞒不了人。不是他对沈醉他**有什么意见，那女人不错，要不然，也不会被沈老爷子选中当儿媳妇，只是，不得不说，那个人的性格，多多少少有点儿执拗，认准了的事儿，很难改变。
谁都知道，她和明家的大儿媳妇是同学，两个人年轻时就有交情，可以说是挚友，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后来明家媳妇怀孕，她就发了话，如果是个女儿，就给他们家沈醉当媳妇。
本来大家都当她说的是玩笑话，没想到，明家的媳妇真生了一个小女儿，长得如花似玉，出身好，学历高，性格方面，虽然有点儿傲气，可却偏偏对了沈醉他**的脾气…
然后，母子两人的‘大斗法’就莫名其妙地开始了。
沈醉被闹得头疼，很干脆地告诉他**妈，说自己有了心上人，虽然没说名字，可却委婉地告诉母亲，自己的婚姻大事，自己心里有数，不用她操心。
结果，他**妈那么骄傲的人，哪里能接受这个，顿时气急，两个人热战加冷战了足足半个月，他**妈甚至还追到‘羽林’。
她也是军人，级别不低，又是沈醉的母亲，谁也不能，也没胆子不让她来…
最后也不知她为何把目标定在了秦卿的身上，又不知从哪里听了什么话，认准秦卿不是个好女孩儿，根本配不上自己的儿子
那时，秦卿的一颗心挂在梦泽身上，他们这些人，也不可能预测到以后这两位还真能成为一对，也就没当回事儿，秦卿更是没心没肺，根本就没想和他**妈解除误会，这事儿就这么一拖再拖，拖到现在，想让他**妈认下秦卿这个儿媳妇，恐怕——难好在，沈老爷子对丫头满意的很，沈醉他爸爸也一向支持儿子，他**妈孤掌难鸣，早晚会被攻克。
听了刘队的絮语，沈醉迟疑片刻，倒了杯茶水，然后摸手机，才道：“刘队，我的结婚申请你帮我提交一下，我要结婚了。”
“行，我一会儿帮你弄。”
刘峰抓耳挠腮地瞪着桌子上的文件，他不耐烦弄这些，以前都是周玉在弄，可最近周玉身体不大好，老是腰疼，正休息，这些活儿就落到他身上了。
过了足足有三分钟，刘峰才手下一顿，把钢笔扔下，皱眉抬头：“…沈醉，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要结婚？和谁啊？”
沈醉怔靠在窗户上看着楼下那万年不变的景致出神，闻言转头，横了刘队一眼：“你这话敢在卿卿面前问吗？”
也是，还能和谁？刘队一拍脑门，抓起来就和孙雪津打电话，那边儿电话刚一接，他就嚷嚷开来：“赶紧的，沈醉和我们家丫头结婚，你那边儿开证明，我现在就去办，速战速决。”
这俩人真想结婚也简单，各种材料统共用了两个半小时就全部搞定。
沈醉正吃饭呢，刘峰外套都没穿，就赶到食堂，郑重其事地把介绍信送沈醉手里：“赶紧回家，带着丫头，拿身份证去民政局吧，”
沈醉顿时一脑门子黑线，怎么弄得他和卿卿跟推销不出去一样——“别捣乱，我还没正经去提亲，再说，卢良云那儿…”
“卢良云啊…”
卢良云就是沈平昌的媳妇，沈醉的妈。
刘队呲牙：“那是你妈，你既然要和我们家丫头结婚，这事儿当然得你去解决，行了，反正介绍信我给你开好了，能不能抱得美人归，那要看你的本事。”
母亲的工作总有做通的时候，对沈醉来说，天底下就没有他攻不下来的难关。
其实，有的时候他就想，根本什么都不用做，直接把秦卿往母亲身前一带，他那个骄傲的母亲就得承认，就算她再怎么万里挑一，也挑不出能比卿卿更适合她儿子的儿媳妇了…无论是明小姐还是暗小姐，黑小姐还是白小姐，她们再好，再优秀，也不适合自己。
让刘队这么高调地一宣传，整个羽林上上下下几乎都知道沈醉沈教官要结婚…那边儿吃饭的也不吃了，一中队的王道端着碗过来，一脚踩在沈醉旁边的椅子上。
沈醉这人，平时在羽林的战士们心中，还是相当有威力的，整个食堂，他们左右两边和对面，就愣是没一个人敢坐。不过这会儿，呼啦啦围上来一大帮。
“快说，是谁？和谁？哪个姑娘那么倒霉，要嫁给你这个闷葫芦，太没眼光了…漂亮吗？什么时候办喜酒啊。”
王道噼里啪啦问了一大堆。
沈醉还来不及说话，旁边就有个娃娃脸的小家伙扯着刘队的袖子：“结婚之后，沈醉和新娘子要不要住队里来，咱们不刚起了一座新的宿舍楼吗？还有三层空房吧？”
最近队里结婚的不少，干脆就新建了宿舍大楼，其实以前的宿舍也不旧，只是他们副队长兼政委周玉周同志手段高明，又有容大神坐镇，羽林的资金一直很富余，所以，羽林的战士们也养成习惯了，衣食住行，什么都是最新最好的。
沈教官要结婚，宿舍当新房也不掉分儿。只是，两个人心照不宣，都有意以后在秦卿现在新盖的房子中生活。
“你们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刘队和沈醉被问得晕头转向，二队的副队长刘春河神神秘秘地凑过来，飞了沈醉一眼，才道，“沈醉的新娘子就是秦卿，知道吧，秦卿”
“靠”
一句话，整个食堂静默了一分钟，王道一拍桌子，怒道，“我们一队最漂亮的‘军花’被野狼叼走了，我这个队长居然不知道？”
秦卿那一届，羽林女兵一共只有四十三个，分布在全国各地，实在是资源稀缺，她漂亮，性格温和，也有能力，自然是宠儿，整个羽林不认识她的也不多，动过心的更是数不胜数…
此时一听沈醉的‘新娘子’是秦卿，这一帮祝福的同时，也免不了心里泛酸…
沈醉一挑眉，在一众的怒目之下，暗自得意，眉宇间喜气洋洋，更是气的一伙子全恨不得上来围攻。
终于，王道高喊了一句：“揍他。”把碗往桌子上一扔，当先冲过来。
结果，被沈醉一一接下…
这天，训练场上的新兵过了最舒服的一天，那一群神出鬼没，时不时来捣乱一下，刺激他们一下的，羽林正式成员，和队长、副队长们，居然齐齐消失了——
顶着花里胡哨的脸，哪个好意思让自家未来战友同袍们看见。
第一卷 归家 第八十一章 忧惧
第八十一章 忧惧
沈家老宅，正是炊烟升起时。
沈醉到家的时候，卢良云正在厨房里掌勺，听见儿子回来，理也不理。沈醉皱皱眉，到底没敢去招惹他的母亲大人。
沈老国手坐在八仙桌旁边，耳朵里塞着耳塞，手里拿着个手掌大的MP5，最新款，很时髦，是小苗苗买来送给老爷子的，老爷子一直拿来听京剧，当然，偶尔也听听流行歌曲。
这会儿放的是程砚秋的《贺后骂殿》——“兄王爷晏了驾钟鼓齐动，满朝中文武臣议论皆同：都说道大皇儿年轻无用，一个个保孤王驾坐九重。孤虽是登大宝依然大宋，并非是外姓人来坐金龙…”
那唱腔，幽咽婉转、起伏跌宕、若断若续…
沈国手一抬头，看见孙子，抚须长笑：“还是程大家的嗓子最妙，当年的四大名旦，我最喜欢听程大家的戏，论唱功，连梅大师都差他一头…”
老爷子感叹了片刻，伸手拉着孙子坐下，不等沈醉开口，先道：“我知道你要和卿卿结婚的事儿，那是个好孩子，你既然相中了，确定了，以后要好生和她过日子，否则，别怪爷爷我不客气…你妈妈那儿不用担心，等一会儿我和她谈谈。”
随着年纪增长，老爷子在家里威望日隆，他说的话，在儿媳妇心里还是有分量的，应该说，整个沈家，也就只有老爷子能压得住‘皇太后’。
沈醉点头应了，心里多少也松了口气，他不是个畏惧艰难的人，只是，能有捷径走，哪有不走的道理。
八仙桌旁边摆了一个花架子，冬日鲜花绿叶凋零，只剩下些许干枯的藤蔓蜿蜒而上，挣扎求生。
望着枯藤，心里不自觉一哆嗦，沈醉迟疑了片刻，苦笑道：“我和卿卿的事儿，我到不担心，反正这辈子，除了她，我也不会要别人了。今天过来，我是想问，苏零他…他到底怎么样？”
沈国手愣了愣，被药气熏蒸得有些泛黄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桌上的紫砂壶，半天，才道：“他肯定是要留在国内的，落叶归根，那小子在外面呆不住，还是回国好，就安排在特事局，有孙雪津看着他，大家都放心…”
“我是说，他的身体。”
沈国手复又沉默，他哪能不知道孙子的意思，只是，这话不大好说，没有人能给他一个确定的答案…
良久，沈国手终于苦笑着开口：“你小子也别太杞人忧天，你看过资料，想必心里有数，HTLV-1病毒，有可能有漫长的二十至五十年潜伏期，而且，感染者中，也只有百分之五会发病…没准儿，苏零活的比你都要长…”
话终究没有说完，祖孙两个望着窗外的斜阳默默无言。
百分之五和百分之百，又真的有多大的区别？一旦发病，那就是十死无生，当年苏零的大哥和青梅竹马的女友，不就是因此…谁又能肯定，苏零能够幸免？
当年他们疏忽了，一直找不到那两个人的死因，他与苏零心结日深，总盼着有一日能事情明了，现如今，他却宁愿要苏零永远不知道真相，未来的人生，方能无忧惧…
晚饭沈醉没在老宅吃，沈国手早早把他打发回家陪秦卿去，难得，不知道老爷子和卢良云说了些什么，她居然没跟自己的宝贝儿子较劲儿，甚至还轻描淡写地甩了句：“回去的时候记得带束花…”
沈醉一咬牙，点头，努力让自己的脸平和些，拼命把嘴角的笑意压了回去。
沈国手更是欣慰地眯了眯眼。
花店里的花诚然好，可不合沈醉的眼，他总觉得，这些被精心栽培，包装的花卉，与他的卿卿，一点儿都不相配。
于是，鲜花就免了，给虎子带了十斤生牛肉。
车开上山，电子遥感的大门洞开。
沈醉第一眼就看到‘自已’家的窗，天蓝的窗帘后面，是温暖的，柔软的，让人从心底深处想笑出来的灯光。
沈醉坐在车里，摇开窗户，静静地看过去，看了好久，偶尔还看见卿卿走动的剪影…冷风吹得他耳朵僵硬，他才恍然…啊，到家了，以后，这栋并不显眼的别墅，就是他和卿卿的家
他走下车，虎子摇着尾巴蹲在门口儿，一双乌黑的，湿漉漉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沈醉的心，略略地静下来，笑着安抚了一下它的背脊，深吸了口气，向前走去。
此时，秦卿刚刚洗完澡，湿发包在大毛巾里，穿着毛茸茸的卡通睡衣，周眉给她买回来的，纯棉，很舒服。
手边是热乎乎的红茶，她今天难得没有读医书，刚看了几集电视剧，这会儿手捧着一本厚厚的《资治通鉴》，斜靠在床上。
不一会儿，听见声音，秦卿脸上露出一点儿笑意，穿上拖鞋去开门。
推开大门，沈醉就站在门口，还是那一身银色的大衣，黑色的围脖，他的视线，从卿卿雪白的玉臂和脖颈上划过，落在屋内。
其实，家里没有怎么装修，一切都是简简单单的，和在宿舍，和在军营，相差并不大，可不知怎么的，沈醉就是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秦卿随手拉着沈醉进门，替他把外衣脱下来，摘了围巾，挂在衣架上，又给他拿了双拖鞋。
沈醉动作比思想更快，一伸手，就把卿卿给抱住，吸了口气，笑道：“用的什么沐浴露，有药香味儿呢，很好闻。”
沐浴露？她好像许久不曾用，每一次洗澡都是一瓶灵液了事。至于药香，大概是在药房里呆的时间太长罢了。
秦卿笑眯眯地一拍他胳膊，推着人往浴室走：“快去洗澡吧，一身臭汗。”
沈醉抬起胳膊闻了闻，果然是。不觉笑了，今天和一帮臭小子打了半天假，折腾得不轻，尘灰和汗水混合出来的泥泞味，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热水哗啦啦地流淌。
秦卿坐在床上，瞪着卧室的磨砂玻璃，到了现在，本来大大方方的她，居然有一点儿精神恍惚，如梦似幻——有个男人在她房间的卧室里洗澡
沈醉任由热水将他身上的尘灰冲洗干净，往外面衣架上一摸，这才发现，他的内外衣服全被扔洗衣机里了。
“呃…卿卿，我没带衣服。”
听见沈醉轻飘飘的话语，秦卿猛然回神儿，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卧室的大门，眼珠一转，笑眯眯地道：“…没带就没带，晚上睡觉，穿什么衣服…出来吧。”
最后的三个字儿，秦卿故意说得‘缠绵悱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