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零,看样子,你似乎是打算回到祖国的怀抱?”

他的声音明明极为温和,悦耳动听,可是,却隐约透露出一股子讽刺,“挺好的,你这么有本事,虽然外貌像了你妈妈,可能耐却和你爸爸差不多了,嗯,当然,你的性子比你爸爸要好些,没他那么执拗,也许,下场确实能比他更好?”

“对了,你应该不知道你爸是怎么死的…也许,你那个好兄弟沈醉告诉你,你爸是…为了他那伟大的祖国牺牲了生命,是个英雄,是个烈士?你是烈士遗孤,就和他们羽林大部分人一样,连皮带骨,都干净的很?”

苏零猛地抬头,死寂的眸子里依旧无光,可却隐约透露出凛然来

海志峰像是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连声调都不曾有一丝变化,只是多多少少,带了三分调笑,不那么正经…笑眯眯地,不再提苏零的父亲,而是转移了话题。

“说实话,我真的很佩服中国人,他们太能耐了,每一次我看报告,都觉得心服口服,老美的中央情报局也好,北极熊的GRU也罢,别管丰功伟绩有多少,可就是对这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毫无办法,间谍进来几个,就死几个,无一活口,哎,不佩服不行”

苏零似乎想到什么,脸色煞白,微微闭上了眼睛,但只有一瞬,就挑眉冷笑:“中国人?你难道不是中国人?”

手里捧着已经冰凉的茶杯,海毓一语不发,脸色在阳光下,苍白的透明。

海志峰却毫不理会苏零难得的一次挑衅,他的话,却依旧继续——“我研究了许久,还是觉得,中国的办事方法值得借鉴,‘肃反’、‘整风’、‘反右’、干的又干净,又漂亮,还手段凌厉…用的好了,能轻而易举地保证组织的纯洁性,哎,我要是也有这本事,就用不着整天防着反骨仔了。”

很奇怪,一个贵公子一般的人物,竟然说出痞子小混混们才说的话,还一点儿都不会让人觉得突兀仿佛,他那贵气十足的形象,只是一层可以随时脱下来丢弃的外皮,骨子里,他就是一个小混混,一个泼皮无赖

“我喜欢中国人的手段,非常喜欢。”

海志峰眯着眼,修长的,带着老茧的手指,敲了敲桌子,神态悠然,“你父亲苏俊涛是什么人?就是只成了精儿的九尾狐,精神坚定如铜墙铁壁,没有一丝缝隙,可要摧毁他的灵魂,让他堕入地狱,其实一点儿都不难,就看你能不能找到好方法了。”

“只要他朝思暮想的祖国,他的同胞,他曾经的光荣和骄傲,都背弃了他,他自然而然就会消失了,有信仰的人,其实最容易被毁灭”

海志峰笑得很得意,确实是得意至极。

那个男人,抱定死也要死在祖国土地上的决心,千辛万苦地回到这个他魂牵梦绕的国家,迎接他的,却不是温暖的怀抱,而是永无止尽的怀疑…

暗无天日的审讯室,他是唯一的被告囚徒

在那个铁栅栏后面,他不能愤怒,因为愤怒就是故作姿态,他也不能沉默,因为沉默就是无言狡辩,他也不能觉得屈辱,因为屈辱就是做贼心虚…

一次又一次地被催眠,身上永远缠绕着测谎仪的数据线…

即使通过催眠,通过了测谎,他也不能被信任,因为他是个间谍,天生就知道怎么应对这一切,周围都是怀疑和不信任,哪怕是他的亲人,看着他的目光,也是沉重的,探究的,跟他说的话,也是——你要好好考虑,不要胡闹,你要相信政府,你要如实交代,你不要连累你的亲朋好友…

真是讽刺,他千辛万苦地逃回国,他的亲朋密友,却问他,你怎么会活着?你为什么能够活着?他们为何不曾杀了你?啊,这会儿你受不住,自杀了,很好,正好断一个畏罪自杀

你的祖国抛弃了你,于是——世界上再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地。

苏俊涛就是那样死的,在一次有一次的怀疑里,他噩梦连连,新伤旧伤一起发作,所有的医疗手段再无一点儿办法,他一日复一日变得形销骨立,哪怕再强效的安眠药也无法让他恢复安心入睡,噩梦一天天敌折磨着他,然后,他就死了,甚至连死,都不能说是解脱…

还好,他的祖国依旧是宽容且慈悲的。

他到底没有顶着叛国的罪名,让他世代忠良的家族蒙羞,他的祖国给他平了反,他是英雄,是烈士,他的葬礼举行的盛大而又隆重,曾经背叛了他的亲人朋友,在他的骨灰盒前,痛哭流涕,讲述着充满了血泪的怀念…

他的妻子,为他守过头七,就一瓶安眠药,结束了自己并不算太苍老的生命。他的长子,也死在了祖国的审讯室里,幼子从此飘零

海志峰其实一开始,也没有想到,他的一个小小的举动,一颗并不算太看重的棋子,会起到如此绝妙的效果,不过,从那一刻开始,他就明白了,从内部毁灭敌人,比从外部进攻,要有效的多,也省事儿的多

“苏零,你要好好想想,就你这样的人,真的放弃手里握着的力量,回到你所谓的阳光生活里去,能比你父亲的下场好上多少?”

海志峰站起身,揪住苏零的头发,让他仰头,看着他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冷笑,“苏俊涛是什么人?他是苏家的骄子,是最值得祖国信任的好儿女,就是他那样的,还逃不过这般下场…你呢?你算什么,一个劣迹斑斑的杀手,竟然还在妄想得到信任?你凭什么?就凭你的好兄弟沈醉?也许,真出了事儿,给你迎头一棒的,就是他吧”

海志峰的声音,阴森森如刻骨钢刀,像是要一寸一寸地分割苏零的心

第一卷 归家 第一百零八章

第一百零八章

这个男人,即使被吊在暗室中,即使淹没在污水里,也依旧俊秀挺拔如修竹,让人不自觉地为他折服…海志峰笑了,眼睛里多多少少流露出几分赞赏。

“我很喜欢你,苏零,你这小子有狼性,有狠劲儿,要是走对了道,说不定能闯出一番大事业来…”

显然,在这位眼中,以前的苏零,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算不了什么。

戴着红宝石戒指的手,漫不经心地一指被打扮得像公主的美人,“她漂亮吗?你喜欢吧…只要你松口,金山和美女,我都能给你…”

从这一天开始,苏零的待遇忽然好了起来。

他被人蒙着头套,从囚室中转移到一个大院子里。

这个院子不一般,是在地下,上面岩壁上镶嵌着无数的电灯,把整个地下照耀的明晃晃,可是,听不见空气的流动…

逃脱更不容易,不过苏零很安静,他从小到大,经历过无数次劫难,这一次,其实也算不上最危险的。毕竟,没有从他口中得到那样东西,那个男人就不会让他死

海志峰再没有来过,他似乎很忙,忙的甚至连苏零都被抛于脑后,可是海毓却日日守着他,一分一秒都不肯离。

这是天下间最老套,也永远有用的美人计。

那个曾经爱到骨子里的女孩儿,会温柔地替他喂水喂药,会洗手作羹汤,会伴着他一起在布置豪华的大堂里吃饭,会给他唱歌跳舞…

海毓不但人长得美,还博学多才。她能写一手好字,会吟诗,会作画,会煲汤——香甜可口的汤…

苏零爱喝沈醉老婆熬的汤,喝得舒心,可是,还是不能不承认,海毓做的汤,要比沈醉老婆做的,味道更鲜更美,除了缺了那一种奇妙的滋味,两个人的手艺,可谓天差地别了。

到了夜晚,对苏零来说,更是世间最香艳的折磨,因为海毓就宿在他的床上,搂着他的脖子,和他同盖一条棉被,心爱女孩儿火热的娇躯,就窝在他冰凉的怀抱里。

女孩儿的睡姿很端正,整个身子缩的小小的,只占据微小的角落,单薄的身体,显得楚楚可怜,只有在梦里,那张平板毫无表情的脸上,才会露出一缕愁绪。

又是一个晚上,以苏零的好记性,都已经开始分不清日月流逝了。

冷月银辉,静静地照在绣了团花的帐子上。香炉里燃着香,轻烟袅袅,是***的香气。青白骨瓷的茶盏,里面盛着翠绿透明的茶,修长的手指捏着轻薄的托盘…

苏零在喝茶。橡木大桌上有精致的咖啡壶和考究的点心,香味肆意,可他不稀罕,他和他父亲一样,只要心一乱,就只喝清茶,只吃国内的美食,外国的东西一样不沾。

美人榻上,真正的美人玉手执一把芙蓉扇,不急不缓扇着,鼓风机吹的青丝随帐帘儿飘动。最近天气热了,她身上只穿一件蜜色的贴身真丝小袄,下面蛋白色的真丝小裤,墨色长发散垂,一双眼睛笼罩在迷雾中…苏零把视线移开,确实是美人,只可惜,是吃人的妖女

一杯茶喝进肚子,苏零再一次感觉到,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甚至连走路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伤口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无论他喝多少药…但是,他又离不开药

这药…有问题吧,是啊,对付他这样的人,一个地下的牢房,一个美丽的看守,显然是远远不够的,无论海志峰用多少手段,都可以理解。

苏零沉思,想,如果他死在这里,不知道,沈醉会不会找到那样东西,他以前想过,永远都不会把父亲留给他的东西交给任何人,没有人值得他从内心深处去信任,可是在最后的时刻,他脑子竟然还没有动作快,竟然就这么把它留给了沈醉…

苏零忍不住苦笑,原来,自己竟还愿意相信人…

忽然洞开的大门,打碎了一室沉寂的温馨,海志峰披着青黑色的披风,大踏步地进屋,他身后跟了一个穿着红色唐装的壮汉,手中托着一个小小的托盘,盘子上有一把匕首,还有一条白绫…

“说实话,我真没想到,我会杀了你,估计你也没想到…”海志峰笑得志得意满,“不过,你现在已经对我没有用了。哎,这对你来说,也许是件好事儿…”他一伸手,把海毓拉倒身前,细细地拢了拢他的长发,吻了吻她的额角:“好孩子,你来,爸爸给你一个,断除冤孽的机会。”

他亲自接过托盘,捧到女孩儿身前:“…苏零怎么说,也算是我的外甥,血脉相连,给他痛快,留他一具全尸”

海毓很听话,乖乖地从托盘里拿起那把匕首,走到苏零身边,她低垂着头,柔顺的长发遮住了那双足以诱惑人的大眼睛,也遮盖住她眼睛里复杂的思绪。

苏零微笑,他从父母兄长死后,就很少笑了,实际上,他笑的时候,真的很漂亮,那是一种超越了男女的美丽,就连海志峰,都看得愣了一愣。“真像…你真像玉兰。”

“她是我的母亲,我当然像她。”苏零勾起唇角,其实,他不光像母亲,还有些像海志峰,一样细长的凤眼,一样的薄唇,一样秀丽的脸庞…外甥似舅,这到也不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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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醉,孙雪津,苏俊峰,登门去找海龙王的时候,其实是想把自己的妻子留在家里的,秦卿身怀六甲,还是安安稳稳地呆在暖房里照料她那些花花草草更合适。

但秦卿还是跟着上了车。没办法,这本就是一桩乱人心的事儿,并不是人安稳地坐在家中,心就能安稳留下。与其一个人独自担忧,还不如一起行动。

海龙王居住的地方,远远比不上他的别墅暗宅那么奢华,也许,老一辈都一样,就像沈家的老宅,也是宛如乡村别院的。

就是一个小小的村落,有水坝,有河堤,有沟渠,有山丘。越野车穿过山丘,在山脚下停住。沈醉扶着秦卿下车,慢慢走过黄土铺成的,只有半米宽的小径,这才进了那个炊烟袅袅的四合院。院子不大, 光秃秃的,除了几口大缸之外,一点儿花草树木的装饰都没有。

甚至没有人。秦卿笑了:“海将军虽然已经退了,可我听说,他老人家身边的警卫人数,绝对超过二百个的…还都是军中一等一的好手。”

确实没人。沈醉也奇怪,顺着声响,走到后院,就看见了海龙全,他只穿了一身半旧的灰布褂子,踩着双千层底儿的布鞋,和上一次见到时威风凛凛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正坐在藤椅上,搂着一个脏兮兮的,皮肤黝黑的小孩子说话。

沈醉忽然一愣。他发现,这个男人确确实实的老了,不是因为他满头的白发,不是因为他七十岁的高龄,也不是因为他佝偻的腰身,而是他的眼神,他的眼睛里,再也看不见光华。

他的眼睛里,带着回忆,秦卿皱眉,也许,只有在回忆里,他的生命才会变得温暖。

“来了,坐吧。”

院子里的躺椅有好几张,圆桌也很大,所有人落座之后,还是显得空,海龙全笑着给怀里的小男孩儿装了一把糖果,打发他像个小炮仗一样,一下子钻出了院子。

“你们都知道了?”海龙全的脸上带出几分疲惫,就连身子,都不再笔直,“哎,我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志峰像我,不像他**妈,他**妈,可是个好女人。”

沈醉他们都看过海志峰母亲的照片。

真正出来的小姐,容貌美丽,又不是只有美丽的皮相,她有着旧时代女人的贤淑和坚贞,也不缺少新时代女性的灵动,虽然少了几分刚烈,却温婉如水,是个真正会照料家庭,服侍丈夫,教导儿女的好女人。

无论什么样的男人,娶了那样一个女人,也不会不喜欢的。

海龙全叹了口气:“人人都说我这一生很成功,绝对算是功成名就。可是我知道,天下再也没有我这么失败的男人…”

“我一辈子有过两个女人,可第一个,我没有办法好好保护,第二个,也放任她抑郁而终,我还有一双儿女,却没有凑成一个好字,儿子变成现在这样,眼看着要走向灭亡,女儿也早早夭折,外孙一个死了,另外一个,也不知道下场会如何…家破人亡,手足相残,都让我遇上了。”

海龙全亲自给所有的杯子都添上茶水,然后不等沈醉他们询问,就开始讲古。

“俊峰,还有沈家小子,你们两个应该都知道,十四年前曾经闹得轰轰烈烈的那个泄密案…”

当然知道,沈醉苦笑,安全部的头号人物苏俊涛涉嫌泄露国家机密,刚从国外返回,就被秘密逮捕审讯…不对,因为那个人是苏家的太子爷,所以应该说,那是政治审查…

第一卷 归家 第一百零九章 父子

第一百零九章 父子

“我到现在,依旧还记得…俊涛坐在审讯室里的样子,他从来不失态,那时也一样,只是,确实显得憔悴了。”

“他的脸色很苍白,眼睛里也带着疲惫,那么倔强的一个男人,在所有的辩白都诉说过,依旧毫无用处之后,也只有无力地笑着跟他曾经的挚友,现在的‘敌人’说——大川,你这测谎仪没用的,咱们家里的东西,早该更新换代了,这玩意儿,我六岁就玩的不愿意玩了…”

也许是想起当年他精挑细选来配心爱女儿的那个英俊男人,海龙全脸上浮现出几分缅怀,但更多的是苦涩,“呵呵,那孩子在那样的情况下,还会开玩笑呢…我也不相信俊涛会叛国,那个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又是我亲女儿的男人,但…证据确凿,我唯一的儿子拿着监控录像带过来,上面明摆着有我女婿那个放在手心里疼爱的长子,倒卖国家机密的证据,我儿子还告诉我,我女婿也是个‘卖国贼’…他亲眼看见俊涛和R国的特工接触…”

“要只是志峰说,其实,我是不大信的,毕竟,虽然这么多年,从没有表现出来,可我知道,志峰对我有心结,对玉兰也是,虽然我不相信他会故意陷害俊涛,可他的话,却不足以百分之百信任…可还有晓秋在,晓秋是个好女孩儿,一向与苏家走的近,她那么喜欢影山,怎么会陷害影山的父亲?”

沈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种情况下,按照规矩,苏俊涛肯定要隔离审查的,就是没有这些事儿,他们从海外回来,也要走一遍程序…

大家都是在按照规矩做事,无所谓对错。就像癌症患者的化疗,杀死癌细胞的同时,健康的细胞也必然也要有所损失,可病人要想活下去,就不能害怕这些损失,再痛苦,也要做这里面的利害得失,一时之间,也分辨不清。

海龙全的话,没有说完,他沉默了片刻,又道:“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很多人施压,对俊涛的隔离审查时间越来越长,连我们这些人都没办法进去看望他,就这么过了半年,没有任何消息,苏震当时,身体已经不大行,他亲自去求了一号首长,说是想见儿子最后一面,要劝劝他,让他听话,一号首长亲自插手,这才得到消息,说俊涛生了重病,药石罔效,苏震急得不成,拉着沈老一块儿去…”

海龙全眼睛发红,勉强忍着不哽咽出声,“已经来不及了,沈老拍桌子发火,说安全部的那一群都是混蛋,草菅人命,胡作非为,对自己的同志,竟然都毫不不上心…俊涛可惜了,他当时一定难受的很,就这么生生熬着,熬到最后,亲眼看到自己的小儿子,听到他父亲告诉他,他是清白的,是好同志,一定给他平反,这才咽了气…”

沈醉皱眉,静静地看着海龙全,没有开口,可是海龙全和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今日过来,主要目的,并不是追问这些陈年旧事,而是为了——海志峰

过了不知道多久,也许只有一瞬间。

忽然起了风,风卷着黄土,纷纷扬扬地落在桌子上,污了清澈的茶水。

海龙全却不管不顾,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他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道:“只要是秘密,总有曝露的一天…俊涛临去之前,单独和我说了话,他说,他不是叛徒,只是拿到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很重要,一个弄不好,会给这个国家带来巨大的危害…他说,他已经做过处理,相信这种东西,以后再难出现,他还要我答应他,一定要把这样东西,藏至少三十年…当时,我就问他,既然是个害人的玩意儿,为什么不毁了,何必留下来?”

说到这里,海龙全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笑意,声音也轻快了几分,像是想起苏俊涛当年的表情,“我现在还记得,俊涛笑得意味深长,像只狡猾的小狐狸,或许,他本来就是‘祸乱人间’的狐妖,他笑着告诉我,这东西对某些人来说,就是悬在头顶上的钢刀,能让他们为人做事,多长脑子多上心,也并不是全无用处…他还说,也许三十年之后,这东西在曝露出来,还能给人们带来几分启迪…”

“俊涛他,一个字都没有提到志峰,也许是他根本不知道,这里面竟然涉及到志峰…可就像我说的,既然是秘密,哪有可能永远不让人知晓?”

海龙全苦笑,“我是老了,可我还没有老糊涂,前些年我不肯看,不肯听,装聋作哑,有时候还要为他收拾收拾烂摊子,那是因为我知道,是我害了那孩子,我对不起那孩子,我老了,老的有了私心,我这一辈,只有一子一女,现在女儿没了,剩下的这个儿子,我不能让他也走上这么一条绝路…”

海龙全站起身,挺直了有些佝偻的背,“他要对付的只是我,那也就罢了,总是我欠了他的,可我,还没有糊涂到让他祸害我的国家…”

沈醉嘴唇蠕动了一下,轻声问:“那您应该也知道,他现在去了哪儿吧?苏零肯定在他的手上,这毫无疑问”

他们羽林加上特事局,还有安全部的人员,想要查什么,总不会太难——如今,海志峰根本不在国内,他在一个R国驻越南的海外基地里,那地方是个生化研究基地,防守严密,武器先进,人员也多,极度危险,短时间内根本就没办法突破…可是,苏零能等到他们花费很长很长的时间,来慢慢准备吗?

苏俊峰的目光一下子尖利起来,整个人气势猛涨,无论如何,他都是苏零的亲叔叔,苏俊涛是他的亲哥,苏家唯一的后代生死不明,就算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他,也难免有些急躁。

海龙全却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小子们,别太看不起爷爷,我在战场上拼杀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谁敢看不起海龙王?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放心吧,志峰那小子还是太嫩,他早该知道,玫瑰花永远是有刺儿的,看着漂亮迷人,可稍有不慎,它就扎手。”

海龙全心里苦笑,他竟然能把手段使到自己儿子身上,看来,他还真是个冷血黑心肠的人。

“…我了解他,他是我儿子,这一次,我们不用辛辛苦苦出国找他,他自然会乖乖地送上门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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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大房间,阳光给苏零的脸上,镀了一层金彩,海毓手握漆黑的,没有一丝反光的匕首,立在他的身旁,除了这柄匕首,这两个人就像互相偎依的小情侣,含情脉脉…

“话说了这么多,我也累了。”海志峰细细地打量了苏零许久,才忽然伸了个懒腰,笑道“,女儿,你动手吧,早点儿结果了他,爸爸请你吃饭。”

海毓点头,锋利的匕首一瞬间抵在苏零细长的脖子上,鲜血滴滴答答地滴在光洁的地板上,声音清脆,海毓似乎故意在折磨苏零,动作很慢,很优雅,也很残忍,反复摩擦,一分一分地割裂…

苏零闭上眼睛,额头上的汗水,伴着鲜血喷流…

血越流越多,渐渐多得苏零也开始晕眩,他想,就这么死了,死在心爱的女孩儿手里,将来沈醉知道,一定会嘲笑他吧…

就在这时,海志峰忽然一伸手,握住海毓的手指,把匕首又拿了回来,在指尖上打了个旋儿…

“爸爸?”

女孩儿惊讶地抬头,大眼睛里闪过一抹疑惑,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也带了几分错愕。

海志峰眼睛里闪过一丝满意,却板起脸,沉吟地碰了碰苏零的伤口,冷冷地道:“先给他包扎,现在死了,也未免太便宜他,苏俊涛的儿子…何况,等东西确实拿到手里,再杀他也不迟…”

海毓嘴角抽动,不过,却没有反驳,低眉顺眼地走过去,从自己雪白的裙子上,扯下一块儿白纱,给苏零止血,她的神态,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缱绻。

苏零苦笑,天下间最善变的,果然是女人

海志峰一转身,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前,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眼睛闪了闪道:“他的药也该减量了…给他改成两天一次。”

海毓的手一抖,声音却丝毫不变:“是,女儿明白。”

海志峰的背影完全消失,海毓才扶着苏零的手,让他躺在雕花大床上,又把桌子上的玉瓶取出,拿了一颗乌黑的药丸,纤纤玉指捏着,亲自送到苏零的嘴里。

苏零就这么就着她的手吃下去,道:“真苦…”比沈醉那个老婆弄出来的药丸子还要苦很多,苦的简直不能下咽,不过,现在比以前的待遇好一些,好歹有蜜水润喉。

第一卷 归家 第一百一十章 风湿

第一百一十章 风湿

转眼,秦卿已经有了将近八个月的身孕。

时至初秋,夜晚,暑气褪去,刚落了一阵细雨,空气是微湿的,月光晦涩,残月笼罩下,一切都有点儿雾蒙蒙的样子…

外面有猫在挠门。自从秦卿怀孕,小黑就成了没娘的野孩子,死活进不了家门。

秦卿坐在床上,沈醉半蹲在地上。秦卿推推他,让他去哄哄自家的猫和狗,沈醉不肯动。

整整大半个月没着家,他今天晚上刚回来,可也只能站上一站…

沈醉脸上的伪装条还没有清洗干净,刚洗了个热水澡,好歹不至于灰头土脸,眼睛里却已经开始冒出狼光…其实,挺着个大肚子的女人,哪里能有多么好看?只不过,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于是,没有曲线的身体,也有了迷人的光泽,也会让人呼吸急促,无比渴望…

“对不起…”

“没事儿。”秦卿摇头,想跟自己的男人说,你去吧,去把苏零接回来,我在家等着你。可是,她没说出口,只是就着自家男人的手,喝了一碗鸡汤。

沈醉洗了碗,把剩下的大半锅热鸡汤搁在冰箱里,虽然知道媳妇饿不着自己,两家儿的爹妈都把孙子当宝疼,媳妇这会儿绝对是太后级别,可他,还是嘱咐:“饿了就给自己下碗面,杂面条和白面条都有,我刚买的…”

然后,两个人就坐在床上纯聊天儿。聊来聊去,还是部队里那些事儿。

前阵子,沈醉带着羽林的新兵去参加演习去了,和二炮还有虎牙对上,结果,来了个与敌携亡,同归于尽…惨胜。

双方领导都很不满意,大家伙厉兵秣马,打算找机会重新来过,于是,羽林最近的训练任务一日比一日重,秦卿好几次看见新兵娃娃们人前拼命,背地儿里哭天抹泪…刘队,周队,容大妈他们也心疼,羽林伙食水准飞速拔高…

沈醉也跟着享福,半月不归家,身上的肉反而多了些,至少,秦卿靠在他肩膀上,已经开始觉得不那么咯得慌。

这天晚上,秦卿睡得极好,本来一直有些抽筋儿的腿,都没有给她捣乱。

第二天一大早,睁眼男人不见了,秦卿自顾自起来洗脸刷牙,从冰箱里舀出一勺子鸡汤煮面条,香喷喷吃了,到也没觉得心里堵得慌。

沈醉这一走,就再也不见踪影…

不光是他,羽林三个中队走了三分之一的人,整个训练营都空落落的。不知道的人都以为沈教官是带队去参加羽林的封闭训练了,都没当一回事儿,知情者也无法做出什么保证,安慰不了年刚二十四,怀着八个月身孕的女人。

秦卿却很安慰,她一个人去做产检,一个人去学习孕妇保健操,一个人窝在厨房里煮孕妇营养餐,一个人捧着经史子集给宝贝孩子胎教…

外面属于她的那家医院已经开始招聘,医生,护士,后勤管理,所有职位上都得请人。

现如今找份儿工作不容易,一共需要各个科室,中医、西医三十五名医生,可光简历就接到了三千七百多份儿…

谁让发招聘广告的是沈国手呢,他们医院的招牌又鲜亮耀眼——解封军105医院第二分院

只为了这个牌子,好些医学硕士、博士就得过来拼上一把

沈国手亲自给媳妇长眼,连面试都亲历亲为,秦卿自然就清闲起来,一个人琢磨琢磨丹方,躲着鼓捣一炉丹药,分门别类,从治小病的到治大病的,除了按方炼制之外,还忍不住按照药理自己琢磨着炼。

秦卿本来就聪明,知识面广,丹药知识早让她背得滚瓜烂熟,又沉得住,耐得下心,虽然说炼出来的丹药,十炉里面九炉都是没什么用的,但好歹有一炉炼制成功了,还颇有成效,有些是改良了方子,还有一些是根据成方,更换了现在没有,或者稀有的药材,炼制出和原来效果差不多的丹药,甚至有几次自己研究出来的丹方效果也不错…

小姑娘也忍不住有些志得意满,就是一千年后,像她这样的药师,也算是天赋超群了。

今天没什么事儿,秦卿就到医院给正忙得不可开交的老爷子送来兑了灵液的香喷喷的瘦肉粥。

沈家老爷子就爱吃自家孙媳妇做的粥,虽然老是说火候不对,盐放的太多,肉煮得老了,说的秦卿直翻白眼儿,可是还是能呼噜呼噜吃下去两大海碗,还意犹未尽。

看着老爷子喝完粥,坐在软绵绵的椅子上,手里捧着小护士给端来的一杯红枣茶,秦卿眯着眼睛迷糊了一会儿,就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大喊:“别拦着老子,老子就找那姓沈的看病,别人不找…沈建国,你个老不死的,老子亲自来了,你矜持个什么劲儿啊,还不赶紧来迎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