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世莲华 作者:青青的悠然/悠然天下/水墨悠然

缘如指间砂,不可握紧。

指间流逝的砂,一点点地散去,年华亦如斯……如果是安慰,那么,就让我们忘却前行。

情花,那细细的尖尖的刺,刺破皮肤,毒就入了五脏六腑。

那些轰烈的,坎坷的,忧伤而且无望的思念,有多爱,就会有多伤。

斜阳西落,晚风轻拂,剪纸般的月渐渐在天边浮现,泻出浅白流银一样的光芒。人间枫林如火,木屋临水,他支着脸颊,安静慵懒地斜倚着门框,银发、白衣,皮肤也是近乎透明的白,似水边一道银光悠悠映着天上月,又似谁剪裁了一段月光遗忘在人间。

红色落叶,随风落进屋内,沾了身子,他也懒得理会,只合着眸子,听风吹林动,细水潺潺。

直到一片落叶直直地飘到他的眼睫,叶子的淡淡甘香沾了夜露竟漫出一丝异样的魅香来。

淡淡的熟悉的香,他微微张开眸子,印着他额上的妖异的红色凤纹,异样的美丽,凤眸里幽光流转,似沉积了璀璨魅惑的星光,却染了瞬间的迷蒙。

是在哪里闻过这个味道呢,仿佛多年不曾翻动的古书里的沉香书签……带着渺然悠远的气息,一点点的触动了尘封记忆里的那根弦,铮的一声,那遥远的时空,也是枫红漫山,是谁立在树下,轻轻勾起唇,眉梢眼角就流泻出丝丝邪气,那双黑玉般的眸子,戏谑下却是一片深远的……深远的寂寞。

是的,寂寞……一个人坐看枫林晚,霜染人间的空旷寂寞……

所以才会有一点点的温暖,便沉沉睡去,只是朝夕便忘却的温暖。

“这世间安有双全之法,实在找不到散落的魂魄便算了,何必费力劳神。”淡冷的男音毫不避忌地嘲讽。

“住口!我们如今谈的是听风部的内奸之事,如何又扯到这上面。”他面色阴沉地拍案而起。

“若非你将听风部拆了许多人去做无关之事,又怎么会让人有机可乘!”

“这岂是无关之事!佛灵舍利好不容易才有下落。”

“你当初既选择了不信她,如今再来做这些事岂非可笑。”

“封镜之,你这是和朕在说话么!”他怒极,愤然击碎了面前紫檀御书桌。

可封镜之却不避不闪地任细碎尖利的木块在他脸上留下细碎的划痕,只是冷笑一声,随即敛了神色,俯身跪地:“臣知罪,臣万死。”

语毕,也不等他说话,便恭谨退下。

“你……可恶!”他站了片刻,最终地坐回龙椅中,无力地支着额,看着冷冷清清的内殿书房,不禁黯然。

明知他三番两次故意的刺激自己,却无法狠心对他施以惩罚,是因为他是她的人,唯一还肯与他说真心话的人么……

如幽和拓拔,他们即使愿意辅佐自己,却永远谨守着本分,冰冷恭谨如一般臣子。为什么,他永远也无法像皇姐一样得到他们的真心承认?

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不能像她一样么?永远都无法进入他们的圈子,无法拥有那样的默契,无法触及她的衣角……

妒忌,是啊,不得不承认,他是如此妒忌她,如此……渴望她。

躺在树下,他举手掩住眸子,似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里面涌出,看不清那一方碧蓝的天,看不清那深深镌刻在记忆里的清秀轮廓。

“皇姐,你抱抱我啊,为什么你再不肯抱我……。”他低喃着,即使深深地蜷缩起来,依然还是会感到无边的寒意。

明明就是八月艳阳天……

“啧,真是的,永远长不大。”封镜之皱着眉看着靠着树睡过去,一身酒气的明黄人影,朝连总管打了个手势,连总管便会意地退下了。

心情不豫,便借酒浇愁么?他一直是他们中年纪最小的,最有天赋却也最任性。封镜之无奈摇头,当初下不了狠心杀他,原本只是想看着他痛苦,也许是他眉眼的神态太过像她,无意间竟生出了怜悯。

“喝酒,陪我醉一场可好?”他睁开微醺的凤眸,看着封镜之一笑,晃了晃手中的酒瓶。

“微臣不敢。”封镜之挑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今晨在书房的吵的那架,他还记忆犹新。

“敬之,你也跟我怄气么……。”他轻笑,凤眸里幽深如晦,一片荒芜的冰原。

封镜之沉默片刻,坐下也拿起酒瓶,淡淡道:“好,陪君醉一场也是臣子的本分。”

陪君醉一场,便可忘却这来世前生,便可忘却这心中这一杯苦涩却要日日啜饮的茶,忘却了那些求不得、触不到,一说便是错的……思念。

举杯邀不来明月清风,只余孤影绰绰。

醉了,便是醉了……

他只想偎依取暖,却闻到她熟悉的气息,是了,他们是如此亲密的伙伴,战场上曾生死与共,便是沾了她的气息又如何,为何心中却生出怨怒来。

“为什么……你们……总是拒绝我,为什么!”

封镜之低头看着愤怒揪住自己衣襟的绝丽尊贵的人,淡笑:“陛下醉了。”心中微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个少女傲气地揪住自己的衣襟,星眸灿烂,笑颜如天地间最恣意的风,似一潭香酒,教他从此长醉。

“朕……没醉!”风微尘心中似燃了火,恨恨地贴近他低吼,却无意间擦过一方凉薄柔软,有曼陀罗花惑人的香气。

空气便这般凝滞。

记不起是谁的呼吸如此炽热,如此……寂寞,酒熏了人,或是人醉了酒。不记得了,只是贪着那一响的温暖。

皮肤的冰凉,发丝的柔软,唇间的酒香,是谁纠缠着谁,一点点的将自己嵌入对方温热的体内,紧紧的贴着厮磨便不会觉得寒冷。

什么都忘记……一再纠缠,汗水伴着低吟。

朦胧间,那修长的背影翻身而起,静静将自己抱回房内,小心放下,有复杂的视线落在身上,片刻后,房内已空无一人。

他闭了眼,倦极睡去,梦里,听到熟悉的女音带着渺渺的无奈叹息……他终于梦到了她的声音……

雁过无痕,水长东。

这一夜,从此默契的忘却,只是一同如常走过惊涛骇浪、悲喜如斯,时光如流水,忘却是福……不过是交错的线。

他以为早已湮灭在风里的往事,却在淡淡的异样的香气……陈旧的泛黄的香里浮现。

转眼,青史已成灰。

“夜深了,早些休息罢。”凉薄清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了溪水中的沉鱼。同样白衣白发,面容却清秀淡然的女子持着书卷看过来,眸若天上星。

他微微一笑,应道:“嗯。”慵懒地起身,向她走去,手中的红叶不经意间随着那山风卷落水中,飘荡着远离。

山中岁月静好,枫林寂美,山外人间风烟几重天……

楔子——兵变

玄武门

偌大的广场,宁寂无声,幽幽黑云压在天边,似有无数只眼正从云中窥伺。这开国时太祖皇帝亲手射杀同胞兄弟之处,时时围绕着一股肃杀之气,而此时,历史似再次重演,刀剑枪矛森森林立。

蒙面的玄衣武士仿佛来自幽冥的阴兵,一具具雕像般肃立玄武门前后,甲胄森严、枪戈林立,静谧中刀刃间的杀气一点点流汇成无形的雾,沉沉压向太极宫。

太极宫前,数队金甲虎啸卫持刀对峙于前,面色肃然,目光凌厉,气势丝毫不亚于玄衣武士。

一时间金戈耀日、杀气冲天,血战一触即发!

直到那一抹绯红的身影出现。

黑压压的玄衣武士如潮水般安静地分开,她缓缓移步而出,一身百凤来朝提金袆衣、金银万字祥云披锦,十二幅黄丝裙,佩绶华丽,一条碧玉带拦腰而过,衬得她纤腰楚楚,雍容华贵。

可她却披散着满头青丝,一顶捧在手间的九凤丹阳衔珠冠熠熠生辉,象征着天下女子最高的地位。

她静静立于两军之间,清秀的面容安详沉静,仿佛所立之处不是兵刀屠戮场,而是宫闱后花园。

那双水翦星眸缓缓抬起,盈盈看向太极宫的深处,那至高至深的帝阙上之人,一袭明黄圆襟九龙戏珠袍宣示着天下至尊的地位,他慵懒地斜倚着黄金龙椅,纤长的指轻轻扣着雕龙扶手,如扇睫羽在他白皙的脸颊烙下莫测的暗影。

杀伐果决的武宗熙圣皇帝,已经很久没有人看到过他的脸了……

从玄武门前到太极殿深处,隔了重重人山,如此远,如此暗,但她却仿佛能看清那倾世容颜上每一丝表情,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到底来了么,他的爱后。

她微微眯起星眸——是,我来了!来索回一切。

不知何处而来的烈风卷过,她的黑发在风中狂肆的飞舞。

“铮”宝剑出鞘,声如凤啸九天,她手中的利刃笔直地指向太极殿。清秀容颜上扬起的笑,温婉安雅不再,却似天地间最不羁的风——恣意狂狷,傲然凛冽,让虎啸卫深感压力地心神一震。

“杀!”冰冷清晰的字,自她的红唇间吐出,绷断了最后的琴弦,卷起漫天杀气,黑衣武士一声接一声的长啸,震撼天地,出闸的猛兽般涌向了太极殿。殿前虎啸卫,亦气势如虹,毫不畏惧地迎上。

金戈相击,鲜血飞溅。那华贵东珠凤冠,早已怦然落地,马蹄下珠玉四散。

喧嚣杀声四起之时,殿内殿外的两人,或许都有一瞬间的沧然……

他们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似水流年,光阴如梭,那时年少……

大家都还在……

那些秋枫下围炉而坐,谈笑人间的日子仍历历在目。

蔷薇花架下是谁抬头……一笑倾国。

天极史记:

承天十五年秋,执清君侧、正朝纲为帜,则天顺圣皇后策兵十万,兵谏玄武门……史称顺圣兵变。

第一章 怪胎

更新时间2008-6-8 11:20:54 字数:1636

七年前——震惊史册的顺圣兵变就在这一年播下了种子。

以天极第一武将镇国长公主风玄优的性命为代价平定承天七年初春的宫变,斩杀不少谋逆叛臣、稳定下内政的熙圣帝,于兵强马壮的第二年迈开了西征步伐。首当其冲的就是明着奉天极为上国,实际上从未停止在边境掳掠烧抢的西突厥。

西突厥王庭因争权夺利出现分裂,熙圣帝又以小利策动西域各部落反叛,西突厥的内乱开始,趁此良机,熙圣帝亲率三十万骁骑大军两年内一举击溃西突厥二十万最彪悍的狼骑兵,俘虏各部落亲系王族五十九人及无数突厥人。

将西突厥王庭再次赶到荒凉的大漠以北,使得这个西域最强盛的游牧民族再次唱出了当年匈奴的悲歌:“失我祁连山,任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承天八年的冬天,大雪漫天飞扬,给大地铺上一层厚厚的雪被,正是瑞雪兆丰年,似预示着来年又是丰收的好年景。北疆的战事方告一段落,两次大的狙击包围战方才以大败突厥骑兵胜利结束,但百年难遇的罕见大雪,也使双方都暂时处于休整期。

一车车的补给慰劳品源源不断地送往边城前线,让疲惫辛劳的将士们可以过上一个好年。

而盛安京内四处张灯结彩,暖意洋洋,皑皑白雪增添了不少节日的气氛,孩童们开心的堆雪人、打雪仗。

人们合家老小乐呵呵的一块采买年货、贴对联、剪窗花,准备年夜饭。大街上不时听得到热闹的炮仗声,温馨热闹的春节来了。

大年三十,正是合家团圆的吉庆日子。富丽堂皇、飞檐斗拱的皇宫也被雪装饰得宛如琼楼玉宇,同样布置华丽而喜庆。

只是这样的喜庆中带着莫名的寂寥和一丝阴凄。

“啊!!好痛!救救我!”

女人凄厉的惨叫划破安静冰冷的空气,令闻者心头一颤。精致华美的内殿里,一个女人正躺在锦褥上痛苦呻吟。

“娘娘,用力,再用力,孩子的头就要出来了!”

两名产婆汗涔涔地用力压着产妇的凝脂般的双腿,鼓励着。

这可是今圣的第一个龙子,为此今圣还特地从千里边关赶回来,若是有个万一,这里所有的人都得陪葬。

可这娘娘羊水都破了好几个时辰了,孩子的头却楞是没见个影,明明胎位就是正的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着屋内凄惨的呻吟,看着宫女们不停地端着一盆盆的血水出来,三伏寒冬,门口的太医们却急得满头是汗。

为首的两位太医令相对沉稳一点,可眉间隐含的忧心和畏惧也遮掩不住,直到室内听到一声凄厉的不似人能发出的惨叫,所有人的心都开始冰冷的下沉。

一名产婆像见了鬼似的猛冲出产房,顾不得双手鲜血淋漓,便惊恐地拖住柳太医令的衣袖喃喃自语:“不得了,不得了,萧娘娘产下了……。”

“产下了,是皇子还是皇女,母子可平安?”陈医令一听,心一松继而也上前着急的问着产婆。

顾不得自己的官服染上污糟,柳医令瞪着老眼看向失了魂似的产婆,心头莫名涌起不详的预感。

莫不是……出事了?

“娘娘产了个……死胎,不……怪胎……怪物!”神智几乎混乱的产婆辞不达意,可面孔上凄厉的惊恐,让众人心头惶惑起来。

萧淑妃怀胎那么久,产下的若是怪胎,绝对是极其不详的凶兆,皇室历代最为避讳的话题。

“放肆,你……别胡说,冷静点,到底怎么回事?”陈医令强自定了心神怒喝道,用力一巴掌扫向产婆的脸。

被这么一喝一打,产婆倒真的冷静了点,哆嗦道:“十个时辰了,娘娘血流不止……我们都以为血崩了,这母子都可能保不……哪知,孩子却随着血出来了……可却全身乌黑没有一点气。”

太医们屏气凝神细听,这孩子若在母体内久而不出,很可能脐带绕颈或者发生其他情况憋死,全身乌黑并不奇怪。

“可……。”产婆又惊恐地睁大眼,哆嗦着几乎说不下去。“可那乌黑的女娃突然笑起来……还……。”那样怪异的笑,她当产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那种笑绝对不属于一个孩子甚至一个……人,眼睛和嘴都弯成极异常的弧度,阴森诡异的让人全身发冷。

第二章 怪胎2

更新时间2008-6-8 11:35:20 字数:2733

“还什么?”有太医不耐烦了。

“它还……喝……喝……血!”那个‘东西’伸舌头去舔它周围的血啊!费尽力气说完话,产婆终于再也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这下子,太医们面面相觑,各自脸都是一阵青一阵白。

最担心的事发生了……,怀胎两年的萧淑妃竟然产下了怪胎,这样阴怖的事绝对是最秘密的丑闻。

他们还有命活得过今夜么?

正是彷徨苦思之际,一道冷幽的声音响起。

“怎么,皇子出世的消息,让大家都欣喜得忘记通报陛下么?”丰神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立在不远处的长廊上,一身大科团罗花紫衣玉带宣示了他一品大员的身份。

如同见鬼般,众人惨白了一张脸:“封……封御史……。”

尤其是在看到他身后两队黑色诡异装扮的人后,御医、宫人们吓得扑通全跪了一地,抖如风中落叶。

传说中的皇帝暗卫、阴间使者——鬼军,见者无还。

立在长廊里的男子修目挺鼻,容貌极俊秀清贵,眼角眉梢却流泻出缕缕漫不经心的邪气,那一身黑色的华贵狐裘衬着紫色绫罗团花官服,恰似一支开在暗处却灼灼其华的紫色重瓣曼荼罗。

法华玄赞二曰:‘曼荼罗华者,此云适意,见者心悦故。’曼荼罗,乃佛家法相之花,身含致幻剧毒,亦可入药医百病。

而此时见到这支朝野闻名的‘曼荼罗’,立在蕴仪宫门前的众人不但不觉‘心悦’,只觉冷汗涔涔,心头发颤。

“御史大人,下官正待禀报,却恰好遇上您也到此。”到底是混迹宫廷数十载的老御医,柳医令急忙躬身行礼。

封镜之修目微挑,似有几点莹光从黑玉般的眸子里流落,他漫不经心的浅笑:“是么,老太医令费心了,陛下自有重赏。”

身子止不住地颤抖,额间一滴冷汗滑落,柳医令迅速俯首跪地努力沉声道:“今日龙庭产子,淑妃娘娘十数个时辰仍未能顺利诞下龙胎,臣等无能,自当向陛下请罪,只是此事关重大,还请御使大人奏请能人相助,以免伤及龙庭。”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示他口风严谨又表示了他的忠诚。

闻言,封镜之垂下长长睫羽,唇角轻弯:“去罢,蕴仪宫即刻由本官奉旨代管。”

第一句是说给身后的两队黑衣者,第二句则是说给御医和宫人们的。

得令后,数十道全身都裹在长长黑披风里的人影立即向向蕴仪宫的产房而去,轻飘飘的滑过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众人。

一个小宫女偷偷抬眼瞄向身边滑过的道道黑影,除了身拢黑披风不露一点身形,头部则是带着黑冠,黑巾从冠周垂落遮去面目,眼部有一小块网格黑纱,却看不清眼的打扮诡异得连一丝人气都没有。

甚至……无意间瞄了眼黑披风下边,小宫女蓦地瞪大眼,神色苍白如纸,似见到什么极恐怖的东西,两眼一翻,连叫都未出口就晕了过去。

“这宫里,蠢物甚多。”

轻哼一声,封镜之优雅地拢手入袖,向产房款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