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纤碧翻了翻白眼,心想作诗?要我作诗,那只有当文学大盗了。话说,有关于桃花的诗都有什么呢?小桃无主自开花算不算?唔,唐伯虎有一首桃花庵诗好像很有名,怎么背来着?我明明看过啊,怎么如今就只记得几句了。

正想着,忽然就听风里有细细的哭声传来,宁纤碧愣了一下,忍不住就看向海棠,小声道:“你不是说平日里没人来这里吗?那这哭的是谁?”

海棠也愣住了,疑惑道:“或许…是哪个挨了主子打骂的小丫鬟,跑到这里来哭?”说着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大石头后,只见这座假山石后,一个人正蹲在那条引到园中的活水河旁边,一边搓洗着衣服一边小声的哭。

那丫鬟大概是还没发现有人过来,仍在小声抽泣着。但宁纤碧和海棠芦花却都愣住了:这丫鬟身上穿着的是妆花锦,伯爵府虽然待下人不错,但是还没到给丫鬟穿妆花锦的地步,且这丫鬟头上插金戴银的,很显然不可能是下人能够配得起的首饰。

这会儿功夫,宁纤碧已经从这身影中大概认出对方,她走上前,有些不敢置信的盯着那女人的侧脸看,迟疑地叫了一声:“含玉姐姐?你…你怎么在这里?”

含玉是宁彻宇的通房大丫头,后来宁彻宇成婚后,就把她抬举做了妾侍。

毕竟有多年服侍的情分在,虽然宁彻宇夫妻琴瑟和鸣,但他对含玉也很是看重,答应她只要生了孩子,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要抬举她做姨娘。

长房里宁世澜有两个姨娘,还有好几个小妾,然而宁彻宇却不像父亲,屋里只有这一妻一妾,素日里也算是和谐,因此宁纤碧怎么也没想到,含玉怎么会在这里洗衣服。

含玉看见她,也是吓了一跳,受惊兔子似的跳了起来,双手捏着衣襟。期期艾艾道:“六…六姑娘怎么会过来这边?”

宁纤碧皱皱眉头,目光瞄到含玉的双手,那双手红通通的。带着一些肿。

含玉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局促的将手放在背后,她低着头站在那里。宁纤碧虽没说一句话,她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似得。倒是芦花心直口快,看见她这副模样。便惊叫了一声道:“含玉姐姐,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洗衣服?这是什么时候?水还凉着呢,你们房里的衣服难道都不是送到洗衣房去?”

含玉挤出一丝笑容,呐呐道:“我…我嫌洗衣房人多手杂,衣服洗不干净。”说完又看向宁纤碧,小声道:“姑娘快回去吧。这儿鲜少有人来,何况又开春了,一旦遇到蛇虫。不是玩的。”

宁纤碧点了点头,目光从盆里的衣服上掠过,那里有两件上好的金丝锦做的衣服,除了主子们,没人敢穿这样高贵的布料。

“含玉姐姐也早些回去吧。”宁纤碧微微一笑。含玉见她面色没什么异常,这才悄悄松了口气。笑道:“是,婢妾这就洗完了,马上也要回去的。”

宁纤碧转回身,沿着来路往回走。

“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儿?含玉姐姐就再能干,也用不着自己来洗衣裳吧?洗衣房洗的衣裳还是很干净的啊”芦花抓着脑袋,不等说完,袖子就被海棠拽了一下,听她轻声道:“这是大房里的事,轮不到咱们管,你不许给我多嘴,不然的话,一旦犯了忌讳,被打了板子甚至撵出去,姑娘和我也救不了你。”

芦花听说后果这样严重,不由吓得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幸亏姐姐告诉我,不然我就真犯忌讳了,还想着和玉儿说呢。”说完她觑了觑宁纤碧的神色,回过头小声对海棠咬耳朵:“怎么办?姑娘看上去有些生气呢。”

海棠看了宁纤碧一眼,芦花说的没错,姑娘表情虽然淡淡的,但是海棠是看着她从小到大的,哪里能不了解?宁纤碧这就是非常生气的表现了。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姑娘,大奶奶先前怀着的哥儿小产了,难免心里堵得慌”

“我知道。”

宁纤碧打断海棠的话,深深吐了一口浊气出来。

宁彻宇的妻子耿氏去年怀着的孩子在六个月时小产了,是个成形的男婴,为着这件事,曲夫人和耿氏都非常懊恼。后来宁纤碧也问过宁德荣,这个孩子小产是不是有什么人为的关系?宁德荣摇头说不像,只怕耿氏是宫内有些毛病,所以他已经开了几张方子给对方调养。

这件事也就这样过去,宁纤碧当时还过去安慰了一番,让耿氏放开心怀,她和大哥哥还年轻,耿氏当时也表现出很看得开的样子。却不知她暗地里竟然还是介怀,用折磨含玉的方式来撒气。

含玉伺候了宁彻宇好几年,宁纤碧虽然接触不多,但是也从别的丫鬟口里听过她的品性,最老实宽厚的一个人,从前宁彻宇身旁的小厮丫头犯了小错儿,也多是她帮着找补说情,因此在下人中人缘很好。

如今看到含玉被无辜折磨,宁纤碧只觉着心里一口浊气吐不出来,诚然,她知道含玉这个小妾身份是不被主子们放在眼中的,在现代来说,这就是小三,有什么值得同情的?然而这是古代社会,含玉也不是故意往高枝上攀,是宁彻宇爱她本分,这才收了做通房,她一个丫头,也没有反抗余地。耿氏即使是正妻,这样故意的折磨也落了下乘。更何况,如果从先来后到上说,耿氏这个正妻才是小三。

之所以没有发作出来,一是因为这是大房的事情,轮不到三房来管,何况她只是三房一个没出阁的女孩儿。二来,这其中的曲折和弯弯绕绕,宁纤碧也并不十分清楚,她知道含玉本分,但究竟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被耿氏发现了,这个她也说不准。如果真是有把柄,更轮不到自己打抱不平。

然而医者父母心,宁纤碧的性子本就是善良仁厚的,所以即使知道这事儿自己管不着,她心里也不禁有些愤怒难过。

一路上主仆三人再没有说话,芦花是看着姑娘脸色不好,不敢说话,海棠却是连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能遇上这种事情,她就不该撺掇着姑娘来园子里散心。

回到屋里,山茶便迎上来笑道:“才刚表姑娘和三姑娘四姑娘来了,见姑娘不在,就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宁纤碧淡淡道:“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为了明天去睿亲王府的事罢了。”说完想了想,便对海棠道:“我去杏林苑,若是姑娘们再过来,就说我傍晚才回来,有事情就等去宁馨院请安时再说吧。”

海棠连忙道:“姑娘忘了?三老太爷今日去郊外采药了,特意吩咐说,两三天才回来呢。”

宁纤碧只是心里觉得烦闷,想去杏林苑散散心,还真忘了这回事儿,闻言便叹了口气,坐在榻上拿了一本医书翻着。刚看了两行,就听外面玉儿的声音道:“表姑娘来了。”

真是阴魂不散。

宁纤碧有些恼火的将书扔在桌上,只见门帘一挑,白采芝走了进来,看到她的表情便是一愣,呐呐道:“六姐姐怎么了?可是妹妹得罪了你?”

宁纤碧收了面上的恼色,挤出一丝笑容道:“不关妹妹的事,明儿去睿亲王府,妹妹不是也要去吗?怎么不在屋里准备?”

白采芝摇头道:“明儿是薛夫人的寿辰,我是什么身份?倒跑过去凑热闹?所以已经让我娘和祖母说了,明日我就不过去了。倒是六姐姐,你素日里不在穿衣打扮上用心,这回要去王府,可得好好预备下,想来明儿不知多少名媛千金都会去贺寿,咱们自己姐妹也就罢了,却不能让那些女孩儿看轻了姐姐。”

宁纤碧有些意外,看了白采芝一眼,心想怎么回事?她竟舍得放弃这机会?尼玛这怎么行?你要是不去,万一沈千山那混蛋又盯上我怎么办?想到这里,便拉住白采芝的手笑道:“早先就和你说过,不要妄自菲薄,你答应的好好儿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露怯了呢?什么罪臣之女?你父亲的事早完结了,这两三年,偶尔薛夫人过来,对你也很热络,姑母如今不太喜欢在人前露面,你如果再不去,薛夫人没注意也就罢了,一旦注意到,岂不是显得姑姑和妹妹失礼?快别这样想,若是没有好衣裳,今儿下午太太刚刚给我试了两件云霞锦的,看着倒不错,我和妹妹的身量差不多,就给妹妹一件如何?若不要,就是嫌我了。”

白采芝没想到宁纤碧这样大方,感动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只摇头道:“我也有衣裳,哪敢贪图姐姐的云霞锦”不等说完,宁纤碧就让海棠去余氏房里将那两件衣裳拿过来:白采芝艳压群芳才好呢,最好能把沈千山迷得昏头转向,如前世那般,连眼角都顾不上往自己这边瞄。

正想着,就听白采芝开口道:“姐姐刚才是因为什么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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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贺寿

宁纤碧正要敷衍过去,转念一想,便又叹着气道:“实在是遇见了一件事,我只说给妹妹听,你也别告诉别人去,不然的话,别人也就罢了,就怕四妹妹那个性子野的,再给捅出去,可就不好了。”因将含玉的事情告诉了白采芝。

白采芝惊讶道:“竟有此事?怪道姐姐生气呢,含玉姐姐怎么说也是咱们的家生子儿,平日里都说是性子老实的,若是真受了无妄之灾,倒也可怜。只这是大房的事情,唉!奇怪了,平日里看大嫂嫂也不是这样刻薄无德的啊。”

宁纤碧摇头道:“可不是呢。算了,这件事儿就咱们两个知道便好,别传出去了。”说完见海棠进来,手里拿着两套衣裳,她便不由分说,挑出那件好的逼着白采芝换上,在一旁啧啧称赞道:“妹妹本就是容貌出挑的,如今让这件衣裳衬着,真真是明艳照人,比穿在我身上好看多了。”

白采芝还要推辞,宁纤碧哪里给她机会。到底让玉儿捧着衣裳送她回了秋梧院。这里海棠见屋里没人,方负气道:“姑娘真是的,这样好的衣裳,为什么要送给表姑娘?太太就算大方,回来保不齐也要生气的,这本是给姑娘预备的衣裳。”

宁纤碧微微一笑,看了眼海棠道:“母亲不是那小气的,姑姑在老太太面前最能说上话。不是因为咱们这边待她们母女亲厚,母亲的差事也未必能安安稳稳当到现在。”

嘴上虽这么说,她心里却在偷笑,暗道上一世里,薛夫人就是被白采芝的低调蒙骗住了,只以为她是贤良淑德。如今,给她个机会做孔雀。让薛夫人看在眼里,将来她嫁了沈千山,看看是不是还能哄得那一位厉害夫人团团转?若是真让薛夫人存了先入为主的心思,要应付这位厉害婆婆,怕就不是那般容易了吧。又能给姑母那边卖个好,恰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不说宁纤碧在这里心中偷笑,只说白采芝,平白得了这么一件好衣裳,只把她激动地脸都发红。从小到大。就是家里最富贵那会儿,她还没穿过这云霞锦的衣裳呢。

因到了房里,就将衣裳换上。来到宁玉兰房间给她看。宁玉兰看着明艳照人的女儿,也是乐得合不拢嘴。拉了她的手坐下,听说是宁纤碧给的,她便点点头道:“你六姐姐平日里看着冷淡,其实是个厚道的。比你那些姐姐强。虽然平日里热络,但若让她们给你两件新衣裳,你看看她们谁愿意?更别说是这样好的料子。”

白采芝微笑道:“是啊,女儿也这么说,所以格外喜欢亲近六姐姐。母亲,既如此。那明天我到底去不去王府?”

宁玉兰笑道:“这还是看你自己的心意,你想去就去。”说到这里,她看了看左右。挥手让小丫头们退出门外,这才拉着白采芝的手小声道:“儿啊,你如今也大了,十三岁了呢,这终身大事上也该着眼看看了。你心里到底有没有人?”

白采芝脸一红,咬着嘴唇不说话。宁玉兰便叹了口气。摸着她的头发小声道:“难不成,你真是喜欢沈三公子?儿啊,老实说,娘也盼着你能进王府的门,只是咱们的身份,这…唉!”

白采芝咬着唇,抬起头小声道:“母亲,女儿知道以我的身份,是不可能被明媒正娶进王府大门的,只是…若能…女儿…不惜一切代价。”

宁玉兰一愣,接着方大惊道:“你…你说什么?你该不会是打着进王府为妾的主意吧?你…你给我打住,给人做妾是那么容易的?咱们身份虽不高,可有你外祖母和舅舅们在背后站着,找个寻常富贵的人家还是能找到的,何苦去受主母的气?”

白采芝在母亲面前,一改人前的柔顺安静,绝美的面孔上因为自信而蒙上了一层美丽光彩,轻声道:“别人不了解女儿,难道母亲也不了解?您觉着,女儿可是容易受人欺负的?”

宁玉兰叹了口气,点头道:“是,娘知道,我的芝芝已经长大了,娘知道你内心里刚强,又天生聪慧,即便嫁进王府,也可以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只是…你想没想过…三公子似乎对你六姐姐…不是现在,从小儿他就格外喜欢亲近你六姐姐。”

“那又如何?”白采芝微微垂下眼帘,轻声道:“母亲可是想让女儿因为这一件衣裳,就将喜欢的人…拱手送给六姐姐?”

宁玉兰皱皱眉头,有些不悦道:“你这是什么话?喜欢的人,这也是你女孩子家家能出口的?娘只是怕你心里存了妄想,这对你没好处。”

白采芝没有出声,好半晌,她才轻声道:“娘放心,女儿历经了人情冷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都说女子无用,可是女儿将来,一定要为母亲挣一个凤冠霞帔,一品诰命夫人。女儿要让娘亲知道,即使没有兄弟,只有女儿一个,娘亲也可以因为女儿而成为这世间尊贵幸福的人,到那时,外祖母不能保护娘亲一辈子,剩下的,就让女儿来做吧,就算娘亲要在这府中终老,女儿也要这府里所有的人,都不敢慢怠娘亲一丝一毫。”

宁玉兰怔怔看着白采芝,这番话,还是头一次从女儿嘴里说出来。她嘴唇翕动着,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只能一把抱住白采芝,含泪呢喃着道:“好,娘等你,娘等我的女儿给娘挣一个诰命夫人,娘的下半辈子,就全都指望在我的好闺女身上了。”

白采芝将头靠在母亲肩膀上,她的眼里却没有眼泪。视线落在那件华贵的云霞锦衣服上,这是别人给她的,能算得什么?总有一天,她要靠自己挣来一百件一千件这样的锦绣华服。六姐姐又如何?她相貌普通,除了会做药,针织女红,还有什么本事?自己除了一个罪臣之女的身份,哪一样比不上她?难道就因为素日里她施舍给自己的一点小恩小惠,就要让她将心爱的男人拱手相送?凭什么?她,不仅仅是她,是这京城里所有打沈千山主意的女孩子,凭什么和自己争?容貌,女工,厨艺,琴棋书画,自己敢说,样样都是最好的,这样的自己,难道入不了王府大门?就算是以妾的身份进门又如何?难道不知这世上还有一种宠爱叫做“宠妾灭妻”吗?

“芝芝,娘知道你心气高,只是,凡事要看开看透些,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争强好胜,但是性子温良。这大宅门里,最容易使人移了性情。娘从前是个拔尖争强的,得罪了你三位伯娘,以至于到今日,你大伯娘二伯娘也是不能相容,你三伯娘虽对咱们面上过得去,也是看在你外祖母的份儿上,娘只不过是言语刻薄些罢了,还没有打什么没良心的主意,已经是这个后果,你千万要以娘为前车之鉴,无论何时,都要记着谨守本分,勿要做那些丧良背德的事情啊。”

耳边响起宁玉兰的嘱咐,白采芝不屑的弯了弯嘴角:贤良淑德吗?那不过是那些没有本事,拴不住男人的愚蠢妇人为了安身立命,才会守得本分罢了。什么叫丧良背德?父亲不过是贪了几千两银子,便断送了一条性命。那些身在高位,贪墨了几万两几十万两银子的官员,一个个却都是风生水起。说到底,这世上不过是强者为尊罢了。荣华富贵,身份地位,若是能得到这些,在乎什么良心什么道德?难道不闻‘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的道理?

心里这样想着,表面上自然是乖乖答应了母亲。饶是宁玉兰也算精明,却也是做梦都没想到,怀抱里这个柔弱的女儿,她的纯良天性其实早已经磨灭了,剩下的,不过是她为了好好生活,飞上枝头而不得不披着的一件外衣。

不管宁纤碧有多么不情愿,第二天,她还是和宁彻宣一起登上了前往睿亲王府的马车。

“芍药,你昨儿晚上没睡好么?看看你这青眼圈。”余氏一边打量着女儿,一边就对兰姨娘道:“把你随身带着的脂粉拿些出来,给姑娘好好儿调一调,这么个模样,一旦让人看见了,可不见笑呢。”

宁纤碧无奈的让兰姨娘给自己用脂粉遮掩黑眼圈,她昨天晚上的确没睡好,不知为什么,眼皮子一直跳一直跳,再加上今天的事情,弄得她什么心情都没有,失眠了大半夜。

须臾间,马车到了王府门前,只见笔直宽阔的一条大路上,满满当当的全都是马车。王府朱红色的中门大开,几十个衣裳光鲜的仆人站在那里,还有许多人进进出出,真是好不热闹。

宁世泊到门前,将礼单递给门口侍立的管家。那管家一看这是伯爵府的三老爷,面上立刻露出笑意,欢欣道:“刚刚三少爷还问了呢,大人快随我来。小六儿,你去接引夫人们的马车去后院,安排到荣凤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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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光彩

一个青衣小厮答应了一声,来到马车队前,引着马车从角门入了后院,接着几个婆子迎上来,听说是伯爵府的女眷们,面上也都带了笑容,对曲夫人道:“我们太太和三爷一直念叨着,这可巧就来了,快随奴婢们进去。”

一边说着,却不迈步子,只盯着下了马车的宁纤语等人看,末了赞叹道:“早听说伯爵府的女孩儿们水灵,如今一见,才知道传言不虚,这几位姑娘站在一起,恰似一把翠绿的水葱儿,真真惹人喜爱。”

曲夫人和元氏谦逊了几句,那几个婆子媳妇方引着她们往荣凤堂而来,还不等走到了,忽见一条小路上拐出一个人,疾步前行到曲夫人等身边,含笑道:“我看见几位兄弟都过来了,所以猜着夫人们恐怕也已经到了这里,果然,快请随我过来,母亲已经等着了。”语声清朗丰神如玉,不是沈千山还会有谁?

沈千山这样的热情,倒是让曲夫人元氏余氏都吃了一惊,因忙也在脸上堆了笑容,随着他往荣凤堂去,一边就问沈千山道:“公子怎么不在前边?今儿夫人寿辰,宾客盈门,正是热闹的时候。”

沈千山笑道:“有人迎候着呢,才刚迎了几位表哥表弟,如今暂时也没什么人过来。”所谓的没人过来,当然不是指没有宾客过来,而是没有身份够让这位王府三公子亲自迎接的客人过来。

众人哪里还不明白沈千山的意思,元氏忍不住便挺了挺胸膛,只觉面上这份光彩简直就别提了,三公子亲自相迎啊,她和余氏还是没有诰封的呢,就算是曲夫人,也不是什么一品二品的诰命夫人。三公子却是亲自来接,这说明什么?说明睿亲王府和伯爵府是真正亲厚,要不然,使几个管事婆子来迎接女眷们就已经是足够了。

这里沈千山和她们寒暄完,便引着曲夫人等来到了荣凤堂,于是拜见了大长公主,又给薛夫人贺了寿辰。不一会儿,宁家几个兄弟也过来给薛夫人贺寿,接着宁彻宇宁彻安宁彻守等都退了出去,只有年纪还不算很大的宁彻宝和宁彻宣留在屋里。

沈千山和宁彻宣说了几句话。便回头看向宁家的女孩儿,正巧温国公夫人和几位贵妇都在议论,只说宁家这几个姑娘真是水葱儿似得。看得人心里忍不住就生了欢喜。

宁家姐妹从前只是养在家里,鲜少出门,如今这倒是第一次正式在人前露面,几位贵妇人便不由得打趣起来,只听得几个女孩子都是面红耳赤。就连宁纤月这性子活泼的,也不由得从脸红到了脖子上。

打趣了一会儿,就有女孩儿来拉着宁纤月等人笑道:“不用听婶子们胡说,还是过来和姐妹们说话。”于是宁家姐妹也跟着去了。

沈千山双眼亮晶晶的盯在宁纤碧身上,心中着实是雀跃万分,他认出对方身上穿着的是自己之前送去的云霞锦。连他自己也奇怪。自己是从不在这些方面留心的,之前皇帝赐下来的那些,他都是看过就忘。唯独送给宁纤碧的那几匹,就算过了三年,仍是记得清清楚楚。

“三公子看什么呢?”

宁彻宝见沈千山频频回头,不由觉着有些奇怪,也抻着脖子向另一边看了几眼。却只见到十几个女孩子在那里说笑,他心中诧异。忍不住就问出口。

“哦,没什么,只是看见…好像那衣服有些眼熟,似乎是我从前送的云霞锦,从前可没看见她穿过。”也幸亏沈千山定力好,虽然心中觉得羞窘,面上却一点儿不露,只是他的语气虽然平和,却是语焉不详,甚至有点儿语无伦次。

宁彻宝也没在意,呵呵笑道:“那是自然,谁在这时候不是挑最好的衣服穿啊,何况还是云霞锦。”话音刚落,忽见一个小厮走来,对沈千山道:“仁郡王世子到了,大人让奴才来找公子过去呢。”

沈千山是真有些舍不得离开,他还没和宁纤碧说上话呢,这三年,因为自己也忙,往宁家走动的少了,以至于和宁家几个兄弟的往来都慢慢减少,就更别提那些女眷们。只不过,他还一直记得,内院里有个外柔内刚的女孩儿,从来都是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

也不知这三年时光,她是否解开了和我的心结。沈千山一边往外走,心中一边暗暗想着,随后又觉得自己好笑:怎么可能解不开?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了一两句话就生自己的气,那不过是小女孩儿不懂事,心里又骄傲才会落下的。过后自己都那样赔罪了,又有这三年时光,当是芥蒂尽去了吧。

这样想着,就更想找机会和宁纤碧说几句话,只是这个日子,人多眼杂,又有男女之别,哪里有好机会?因一直在前头帮忙迎接那些世家公子,转眼间便开席了。

用过饭后,宾客们就三三两两的散去,沈千山好不容易应付完了几位皇子表兄弟,就往后院内宅来。

进了荣凤堂,只见曲夫人和元氏余氏还在陪大长公主说话,他这才松了口气,眼睛四下里瞟了一圈,却是不见宁纤碧,正疑惑间,就听薛夫人叫自己,他只好强自按捺下心中急切,来到母亲身边。

“我的儿,可是喝了酒?这脸上怎么红扑扑的?”薛夫人拉沈千山坐在自己身边。在这亲王府里,她处处都比不上她的大嫂,对方是亲王妃,大伯子是亲王。虽然人人都说丈夫这内阁大学士手里有实权,比大伯子那个亲王还有出息,可薛夫人并不这样认为。再有实权的阁臣,也是臣子,哪里比得上亲王?亲王是什么?那是皇上的兄弟啊。

所以薛夫人心里一直就觉着不服气,不过每次看到儿子,这股不服气便会烟消云散:老一辈们都老了,这小一辈中,还有谁能比自己的儿子更出色?文武双全相貌出众,十岁时就能在边疆立下天大功劳,就连皇上,一向是严厉惯了的,对这个外甥也是赞不绝口,更别提太后和皇后更是三天两头的宣召他进宫,可没见到大房那两个儿子也有这般待遇。

因今天是自己寿辰,席间已被众人奉承的高兴,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再看到儿子过来,格外就觉着骄傲,薛夫人这满心慈爱不知不觉就溢出来了。

沈千山笑道:“是,喝了一些,不过没喝多,儿子记着爹爹的教训呢。”说完便看向大长公主,笑道:“祖母可是见到宁家的六姑娘了?当日就是她和宁老先生一起采药,却看见祖母的马车受惊,这才给祖母看病呢。”

大长公主也是满眼慈爱的看着孙子,笑眯眯道:“看到了,我还拉着她说了几句话呢。这会儿…咦?哪里去了?”大长公主四下里看了一圈,不见宁纤碧,也是有些奇怪。

曲夫人和元氏余氏这会儿却是没什么资格坐在大长公主和薛夫人身旁,于是大长公主就打发了一个小丫头去问,待得知宁纤碧是喝了几杯酒,觉着有些头晕,所以到外面散步了时,她就忍不住笑道:“真真是花骨朵般的女孩儿,禁不得一点揉搓,那酒蜜水儿也似,连我都喝了三杯,也没觉着怎么样,她小孩子家家的,倒是觉着不舒服了。”

因便对沈千山笑道:“你出去找一找,只怕她们头一次过来,别迷了路。”

沈千山巴不得有这么一声,连忙站起来,还不等出去,就见母亲微微皱了皱眉头,笑道:“老祖宗何必着急?这房前屋后那么多丫头呢,哪里就能迷了路?如今千山可不是小孩子了,总也该避避嫌疑。”

不等说完,便见睿亲王妃用帕子掩了嘴,低低笑了两声,她心里有些不快,眼角微微一挑,看向睿亲王妃,就见她微笑道:“弟妹也忒是古板,有什么值得避嫌疑的?您也说了,这房前屋后都是丫头们,哪里就能落了单儿?何况六姑娘身边也有人陪着,千山去寻一寻,好歹是尽了王府的礼数,别人就罢了,六姑娘可是随着宁老先生一起给老祖宗诊治过的,确实不该怠慢了。”

薛夫人不等说话,就听大长公主笑道:“的确是这么回事儿,反正千山也坐不住。”

薛夫人心中不快,面上却只能笑道:“是,老祖宗和嫂子说的有道理,倒是我多想了。”因对沈千山道:“那你就过去找一找,若是找不着,也不用担心,这么多人呢,总不能迷了路,许是你们走差了,也是有的。”

沈千山答应一声,转身出了荣凤堂,抓住了一个小丫头,打听了之前宁纤碧是往后院方向去了,他就绕过游廊,直往后院奔去。

王府占地宽敞,除了一个五亩多的园子外,就连这荣凤堂的后院,也有一个小园子,种植了几本树木花卉,此时恰是花开时节,景致也着实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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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冲突

女孩儿们用完饭,只在屋里说话也无聊,因此便有一些进了这后院的小园子。宁纤碧和白采芝去了茅厕,出来让风一吹,宁纤碧便笑道:“在屋里坐着怪闷的,那边园子里人倒是多,不如过去坐坐。”

白采芝笑道:“姐姐正说到我心坎儿里了。因此两人带着身边的丫头山茶和丁香,就往那小园子而去。

“这紫色的是什么?看着倒像是槐花,只是槐花我只见过白色的,槐树也不是这样儿的啊。”

不到半亩的一个小园子,却着实有几本珍奇的花草,白采芝和宁纤碧一路行来,不由得啧啧赞叹不已,待看到一树紫色槐花,白采芝就停了脚步,伸手抚摸着那晶莹如水晶的花瓣,十分惊奇。

宁纤碧却是看着这紫色槐花怔怔出神:在这个时代里,这紫色槐花很少能见到。然而在那日渐遥远的记忆中,这种花却是随处可见的,大学校园中,别墅的后院里,或是大路两旁,都有这种观赏植物,一到春天,就会和其他花卉一起,开的满城绚烂。

她并不知道这种植物叫什么名字,那一世里顶着一个天才的名声和继承人的责任,每日里忙忙碌碌的,哪里会在这种事情上上心。想到这里,宁纤碧不由的长长叹了口气:那样的日子,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正冥想着,忽然就觉着衣袖被拉了一下,宁纤碧回过身,就见白采芝脸上添了几丝惊恐,小声道:“六姐姐,咱们回去吧。”

“好。”宁纤碧答应了一声,顺着白采芝的目光看过去,便见到五六个盛装丽服的女孩儿往这边走过来。眼中全是骄傲得意和浓浓的不屑。

回身刚要离开,便听后面一个骄横的声音道:“站住。”她翻了翻白眼,心想真要命,怎么处处都有这样自以为是的人呢?你以为自己是谁?太阳啊?让我站住我就站住。

一边想着,就拉着白采芝的手缓步而行,果不其然,身后响起脚步声,不一会儿,那几个女孩儿就越过了她,气势汹汹的叉腰拦住去路。

“六姐姐。”

白采芝惊叫一声。躲在了宁纤碧的身后,这一下,就好像是宁纤碧要出头一般。对上了那几个面色不善的女孩子。

“有事吗?”

宁纤碧神色淡然,也不以白采芝耍的小聪明为意,只是挑了挑眉头,目光从几个女孩儿的脸上缓缓滑过。

“刚才我让你站住,你没听见吗?”说话的女孩儿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穿着大红衣衫,头上插着一支水精牡丹钗子,做工精细,一看便知是内造的好东西。

这女孩儿宁纤碧也认识,是睿亲王的第三个嫡女,在席上时听别的女孩子说起。都道是因她伶俐,长得又好,所以睿亲王爷和王妃十分疼爱。因此性格有些骄纵。

不过宁纤碧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她,若说是因为白采芝今日艳压群芳,让她容颜失色的话,她似乎也不用这样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吧?

心里疑惑,表面却不显露出来。宁纤碧淡淡道:“姑娘又没指名道姓,我哪里知道是在喊我?怎么?有什么事情吗?”

沈璧珍早就看宁纤碧不顺眼了。满屋子那么多女孩儿,祖母偏偏把她叫过去说话,还那样亲热的让她坐在旁边,素日里那是只有自己才可以坐的位置,就被这么个相貌不出奇的女人给占了去。最可恨的是: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儿,祖母将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呸!有什么?不就是会点医术吗?她的爷爷治好了祖母和太后娘娘罢了,就值得这样嚣张?难道不知郎中这种东西,都是下九流的?

宁纤碧做梦也没想到,就是因为嫉妒,边让这个女孩子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看着沈璧珍那骄横的模样和她身边几个闺秀幸灾乐祸的神情,她心里别提多腻歪了。

“那你现在听到了?”沈璧珍扬起下巴,冷冷看着宁纤碧,不屑道:“喂,听说你会治病,该不会是跟着你那爷爷学了点皮毛,就扯着虎皮做大旗唬人吧?要不我才不信,你才多大?就能治病,这不是笑话吗?”

她说完,其他几个女孩儿便都捂着嘴巴笑,一个女孩儿便道:“自然是唬人的,咱们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小的郎中?我听说,大长公主和太后娘娘都是她的爷爷治好的,偏偏她跟在身边,就将这名声分了一半去。”

另一个女孩儿故作惊讶道:“什么?连自己爷爷的功劳都抢?我的天,世上还有这样无耻的人?竟还是女孩子,真真是丧心病狂。”

看着这些女孩儿你一言我一语的拼命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宁纤碧只觉着好笑。她也没心思应付这些在勾心斗角言刀语箭中长大的千金小姐,因垂下眼帘,淡淡道:“我的医术如何?用不着现在评论,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想当众表演一下?”沈璧珍冷哼了一声,对身后小丫头道:“去,找两只鸡过来,让宁姑娘当众表演一下针灸术。她那半吊子的水平,我可不敢拿人给她试验,丫头们虽然低贱,到底也是人啊,出了人命就不好玩儿了。”

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弱弱的声音道:“六姐姐的针灸术很好的,你们…你们别血口喷人。”却是白采芝,从宁纤碧身后露出了一个脑袋,似乎是鼓足了勇气为她分辩。

宁纤碧皱了皱眉头,对这个表妹有些腻烦,这种时候去争辩,不是故意让矛盾激化吗?她的耐心已经用尽,便松了白采芝的手,淡淡道:“用不着当众表演什么针灸术,姐妹们若想知道我医术如何,只消回去用凉水冲一下,得个风寒什么的,我便上门为你们医治。”

“你…你这女人真是太恶毒了,竟然…竟然诅咒我们生病。”

沈璧珍跳脚,却见宁纤碧锐利的目光射过来,沉声道:“是啊,我就是一个恶毒的女人,所以你千万要求神拜佛,保佑将来你不要生病。就算生病了,也决不能让你爹娘去找我来给你治,不然的话,吃药就可以治好的病,我给你针灸,下个十几针就可以治好的病,我给你下几百针。”

沈璧珍脸色一下子就发白了,又是愤怒又是惊恐的看着宁纤碧,她想起之前在屋里时,自己母亲的确说过,日后若是自己等人有了不舒服,就要去请宁纤碧过来,省得找太医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