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姨妈自然同意,在大宅门中困得久了,自然愿意出去,因此余氏禀报了姜老太君,老太太是礼佛至诚之人,自然不会反对。如此一来,三房里人个个都想出去,宁纤碧更不用提,她素日里还算是自由的,行动少有人问,然而这回可等于是去游山玩水,她哪能放过这个机会。

因此六月初三一大早,恰好宁世泊这一天也是休沐,余氏便带着宁纤碧和宁彻宣以及兰姨娘肖姨娘在丈夫的陪同下出门了,其他几个女孩儿也十分眼热,然而她们素日里对宁纤碧都十分嫉恨,何况又听说三公子不过这几天便要班师回朝,万一去了佛寺反而错过接三公子班师的大事呢?于是也就留了下来。

如此倒是正好趁了宁纤碧所愿,她原本就不愿意和这些姐妹们打交道。如今只有一个聪明懂事的弟弟,自然快活的多。虽有个肖姨娘,只是轻易也不敢扎刺儿了,何况还有父亲跟随。更不用怕。

这一趟三房里人倒是玩的十分愉快,就连宁世泊,也觉着自己浸淫官场日久,好不容易能偷得这浮生半日闲,殊为难得,因和主持谈佛论道,下棋作画,自在的都忘了时间,于是一家人在这佛寺里住了两夜,只说第三日上午再回城。

却是在第二日的下午。蒋经打发了小厮送信过来,说是叶丽娘带人就要回来了,许是一天后便能到白云寺。听说置办了十分丰厚的药材,问宁纤碧是不是要在寺里等着和她汇合,再一起回京。

宁纤碧看了信,顿时就有些心动,她实在忍不住想看看叶丽娘都进了什么样的货。这一年多来的相处,她知道对方确实对药材方面十分精通,因此也就格外期待。于是到宁世泊和余氏面前好一番磨缠,才总算让他们答应自己再在佛寺里留一天。

宁世泊却是等不得,因此带着余氏和兰姨娘肖姨娘仍是在第三日上午回城。只把宁彻宣留下来陪着姐姐在这里等叶丽娘。

等到父母前脚走了,姐弟两个便动了游兴。和主持方丈说好了,在一个小沙弥的带领下去登白云峰。

白云峰高六百余米,宁世泊和余氏等来去匆匆。都没来得及登这峰顶。如今宁纤碧宁彻宣姐弟两个带着几个小厮丫头,等攀到峰顶时,也已经是晌午了。

几个人心里知道午饭是要在峰顶解决的,因此带了些素面饼和酱菜,好在有山脚下无限风光配衬着。这粗茶淡饭也是吃的津津有味儿。

用完午饭,一众人等便谈论起这峰顶风光。宁彻宣向往道:“这山峰并不甚高,可是向山脚下看去,已经是令人陶醉神往。真不知那‘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泰山山顶,又会是什么样的壮丽风光。”

宁纤碧笑道:“你是男孩儿,将来总有行万里路的机会,急什么?只怕我这辈子是去不成泰山了。”

虽这样说,不过想到自己在现代时也是去过许多地方旅游,因此心里也有一份满足和自豪:嘿嘿!其实你姐姐我连张家界神农架都去过了,唔,那两个地方儿现在在这时代里也就是没开发的蛮荒之地吧?不知道风景比起后世,是否更加优美。

正想着,忽听身旁芦花叫道:“姑娘,你看下面,那是什么啊?蚂蚁搬家吗?”

宁纤碧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差点儿一个跟头从山上滚下去,没好气的对芦花道:“蚂蚁搬家?你们家蚂蚁和人一样大呢?”

芦花这时候也醒悟过来,脸上也红了,羞愧笑道:“我只是看山脚下密密麻麻的,一时间就想起了蚂蚁搬家,却忘了这是在山顶上,看山脚下的人可不就是和蚂蚁一样大呢?奇怪,这是从哪里来的人?怎么这么多?怕没有好几千呢?”

宁彻宣在一旁郑重道:”何止几千?你看那队伍连绵不绝,怎么着也有几万。是了,那里应该是回京的官道,这样长的队伍,莫不是三公子班师回朝了?‘他只是随口一猜,宁纤碧心中却是“咯噔”一跳,点头道:“怕的确是这样了,不然这个时候儿再找不出如此庞大的队伍。”说完却听宁彻宣笑道:“嗯,之前不就有信儿说三公子回朝就在这两天吗?原本四姐姐五姐姐她们还想跟着咱们一起来进香,也是因为怕错过接三公子,所以到底没跟过来。”

他说到这里,便不由得看向宁纤碧,小声道:“没成想姐姐为了接叶嫂子,竟到底错过了去接三公子”不等说完,便听宁纤碧冷冷道:“错过了正好,就算没错过,我也不会去的,你小小年纪,脑子里想什么呢?”

宁彻宣目瞪口呆,呐呐道:“那个…我没想什么啊,就是想着几位姐姐都过去,姐姐你不过去…喔,也是。”他说到这里才反应过来,嘿嘿笑道:“姐姐对三公子一直都有成见,六年前那一次,人人都去接三公子,就姐姐你跑去冬青大街施医赠药了,听三哥哥说,那一次三公子好像还有些不高兴呢。”

是,那家伙很不高兴,所以第二天就跑去冬青大街找茬了。宁纤碧在心里哼了一声,也知道自己冤枉了弟弟,他的本意应该是纯洁地,无奈自己这些日子因为提亲的事儿心烦意乱,所以宁彻宣刚开了头,她就想岔了。

山脚下那浩浩荡荡的队伍一直走了大半个时辰,宁纤碧和宁彻宣估计着,这怎么也有五万人以上了,想到沈千山离开的时候是带着十万人,虽然剩下的五万人未必就是牺牲在战场上,但这一年多和宁夏国的战争惨烈,恐怕那瀚海沙场最起码也要多两三万的白骨,姐弟两个心中便有些沉重。

因此下山时的心情就有些沉甸甸的,几个下人看出主子们的心情不好,也就都不敢说笑了。好在回到寺里时,看到一个等在外面的小厮,恰是跟着叶丽娘车队的,这会儿正蹲在庙门外呢,见他们回来,便站起来打千儿笑道:“见过六姑娘,五少爷。”

“丽娘姐可是到了?”

宁纤碧心中大喜,挥手让那小厮起来,却听他笑道:“这会儿不能到,估摸着怎么也要傍晚的时候儿。咱们这一次共进了几百斤的药材,绝大部分是用马车直接拉回京城,叶嫂子只带了几样稀奇的,大概傍晚就能上山。”

宁纤碧笑道:“是了,我竟然忘了这里是山道,马车行走不方便,早知如此,我便该虽父母一起回府等着才是。”一边说着,便进了山门,问小厮道:“你们这一次去进药顺不顺利?那药材大会很大吗?药材的质量如何?带的钱够不够?”

小厮一一答了,宁纤碧就让僧人帮他安排下处,这里自己在房中走来走去,暗道稀奇的药材?不知会是什么药材,不会是百年人参千年何首乌吧?唔,这样的宝贝那都够进贡到皇宫中了呢,好运气应该不会总降临到我头上的,这金手指本来开的就不算小了。

山茶走进来,看见姑娘在屋里踱着步,便忍不住笑道:“姑娘歇一歇吧,走了半天也不嫌累。”说完忽觉一阵风吹来,她向外面瞥了一眼,不由得奇怪道:“怎么回事?这天色怎么阴沉下来了?莫非是要下雨?”

宁纤碧连忙向外看去,果然,就见原本还明媚的天色,此时却是乌云蔽日,她不由得摇头道:“果然是六月天小孩的脸,这是说翻脸就翻脸啊。怎么办?这雨看来一会儿就能下来,丽娘姐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到”

不等说完,就听外面芦花的声音笑道:“姑娘,叶嫂子到了。”

宁纤碧这才松了一口气,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还好还好,没赶上雨,不然可不就浇成了落汤鸡呢。”一边说着,便亲自迎出去,正好看到叶丽娘和几个小厮跨进门来,看见她,叶丽娘脸上也堆满了笑容,福身道:“见过姑娘,此行幸不辱命,收获还真是不小呢。只是马车难走山道,所以绝大部分直接运回京城的百草阁,姑娘是见不到了,好在我这里买到了几样珍稀的药材,倒可以给姑娘过过眼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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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掌:山寺巧遇(上)

宁纤碧笑道:“我这会儿就是心里痒痒呢,看着这天色要下雨,还唯恐担心你赶上,好在你这会儿来了,便是再下雨,倒和咱们没有关系了。”说完引着叶丽娘进了房,又向她问起药材大会的情况。

叶丽娘的叙述自然要比那小厮详尽得多,一番话下来,只听得宁纤碧悠然神往,叹气道:“只可惜我生成女儿身,又在这深宅大院中不得出去门,不然我也想去见识见识那盛况。”

叶丽娘笑道:“姑娘是千金贵女,论理也的确不适合去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虽然热闹,可闹事的也不少,期间甚至闹出一件人命官司,好几家头一次去药材大会的商家都吓跑了”

不等说完,就见宁纤碧吓了一跳,拉着她的手道:“怎么?人命官司?怎…怎会出这样的事情?你也是,既出了这样事,就该赶紧回来,无论如何,性命重要,留得性命在,药材和银子日后还有,若真出了事,你让我怎么跟岳大哥交代?”

叶丽娘笑道:“那人命官司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两家世仇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不小心伤了人命。姑娘不知道,恰是出了这种事,一些没经验的吓走了。那些药商为了卖药材,不得不降价。有经验的商家都留着专门等下手呢,到最后药材卖完了,才能把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我跟着我爹不知去过那药材大会多少次,这里的门道儿再清楚不过。姑娘也不用为我担心,我换了男人装束,又有温公子那里的高手,怕什么?”

一边说着,就将手中几个盒子打开,兴致勃勃道:“姑娘你看。这支人参据说是千年人参,不过我看着,一千年肯定是没有的,可怎么着也有八百年以上了,你看这参的形状,已经初具人形,没有八百年的时间,到不了这个地步。只是这一次却捡了个大便宜,那卖参的是个新手,挖了这参出来。知道了不得,唯恐让人盯上,他又急于出手。又不太了解人参行情,让我二百两银子就买到手里,这支参若是放在咱们药铺中,虽说将来不敢说,眼下却肯定是镇店之宝了。两千银子恐怕也有人要。”

一说起药材,叶丽娘的脸上便散发出无限光彩,宁纤碧也是听得兴致盎然。当下叶丽娘将人参盒子小心合上,又打开一个盒子,指着里面的东西笑道:“这个姑娘肯定知道,只是您认一认看看。这东西是刚摘下来的,奴婢想着姑娘未必就认得了。”

宁纤碧拿起那东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才疑惑道:“这个…莫非是麝香?”

这一回就轮到叶丽娘惊讶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宁纤碧,喃喃道:“姑娘怎会知道的?是,奴婢知道姑娘肯定认识麝香,只那是加工出来的,气味儿和现在这个也完全不同。更不用提形状,这是从雄麝身上取下的完好香囊。那雄麝脾气最烈。往往临死前只要还有一口气儿,也要把香囊抓破,到时候人们即使能得到香囊,终究比不上完整的。所以这一块东西着实难得,是了,姑娘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

宁纤碧前一世还真没看过完整的麝香香囊,现代的麝是保护动物,麝香大多是人为加工,天然麝香几乎见不到。她能辨认出来,还是得益于一些中药画册,看着这个香囊的形状和画册上的相似,味道虽然不是麝香味,可是浓烈的腥味儿中倒也能感觉到一丝蛛丝马迹,因此试探着说出来,却不料竟是一下子就说中了。

只是这番话自然要改动下,只说是从一本医书里看过香囊的形状,觉着像,所以试着猜一猜,没想到就猜中了。至于是哪本医书,呵呵,这个时代的医书药书浩如烟海,她记不住也是正常的嘛。

两人正说得高兴,忽听外面“咔嚓”一声雷响,接着只听“刷刷刷”一片雨声,转头看去,豆大的雨点越来越密集,转眼就在天地之间织出了一片雨幕。

“好大的雨。”

叶丽娘不由得咋舌,抚着胸口道:“幸亏我没耽搁,不然这样大雨,几步路就浇透了。”她说完,便站起身关上了窗户,对宁纤碧笑道:“这真是风雨交加,但愿可别下一夜,不然只怕咱们明日也没办法下山了。”

宁纤碧知道叶丽娘说的没错,这样大的雨若是下上一夜,整个山道都没法儿走了。这也就是在古代,山上植被丰盛,不然的话,出现点小型泥石流都有可能。

正想着,便听山茶笑道:“叶嫂子别担心,不会下上一夜的,那还让不让人活了?估摸着下一会儿雨势就会转小。”

果然,就如同山茶说的,到了黄昏时分,雨越发小了,只是那倾盆大雨虽然只下了两刻钟,却已是在院子里积攒了许多雨水。

眼见原本阴沉的天色逐渐明亮起来,连太阳都露出脸,只是已临近落山,叶丽娘不由得笑道:“这真是怎么说的?老天也太儿戏,那样的天色那样的雨,我只担心一夜也不能停,谁知这会儿就放晴了。”

几人说笑了一会儿,就见西边的天空上,慢慢出现一道彩虹。山茶芦花都欢叫起来,小厮们也都跑出僧房看彩虹。宁纤碧就对叶丽娘道:“走,咱们也出去看看。”

两人一起出了僧房,小厮们一见主子出来了,除了只有十一岁的两个小厮还陪着宁彻宣留在外面,其他都避到房间里去了。这里宁纤碧看了一会儿彩虹,不由得就对叶丽娘感叹道:“风雨后才能现彩虹,这其实和人生中事是一样的。”

叶丽娘笑道:“这事儿再没错的,就如同我和相公,如今也算是历尽风雨磨难了,眼看着走投无路,幸亏竟遇到姑娘,方能让我们两个绝处逢生,那会儿困顿的时候,哪里能想到现在的风光?”

宁纤碧笑道:“这就叫风光了?你也太容易知足。唉!说起来,原本我都要在京城踅摸着开第二家药铺了,手上的钱估摸着也够用,但表哥急用钱,便借给他使,我想,咱们百草阁还是要扩大规模才好,不然什么时候才能把分号开到济南府去?不开到济南府,却让你们怎么扬眉吐气?把祖宗的产业夺回来?”

叶丽娘笑道:“姑娘向来冰雪聪明,怎么如今却忘了一口吃不下胖子的道理,事情总是要慢慢来,还是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的好,切莫急于求成,越是这样,越容易为人所趁呢。”

宁纤碧扭头有些诧异的看着她,半晌方点头赞道:“丽娘姐能说出这番话,着实出乎我的意料,在夺回祖宗产业这方面,你也能沉稳至此,我更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亏我还以为自己是个稳重的人,如今想想,或许是这些日子百草阁蒸蒸日上,却让我也有些昏了头。”

两人一边闲逛一边说话,不妨就来到大雄宝殿后面,忽听叶丽娘“咦”了一声,宁纤碧好奇看过去,只见她指着前面地上道:“是蜗牛,呵呵,没想到下了一场雨,让这些小东西都跑出来了。”

宁纤碧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可不是,一只不大的小蜗牛在地上正慢慢爬着,她也来了兴趣,和叶丽娘跟在蜗牛后面走了几步,这便转过了大雄宝殿,直接来到前面的僧院中。

“这蜗牛还小呢,不如咱们带回去养。”

宁纤碧上了玩心,便要伸手去捉蜗牛,却听叶丽娘摇头道:“这东西难养活,谁知道它吃什么呢?倒是有人说它只喝露水,可我怎么想着,那露水也不能养蜗牛吧?”

宁纤碧笑道:“不是露水,这小东西也吃菜叶子草叶儿呢,到时候放在一个小盒子里,让它自己吃就好。”说完便蹲下身子,将那小蜗牛轻轻捏了起来。

恰在此时,便听紧闭的山门忽然被人拍响,一个声音叫道:“和尚,开门。”

这声音隐隐地有些熟悉,只是叫的声嘶力竭,宁纤碧一时间却听不出来。因站起身子,对叶丽娘道:“这声儿都变调了,想是让雨淋得厉害。走吧,咱们回后院去。”

叶丽娘自然也知道这时候是该避开的,于是点点头。两人正要转身,就见一个小沙弥已经从屋里飞奔出来,三两下卸掉门闩,就将两扇大木门打开,一边合十道:“天近黄昏,又遇大雨,小僧原本以为不会有人过来了。”

宁纤碧和叶丽娘已经走到院子尽头,眼看再拐一下就可以到大雄宝殿的侧面,却终是忍不住好奇,回头望了一眼。

就这一眼,让宁纤碧深刻体会到了“好奇心能杀死猫”这句话简直就是至理名言。

山门外站着三个人,都淋得落汤鸡也似,左边的小厮正和小和尚说话,中间那个俊逸少年却已经迈步进门,一抬头,便和宁纤碧回头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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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山寺巧遇(下)

宁纤碧是停了雨之后才出来,此时身上穿着淡粉色的衣衫,宛如一朵荷花般亭亭玉立,纤纤玉手因为托着那小蜗牛而微微向前伸着,如同佛前拈花的姿势一般。

而那进来的少年虽是全身湿透,连头发上都在往下滴着水,却是表情从容,气度雍容高雅,丝毫不见淋雨后的狼狈。不过是几步路,竟让他走出了一股千军万马般的气势,直到看见宁纤碧,那一派从容的表情才蓦然转化为震惊愕然,接着又是一片狂喜,急走几步上前道:“六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也正是宁纤碧想要问的,她心里差点儿抓狂暴走,面上却不得不维持着一贯淡然,轻轻颌首道:“三公子,你怎么也来了这里?”

这进门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据说此刻应该在班师回朝路上等待百姓夹道欢迎的沈千山。

一想到自家几位姐姐连白云寺都不来,只为了等着迎接心目中的大英雄,而这混蛋竟然在这种时候悄无声息地跑来了白云寺,宁纤碧心中就有一股吐血的冲动。

你到底跑过来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有多少闺中女儿在痴痴等着你?你知不知道百姓们都等着瞻仰你这少年英雄的风采?你这是脱离大部队吧?身为主帅这样做真的好吗?你还记得你是主帅吗?你这是偷偷跑出来的吧?留言了留信了吗?你就不怕这支在战场上纪律严明的部队让你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弄得在京城外大乱吗?反正你现在出现在这里就是不科学的你知道吗?不按牌理出牌也不是这么个乱入法啊。

宁纤碧默默地大声咆哮着,表情却是一贯冷担所以沈千山根本不知道对面这位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已经在心里把他骂成渣了,他完全被意外的惊喜淹没,还沉浸在那股巨大的喜悦中。

紧紧握了握拳头,强自压下心中那股难以自制的欢喜,生怕自己给宁纤碧留下一个“孟浪”的印象,天可怜见。他在这位六姑娘心中的印象本来就不怎么样了,如果真的再加上这一条,恐怕就再难翻身。

因此沈千山只是微微一笑,淡然道:“我是奉旨回京的,今夜队伍在城外歇息一晚,明日入城。我不喜欢那些欢迎的仪式,所以把这任务交给了宋将军,带着长琴长福来白云寺躲清静了。”

这…这也太不负责了吧?

宁纤碧倒吸一口冷气,心想果然,这一世的沈千山。无情冷酷丝毫不逊于上一世,那么多人的期盼和敬仰啊,他根本都不顾及一下。任性的就以一个“不喜欢”为借口,便擅自脱离队伍,尼玛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必须严惩啊。唔,估计皇帝老爷子这会儿正是宠信他的时候,最多只是骂一顿吧。那我要不要去太后面前挑拨一下呢?

宁纤碧如今也经常进宫,在太后面前算是能说得上话了,不过这种想法当然只是开玩笑,想也知道,她怎么可能挑拨得动?因正在心里愤愤,就听沈千山笑道:“六姑娘怎么会也在这里?我真是没想到。这…临时起意,竟然有缘在这里得遇姑娘。”

宁纤碧一看见他那双本就清澈深邃的眸子此时更是闪闪发亮,便直觉着有些不好。微微点头道:“三公子请便。我要回去了。”说完也不管沈千山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诉说的模样,拉着叶丽娘便匆匆逃回了僧房中。

一年多没见,她对我怎么还是这样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明明我临行之前,她不是还送给了我那件大氅吗?

沈千山看着那很快消失在大雄宝殿后的身影怅然若失,忽听身边长福道:“公子。别看了,六姑娘都走的没影儿了。不过既然是在白云寺中,公子也在这里住一晚上,稍后去拜访也是正常的啊,如今您看看您,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人家六姑娘没准是心疼您,盼着您赶紧去僧房里安置下来,沐浴更衣后,清清爽爽的去找人说话呢。”

沈千山看了他一眼,怎么想都觉得宁纤碧对自己未必有这份心,不过小厮的话的确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因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你真是这么觉着的?”

长福心说爷,奴才这是安慰您呢。只不过他怎么敢说出来?只好硬着头皮道:“是啊爷,奴才就是这么觉着的。”爷啊,奴才可说明白了,这只是奴才心里想着,至于想没想错,那奴才就不知道了。

长琴从旁边凑过来,嘻嘻笑道:“爷,长福说得有道理,您忘了?之前人家六姑娘还送了您一件大氅呢。”话音刚落,就见沈千山猛一拍额头,懊恼道:“是了,难怪她生我的气,一定是因为没看到我披着她给我的大氅,所以心里不高兴了,我也是,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如今都不是在战场上,那大氅,我该穿就得穿啊。”

长福和长琴面面相觑看了一眼,长福实在忍不住了,陪笑道:“爷,您就是想穿,那也得穿的住啊,您看看如今这是什么天儿?穿了那驼绒大氅,身上怕是要捂出痱子来了吧?”

长琴不如长福机灵,这会儿在旁边直点头附和,想了想,他觉着自己也该说点什么,于是认真强调道:“何止捂出痱子,就是长蛆也不是不可能的。”

沈千山无语的看着两个家伙,挥手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唉!”

看着自家爷那患得患失的样子,长福心里也忍不住叹气,暗道爷这是怎么了?在战场上您要就这头脑的话,恐怕跟着您的兵一个都回不来吧?怎么…怎么战场上那么英明睿智的爷,一旦对上了六姑娘,就变得这么笨呢?哎呀,这可真是个问题,万一将来六姑娘真能嫁进来,我们爷岂不是被她吃的死死的?

两个小厮想到这里,眼里就添了几丝担忧。沈千山可不管他们怎么想,他心里琢磨着的都是怎么才能和宁纤碧说上话?六姑娘还是非常注重男女有别的。但是…但是这样的天赐良机啊。一个是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一个是临时起意离开队伍的少年将军,竟然能在这寺庙里相逢,这…这不是有缘是什么?有缘才能千里来相会啊。

沈千山想到这里,心中就更加愉快了,他坚信自己和宁纤碧既然这样的有缘,那是一定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正在心里想得美,却见大雄宝殿后又转出了一群人,带头的赫然是白云寺的主持方丈,看见沈千山。他便合十行礼道:“阿弥陀佛,沈施主在边疆百战百胜,如今已是名扬天下。想来俗务繁忙,怎会在今日光临小寺?这真是令白云寺蓬荜生辉啊。”

沈千山连忙还礼道:“方丈言重,什么百战百胜名扬天下?这些俗名非我之志,不过是保家卫国而已。”

方丈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见他神色郑重平静。眼中毫无得意,显然心中确是这样想的,因笑容中便带了几丝佩服,点头赞道:“公子虽是出身富贵,然而能这样的视浮名如粪土,着实不易。这句话,倒是颇有骠骑将军‘匈奴不灭何以家为’之风。”

沈千山连忙道:“千万别这么说,我不过是在将士们的支持下侥幸打了几场胜仗。如何敢与冠军侯相比?主持莫不是要让我无地自容?”

长琴和长福见这两人说起来似乎就没完了,不由都是心下着急,长琴便道:“住持师傅,且别忙着先说话,您看看我们和公子。这简直就是三只落汤鸡一样呢。”

住持连忙笑道:“是是是,倒是老衲疏忽了。慧深,快带三位施主去僧房安置,顺便给他们烧热水沐浴更衣。”说完他犹豫了一下,方看着沈千山道:“后院里如今住了伯爵府的娇客,这,恐怕要把三位施主的客房安排的稍远一些了。”

沈千山笑道:“是,我知道,六姑娘我也是认识的,不然也不敢这样冒昧了。“住持心中再次点头,暗道若论起势力名望,眼前这位贵公子当真算是贵不可言炙手可热了,可看看人家这态度,如此的谦逊,比起那些仗着家里一点势力就昂着头看人的纨绔子,强出何止百倍?啧啧,同是权贵子弟,这差距怎么就这样大呢?

在住持的感叹中,沈千山和长琴长福随着知客僧一起来到了给他们安排的僧房,三个人也的确是让大雨浇的狠了,原先心里想着宁纤碧的事情,还不觉着怎么难受,而此时一旦进了屋,便立刻感觉透湿的衣服黏在身上,实在是很难受。好在不一会儿,便有两个小沙弥抬着热水进来。

三人洗浴完毕,却不料包袱里的衣裳也全都淋湿了,因此只好临时换了几套寺庙里常备的朴素长袍,好在虽然袍子素净,却是全新的。这里长琴长福就张罗着将衣服都晒起来。

沈千山吃了两块点心,又喝了杯热茶,觉着身上懒洋洋的透出舒服,目光透过敞开的窗子看去,只见外面院中种着一些花草树木,经雨一淋,在夕阳余晖下更显清新。

PS: 头有些大,有的人觉得女主装着仇恨,太矫情。有的人却觉得男主上一世如此可恨,这一世还是如此自私,女主不该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还有就表妹陪嫁的问题很是不解愤怒的。

嗯,我只能说,女主有上一世的惨痛教训,这一世不肯放下心结是正常的吧?毕竟只凭着男主目前和她见的几次面,做的几件事,就能卸下那么多年的苦痛和仇恨吗?上一世里她为盲目的爱情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这一世怎么敢轻易飞蛾扑火。

而男主并未重生,他的性格自然不需要什么改变,到目前为止,他也没有遇到什么需要他为之改变的事情啊。他唯一改变的,就是将对白采芝的感情移到了女主身上。因为女主不再像上一世里消极软弱,这一世的女主绽放光彩,男主被她吸引也很正常吧。

至于表妹仍然陪嫁,当然是有一定理由的。只不过还没写到而已。当然,写到之后,大家能否理解接受那个理由,我也无能为力。之所以安排陪嫁,目的就是为了接续上开头那个悬念,最后男主家被抄之后,会有什么结局,在这一篇的第三个大情节里会交代。

第一百六十六章:夜谈

听长琴长福抱怨这场雨,他便笑道:“行了,如今还抱怨什么?这里虽然比不得京城府里,可是比起战场上,好了何止一星半点?爷我还没说什么,你们两个倒嚼起舌头来了。”

长琴长福对视了一眼,心想爷您如今心里想的全是六姑娘吧?我们两个可是没着没落的,能和您比?

不过这话自然是不敢说出来的,只能用极小的声音咕哝着抱怨两句。忽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一个知客僧过来笑道:“方丈让小僧过来询问公子,今天晚上想用些什么饭菜?”

沈千山笑道:“你们寺里的素席一向是好的。只如今我们就三个人,倒是不好去让大师傅费心弄什么席面,就跟着你们一起吃吧,有什么吃什么。”

知客僧答应着去了,这里长琴长福将东西都收拾妥当,夕阳也终于收了最后一丝余晖,大地渐渐就被暮色笼罩。

沈千山踱步到窗前,忽然遗憾道:“错了错了,该请他们整治一桌素席,然后相请六姑娘的,啧啧,这么好的机会…唉!看来果然我是在战场上呆了一年多,连这些人情应酬都忘了,算了,现在再去麻烦人家,总是不好。”

在沈千山为宁纤碧抓心挠肝的同时,六姑娘也在房里因为他而长吁短叹。

“有什么?不就是偶遇了三公子吗?也值得姑娘这样烦恼?”山茶替宁纤碧倒着茶水,实在是看不惯姑娘一副苦瓜脸的模样。

叶丽娘因为连日赶路,所以觉着有些劳乏,因此这会儿已经回房里歇着了。眼前没有别人,宁纤碧倒也方便向自己的心腹丫鬟吐吐苦水,摇头道:“你知道什么?我恨死这个混蛋了,如果不是他的指使。四皇子怎么会明目张胆的破坏我的名声?害得现在都没人敢上门给我提亲。如果不是这场雨,我现在就要收拾收拾离开,偏偏这会儿的山道,恐怕我们也走不了。”

“正经是走不了的,姑娘难道没看见刚刚三公子和长琴长福?那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浑身还泥猴儿似得,咱们若要下山,怕是半道上就要把命丢下了。”山茶吓了一跳,连忙加重语气,劝姑娘打消这不现实的想法。

宁纤碧又苦恼的叹了口气。轻声道:“是啊,所以我苦恼啊,我不想和沈千山一起走。但是很明显,如果我们在这里住几天,那混蛋恐怕也会找理由住几天。如果我们明天就走,他大概也会找理由跟着我们一起,我现在已经让他害得名声有些不清不楚了。还禁得住同回京城?到时候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山茶想了想,点头道:“姑娘这顾虑的没有错,真要是和三公子一起回京城,不用说别的,咱们家那几位姑娘恐怕就是生吃了您的心都有了,只是这事儿到如今可怎么办?要不然。姑娘去和三公子说说?让他避避嫌疑,别和咱们一起走?”

宁纤碧皱眉道:“你说什么胡话呢?难道让我去找他?”她心想我要是去找那个混蛋,可不是自动送自己入虎口呢?

山茶苦恼道:“姑娘不去找三公子。难道还等着三公子自己认识到这其中的关窍?只怕…就算三公子明白了,也会故意装不明白吧?”

宁纤碧想一想当日周鑫恐吓尚书府孙少爷的事情,心中点头暗道这没错儿,如果让沈千山想通了这后果,只怕那混蛋更要亦步亦趋了。他巴不得我和他传出绯闻留言吧?唉!若是别人,能让他这样苦心积虑。还真是烧了高香,恐怕都有自作多情的嫌疑,但偏偏,这个对象是自己,是上一世里被他伤的体无完肤心死如灰的自己,这份青睐还真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啊。

一边想着,便站起身来,对山茶道:“算了,不必多想,走一步看一步吧。”

山寺里的日子简单,吃完晚饭后,偌大一座寺院便再也听不到一丝人声。而如今不过是初夏,草虫虽然出来,晚上却也不会叫成一片,连蝉还没出来呢。

天边一弯细细的月牙儿挂在天上,空气中浮动着清新的花香。宁纤碧心情烦乱,就自己提着灯笼走出来,在院中漫无目的的逛着。忽见远方出现一点亮光,走近后才看到也是一盏灯笼。

这个时候儿僧人们多已歇下了,这来的人会是谁,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宁纤碧一边想着,便要转身回房,她一点儿都不想见沈千山,更不肯和他惹上一丝半毫的嫌疑,这深夜古寺,一男一女就算是挑着灯笼,恐怕也难逃什么幽会之名。她可没忘掉,西厢记里的张生和崔莺莺就有这么一出。

“宁姑娘。”

却不料还不等转身,沈千山便已经开口叫人,这家伙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夜视能力可不是一般好。

宁纤碧停住了身形,正皱眉苦恼呢,忽然想起之前自己心中的打算,她是准备找沈千山把话说开的,然而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但是现在…这古寺里,没有任何长辈和姐妹在,只有他们两人,说破大天,剩下的也都是弟弟和心腹,这不正是天赐良机吗?

一念及此,宁纤碧的心猛然放松下来,自己敲着额头暗道:我真是个笨蛋啊,多好的机会,我竟然差点儿错过去,太笨了太笨了。

于是便静静站在那里等沈千山走过来,及至在灯笼微弱的光芒中看着那人浮现出欢欣笑容的面庞,她的心里便不由得狠狠一痛,不知不觉的,回忆就又飞回了上一世。

如今你也会对我这样笑了吗?上一世里,可是只有白妹妹能得你这样的笑容,呵呵,在我那么努力想靠近你的时候,你冷若冰霜,如今我吃够了教训,想离开了,你却又追上来死缠烂打,这世上,还有比这个更可笑的事情吗?

不得不说,虽然宁纤碧尽量想遗忘上一世,虽然她已经决定对沈千山无爱无恨,但有些事情和有些情绪,并不会单纯因为她的意志而转移。

“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六姑娘,下午我实在是让雨淋得太狼狈了些。”沈千山盯着面前这张只能算作是清秀的面孔,心中因为期待和幸福而鼓胀的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