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站在自己身边的香药身上似是打了个哆嗦,白采芝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一面站起身劝道:“爷别烦恼,实在不成,妾身明日早上就去劝姐姐。”

“不必了,她若是拿定了主意,谁能拦得住?”沈千山无疑是很了解宁纤碧的,叹了口气,他摇头道:“行了,吃不下了,你自己吃吧,我回书房。”

“爷…爷”白采芝眼看着他大步流星的出了房门,连忙追出去,却见就这么会儿功夫,沈千山已经出了院子。她倚在门边,将手里帕子扭得死紧,红唇也被贝齿咬出了一道牙印。

“哼!在爷的心里,不管姐姐怎么对你,你都是一如既往的对她好,哪怕只是一厢情愿。”喃喃自语声中,充满了怨毒。不过很快,白采芝眼底里的那丝怨色便消失无踪,她直起身子,用绢帕轻轻擦了擦嘴角,对香药道:“领着丫头们收拾东西吧,再过两天就要随爷出征了,早些准备也好。”

“姨娘”

香药愣了一下,却见白采芝凤眼一瞪:“让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

香药知道自家主子的性情,登时不敢再说,带着小丫头们退了出去。

“姨娘,如今奶奶既然知道了消息,又说要去,怕是也不会改主意。正好咱们倒可想办法抽身出来,怎么姨娘又”香桐跟在白采芝身边,她实在是疑惑,之所以鼓动如意透露消息,还不是因为主子不想去边疆吗?怎么如今竟一下子就改了主意。

“既然姐姐都要去,我又有什么理由躲在府里享清福?”白采芝微笑着看了心腹丫头一眼,却丝毫没有将心中算计说出来的打算:爷刚刚可是提醒了我呢,边疆有可能染病吗?呵呵,爷说的没错啊,姐姐看见病症。自然要去研究的,到时候只要动动手脚,人死了就往病症那方面一推。何等的干净利落?不比自己费尽心思淘换那无色无味,吃了让人察觉不出来的毒药省事?

香桐看见主子这神情,便知道她不可能和自己分说了,因此也就聪明的不再追问下去。

“让我查出来是哪个女人,绝饶不了她。”

沈千山在书房中气哼哼的踱步。喃喃自语后,不由得一拳砸在桌子上,以表达他心中的愤牛从白采芝那里得到的消息,似乎就是如意透露出去的,只不过沈千山那是从小就见识过母亲和大伯娘暗斗的人,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他并不觉得白采芝真像表面上那般温良恭俭,所以自然也不排除对方陷害如意的可能。不过她素来的表现倒是不错,母亲又喜欢她。所以沈千山对她也有些信任。

“爷,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找出那个女人,而是奶奶那里怎么办啊?”

长福站在一旁,小声咕哝着:“奶奶的性子,爷又不是不知道。要刚强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不等说完。就被自家爷瞪了一眼,显然是对他把宁纤碧和九头牛放在一起比喻有所不满。

“是啊,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劝说她放手。”沈千山揉了揉额头,慢慢在椅子中坐下,面对千军万马都怡然不惧的沈将军,却在此刻因为一个女人而束手无策,完全的乱了心神。

长琴和长福只看他的神态,也知道他是在思考,两个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唯恐扰了爷的思路,为这个挨一顿排头,冤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梆子声,竟然是二更了,长琴实在忍不住,上前对沈千山道:“爷,天晚了,您明天还要点将呢,早些睡吧,这已经连着几日都没休息好了。”

沈千山慢慢抬头,看了自己的心腹小厮一眼,忽然叹了口气道:“实在不行,也只有这一招了。”

“哪一招?”

长福和长琴一听说爷思考出了对策,不由的都是眼睛一亮,连忙齐声询问。

“明儿让她搬出院子,找个破落地方给她住,就说她自从嫁了我之后,刚愎自用忤逆夫君,所以先关起来。”沈千山沉声说着,一边说,他的手就轻轻颤了一下,显然,做出这个决定他也是无奈之极。

“爷,可不敢这么做啊,万一惹得奶奶性子上来,怕是以后爷都进不了她的院子了。”

“那也总比看着她跟我去边疆历险的好。”沈千山闭了闭眼睛,心想罢了,反正和你只得五年的缘分,这一场大战必定艰险困苦非常,我是否能活着回来都说不定。若你还是不肯听话,便提前放你自由吧,只要你能好好儿活着,开心快乐幸福,我…也不是没有骨气到不能放手的人。

宁纤碧丝毫不知道,沈千山为了阻止自己上战场,竟不惜用了这样一个两败俱伤的计策。

此时的她,也正在窗前暗暗琢磨,虽然夜已深沉,但几个房间却是灯火通明,海棠和叶丽娘等人正在连夜收拾东西。

消息真是来的太突然了,沈千山这个狗东西,竟然不提前说一声,害她现在都有些乱了方寸,最可恨的是,长福刚刚就在外面鬼头鬼脑的,肯定是监视自己,如果回去报告了他主子,那混蛋还不知能想出多么离谱的法子来阻止自己。

愤恨之下,宁纤碧毫不客气的在心里直呼沈千山为狗东西和混蛋。

宁纤碧在古代里已经生活了两世,她很清楚女人在古代的定位,所以如果可能,她也并不想抛头露面出人头地,去挑战这个社会的规则,这一点从她只做百草阁的幕后老板,说什么也不肯走到前台去就可以知道了。

所以如果只是普通战争,哪怕是边疆惊天动地的大战,她也未必会去掺乎。但是这一次不一样,金月宁夏被逼得狗急跳墙,这是集两个强国之力侵犯大庆朝,恐怕那两个国家打着的就是瓜分这富饶土地的主意。

这样一来,大庆方面粮草或许无虞,但是将士的作战能力就很成问题了,公平来说,大庆朝的军队论战斗力本就比不上那些游牧民族,何况人数上,可能还会有一些差异。

没错,这是关系到大庆朝生死存亡的战争,减少士兵损耗尤其是重中之重,尤其前方又可能会有瘟疫肆虐,因此宁纤碧有了一种“国家兴旺匹妇有责”的责任感,她不想经历国破家亡的惨剧,一点儿都不想。

也因此,她是一定要上战场的,或许能力有限,但是她很肯定,如果一旦有条件可以做出类抗生素的药物,那将会大大减少将士们因为外伤感染的死亡率,这才是她一定要上战场的目的。就如同她刚刚对沈千山说的:并非是出于什么安定军心的原因,她只是单纯想为保家卫国尽自己最大的一份努力而已。

“类抗生素的药物,其实不是很难制,问题是,现在西方的制药水平究竟发展到哪一步了?我不想惊世骇俗啊。”看着窗外初升的月亮,宁纤碧喃喃自语着,忍不住在心中又把沈千山骂了个狗血淋头:如果她能早一点儿知道消息,就可以想办法去四夷馆,或者找蒋经四皇子帮忙,再弄几套西洋的医书过来,到时做出类抗生素药物或者抗生素也就更加顺理成章了不是?

但现在,两天后就要出发,她还不知道沈千山摆下了什么道道阻拦,再弄西洋医书肯定是来不及了。

“奶奶,睡吧。都快三更了呢。”

忽见叶丽娘走过来轻声劝着,宁纤碧看着她,忽的微微一笑:“丽娘姐,你真的要跟我去边疆吗?若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说什么傻话呢,要说多少次你才信,我是真心想着跟你去。奶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不是为了沈将军,也不是为了出去开阔眼界,你的心里,肯定是想着国家生死存亡之际,匹夫有责匹妇也有责,你想亲自到边疆,针对将士们的伤亡,研究能够降低死亡的药物,是不是?”

宁纤碧惊讶的看着叶丽娘,好半天,她才真心笑道:“我的心思竟然瞒不过丽娘姐姐,唉!太失败了。”

叶丽娘微笑道:“你以为,若不是猜出了奶奶的这份心思,奴婢会同意您去边疆涉险么?”她叹了口气,喃喃道:“乱世人不如太平犬,鞑子的可怕我们都知道,奴婢也不愿意咱们的国家被那些铁蹄攻破,任那些蛮子在我们的土地上耀武扬威,给我们的百姓带来灭顶之灾。奴婢是落魄过的人,我知道那滋味真是生不如死。所以奴婢赞同奶奶的决定,哪怕咱们真的会有三长两短,但若是真能研究出让士兵们少死些的药物,为保家卫国贡献一份微薄力量,那也值得了。”

第二百零四章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知我者,丽娘也。”宁纤碧拍拍叶丽娘的肩膀,感慨道:“没错,我就是这样想的,只可恨沈千山竟然不知道,呸!还好意思说了解我”

“奶奶冤枉爷了,他的心里未必不了解奶奶所想,只是情之所钟,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奶奶有半点危险的。”叶丽娘微微一笑:“就像奴婢可以毫不犹豫的跟着奶奶去战场,但若是我家那口子也要去的话,奴婢心里总是有些不情愿的。”

宁纤碧点头道:“嗯,这么说来,岳大哥还不知道丽娘姐的决定吧?唉!这些日子他太忙了,丽娘姐都歇在这里,不如明天你去亲自和他说一声。”

叶丽娘点头道:“这是肯定的。”她看了看天上明月,轻声道:“这些年奴婢跟着他,虽然吃了许多苦,但是他对我好,这一点上,奴婢就已经比大多数女人都要幸福了,偏我不争气,至今也没给他生下一儿半女,若这一次,奴婢在战场上真不能回来了,奶奶日后万万要帮我照顾他,再给他找个好女人”

“丽娘姐,你这么说的话,我就不带你上战场了。”宁纤碧听着叶丽娘的话,一颗心猛然就揪了起来:是的,她不怕死,只要是死得其所,有什么值得怕的?可她怕身边的人死,怕她们有闪失,这一刻,她确实是犹豫了。

“奶奶不必多想,您都要上战场,我们是绝不肯留下来的。”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叶丽娘连忙劝了一句,然后又提起刚才的话头:“去睡吧,夜深了,明儿怕是还要早起呢。”

“是啊,沈千山恐怕也不会这么轻易就答应我。”宁纤碧打了个呵欠。心想睡吧睡吧,养好精神好打持久战,不对,就两天时间,打个屁的持久战啊,正经该是闪电战呢。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以至于不到五更,宁纤碧就精神饱满的起来了,梳洗完毕,用过早饭。她便让海棠等继续收拾,自己拣了一本书,在廊下慢慢翻着。一边猜想着沈千山究竟会用出什么样的招数。

果然不负她所望,卯时刚一过,沈千山就过来了,带着长福长琴和十七八个小厮,在台阶下冷冷看她。淡然道:“我昨天和你说的话看来都成了耳旁风,既如此,你搬出这个院子,到凝碧院好好反省去。”

这话本来他是要长福来传的,怕自己狠不下那个心,谁料长福想了一夜。今天一大早就跪在院里,说自己肯定不能胜任,三奶奶那是多倔强的脾气?沈千山一想也对。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亲自来了。

宁纤碧冷冷看着台阶下沉着面孔的男人,他让她想起上一世,每次面对自己的时候,他总是这么一副面沉如水的模样。对自己的厌恶就那么明明白白的摆在了脸上。一瞬间,时光仿佛倒流。又流回了那个让她屈辱和痛苦的前世。

“你知不知道?我很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从栏杆边的石台上慢慢站起身,宁纤碧一步步走到沈千山面前,微微昂着头,冷冷道:“看在你给我那个五年承诺的份儿上,我给你反悔的机会,不然的话,沈千山,我会记住你这个时候的表情和无情,记一辈子。”

面对着宁纤碧隐藏在眼中的愤怒和恨意,沈千山一瞬间就觉着心口仿佛挨了一锤,竟然痛不可挡。

但他终究还是站直了身体,甚至将腰板更挺直了几分,沉声道:“东西不是都收拾好了吗?那就过去吧。忤逆夫君刚愎自用的女人,是该受到惩罚的,从现在起一个月,你不许出门。”

“我给过你反悔的机会了。”宁纤碧的手握成了拳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的恨,这么的愤怒,明明知道沈千山是为了她好,但她的愤怒和痛恨竟如潮水般源源不绝的涌上心头,直到此刻,她才知道,上一世里的痛,根本就不是这十几年的时光可以抹平的,它只是深埋在心底,一旦有了引子,例如这个男人的无情模样,它便立刻开始在血脉里奔腾。

“走吧。”

沈千山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能够感觉到宁纤碧这一刻对自己的失望和恨意,然而他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便是义无返顾,只要她能平安,随便她怎么恨自己都好,这样若是自己战死沙场,也不用再牵挂她会为自己伤心,虽然看上去这只是一厢情愿,但是在这一场没有把握的大战之前,他宁可宁纤碧能恨自己一辈子“你这院子当真不错,采芝的绮兰院怎么也比不上这里,她就要和我一起去边疆了,临走前,也该让她在这里享受两天做女主人的风光,不是吗?”

是的,恨还不够,沈千山微笑着看宁纤碧,他还要她万念俱灰,他们本不该相遇,本不该有这段缘分,是自己强求,到底将她拽到了这个火坑中,既如此,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还她自由,哪怕连最基本的朋友都做不成了。

不得不说,沈千山原本只是有备无患,想最大程度的刺激宁纤碧。然而他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招歪打正着,恰恰是如同一把刀般,狠狠戳中了宁纤碧心上那道狰狞的伤疤。

一向沉静端庄的女子,竟因为这句话而颤抖了身子,那双如同潭水般清澈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好半晌,宁纤碧才一字一字道:“为什么不休了我?何必这样来刺激我呢?若是想让我因此恨你,不管你的死活,不去边疆,休了我才是最好的办法,不是吗?”

沈千山的心不由得就是一窒,有一丝痛弥漫开来:为什么不休了她?他能告诉对方,因为自己心里始终还存着一点卑微的希望吗?希望有凯旋归来的一天,再用千百柔肠来补偿今日对她的伤害。更何况,他也太清楚宁纤碧了:“呵呵,休了你?然后你就是自由身,连我也管不了你了是吗?告诉你,想都不要想。”

宁纤碧死死盯着他,强行抑制住在这男人脸上呼一巴掌的冲动,忽听门外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道:“爷。”

是白采芝,她穿着一袭白色的衣衫,如同一枝风中玫瑰般俏生生立在门边,配着那羞怯表情,看上去真是我见犹怜。

“来了?”沈千山转过头,对白采芝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进来吧,这是我正室夫人的院子,我们就要去边疆了,你过来住几天,相公恐怕也不能再给你什么了。”

“啪”的一声。

即使知道他是故意装出这副模样来刺激自己的,即使知道他的最终目的是为自己好,但宁纤碧还是忍不住呼出了那一巴掌,上一世里所有的痛苦和仇恨,被此刻的沈千山和白采芝尽数勾了出来。

“真痛快。”她看着沈千山,嘴角弯起发狠的笑:“沈千山,你记住今天,记住这一刻,我也会记住,已经记了一辈子,不在乎再多记这一辈子。”

她说完,凶狠冷酷的目光从白采芝面上掠过,忽然冷笑道:“你一直都是这么的讨厌,一点儿都没变。你知不知道我看见你这副小白花的样子,真的很想吐?”

话音落,宁纤碧便背转身子,对身后已经惊呆了的叶丽娘和海棠大声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我们走,去世子爷说的那个破院子,把所有东西都搬走,日后,我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了。”

“阿碧,你”

本来硬下心肠的男人瞬间就有些慌了,他上前一步,痛苦的低喃道:“你明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宁纤碧猛然回过头来,对沈千山阴森森的冷笑:“我觉得,我什么都不用知道。”

她看向白采芝,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好好在这里住着,风光无限的住着,别去战场,去了的话,恐怕就没有回来享受这份风光的机会了。”

白采芝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宁纤碧的话无疑戳中了她内心最大的恐惧,然而她很快就恢复了面色,怯生生道:“姐姐说什么?我…我不明白,爷也是担心姐姐,您别怪他”

没错,白采芝最开始是不愿意去那个苦寒地方的,她怕鞑子兵攻破城池,到时候自己就连退路都没有了,她不愿意抛开现有的一切,更怕自己离开后,宁纤碧能够趁虚而入,笼络住薛夫人和沈茂,甚至这家里的所有下人和权力。是,自己的管家之权和地位都是对方让给她的,然而经历了这么多日子,她不信宁纤碧不后悔,一旦对方心里后悔了,再把自己经营下的一切都趁机夺走,那自己的所有苦心和付出就都是为了别人做嫁衣裳,她决不能接受这种事。

然而现在,形势微妙的转变过来了,沈千山成了世子爷,将来会袭亲王爵,他的正室就会是亲王妃,没错,白采芝对那个位子开始野心勃勃了,她知道自己地位低,但只要生下儿子,只要除掉宁纤碧,笼络住薛夫人,再通过宁纤碧的表妹这个身份让沈千山爱屋及乌,她觉得自己不是不可以染指那个位子的。

第二百零五章 彪悍的三奶奶

然而这一切必须有个前提,就是宁纤碧必须要死,只有她死了,沈千山才会彻底绝望,才可能将对她的爱慢慢转移到自己身上。而白采芝自认为是了解这个姐姐的,表面的刚强冷冽下,是一颗没有用的悲天悯人的心,国家生死存亡之际,她既然会制药,一定会同去边疆,而在那里,无论是明刀暗箭,还是瘟疫疾病,真的是有太多下手的机会了,这样的好机会,日后不可能再有,所以白采芝才会一改之前对战场的恐惧,坚持要随沈千山前往边疆。

富贵险中求,为了那个人上人的位子,她白采芝不惜冒这一把险。

然而沈千山的应对却又出乎了白采芝的意料,她没想到这个男人为了阻止心爱的女人上战场,竟然会做的如此决绝,看着宁纤碧愤怒复杂的表情,她心里也是复杂到无以复加:凭什么?这个女人有什么好?她不温柔,更不听话,凭什么就拴住了爷的心?为了她的平安,爷甚至不惜让她恨上。情到深处无怨尤,这样的深情,凭什么要让那个只会无理取闹的女人得去?

宁纤碧如沈千山所愿的离开了这座院子,她昂着头,那么骄傲的离开,那份决绝和刻骨让沈千山的身上在一瞬间就汗透重衣,所向无敌的男人头一次尝到了恐惧的滋味:似乎,那个心爱的人真的再也不会转身看自己一眼了。

“阿碧‘

他紧紧握着拳头,痛苦的低喃。但是很快的,他的面色便恢复了正常,转身对白采芝冷冷道:“行了,你收拾收拾,搬进来住两天吧,记住了。这里所有的东西都不许动,你也不要在阿碧的房间里休息,随便找间厢房就行了。长福,我们去演武场。”

平心而论,沈千山一点都不愿意让白采芝搬进来,这是他为宁纤碧精心布置的院子,他不允许任何人奢望或染指。然而,在这个非常关头,做戏必须要做的逼真,反正他已经伤了那个女人。不介意再伤她更彻底一些,只要她不会异想天开,跟着自己上战场。是的。他只要这个结果,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为什么要那么的伤心愤怒呢?你知不知道你也很讨厌?你刚才的表现,会让我生出一丝幻想,就好像…就好像我原本还有机会得到你,却又亲手将这个机会给推开了。你知不知道这种认知会带给我什么样的痛苦?

在去往演武场的路上,沈千山回想着刚刚和宁纤碧的对峙,一颗心只觉得忽冷忽热,连神思都有些恍惚了。直到看见人头攒动的演武场,他的脑筋才为之清醒:是的,他现在是一军主帅。他要面对的责任太多,天下苍生,锦绣山河。都比儿女情长更加重要,他不能放任自己一味沉浸在那根本无法掌握的儿女私情里。

“奶奶,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看着那破败的院子,就连叶丽娘心中都对沈千山生出了几分怨怼:知道世子爷你是好心,可你也不能这么过分啊。这是什么院子?鬼屋吗?用不着做的这么绝吧?

“凝碧院,这里是凝碧院。”

宁纤碧却没有回答叶丽娘的话。她的目光在院中每一棵树每一棵草上掠过,泪水吧嗒吧嗒掉下来:这是她上一世里在王府中最后的栖身之所,就是在这个院子里,她死不瞑目的咽了气。

一瞬间,前世今生再度重叠在一起,遥远的时空似乎通过这个院子,重新交汇,让宁纤碧分不清眼前情景是梦是真。

“奶奶,虽然院子破败,不过屋子里却干净得很,还有熏香呢,应该是有人连夜收拾了一番。”廖嬷嬷从屋里走出来,凑到宁纤碧跟前笑道:“看来世子爷心里还是有奶奶的,他刚刚那番作态,也是为了奶奶好。”

“海棠,给我找套衣裳出来,我要出门。”

宁纤碧淡淡吩咐了海棠一句,然后转身看着廖嬷嬷,笑道:“嬷嬷,我明天会回伯爵府一趟,嬷嬷也和我一起回吧。”

廖嬷嬷面上变色,良久方叹了口气道:“奶奶还是要坚持吗?唉!爷都这样对您了,您何苦让他操心,你是女孩儿,这保家卫国是男人们的事”

“嬷嬷不用说了,明天跟着我回伯爵府。”宁纤碧打断了她的话,见海棠拿出一套衣裳,她便对山茶吩咐道:“去给我准备一辆马车,若是小厮们不肯,你就和他们说,不准备马车,我便自己走着去。”

“奶奶,去哪里?”山茶小心翼翼的问,却见宁纤碧扭头看了她一眼,忽然傲然一笑,淡淡道:“进宫。”

“扑通”一声,却原来是廖嬷嬷一个腚墩儿坐在地上,老人家都慌神了,起身就拉住了宁纤碧,小声道:“可不敢这样啊奶奶,这宫廷哪里是随便进的?您是女人,哪…哪里有资格随便觐见皇上啊?”

“嬷嬷,我身上还有钦封诰命的身份呢,行了,这事儿你别管,你也管不了,在家收拾收拾,等明日跟我回去就是了。”宁纤碧扶住廖嬷嬷,又看了山茶一眼:“还愣着干什么?不快去做事,对了,你不至于傻到跟那些人说实话吧?”

“奶奶也忒小瞧人,我是那么傻的?要听说您要进宫,恐怕人家就是死,也不肯让您出去了。”山茶心里其实还是担忧宁纤碧,不过她已经习惯了,万事都听奶奶的,因此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便快步走出去。

这里宁纤碧从海棠手里接过衣服,进屋换了,再走出来的时候,山茶恰好也回来了,小声道:“不行啊奶奶,奴婢怎么说他们都不肯,说是世子爷的严令,没有他的命令,不准您出门半步。”

“混蛋。”宁纤碧咬牙骂了一句,低头想一想,忽的转身回屋,再出来后,她脸上的神情就变了,那股决绝狠辣之意,就连从小跟着她的廖嬷嬷和海棠山茶,都看的心中凛然。

“走,我倒要看看,谁敢拦着我。”

宁纤碧冷哼一声,当先而出,山茶和芦花玉儿紧跟在身后。刚出了院门,就见十几个小厮和婆子们都站在那儿,看见宁纤碧出来,这些人便苦笑道:“三奶奶是个慈悲心肠,您可别为难咱们,爷有严令,没他的命令,不许您”

这带头的婆子话不等说完,便见宁纤碧从袖子里猛然掏出一把剪子,冷冷道:“我不想和你们废话,让开,不然我死在这里,你们觉着以你们的份量,够不够跟你们世子爷交代啊?”

“别…别啊三奶奶”

十几个人脸色都吓得惨白,却见宁纤碧理也不理他们,快步向前道:“我今儿生气,敢拦着的,就是火上浇油,我要是气得不想活了,哼哼!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们,这桩婚事可是御赐的,到时候你们的下场,不用我说你们也明白吧?”

“奶奶您这是要去哪儿?您看…这…这小的们也要帮您备车不是?”

一个小厮大概也知道今日是拦不住三奶奶了,忙使了眼色让人去报信,一边企图拖延时间。

“我要去百草阁,若是出大门之前,马车备不好,就不用备了。”宁纤碧冷冷说着,脚下却是一步不停,快速往角门处走去。

“是是是,立刻给您套马车。”小厮又冲身后几个小厮使了眼色,于是那几个人也飞奔着去了。

凝香院这里乱作一团的时候,白采芝正陪着薛夫人说话,她亲自从果盘里捡了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双手捧给薛夫人,笑道:“太太这几日不喜欢吃饭,倒是吃点水果还好,不然别落下胃的毛病,那可真是磨人呢。”

薛夫人接过苹果,也不吃,只是淡淡看着门外,轻声道:“听说千山让你搬过去,你怎么却跑到我这里来了?”

“那不过是爷为了奶奶所用出的权宜之计罢了,妾身哪里会不知好歹到那个地步?妾身就要随着爷出征,能在太太面前说话的时候也不多了,心里觉着舍不得,倒还是过来多陪太太说会儿话的好。”

“哼!真不知道那么个刺儿头怎么就对了千山的眼,让他这般费尽心思,放着你这温柔如水的,倒是带答不理。”薛夫人叹了口气,刺儿头这种词被她用在了宁纤碧这个女孩儿头上,可以看出她对这个儿媳妇是有多么大的怨气和不满了。

“妾身能进这王府的门,也是托了姐姐的福。当日姐姐愿意让我跟着嫁过来,妾身已经是感激不尽了。”白采芝感叹了一句,心中却是冷笑一声。

“你这孩子就是念旧情,念旧情是好事儿,可千万别因为念旧情,就把自己都给陷进去了,当日她让你嫁进来,恐怕也未必就是安得什么好心。”薛夫人冷哼一声,想了想又道:“论理,这一次我说什么也要把她撵过去,把你留下来。可是你也知道她的性子,去了边疆能做什么?比起温柔体贴能干,差你何止千里,所以倒是你和千山一起去,我这还放心些。”

“是,妾身也是这么想的,虽然不能干别的,但爷下了战场,总是有妾身把色色安排的妥当”白采芝微笑诚挚的道,一语未完,忽听外面一个丫鬟道:“太太,白姨娘,纵儿在外面说,三奶奶出了凝香院,要出去呢。可是世子今天早上刚刚吩咐过,没有他的命令,不许三奶奶出门。”

第二百零六章 扯了皇帝做大旗

薛夫人慢慢坐起身,皱眉道:“怎么回事?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白采芝连忙道:“想来是姐姐打定了主意要跟着爷出征,偏偏爷不许,所以这是要去找人关说吧?”

薛夫人听见她的话,坐直了的身子便又慢慢倚下去,冷笑道:“原来是这样,她既上赶着要去,何苦拦着?素日里我只恨她不把千山放在心上,如今忽然要给人看他们夫妻情深了,不是正好儿吗?”

话音落,便高声对外面丫鬟道:“传我的话,谁都不必拦着,只当做不知道这件事,让她出去吧。”

“宁夫人,皇上有旨,宣您南书房觐见。”

贝壳子从宫门处走出来,见宁纤碧和三个丫鬟背脊挺直的站在那里,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暗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您要是对沈将军能好些,皇上也不至于晾了你半日。

宁纤碧不喜欢沈千山,这事儿虽然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但自然瞒不过皇帝去。只是赐婚的旨意已下,皇帝当然不可能收回成命,皇上的脸是你们这么随便就能打的吗?因此只能故作不知,但是他对宁纤碧的印象因此急转直下,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多谢贝公公。”

宁纤碧仍是一如既往般宠辱不惊的样子,跟随贝壳子走进宫门,她的身影刚刚消失,山茶和芦花玉儿还不等转身找个地方歇一歇,就听身后马蹄声响,回头一看,沈千山策马疾奔而来。未到面前,便翻身下马,沉着脸问道:“你们奶奶呢?”

“回爷的话,奶奶进宫去了。”山茶和芦花玉儿连忙福身,见沈千山想要硬闯进去,山茶连忙小声道:“爷,奶奶是真心要随您出征的,恐怕您改变不了她的心意。”

“她胡闹,你们也跟着胡闹吗?边疆那是什么地方?这是能开玩笑的?”沈千山气得青筋都迸出来了,恨恨道:“我一片苦心。她不明白,你们也不明白?为什么不拦着?”

山茶低头小声道:“奴婢们倒是想拦,也得能拦住不是?爷都拦不了奶奶。何况奴婢们?”

“哼!”

沈千山也知道山茶说的有道理,心想我也糊涂了,和这些丫鬟说什么?她们从来都是以她们奶奶马首是瞻,怎么可能听我的。想到此处,又瞪了山茶等人一眼。把马缰扔过去,冷冷道:“看着马,我这就进宫。”

“你要跟着千山去边疆?为什么?他不肯安排你过去,自然是有他的苦心,这也算是一番好意,你又何必忤逆他?”

南书房中。皇帝周铭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宁纤碧,淡淡问道。

“回皇上的话,臣妾乃是沈将军的正室夫人。皇上让将军携带家眷,无非是安定军心,既如此,臣妾的份量恐怕要比那些姨娘小妾更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