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也十分疑惑,问了一句,却见这一句话似是勾起了兰花的伤心事,又捂着脸呜呜呜的哭起来。

“哎呀你这丫头,素日里最跳脱活泼的,没话都能找出两句话说,今儿这是怎么了?”

雨点是个飒爽性子,此时见兰花只是哭不肯说话,就急了。旁边珠玉也帮腔道:“你放心,若是有谁欺负了你,我们不告诉太太,只帮你出一回头就完了。若不是受了气,到底是因为什么?你也说出来,我和雨点都比你大,吃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这一起商量着,未必就商量不出一个主意,何况我们还能和爷说上话呢,就有什么至为难的事,和爷说,难道他还解决不了?”

珠玉和雨点因为薛夫人对兰花的安排,起先也是对这小丫头没什么好印象,然而接触了几回,发现这丫头是个十分可爱天真的小孩儿,说到底那份儿心思是薛夫人的,和她没什么关系,做奴婢的,难道还能做得起自己的主?因此两人倒是慢慢的怜惜起她来,只是平日接触的机会也不多,即便如此,有时也会给兰花些点心,或是自己做的针线荷包,就权当她是一个小妹妹,此时见她哭泣,自然要问个究竟。

不知是这几句话起了作用,还是兰花到底哭够了。抽噎了一回,她倒是渐渐止了哭声,扁着嘴道:“姐姐,我…我娘怕是要死了,呜呜呜…她…她咳得越来越厉害,都不能下床了,呜呜呜”

珠玉和雨点吓了一跳,连忙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没看大夫吗?怎么就咳到了这个地步?该不会是痨病吧?”

兰花又哭起来,断断续续道:“不是…不是痨病,请了大夫…开了好多药,也是…也是不好…呜呜呜…前两天去看,明明还能下地,昨儿晚上,我就在家…呜呜呜…呆了两刻钟,便…咳了四五回,都…都不能下地了…呜呜呜”

“哎呀,这可不是玩笑的。”果然,珠玉和雨点听见这话,也都叹息了,若是这样为难的事情,还真是没什么好办法,因想了想,两人便道:“你娘治病要不少银钱的吧?你这点儿月钱哪里够?家里可欠下债务没?若是需要,来我们这里拿一点儿,多了没有,这两年,几十两银子我们还是攒下了的。”

兰花听见二人如此交心,也是十分感动。因呐呐道:“钱花了不少,爹爹说把积蓄都花光了,倒是没欠债,我…既然两位姐姐这么说…我想求姐姐们一件事,看看…能不能求求爷,去问奶奶…问奶奶要点治咳嗽的药”小丫头不等说完,便已经是面皮紫涨,显然是把这个当成了十分为难珠玉雨点的事情。

却见珠玉雨点一拍额头,齐声笑道:“对对对,这真是关心则乱了,怎么就把奶奶给忘了?”说完便去拉兰花的手,连声道:“走,我们带你去找奶奶,你和奶奶好好儿说说你娘是怎么患的病,看看能不能从奶奶手里讨些药来吃。”

兰花哪里敢去找宁纤碧,这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她母亲已经不能再支持了的话,她都不可能在珠玉雨点面前提宁纤碧。原想着两位姑娘是沈千山身旁得用的丫头,帮着她求一求爷,让爷再去和奶奶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谁料想两女竟然就要拉着她直接去找宁纤碧,只把兰花吓了个魂飞魄散,拼命挣脱了手,一面大声道:“不行啊,姐们,奶奶会打死我的,爷…爷也不会放过我的,姐姐们饶了我吧,我不想像珠香姐姐那样啊”

这话自然就让珠玉和雨点疑惑,连忙细问端的,兰花哪敢把白采芝供出来?只是不肯去,也顾不上母亲在家里咳嗽的不行,这转身就要跑,却被珠玉一把抓住,佯怒道:“把话说清楚,怎么你和奶奶说了这话,就能变成和珠香一样?你是怎么想的?”

雨点到底是青楼里出身,什么尔虞我诈没见过,见兰花脸上满是惊惧,她略一沉吟便明白了,淡淡问道:“可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兰花不吭声,雨点便愈发肯定了,转头对珠玉道:“行了,还用问什么?这定然不知道是哪一个缺德带冒烟的,在兰花面前说了奶奶的坏话,只怕这小丫头如今把奶奶当做洪水猛兽呢。”

一语未完,珠玉更怒了,正要再详问兰花,便见雨点摇摇头,笑道:“你这会儿问她,她也不肯说的。罢了,咱们奶奶是什么人物?岂会在乎这些只敢在背地里使的龌龊手段?”

珠玉恨恨道:“叫你说,难道就不管了?不行,我必要去告诉爷,到时候”不等说完,便听雨点笑道:“何必还要惊动爷?兰花如今不是害怕奶奶吗?咱们就带她过去,让她亲自见识一下奶奶的为人,这不比什么都有用?”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珠玉也是立刻茅塞顿开,抚掌笑道:“妙极妙极。”说完拉了兰花的手,耐心和她说道:“我实话和你说,奶奶不是别人和你说的那样儿,她是最慈和善良的人,你不知道,如今街上那些难民们用的都是百草阁的药,这就是奶奶吩咐的。当日在边关,奶奶做出的药不知救了多少万的将士,人人都说奶奶是活菩萨。只是你没有亲自经历过,又被人特意挑拨,只怕还不信。今日我们俩陪你过去,叫你见识一回,有我们在身边,就是奶奶怪罪下来,也有我们担着,绝不和你相关。”

兰花还是不敢,禁不住珠玉和雨点一人携了一只手,到底拽过去了。刚进院子,恰好宁纤碧用完午饭,正要去药室,这一出门,便看见她们三个,不由疑惑笑道:“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吃了饭不曾?拽着兰花做什么?难为她那么小,又瘦弱,莫要拽坏了。”

第三百章:真面目

雨点笑道:“奶奶这话说得,倒是把奴婢们说成了昆仑奴。奶奶用了饭么?怎么不睡一会儿?”

宁纤碧笑道:“昨晚上爷和我说,这眼看立秋了,等中秋一过,宫里太后和几位太妃娘娘还有咱们府里老祖宗老姨奶奶就容易犯咳嗽,所以我想着看能不能在中秋前做一味枇杷膏出来。”

珠玉雨点也没料到事情竟这般巧合,正要说咳嗽的事儿,奶奶竟自己就把话题给引出来了,因连忙笑道:“这枇杷膏又是什么东西?向来只听说止咳丸,消咳散的,是了,还有秋梨膏也是有的,却没听说枇杷治咳嗽啊。”

“自然不只是枇杷的。”宁纤碧微笑着说了一句,这个时代的川贝枇杷膏已经初据了雏形,只是比起现代的完善配方还差了许多,所以她接下来准备把这个给研究出来,在雏形上加工完善,就算快一点完成,也不容易引起人怀疑,更何况,经历了这么多,宁纤碧身旁的人对她妖孽的制药能力已经麻木到见怪不怪的地步了。

珠玉和雨点自然也不是要仔细打听这药的事,因见兰花还要往身后躲,便将她拉出来,笑着对宁纤碧道:“兰花娘亲病了,说是咳嗽了好多日子,最近两天越发厉害,动一动就咳嗽,都下不了床了。小丫头不知道听别人说了奶奶什么,竟吓得不敢过来找奶奶,还是奴婢们今儿偶然听见她在哭,问明白了,这才拖着来找奶奶。奶奶看能不能先帮忙想个什么法子。给她母亲的咳嗽先治了呢?”

宁纤碧眉头微微一挑。珠玉那句“不知道听别人说了奶奶什么,竟吓得不敢过来找。”她自然是听明白了这其中的暗示,不过倒也不在意,似挑拨离间说坏话这种宅斗必备的基础手段那是丁点儿亮点都没有的东西,根本不需要多去在意。

于是便对兰花道:“你进来吧,把你娘的情况说给我听听。”说完又对海棠道:“听这意思,珠玉和雨点还没吃饭,你去厨房要几样素菜过来。让她们在这里吃吧,等回到书房,怕是饭菜都凉了。”

海棠答应一声,领着珠玉雨点去了,这里兰花紧张的心都要跳出腔子,不住回头望着珠玉雨点的背影,磨磨蹭蹭进了门,却见宁纤碧在椅子中坐下,微笑道:“坐罢,说一说你娘的病情。”

这笑容也没有多灿烂。甚至十分平淡,却是让兰花稍微消除了紧张心理。看宁纤碧波澜不惊的表情,她心想白姨娘说的不对啊,奶奶这也不是发怒的样子啊。只是心里到底忐忑,因战战兢兢将她所知道的母亲的病情说了一遍,因为太紧张了,当中许多前言不搭后语的地方,或是反复车轱辘话,宁纤碧却没有丝毫不耐的样子,等听完了,又问了两句,方点了点头。

看见她点头,兰花便把那些惧怕都忘了,连忙对宁纤碧道:“奶奶可是有什么办法吗?若…若是治好了我娘,奴婢情愿给奶奶当牛做马”不等说完,便听宁纤碧身旁的山茶“扑哧”一声笑出来,只把小丫头又笑得立刻紧张起来。

却听宁纤碧失笑道:“我要你做牛做马干什么?别胡说。你娘这个病倒是有些棘手,听你的意思,大夫们说不是肺痨,也不是什么百日咳,是这样吧?”

“是,没错,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不知道原因,只是一味的给开着止咳药吃,原本还有点儿作用,这几天根本就不行了。如今我看着我娘都添了喘,昨天回去,她拉着我的手哭着说,只怕…只怕熬不过今年”不等说完,兰花已经是又哭了起来。

“那些大夫如何跟咱们三老太爷比?倒不如让兰花娘去百草阁看看吧?”一旁的芦花也热心提议,却见宁纤碧摇头道:“罢了,她娘已经下不了床,咳嗽到这个程度,只怕也要添喘,再换下衣服抬上车,这样里外折腾一通,倒是去了半条命。三爷爷在百草阁也忙的不堪,怕是也没有时间上门,倒不如我亲自走一趟去瞅瞅。”

她说完,山茶和芦花便答应了一声,芦花道:“那奴婢这就去吩咐小子们套好马车。”话音落,却听宁纤碧笑道:“有套马车的功夫,只怕走也走到了,费那个事做什么?”因又问兰花道:“我记得你们家就在这后廊上吧?是也不是?”

兰花整个人这会儿都呆了,微微张着嘴巴瞪大了眼睛看着宁纤碧,脑子如同浆糊般竟是反应不过来,只反复想着奶奶要亲自去看我娘奶奶要亲自去看我娘,这是真的吗?做梦吧?

看着她那副愣愣呆呆的模样,宁纤碧便忍不住笑出声来,对山茶道:“果然美人儿就是得天独厚,看这孩子,连发呆都透着让人爱的娇憨,难怪连太太都心疼宝贝她。”一面说着,便站起身道:“这衣服却也不用换了,咱们这便走吧。”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小丫头的声音道:“世子爷回来了。”

这声音就好像是一个晴天霹雳,只把兰花从浑浑噩噩中惊醒过来,刹那间,白采芝的话又在心头响起,让小丫头险些没瘫倒在地上。

宁纤碧却没注意到兰花噤若寒蝉面色惨白的模样,看见沈千山进门,不由得疑惑道:“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这刚过了晌午,离落衙时间还早着呢吧?”

沈千山笑道:“嗯,恰好这阵子忙的差不多了,所以提前回来,咦?这是太太房里的兰花?她怎么在这里?”

“哦,她娘亲病了,倒有些古怪,也没有药能医好,刚刚珠玉和雨点带着她来找我。只是听她说的病症,总是不如我自己去看看来的放心,所以我打算去她家亲自诊一下。”

宁纤碧这几句话,就如同是大冬天里一盆冰水从兰花头上直接浇下来,一瞬间,她就觉着万念俱灰,想到关于珠香的那些传言,小丫头腿一软,便跪了下去。

“哦,好,那我陪你过去。等我把衣服”沈千山这里还没说完呢,就听“扑通”一声,回头一看,兰花跪在地上直发抖,一看见他看过来,小丫头便猛然往地上砰砰砰磕起头来,一面大叫道:“爷饶了奴婢,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爷别把我配给瘸子,别赶奴婢出去,呜呜呜”

沈千山头上那黑线就跟下面条似得,一条接一条冒出来,然后气愤的看向宁纤碧,咬牙道:“爷我有那么可怕吗?我…我做什么了?我从进门都没高声说过一句话吧?这…这丫头疯了不成?敢情让她一说,我成…我成禽兽不如的了”

宁纤碧本来还关心着兰花,要亲自过去扶她起来,一听沈千山这话,再看对方被气到的无辜模样,登时便忍不住笑起来,只笑得腰都弯了,一面便把兰花拉起来,拼命忍着笑道:“你…你胡说什么?刚刚爷说,要和我一起去你家看看呢,什么时候说要把你配给瘸子了?似你这样的容貌年纪,他敢把你配给什么瘸子瞎子,不用别人,我便先和他拼命,这简直是摧残花骨朵嘛,好了,别怕,你嘴巴甜点儿,讨了爷的欢心,他赏下的银子就够你娘吃药了。”

兰花还是害怕,只是看着宁纤碧和沈千山的神情,却也知道自己似乎是弄错了。尤其是奶奶这会儿笑得花枝乱颤,竟透出几分少女的可爱,而爷的表情虽是尴尬恼怒,却也没有什么怒气勃发的样子,一时间,兰花就有些糊涂。

沈千山却是很快就明白过来,面色阴沉道:“看来是有人在这小丫头面前嚼了舌头根子,竟把珠香都给扯出来了,是谁这样可恨?”说完却被宁纤碧推进了里屋去,听她笑道:“行了行了,你赶紧换衣服去,这种家长里短也要弄个水落石出,哪里有那个工夫呢?再说兰花一个孩子,再得太太宠爱也是丫头,何苦让她为难。”

沈千山于是也就不做声了,不过他心里却也知道,除了白采芝和如意轻怜,怕是也没人会这么做了。母亲即便讨厌宁纤碧,但也不会做出攀诬陷害这种有失身份的下三滥手段。

这样一想,心中不由得暴怒,有心要把那三个人都发落了,苦于没有证据,何况就像宁纤碧说的,这就算是兰花开口,问到当事人面前,也没人会承认,最后也不过是些流言蜚语罢了,最多小施惩戒,不可能就此将她们赶出府去。

只是心里总有疙瘩,因陪着宁纤碧去后廊的时候,沈千山面色就有些不好看。却是宁纤碧笑着引他说了会儿话,又问明了作坊的地点,和他讨论了将来建造作坊的事,还提出可能的话,就在作坊旁边建造一些房屋给那些无处可去的伙计住,这后世里职工宿舍的建议倒是让沈千山十分认同,一来二去,总算把心头这些闷气给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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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亲至

兰花直到了自家院子里,那脚步还是飘着的,怎么也不敢相信,堂堂亲王府的世子爷和世子夫人竟会真的踏上自家这贱地。因愣愣的连她父亲也没看到,便要直接往屋里去,倒是她父亲看见她,连忙喊住了,一面就拘谨的打量着兰花身后那明显是衣着不俗的夫妻两个。

兰录没见过沈千山和宁纤碧,只是看这两人的贵气,心里倒是有点猜测,却说什么也不敢相信。而直到这个时候,兰花才终于回过神来,连忙跑过去拽着她爹的衣角,大声道:“爹,这是世子爷和世子夫人,您快上前磕头。”

“免了。”

沈千山淡淡开口,伸出手虚扶了早跪下去的兰录一下,然后看了看院子,只见除了猪圈和狗窝鸡窝之外,其他空闲的地方全都堆满了鲜花,都是盆装的,各种各样都有,倒是显得花团锦簇。

宁纤碧也注意到了这些花儿,开口笑问道:“咦?这么多花儿,你是花匠?”

兰录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总算他是大人,定力可比闺女强了不少去,因连忙憨笑道:“回夫人的话,小的也…也是新近才从刘管家手里接下的活儿,帮着府里收购些花草,赚点家用。”

宁纤碧点点头,淡然道:“新近才做的吗?是从什么时候儿开始的?兰花娘的咳嗽,是不是从你开始收购花草时得的?”

兰录一开始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上了,唯恐是刘管家照顾自己这份活计违了规,所以世子和世子夫人亲自过来追问了。然而转念一想。这世子爷和世子夫人为了府里的一点儿零活就亲自追查。这也太跌份儿了。及至听到宁纤碧问的话。他这才明白,人家原来是为了妻子的病过来的。

即便没见过宁纤碧,对方的名头却也听过。这一下,兰录简直是喜出望外,连忙就把夫妻两个往屋里让,只是进了屋,却又难免尴尬,只觉着自己这家里。简直连个可以让人家坐的地方都没有,因一时便搓着手到处寻找着,却不料沈千山神色不动,直接就在屋里饭桌旁的长凳上坐下了。

“哎哎哎!世子爷怎么能坐在这儿?”兰录慌了,正要再去擦拭椅子,却听宁纤碧笑道:“无妨,就坐着吧,在边关那会儿,连这条件还没有呢。”说完便和兰花一起进了里屋,刚刚她就听见这屋里传来咳嗽声。果然,一进来。便看见炕上一名妇人努力扎挣着坐起,一面问兰花道:“家里…咳咳咳…可是…来了客人?你这…孩子…怎么…咳咳咳…又回来了?”

待听兰花说明宁纤碧的身份,那妇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久病发虚的身子往后一仰,竟是一下子昏了过去。

唔,承受力有点弱啊,宁纤碧无语的看着兰花和山茶上去又是掐人中又是喊叫的,这种最基础工作自然不用她来出手,她只是有些好奇,自己对于这美妇人来说,究竟是惊喜还是惊吓呢?

兰花生的是这副模样,她的父母自然长相也都不俗,只可惜时运不济,两人没靠着长相赚到什么好处,反而是因此而处处碰壁遇险,到最后流落京城安顿下来,连饭都没有的吃,不得不把女儿卖了,好在卖进去的是睿亲王府这样人人都说仁义慈善的人家,不然这做爹娘的简直都没脸面对女儿。

而兰花进了睿亲王府,一般的地痞流氓可也就不敢上门调戏了,兰录还因为刘管家关照,得了几份儿零活,加上女儿的月钱不算低,又有了住处,这才慢慢把家收拾起来。

谁知好景不长,自从换了这个新差事,妻子不几天功夫便开始咳嗽,且越来越重,到如今更是喘得厉害。看了许多大夫都是束手无策,开的药吃了也不见好,倒是白白花出去许多银钱,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儿,没想到女儿竟把世子爷和世子夫人给请来了。

兰录陪站在沈千山身边,小心和对方搭着话,心里犹自觉得自己肯定是在做梦。忽见门帘一挑,宁纤碧走出来,他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上,正犹豫着要怎么问?却听对方笑道:“不妨事,只是日后这院子里不能再摆这些鲜花了,原本只要把花儿撤了就好,然而这病耽搁的时间太长,添了哮喘,这便需要用些药剂,等我给兰花开个条子,你拿去百草阁找丽娘姐说,让她给你拿药,兰花,丽娘姐你认识吧?”

兰花摇头,宁纤碧拍了拍额头笑道:“是了,我忘了,你是在太太屋里,平时少往我那里去,哪里认识?既如此,等下让玉儿陪你走一趟。”说完又对沈千山道:“我看兰花家过日子也是艰难,这花草是不能摆弄了,爷倒是让刘管家再替他们找份儿养家糊口的活计才是。”

沈千山站起身,淡然道:“这种小事还要我吩咐?你随便叫个人去,吩咐一声不就完了?想来白姨娘也不至于不开眼到连这个都要计较吧?”

宁纤碧笑道:“也罢,那我就和珠玉雨点说一声儿,她们和兰花交好,也省得”她想说白姨娘惊疑不定的。不过想到这事在外人面前,说话要慎重,就把后半部分给吞了回去。

直到宁纤碧和沈千山离开了,兰录还觉着是在做梦,有心问问女儿,兰花却早已经欢天喜地的和玉儿去百草阁了,最后这老实人只能不停掐着自己大腿,结果把大腿都给掐肿了,总算感觉出点儿疼的滋味儿了。

而兰花经过了这一次面对宁纤碧和沈千山之后,心中那点畏惧就去了好多,第二天便过来找到海棠,不好意思的挠了好半天的头,直到海棠都问了好几遍,才小声的说出来意,原来却是想要一瓶消肿化瘀的药膏。

这自然没什么难的,海棠随口就让纤纤拿了过来,一边问兰花是怎么回事?结果听说是她父亲昨儿因为不相信世子爷和奶奶是真的去过他们家,把腿给掐肿了,只把海棠差点儿笑死过去。

转眼间,又是匆匆一个月过去,宁纤碧的皮肤病血毒丸和川贝枇杷膏终于也上架了,而此时已经接近中秋,换季期间,着凉风寒总是难免咳嗽,一时间,这川贝枇杷膏真是供不应求。

好在那作坊总算是建造起来了。

沈千山最近十分清闲,就连沈茂,都比从前闲了不少,太子解除了禁足,他们两个却也上门看过,然而似乎是怕引起皇帝忌惮,最近几个人都是低调的很,到作坊建造的最后几天,沈千山干脆就在工地上当起了监工。

而乔羽和乔明以及温煦也终于回了京城,在宁彻宣的刻意接近下,他如今和齐芷兰的弟弟十分交好,因此第一时间便听说了这个消息,并且见了乔羽一面。

这让宁纤碧一直悬着的心稍微放了下来。虽然没有再见过蒋经,然而沈千山却和对方见过几面,发现蒋经对周鑫的心思还是一无所知,再加上侧面从周鑫那里了解了一下,发现这厮还是在“有贼心没贼胆”的阶段,显见得只要用心防范,周鑫应该也没有破罐子破摔,直接强取豪夺的机会。

只不过放心之余,沈千山却是替自己这四皇兄十分悲哀,以周鑫的性子,竟然无私帮助蒋经到现在,还没有在对方面前露出他的狼尾巴,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这一次也真是付出了真心,正因为是真心,才会怕,才会有顾虑。不然的话,堂堂皇子,要强占你一个平民,就算这个平民身后有一些关系,他难道还会放在心上?

沈千山明白这种求而不得的滋味,而只要一想到四皇兄将来最终也要绝望,他甚至不如自己,自己终究还是等到宁纤碧金石为开的那一天,可四皇兄呢?就算蒋经和齐芷兰不可能在一起,但蒋经心中早已有了齐芷兰,他也是不可能再爱上周鑫的,所以周鑫注定会比自己还要悲剧。

不过宁纤碧却是没什么心情替周鑫设身处地,让她比较欣慰的是:乔明乔羽入京后,并没有急着觐见皇帝,而皇上也没有急着提什么赐婚之事,这无疑是为她们争取了难得的宝贵时间,只要乔羽松口的话,这当日只有一个口头赐婚的婚事,不了了之的可能性相当大。

不过想到齐芷兰如今肯定是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宁纤碧决定还是抽时间去一趟侯府,好歹要安抚安抚对方,那女孩子受到的煎熬实在是太多了。

而在宁纤碧出门后不就,在王府的一间抱厦里,白采芝淡淡瞥了面前的管事媳妇一眼,冷冷道:“这笔账错了,多了三两银子,回去算完了再来找我。记着,下回再犯这样的错儿,这差事你就不用干了,趁早儿让给贤能的人。还不出去,在这里等什么?”

管事媳妇惶恐退下,白采芝这才看了后面进来的香药一眼,喝了一口茶水,淡然道:“怎么了?有什么事还要你亲自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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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郑瘸子

香药凑上前,小声道:“回姨娘的话,胡婆子刚刚来找过奴婢”不等说完,便见白采芝的手一停顿,接着抬起一只手制止了她,然后款款站起身来道:“今儿的事情完了,回去吧,彩玉你在这里等着,若是还有人来回事儿,就让她们去院子里找我。”说完扶着香药的手走了出去。

“你可是查清楚了?确实是轻怜送的?不是别人么?”回到绮兰院,将香桐打发出去守着,这里白采芝听那香药说了胡婆子禀报的话,便淡淡问了一句。

“是,奴婢也仔细问过胡婆子了,姨娘吩咐下去的话,她哪里敢怠慢,盯着那小雪几天,好容易这过了两个月,才总算看见那蹄子出门,哼!素日里看轻怜是个老实的,谁知道她这丫头却是个鬼灵精,叫胡婆子暗暗听来的话说,她们主仆做这勾当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而是月月都送,偏上个月就没抓到。”

白采芝淡然道:“这样的事,一旦被人知道了,那就是杀身之祸,她们怎么可能不小心行事?只是胡婆子除了看见给钱外,难道就没有再套出些别的事?”

香药道:“胡婆子说了,那男人开始不肯接钱的,小雪到底硬给,最后也就收了。等小雪走后,胡婆子找了个叫花子过去问,那男人却不说什么,只说是旧相识,其余的却是没套问出来。”

“这算个什么?”白采芝冷笑一声道:“自然是旧相识,不然轻怜别说是个谨慎的,她就是张扬轻狂的人。也不可能在大街上看见一个男人对眼了就发春啊。何况她手上那么点银子。还想着做下那些羞耻的事,够吗?”

香药点头道:“姨娘说的没错,要不要再叫胡婆子过来问一问?或者干脆派个人去盯着那男人?若是”

不等说完,便听白采芝摇头道:“不必叫胡婆子过来了,倒是正经派个人去查一下这男人的好,保不齐就能查出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呢,咱们爷哪里是眼中揉得下沙子的人?”

说到这里,一只手在茶杯上摩挲了几下。又站起身来踱了几步,方皱眉道:“既是旧相识,那轻怜和如意一直都是一起的,如意那蹄子又岂会不认识?只是这些天,我看着轻怜倒是越发朴素,想来就是把那点儿月银用到那男人身上了,可是怎么不见如意也这般呢?莫非真是轻怜从前的相好?可惜了,可惜,若是如意,倒值得仔细筹谋一番。说什么也要整的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轻怜嘛”

香药在一旁沉默不语。她心里清楚自家主子除了恨宁纤碧之外,最恨的就是那个处处和她争锋的如意以及将来有可能到沈千山身旁的兰花,对轻怜这个从来都是低调行事的妾侍却是浑不在意。

“若是有个法子,能把这三个人一网打尽了”

白采芝犹在自言自语,慢慢地,她嘴角边就浮现出一个浅浅笑容,回过头对香药道:“你去找刘管家,就说我的话,让他好好儿查一查那男人的来历,最好能查出他和轻怜的瓜葛,若是能顺带着连如意都牵扯上,则是最好,明白么?”

香药知道这刘管家是白采芝最心腹的人,因笑着点头答应,便转身出去,这里白采芝在屋里继续慢慢走着,一会儿眉头紧皱,一会儿又是满面含笑,显然已经是开始打着不良的主意了。

宁纤碧在齐府并没有坐多长时间,半上午的时候便出了来,原本想去已经完工的作坊那里看看,然而马车在街上走了一会儿,她却改了主意,对车夫道:“去冬青大街。”

冬青大街是这京城里贫民们聚居的地方,一旁的蓉儿听了,便有些疑惑,小声道:“奶奶怎么想起去那里了?那里如今都是难民,听说有些混乱,万一让人伤到奶奶怎么办?”

宁纤碧笑道:“无妨。”她知道自己现在出行,暗地里一定有侍卫跟着,这是沈千山和她说的,因为怕被妻子误会自己是在跟踪,所以沈将军一开始便选择了老实交代。

这也是丈夫对自己的爱护之心,宁纤碧哪里会说出别的?也所以,她今日才敢带着蓉儿晴儿这两个小丫头前往冬青大街。

马车拐了一个弯,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冬青大街,宁纤碧掀开帘子往外望,想起当日自己和宁德荣在这里施医赠药的情景,只觉得百感交集。

那时候沈千山才多大啊?就知道去找自己,还在自己面前显摆他的财大气粗。那时候周鑫这个四皇子是多么豪侠仗义啊,结果和表哥也是一见投缘。那个时候的自己是重生之后,对沈千山不假辞色,却没想到,最后自己竟然还是和这个男人做了恩爱夫妻。更没想到,周鑫也是对蒋经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冬青大街上的景物没有多少变化,倒是真当得起一句“物是人非”,马车悠悠前行,过往一切如同烟云般从宁纤碧脑海中掠过,到最后只化作一声感慨:记得当时年纪小。

这首来自于现代第一世的歌词宁纤碧几乎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这一句,而此时回忆起来,却是千百般滋味萦绕心头,有甜蜜有苦涩,到最后,似乎还是甜蜜终究多一些。

正想的出神,便听车夫在外面大声道:“奶奶,前面就是咱们王府的施粥摊子和百草阁的赠药摊子了。”

宁纤碧听了,不由得精神一振,于是马车在道路边停下,蓉儿和晴儿便扶着宁纤碧走了出去。

难民很多,但这会儿还不是施粥的时候儿,只有药摊前聚着几个人,一开始众人还没注意到这边,但是很快就有几个闲汉从远处逛荡过来。

宁纤碧身份贵重,在外面行走都是戴着斗笠,但蓉儿晴儿年岁还小,又是丫头,自然也就不用戴这东西遮挡视线。因那几个闲汉一看见她们俩,眼睛便是一亮,加快了脚步便往这边而来。

“嘿,小姑娘长得不错啊。”

这些闲汉都是在冬青大街一带流窜,强行从这些难民和普通百姓手中抠钱的无赖,平日到了晌午傍晚时分,因为京城各府中的人都会过来,他们还不太敢蹦跶,但是这半上午,此处并无那些富贵人家的下人,所以他们便仗着身强体壮,在这里耀武扬威。

宁纤碧素日里虽朴素,却也都是绫罗绸缎,连带着她的丫头又哪里会普通?若是平时,几个闲汉应该有这眼色,然而蓉儿和晴儿虽是小女孩儿,却实在是美人坯子,又这样的干净可爱,几个闲汉只顾着垂涎三尺,完全未曾察觉到面前三人应该来头不小,腆着脸就过来了。

“放肆。”

却是车夫停好了马车,听见这边的调笑声音,连忙一步蹿了过来,只是那几个精虫上脑的无赖哪里把他放在眼中,一伸手便推了个趔趄,正要上前在蓉儿晴儿脸上摸一把,就听见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们不要命了吗?”

几个闲汉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站着的这个男人他们认识,不由立刻便骂道:“郑瘸子,爷们的事儿什么时候也轮到你来管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说完便一脚踹过去。

那郑瘸子虽然名为瘸子,身手却是十分敏捷,间不容发的一刻,竟将这一脚躲开了,一边继续冷冷道:“我不是管你们的事,我是救你们的命,你们也不看看这是哪里的摊子?难道还猜不出眼前人的身份?忘了三年前被沈将军一剑斩杀的那个无赖了吗?”

这一句话如同当头棒喝,顿时就让几个无赖清醒过来,再看看面前摊子,赫然是睿亲王府和百草阁的,望望不远处的马车,就算他们不认识各个爵位所乘马车的规格,上面那个大大的沈字却还是认识的。再看面前围着面纱气度雍容的女子,那两个让他们色欲熏心姿色不凡的小丫头,几个人瞬间就跪了。

“小…小的们有眼无珠,求…求夫人饶命啊。”

很显然,他们也已经猜出了宁纤碧的身份,睿亲王府的女子,竟然不顾身份来到冬青大街,而且这架势很可能是要查看下施粥和赠药的情况,那此人是谁还用问吗?

宁纤碧淡淡道:“滚吧,日后再敢横行无忌,小心尔等狗头。”

论理,她身为沈千山的夫人,“小心尔等狗头”这种话可是不该说出口的,太市井太绿林了,然而宁纤碧从前看小说,就特别羡慕那些在狠狠教训了宵小后威风凛凛说一句“再有下一次,小心尔等狗头”的女侠,如今终于可以真人cos一把,心中十分痛快,这会儿就不怎么去在乎自己的身份了。

几个无赖却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将军夫人,当初和沈将军一起上过战场,并且在那种地方呆过两年的女人,彪悍是根本不需要理由的啊,听说连沈将军都让她治的服服帖帖,何况是他们这些命如草芥的无赖。

第三百三零三章:捐衣

于是磕了几个头,无赖们兔子般的撤退了,看那速度,真有点恨爹娘没给多生两条腿的意思。

那是,能不着急吗?这是将军夫人,万一沈将军正在赶来途中呢?那可是个杀神啊,当初因为一个无赖说了他夫人一句漂亮,哦不对,那会儿这女人还不是他夫人呢,结果怎么样?被宰了不说,紧接着就让官府衙门对京城里的无赖地痞来了一次大扫除啊,许多有陈年案底的无赖地痞都在那一次大浩劫中丧生,也清理了疑案无数,这回自己等人是好几个,要是被沈将军看见那还了得?

待几个无赖亡命奔逃了之后,宁纤碧这才用手轻轻掀起面纱,看了对面冷肃沉凝的男人一眼。

这个被叫做郑瘸子的男人看上去应该是三十多了,高高大大的,就是身子有些瘦,大概生活不太如意。容貌原本也只是黝黑普通,然而脸上却是从额角到下巴,贯穿了一道狰狞伤疤,以至于这张脸看上去就有些丑陋,更是充满了凶恶强悍。

这要是换个人来,别说女人,就是寻常男人,看见这么一个男子,只怕也要惊叫一声。然而宁纤碧那是什么人?也别说她,只说她身边的蓉儿和晴儿,那都是在战场上历练下来的,那两年里,什么样的伤口没见过啊?因此见到这男人时,除了车夫退了两步之外,三个女人却都是纹丝不动。

“多谢壮士帮忙。”宁纤碧淡淡开口,却见郑瘸子一躬身,沉声道::“夫人客气。该是在下谢夫人高义。解救无数灾民于水火之中才对。”

这话可未免有些大。宁纤碧也知道自己这赠药施粥不过是量力而行,远远谈不上什么“解救无数人于水火”,因谦虚了两句,那郑瘸子便离开了。

“这人真是奇怪,若是别人知道奶奶身份,不知道怎么巴结呢,他倒好,竟就这么走了。”蓉儿扭头望望那几乎要消失的身影。十分不解。

宁纤碧微笑道:“你当人人都是势利眼么?唯有这样的人,虽是落魄之中,却是难得的好汉呢。行了,离晌午还有一会儿,咱们且在这附近转转吧。”

蓉儿晴儿答应一声,三人就在附近慢悠悠溜达着,一面说些闲话,这期间车夫倒是打听到了这郑瘸子的身份,跑过来告诉了宁纤碧,原来对方还不是孑然一身。他身旁跟着好些老人和孩子,每到施粥赠药时分。这些人就会过来,由郑瘸子替他们照看着,就不至于被人欺负,把粥药抢走。

“这郑瘸子可惜是瘸了,不然的话,恐怕还真有几下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