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山茶方“哎哟”一声软了身子,一面看着兰花道:“让你乱跑让你乱跑,如何?今儿却是正撞在厉害人手里了吧?”

兰花眼泪都出来了,一个劲儿抚摸着自己的手腕,一面抽噎道:“实在料不到这人如此无礼,山茶姐姐,他到底是谁啊?”

“嘘!可不敢这么说,这是六皇子殿下。”之前周谨在王妃房中贺寿时,兰花并不在,所以不知他的身份,此时听见了,不由也吓得冷汗淋漓,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宁纤碧和白采芝从假山后走出来,白采芝还小心的四下观望,却听宁纤碧淡淡道:“不必看了,他知道是咱们。”说完听白采芝道:“原来姐姐也看出来了,我就说六皇子的目光锐利,他走前那一眼,真真是差点儿把我的心给看的跳出来。只是这人怎这样跋扈呢?就是四皇子,这两年也见过两次,那还是京城有名的张扬性子,也不似他这般咄咄逼人啊。”

宁纤碧也觉得有些奇怪,这两世里她所知道的六皇子周谨,都是睿智稳重,怎么今日在这里,却像是吸血鬼露出了獠牙一般,竟丝毫没了传说中那份皇子气度呢?

兰花此时也看见了她们,连忙过来道谢,宁纤碧注意到她一个劲儿抚着手腕,连忙托起来一看,只见那欺霜赛雪般的皓腕上,此时竟是隐隐约约一圈乌青,很显然,这是刚刚周谨拉着她的手时造成的。

“真是太过分了。好歹这是在亲王府里,俗语说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这…怎么就这样动手动脚的。”白采芝在一旁义愤填膺的低声道,宁纤碧却是一言不发。半晌后抬头看了一眼周谨消失的方向,方淡淡道:“行了,咱们回去吧,兰花别再自己跑出来了。”

“奴婢再也不敢了。”兰花刚刚是来厨房传薛夫人的信儿。要厨子们炖一碗燕窝,留着薛夫人晚上吃。却不料竟遇上这样的无妄之灾,就是宁纤碧不吩咐,她也绝不敢再出来的。

一行人因为突然出现的周谨,便转身往回走。回到席中,也没人发现兰花的异样,戏台上恰好也换了另一出戏,因为唱的热闹,很快就连兰花都忘了刚才那场诡异的偶遇。

到晚上。还有亲厚的一些女眷和亲戚留在府中。自然少不了饮宴。因为大长公主兴致很高,和那些亲戚们说的也高兴,所以薛夫人和宁纤碧等也都留下来陪着。直到晚宴散去后,方得回去歇息。

天上繁星闪烁。丫头们在前面提着灯笼,薛夫人在宁纤碧白采芝如意轻怜的陪同下往回走,一面随意的和她们说着话儿,却是在谈论着那三喜班。

不过这些宁纤碧都是听不懂的,只是依稀能够记起众人所谈论的段明月的容貌,似乎那的确是一个英俊小生,一点儿也不比自己现代时喜欢的那些明星差,不过比起沈千山嘛,那就差了一点。

一面想着,嘴角不由得便弯起笑容,忽听身后轻怜道:“奶奶笑什么?婢妾看奶奶在席上也不是很在意那个段明月似得,莫非竟是也喜欢听他的戏?”

“唔,我连他唱的什么都忘了。”宁纤碧笑着说,一面摇头道:“我自小儿就不喜欢听这些,从前伯爵府里唱戏,但凡不用陪着老太君,我都是自己回房的,听那些咿咿呀呀的唱腔,倒不如捣鼓药材来的有趣。”

轻怜也是一笑,然后轻声道:“难怪奶奶对药材这样精通,人人都说您是天分奇高,如今婢妾才知道,天分高固然是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奶奶将心思都放在那上面,所以才会有这么多成药问世。听说因为百草阁的成药,现如今别的药房的草药生意都不是那么好了。”

宁纤碧笑道:“太夸张了,这才是几种成药,固然能代替一些草药煎服,但是远远谈不上什么影响草药生意,如今人治病,还是大多以煎服药汤为主。”说完又忍不住看向轻怜,微笑道:“我不喜欢听戏也就罢了,怎么,你也不喜欢吗?看如意和白姨娘跟太太说的多高兴?你怎么不言语?”

轻怜笑道:“我倒是喜欢听戏的,不过唱得好的也不只是段明月,其他人唱的也好,只是不如段明月那样出色罢了。是了,奶奶该多穿些,如今是深秋了呢,比不得中秋那会儿,天气还只能算是凉爽。”

宁纤碧点点头,抬头看了眼天上繁星,喃喃道:“还好,也不觉得冷,许是在边疆那会儿都习惯了,你不知道,边疆那里才是真冷,这个时节早下了两三场雪,但还不用就穿大毛衣服,不然真到了冬天,没法捱了。”说到这里不由得叹口气,轻声道:“也不知那些守卫的将士们如今如何了,爷的愿望便是有一朝能够重披战甲,踏平金月宁夏,唉!也不知道能不能等来这一天。”

“一定能的。”轻怜笑了起来,语气中也带了一丝向往,小声道:“真有那一天,求奶奶别嫌弃婢妾蠢笨,也带着婢妾去见识见识吧,婢妾不怕吃苦受累。”

“好啊,不过若是你去了,这个家谁帮我打理着?都靠白姨娘,不怕把她累垮了?你也太狠心。”宁纤碧低声笑说着,顿时让轻怜愣了一愣,接着也忍不住低头偷偷笑起来。

忽见前面薛夫人停下了脚步,回头淡淡道:“你们两个说什么说的那么高兴,落在后面给谁看呢?好像是怕我怕的不敢近前似得。”

宁纤碧和轻怜连忙赶上前来,轻怜还不等回话,宁纤碧便笑道:“看见太太和白妹妹如意说的高兴,儿媳不喜欢听戏,不说怕扫了太太的兴,说了吧,又怕说的不对显得无知,所以便索性落在后面,听太太和白姨娘如意议论议论,也长点知识。”

“算了吧,你还能无知?现如今不知道多少人把你当做奇女子。”薛夫人冷哼一声,面上却没有显出多少怒色,显然宁纤碧这一番自谦让她很是满意:这二房中终究是自己当家做主,儿媳妇再怎么张扬,倒也不敢张扬到自己面前来。这一点让她很满意。

白采芝看了宁纤碧一眼,轻声笑道:“这会儿天还早,我们陪太太回去说说话,怕也就该歇了,说起来,只因为太太仁慈,姐姐和我们素日里都没怎么在您面前立过规矩,这让人知道,怕不知怎么耻笑咱们呢,太太好歹也给我们一个机会啊。”

宁纤碧冷冷看了白采芝一眼,心中冷笑,却见薛夫人挥手道:“罢了,我累了一天,实在没精神了,你也累得不轻,为着这么个生日,我看你倒是脚不沾地的忙了几天,也赶紧回去歇着吧。”却是故意没有提宁纤碧,说完便和丫头们先进了院子。

这里宁纤碧和白采芝等人也便回去了,回到凝碧院,却见沈千山还没有回来,派出小厮打听了一下,不一会儿,小厮回来回说他送六皇子回宫去了,刚刚走,怕是要过一会儿才能回来。

于是宁纤碧便吩咐芦花和玉儿去准备宵夜,知道沈千山不爱吃宴席,只怕是吃不饱,竟然还凭空因为六皇子揽了这份差事,因竟有些心疼。不由得摇头暗笑,心想情到深处无怨尤,自己如今竟也变得这般细心,还是对前世里那个恨得要死的冤家,这还真是人生如戏。

过不多久,沈千山回来了,宁纤碧已经卸了妆,听见开门声便走出内室,却听丈夫道:“我这身上都是寒气,你穿的少,别过来,当心着了凉,待我去沐浴一番,换了衣裳再说话。”

宁纤碧点点头,稍顷沈千山从浴房中出来,山茶便捧了热气腾腾的夜宵过来,却听沈千山笑道:“这种事情怎么也要你来做吗?随便不拘哪个小丫头,使唤一声也就是了,如今你和海棠可是快要做奶奶的人,我可不敢轻易劳动。”

宁纤碧笑道:“吃你的吧,哪里来的这些话。正是山茶海棠眼瞅着就是嫁出去的人了,不知道还能得她们几天服侍,你才该珍惜才是。”说完却见沈千山挑眉笑道:“这么说,你该多派给她们一些活计,省得亏本。”

一句话说的宁纤碧和山茶都笑了,沈千山这里却是想起了别的事情,先喝了一口汤圆汤,这才长出一口气道:“海棠山茶已经有了结果,只是我那边还有珠玉和雨点,那两个也不比海棠山茶差,你素日里也精心些,若是有好的,就帮她们留意着。”

宁纤碧笑道:“这事你不该托付给我,正经该托给白姨娘,如今她才是管家的。你也知道我不擅长在这方面留心,就是海棠山茶,这姻缘也不是我安排,是上天掉下来的。”

夫妻两个一面说话,就用了夜宵,等到收拾完,躺在床上,两人也都乏累了,便静静拥在一起自在说着话儿,待问道六皇子的来意,沈千山便摇头道:“看不出来,他那个人,鬼精鬼精的,我试探着问了两句,也没问出来。是了,他怎么会认识兰花?倒是跟我打听了两句兰花的情况,若我没记错的话,这小丫头就是上次她母亲病重,你和我去了她家的那个吧?”

第三百二十章 杂役

“是啊。”宁纤碧也奇怪了,喃喃道:“至于吗?兰花确实是个美人坯子,只是如今才多大?六皇子也不会见了一面便念念不忘啊,更何况”她想起兰花手腕上那一圈乌青,心中实在是不舒服,因将今天的事说给沈千山听,却见丈夫皱眉道:“这话若不是你说出来,我都不敢信,六皇子从来都是谦虚温和有礼的,今日怎会这般张狂?”

“谁知道呢?许是因为要开府,所以觉着自己自由了?便原形毕露?”宁纤碧对这六皇子没什么好感,一面说着,便伸手捂嘴打了个呵欠,慢慢闭上眼睛。

“罢了,先不要多想,睡吧,今天实在是有些累。”沈千山也打了个呵欠,抬头吹熄了烛火,室内便陷入了一片静谧的黑暗中。

因为这一天实在是累,第二天便起的有些迟,沈千山要上早朝,天不亮就走了,长公主薛夫人那里是免了今早请安的,宁纤碧难得赖个被窝,因一直到卯时末才起来。

梳洗完,还不等用饭,便听下人们报说白采芝如意等人来了,她这个烦啊,咕哝道:“真是,难得一天清闲,也不肯让我自在了,不是都免了她们晨昏定省吗?怎么这一天天的还没完没了呢?”

心中再怎么不情愿,也得接待。漫不经心和三人说了几句话,忽然就听白采芝话锋一转,笑吟吟道:“上次和姐姐说的那个厨房杂役,今日他便要过来了,妹妹有心让姐姐见一见,毕竟厨房这块儿如今不归我管,万一这人选出了问题,将来不好开交,倒不如让姐姐帮着定夺一下。”

宁纤碧还不等说话。便听如意冷哼道:“一个厨房的杂役,竟然让奶奶相看,亏姨娘也能说出这话来,你把奶奶当成什么了?每日里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忙,难道还要为你这丁大点儿破事费时间?”

白采芝微微一笑,正要说话,便听轻怜道:“姨娘,不过是个杂役,你说是谁便是谁好了,将来即便有事。我管着厨房,自然也是该我负责的,哪里敢劳动奶奶?若是这么点小事儿都夹缠不清。那我可真没这个脸管厨房了。”

白采芝知道轻怜也是动了气,不然这个女人是从不会在自己面前如此强硬的,又或许,她是觉着如今有宁纤碧给她撑腰,所以胆子大了?因心中冷笑。面上却半点不显,悠悠道:“既然姑娘这么说,那就罢了。我如今管着这些事情,也实在是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在奶奶和爷面前打了脸。只想着小心驶得万年船。”

宁纤碧看了她一眼,心中也有些好奇,暗道什么样的杂役。就让她这般上心?既然轻怜都退了一步,同意让那个杂役进厨房了,论理她该见好就收啊。还是说,这里面有什么文章?

因一面想着,便改了主意。笑吟吟道:“也罢了,反正今天没什么事。见一见就见一见。白妹妹向来是小心的,这一次如此精心,咱们少不得看一看这杂役有什么过人之处。”

白采芝目光一动,全没将这番明褒暗贬的话放在心上,回头对香药道:“既是姐姐这么说,你找个小幺儿去厨房看看,若是人来了,便先带到这边来。”

香药答应着去了,不一会,果然带回来一个男人,只说在院子里给奶奶磕头,宁纤碧阻止了,让对方进来见她。

这人一进来,除了白采芝是早有心理准备外,如意轻怜和宁纤碧都不由得大吃了一惊,三人异口同声的“啊”了一声,接着便都站起身来。

“怎么会是你?”宁纤碧脸上都添了笑容,见那人要跪下,便连忙道:“罢了罢了,不必跪了,你腿脚也不方便。”说完又对白采芝笑道:“你怎么找了他过来?先前我还想着哪天和爷提一提,帮他找份差事呢,没想到竟然让你抢在了前头。”

白采芝也有些发懵,完全没料到宁纤碧竟然也会认识这个人,她不过是这些日子被如意轻怜气得狠了,因此今儿要给她们一个惊吓罢了,想来这两人心中惊恐,却又不得不在宁纤碧面前强自忍耐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就是因为这个,她明知不合适,可还是一门心思要把这人带到宁纤碧面前来。

宁纤碧因为沉浸在自己的惊讶中,完全没有察觉到如意轻怜的神态,也不过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如意已经是面色如常,悠悠坐了下来,看到身边轻怜还站着,而白采芝的目光已经往她瞥过去了,她便使了个眼色过去,无奈轻怜心中震惊不能自已,哪里还能顾得上她甩过来的眼色?

“轻怜怎么这样吃惊?”却听白采芝慢条斯理的笑了一声,宁纤碧这才回过神,转头看向轻怜,只见她面色苍白,身子甚至还微微有些发抖,她会错了意,还以为轻怜害怕这郑瘸子,便笑道:“轻怜坐下吧,不用怕,别看他脸上这疤吓人,其实心地很好的剩女迷行。”

轻怜还不等说话,旁边的如意便抢着笑道:“可不是,刚刚看见这人,简直把婢妾吓死了。轻怜从来比婢妾的胆子还小,也难怪她吓成这样。”一面说,早拉着轻怜坐下来,又抬头看着宁纤碧笑道:“奶奶竟一点儿也不怕,听您话里意思,和这人还是认识的?”

“是啊。”宁纤碧笑着点头,也没看旁边白采芝惊讶的神色和轻怜眼中的惶恐不安,便笑吟吟问那男人道:“真是没想到,原来白姨娘找的人竟是你。人人都叫你郑瘸子,只这不是你的本名吧?你的本名是什么?”

郑瘸子神情似是恍惚了一下,喃喃道:“本名么?许久不曾听人提起了。”说完才回过神来,沉声道:“回奶奶的话,小的本名郑黎,奶奶就还叫我郑瘸子好了,人人都是这样叫,小的已经习惯了。”

“便叫你郑黎好了。”宁纤碧淡然一笑,又问道:“你如今来这里做活计,那些老人孩子怎么办?我听爷说了,最迟入冬之后,就要将你们送回家乡,各地的赈灾事宜如今也差不多了,老天爷折腾了一年,总不会连冬天也不放过,你其实可以放心回乡的。”

郑黎苦笑道:“奶奶不知道,别人回乡,有房有田有亲人,互相帮衬扶持着,总有个活路。但我们不一样,一是那些老人身体差,再长途跋涉回乡,能不能坚持到地头儿都不知道。二来那些孩子也都是孤儿,并没有一个亲人,若是这样抱着团,互相还可以依靠,若是各自回乡,难免还要漂泊乞讨,到那时,谁知又会出什么事儿?因此我和他们说了,我们就留在京城,我如今有了这个活计,他们白日里再出去乞讨一番,照顾着那些老人,走一步算一步,京城繁华,总比受灾后的家乡更容易讨生活。

宁纤碧听他这样说,沉吟了一番,便点头道:“也是有理。只是你们这样一群,就留在京城乞讨,怕也不容易。”话音未落,便听轻怜接口道:“可不是?如今圣上仁慈,是因为各地受灾,才许灾民们在京城。之后就说不准了,偌大京城虽繁华,却是天子的脸面,哪里能容得下什么乞丐叫花子?这里寻活路却是也艰难呢。”

郑黎似是犹豫了一下,面孔涨红了几分,小声道:“不知奶奶这府里,是不是还有什么活”

不等说完,便听白采芝慢慢笑道:“哪里有那么些空缺?你如今这一个差事,若不是轻怜姑娘雷厉风行,整顿了厨房,还得不着呢。如今那些家生子儿都没地方安排,要别的奴才作甚?”

说完又看向轻怜,却见她面色又白了一白,见自己看过去,便低了头。这幅模样终于取悦了白采芝,轻声笑道:“不过奶奶心慈,轻怜姑娘也是个心善的,若是不安排,倒显得我冷酷了,既如此”

不等说完,却听郑黎又小声道:“小的做不做奴才,签不签死契,也都无所谓了,只是这些孩子,小的并不想让他们卖身为奴。”说到最后一句话,声音更低了下去。

白采芝惊讶的瞪大眼睛,似是不敢置信的看着郑瘸子,一只手拿着帕子抚在胸口,高声道:“你…你说什么?不想卖身为奴?你把这里当做什么地方?堂堂亲王府,用得着雇什么长工短工么?多少人为了进这里做奴才挤破头,你们…这天上掉下的馅饼”

“够了。”忽听宁纤碧轻叱一声,打断了她的话,白采芝看过去,就见宁纤碧皱着眉头道:“但凡有志气的,谁又愿意卖身为奴?郑黎这是为那些孩子们考虑,一片拳拳之心可敬可叹,你说这些话做什么?”

白采芝受了训斥,心中不满,却又不敢直说出来,只是到底不服,忍不住便咕哝道:“不说这些话又要说什么?似他手底下那些孩子,一个个瘦的皮包骨头似得,若是别人家,他们就想卖身为奴也没人要呢,我不过是因为姐姐心慈,才想破格收容他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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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拒绝

郑黎叹气道:“这位姨奶奶说的不错,小的并非没有自知之明,只是…唉!”他说到这里,便又正色道:“奶奶不必为小的们操心,既然如今我来了,必然兢兢业业当好这份差事。虽然我们人多,但一个个有手有脚,也绝不至于饿死,奶奶还有没有别的话吩咐?若没有,小的便告退了。厨房刚刚派了活计,要我上街拉菜呢。”

轻怜张了张口,到底没说什么,这里宁纤碧皱眉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行了,你去吧。”等到郑黎退下,她便伸了个懒腰,悠悠道:“我有些乏累,你们下去吧,是了,轻怜留下来,我有话吩咐你。”

白采芝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会是这么个结局,有心留下听宁纤碧要对轻怜说什么,却也知道没这个机会,因只好怏怏告退。

等到出了门,却见如意狠狠瞪过来,咬牙道:“姨娘真真好手段,这样的人才,不知你是怎么寻了来?竟然让奶奶都夸奖。”

白采芝知道如意已经起了疑心,只是那又如何?因淡然道:“我也没料到奶奶认识他,只是之前偶然听那些施粥的人说起冬青大街上有这么个人,我让刘管家打听了一下,觉得他人品还不错,因此厨房上少了个人手,我便想起来了。谁知竟是奶奶认识的,这样你也可以放心了吧?连奶奶都赞他的人品,可知我是真心实意为轻怜打算的。”

如意哼了一声,她自然不信白采芝的话。只是心里却也疑惑对方到底知不知道郑黎的真实身份,她是觉着这其中一定有陷阱。一时间却也思虑不明白。而白采芝不过是为了消除她的戒心,才会说这番话,又哪有耐心和她磨缠,因说完便款款离开了。

如意也是满腹忧疑的离去。这里宁纤碧留下了轻怜,却登时又让她紧张起来,一双手捏弄着腰间汗巾,只紧张地手心都出汗了。正胡思乱想着,忽听宁纤碧道:“依你看,这郑黎为人如何?”

“啊?”轻怜吓了一跳,吞了口唾沫才结结巴巴道:“自然…自然是好的。”

宁纤碧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笑道:“怎么了?莫非你也认识他?”

心陡然就跳到了嗓子眼上,轻怜看着宁纤碧的眼睛,几乎是刹那间便做了决定,起身跪下道:“回禀奶奶,那郑黎。婢妾之前就知道。前些日子奶奶让婢妾捐衣。婢妾没有,便是因为…因为婢妾可怜他们,让人…把衣服送过去了。”

“原来如此。”宁纤碧点点头。半晌后方冷笑道:“怪不得我那天看见了刘管家在冬青大街上,怪不得白姨娘在这事情上如此积极。看来她是知道你这件事,心中琢磨着什么打算呢。”

轻怜自然也已经明白,磕头流泪道:“求奶奶明鉴,婢妾只是一时糊涂,想着他们可怜,才犯下了这样的错儿,日后再不敢了”不等说完,便见宁纤碧走下座位,亲自扶起她,正色道:“什么叫错儿?你怜贫惜弱难道竟成了错儿?就因为郑黎?这世道上虽然许多不公和狗屁规矩,但总不至于连是非黑白全都混淆了。你放心,这没什么,白姨娘定然是存了心思,只那又如何?郑黎的事情以后你不用管,她就是想拿你作伐子,也不成。”

一边说,就摁着轻怜坐下,自己也随意坐在她旁边道:“我刚刚问你的话还没答呢,叫你说,这郑黎的人品如何?”

轻怜心中苦笑,暗道郑大哥的人品如何?奶奶还真是问对了人,这天下再没有比我和如意更清楚他的人品的人。因叹了口气道:“婢妾觉得他倒是不错,那些老人孩子和他非亲非故,他却不嫌累赘,如今更是不肯让那些孩子为奴,虽然这必然要令他们的处境艰难,然而熬了过去,从长远来说,这对那些孩子来说,倒是好事儿。”

宁纤碧点头道:“你也这样想吗?恰恰和我想到一处去了。既如此”说到这里,沉吟了半晌,却没再说下去,而是示意山茶和轻怜身边的小雪出去,她这里才看向轻怜道:“我和爷的事,你大概也全都知道了。从前也是我糊涂,辜负了他一番真心不说,还让他害了你们,只是如今到这个地步,我和你实话说,我不能甘心看着爷去你们房里,爷自己也不肯过去。所以才和我说,与其让你们白白在这大宅门里消耗了青春,倒不如找个合适人家,打发你们出去,所以我今日问问你,你和如意愿不愿意出去?你们两个的身份虽不高,然而容貌才情都是顶好的,若去了寻常人家,怕不被捧在手心里呢?确实比在这里要好。”

轻怜就觉得好像是有一盆冰块从头到脚浇下来,一瞬间她就软了身子,满脸惊恐的看着宁纤碧,喃喃道:“奶奶为什么说这种话?难道奶奶容不下婢妾吗?奶奶…求您,婢妾不管有什么不好,求您大人大量,千万不要把婢妾卖出去最美原配。”

“不是卖出去。”宁纤碧真是无奈了,赶紧又将跪坐在地上的轻怜扶起,耐心的解释到口干舌燥,总算让对方明白了自己和沈千山只是出于好心,不忍耽误她的青春,所以才会有这个提议,不是发卖,是要给她们找一个合适的好人家。

谁料轻怜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轻声道:“婢妾已经是爷的人了,最起码…名分上是这样的。哪怕就是在这王府中枯守一辈子,婢妾也要守着。婢妾多谢爷和奶奶垂怜,只是…婢妾是漂泊过的人,见识了这世间太多的人情冷暖,如今婢妾能在这王府中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必倚门卖笑,不必担惊受怕,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婢妾惜福,从没有过什么不知足的,奶奶就容婢妾留在这里继续服侍您和爷吧。”

轻怜都这样说了,宁纤碧倒是无话可说,苦口婆心又劝了一阵,却是没有结果。她也明白,轻怜说她见识过太多的人情冷暖,只怕见识的不仅是人情冷暖,而是男人的善变,她曾经是欢场中人,看到的负心男人还少吗?就算找个好人家,谁敢保证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许多被赎了身的妓女,过得日子恐怕也都十分不堪,这样一对比,倒是留在王府中吃穿不愁日子安稳的更好。

只是…王府这安稳日子还能有几天?宁纤碧心中叹气,拉着轻怜的手最后劝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难道王府便能荣华富贵一辈子?太子的事情你不是不知道,这王府前程…一旦到那一天,又怎么办?”

这已经是她意料之外的劝说了,对于王府那场劫难,她到现在除了那日问沈千山一句,也没在任何人面前试探过,这一次拿出来说,可见是真的关心轻怜。

却听对方笑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婢妾名分上已经是世子的人,不管将来如何,自然也是守着这个身份,退一万步来说,就真有什么事,婢妾也会守下去,人人都说共患难易同富贵难,婢妾亦是这样以为的,如今既是同富贵都享过了,就算要共患难,又能如何?”

话说到这份儿上,宁纤碧也没办法再劝。只好点头道:“你有这个心是好的。我和爷不过也是可怜你们,既然你自己不肯,也就罢了,回去帮我问问如意,若是她不愿意在这里耗费了光阴,我也会替她安排个好人家。”

轻怜想着如意的性情和贪婪,心中觉得对方恐怕也不会离开王府,正要替她也婉拒了,便听宁纤碧淡淡道:“如意是个玲珑的人,心思也比你灵活,这样人,追求的也多,未必会像你这般甘愿在王府里守活寡呢。”

轻怜心中猛地就是一跳,想到如意说到三喜班段明月时的神采,她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是,婢妾听奶奶的,等一下回去就问她。”说完见宁纤碧没别的事,她便起身告辞了。

出了凝碧院,因看这路上铺着落叶实在漂亮,想到园子中此时也定然是衰草秋阳,别有一番景致,因此轻怜便故意走了另一条路,可以从园子边儿绕到自己的院落里。

沿着园子走了不一会儿,便听见隐隐的丝竹声传来,轻怜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三喜班在唱戏。她幽幽叹了口气,摇摇头继续往前走,结果一拐过假山,便见如意坐在一块山石上,正是听得入神。

“你真是作死,这样天气坐在石头上,也不垫个垫子,看你受了凉怎么办?”

轻怜到底是关心如意的,连忙拉起她回去,见如意还恋恋不舍,因回房就将宁纤碧的话说了出来,却不料如意冷哼一声道:“奶奶素来不显山不露水,谁料这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她倒比白姨娘还狠呢,竟是兵不血刃的就想把我们除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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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不识好歹

“这话是怎么说?奶奶也是一片好心。”轻怜不高兴了,如今她对宁纤碧那真是从心眼里崇敬和感激,自然不喜欢听别人说她坏话,尤其这个不识好人心的还是她的姐妹。

“好了好了,不管是不是好心,总之在这王府里有吃有喝,傻子才出去呢。”如意漫不经心的挥了挥帕子,一句话就打发了轻怜。

“关键是…你对那个…段明月”

轻怜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忍不住将心里话说出来,她看得出如意心中那点小心思,与其让这姐姐将来到底耐不住寂寞铸成大错,不如现在就放她自由,段明月不过是个戏子罢了,长得再好唱得再好也是个卑贱身份,若是能有如意这样的女人给他,他也一定会珍惜的。

却不料如意一翻白眼,冷笑道:“我对他怎么了?我不过是喜欢听他唱戏罢了,妹妹想什么呢?难道要我去和他在一起?你疯了吧?我放着世子爷的妾侍不做,却去和一个戏子苟且凑合?你…你倒真敢想”

轻怜也脸红了,她知道如意是最贪图享受的,段明月别说是个戏子,就是一个寻常富贵人家,恐怕也给不了她王府里这样奢侈悠闲地生活和地位,也难怪如意恼了,因此只好摇头道:“罢了,你既然不同意,我回了奶奶就是傲世九重天。别不高兴,我也是真心为你好,既这么着,你喜不喜欢那个戏子,放在心里就是,将来可千万别一时心热,再铸成大错。”

“行了,我难道不知分寸?要你来操这个心。”如意不耐烦的打断轻怜,想了想又冷笑道:“说起来,你竟然还在这里操心我。你倒还是先操操心,看怎么过白姨娘那一关吧。这郑黎竟然跑来当了杂役,叫我说,这必定是那姓白的设下的陷阱,她一定是知道了你资助的事儿,故意找了这人来要害你呢。”

轻怜笑道:“不怕,我已经和奶奶坦白了,这样白姨娘就算有心害我,也没有办法。更何况,郑大哥做了厨房里的杂役。和咱们有什么关系?素日只要让厨房里的苏婆子看着就是,郑大哥那个人难道你还不了解?他做这差事必定是稳妥的。”

如意哼了两声,起身道:“反正你注意一些。别到最后被白姨娘抓了把柄,那会儿哭都没地方了。”话音落,便一甩帕子走了出去。

一天时间一晃而过,晚间沈千山回来,夫妻两个用了饭。宁纤碧便和他商量郑黎养着的那些孩子和老人的事情,沈千山听说他们不打算回乡,便摇头道:“这可有些难为,等把灾民们遣送回去后,他们留在京城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再不可能有施粥的。且京城中也不许有乞丐,到时他们怎么办?又不肯卖身为奴。京城虽多勋贵,可大多不用长工短工。只要进去就卖倒的死契,他们岂不是没了活路?”

宁纤碧笑道:“我有个主意,不如让那些孩子去药坊里帮忙,这药坊如今的人手还算是够用,可是再研究些药物出来。只怕就不够了,百草阁还要开第三家第四家。到时候也要把药品供上去。恰好让他们去练练手,等到练熟了,就可以干活,工钱也优厚些,足够他们养那些老人,你觉得如何?”

沈千山想了想,点头道:“这主意不错。郑黎既是你说的这样人品,想来他教出的孩子也错不到哪里去,不过你还是稍微等等的好,且让我找人试探试探,你这药坊是重中之重,免得秘方再被人偷出去。”

“其实也无妨了,我现如今还有些心事,等到将来,若是能过得好,这些秘方,我都会公开的。”

宁纤碧叹了口气,这古代的医学只因为敝帚自珍,多少绝学都失传了。她不想重蹈这个覆辙,若是将这些秘方公布出去,定会让这古代的医药学更上一个台阶,空前繁荣起来。只是现在她要为将来的灭顶之灾做准备,要多存钱,所以还不得不保留这些秘方,一旦未来稳定了,这些秘方她就会公布出去,也算是自己穿越一场,为这个时代做点贡献。

沈千山不知道她心思,听她这么说,不由得肃然起敬,郑重道:“多少人将独家技艺视作性命一般的不传之秘,阿碧却能有这样的广阔胸襟,真是让人感佩。”

宁纤碧让他夸得脸红,连忙道:“不必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这事儿你随口吩咐两个人去办就是。如今你也忙碌,哪里值得为这些事花费心思?只是我这些天也没回娘家,也没见到表哥,却不知他们的事情怎么样了,乔家没有再进一步吧?”

沈千山正色道:“正要和你说,今天我虽然没见到乔羽,但是听人说,他在宫外递了腰牌,要面见皇上,想来便是为了这事儿。宣哥儿做事倒是利索,这才几天工夫,便开诚布公了。”

宁纤碧没想到随口一问,竟然得了这样消息,不由得心下一紧,连忙道:“那…那皇上会怎么样说?是不是乔羽这样主动退婚,皇上便会答应了?”

“恐怕没那么容易。”沈千山叹了口气摇摇头。

宁纤碧心中一紧,急忙道:“怎么会这样说?之前咱们不是说,只要乔羽主动开口,这事儿就好办多了吗?”说完却见沈千山郑重道:“是啊,只是好办多了,并没说一定就可以办成。皇上是什么人?乔明先是求婚,乔羽现在又悔婚,怎么?难道是把他老人家玩弄在股掌之中的吗?”

“那怎么办?”

宁纤碧一听,沈千山说的有道理啊,可是这事儿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不然皇帝一赌气,干脆就给乔羽和齐芷兰圣旨赐婚,到那时,真就是覆水难收了。因这样想着,脸色都急得红了,方听沈千山道:“别担心,不是还有你我吗?明天我就去找皇上。如此双管齐下,这事儿的把握还是很大的。”

如今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因这一夜宁纤碧也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起来,送了沈千山去早朝,她这里惦念着蒋经和齐芷兰的事情,只觉做什么都不能专心,索性停了手边工作,只坐在院子里发呆。

如此到了半上午,凝碧院中的人也都知道奶奶心情不太好,因此谁也不来打扰她。时间就这么一点点流逝过去,忽见一个媳妇走进来,陪笑道:“回禀奶奶。二门上有一位蒋家公子,自称是您的表兄,要求见您,白姨娘打发奴婢来问奶奶,见不见?若是见的话。安排在哪里?”

“表哥?”

宁纤碧一下子从椅中站了起来,连忙道:“见,不必安排地方,你就领表哥过来便是。”说完便对芦花道:“去,把爷前几日拿回来的极品龙井泡上,再叫厨房做几样好点心。素日里都是咱们吃表哥的东西,今儿难得他上门,也让他尝尝咱们的。”

芦花笑着答应去了。这里蒋经由那媳妇引着。便来到凝碧院,宁纤碧将他让进堂屋,便听他问道:“怎么?沈将军今天不在家么?如今兵部没什么事情吧?”

宁纤碧知道他和周鑫仍是亲厚,知道六部的事也不稀奇,因笑道:“表哥既然知道兵部无事。难道就没听说我们爷如今已经调到户部帮忙去了吗?来,表哥尝尝这茶。是前几日老爷子给他的,还没舍得喝呢。”

蒋经接过宁纤碧递来的茶杯,连忙道谢,一面惊讶道:“调到户部里去了?哎呀这可是有番忙碌了,谁不知道如今六部衙门里最忙的便是户部,说是那里面的官员连着几天几夜不回家的都有。”

“他倒没忙到这个地步。”宁纤碧说完,向芦花使了个眼色,于是小丫头会意,将屋里另两个小丫头带出去,她则坐在廊下亲自守着,让屋里兄妹两个能自在说话儿。

蒋经喝了口茶,赞叹了两句,宁纤碧便开门见山道:“表哥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直接说给我听吧,是不是因为乔羽?”她料到蒋经没事儿的话,绝不会轻易登门,果然这一问,便见对方的神情也郑重起来,点头道:“恰恰是因为这件事,要请妹妹帮着想个办法。”

“表哥说吧。”宁纤碧也喝了口茶,就听蒋经正色道:“昨日傍晚,乔二帮主直接找上了我”不等说完,见妹妹惊讶看过来,他便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和乔二帮主从前在边疆的时候便认识的,那会儿我还带人给他们送了几次粮草,你都忘了?”

“唔,想起来了。”宁纤碧恍然:“不过你和乔家兄弟并无深交啊,他怎么会直接找上了你?”

“他已经全部知道了。”

蒋经叹了口气,旋即又正色道:“乔二帮主真是光明磊落的男儿,听宣哥儿说了我和齐家姑娘的事,又问了他哥哥,亲自向齐姑娘的弟弟求证,知道我们确实是订了亲,又…又彼此都…有意,偏偏因为乔帮主求亲,以至于被迫退亲后,他便干脆利落的说要退亲,因昨天去见皇上,偏偏没见着,所以才来找我。只说这事儿若由他一个人出面,显得太儿戏了,简直是不把皇帝放在眼中,因问问我有没有办法双管齐下?若是由咱们求到皇上面前,然后他再去说,让皇上顺水推舟,这事儿就好办多了,也不会让皇上对他们天涯帮有什么想法,我思来想去,觉着乔二帮主说的有道理,因今天一大早我就去求四皇子,却不料他只说这事儿办不成,我实在无奈了,只好再来问妹妹,论理,连四皇子都这么说,我…我实在不该再来难为妹妹和沈将军,实在是…实在是齐家姑娘情重,不到万般无奈的地步,我…我再不忍心辜负她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