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说着,沈千山早割了十几块肉下来,下剩的便给丫头们和长福长琴分了。

郑黎这才出去,只见一只羊上还留了半只羊腿,总算这些家伙馋虫上脑之时,还没忘了他。

这里宁纤碧吃着那羊肉,只觉得滋味鲜美,一面自思道:岩羊味美我在现代也偶然听说过,只怕也不会美过这羊肉去,但不知是谁的手艺,是了,八成是那郑黎的,若是那些随从有这一手,边关的时候也不可能藏私啊。

一面想着,见沈千山大吃大嚼,那盘子里转眼间便只剩了几块零碎肉,她便忍不住含笑道:“你都要吃完了。素日不是说皇上疼你么?怎么这会儿却忘了孝顺?”

沈千山笑道:“不是不孝顺。只是这只羊已经吃了,再给皇上不恭敬。等明日让郑黎再烤一只送过去,方显出我的孝心”不等说完,早被妻子啐了一口,听她笑道:“呸!真不害臊,明明是郑黎烤的,倒成了你的孝心?”

夫妻二人说笑间吃完羊肉,出得帐篷,只见篝火也熄灭了,原本围着火堆坐的随从们都进了帐篷歇息,因也便命丫头们收拾碗筷,各自安歇。

一夜无话,第二天起来,宁纤碧梳洗完毕,沈千山等人已经是整装待发了。

她走出帐篷,看到郑黎正在往身上背箭囊,有一道大疤痕的丑陋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光彩,不由得笑着开口道:“看郑黎今儿这意气风发的样子,林中那些猎物可要遭殃了,如何?今日打算猎多少回来?也不知我们爷有没有预备足够的马匹。”

沈千山笑道:“还用你说?我今日可有了经验,索性大杀一场。没想到郑黎骑射这样好,等到过了年,闲暇时咱们再去别处射猎,这京郊除了皇家猎场,也有不少山林。将来若是有一天,皇上许我重回边关扫荡金月宁夏,我再带你去边关打猎,那才过瘾呢。”

一边说着,郑黎早已涨红了脸,眼中却射出慑人神采,顿时似乎连腿脚也不那么迟缓了,翻身上马,搓着手在沈千山身后,只等他一声令下,便可以疾驰而出。

此时别的营地也陆续有狩猎队伍出发,沈千山终于大吼一声,当先冲出营地,他身后三十多骑也如电般冲出,转眼间就消失在天地相连接处。

宁纤碧怔怔看着,脑海中还回荡着丈夫刚才的话:明年去别处射猎,有一天重回边关…刹那间,她眼中便充满了泪水:千山的这一番豪情壮志,还有可能实现吗?

“奶奶,这外面还是有些冷,快进去吧。”

此时芦花走出来,正要扶着宁纤碧回帐篷,便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走过来,看见她们便笑道:“是睿亲王府的世子夫人么?皇上宣您过去觐见。”

“咦?”

宁纤碧愣了一下,茫然问道:“皇上今日没去射猎吗?”

那小太监笑道:“没有,皇上昨儿有些乏了,今日说不去了,夫人快更换衣服,随我前往觐见吧。”

“好,公公稍等我一下。”宁纤碧满腹疑惑,只得先更换了衣服,跟着那小太监往皇帝大帐而来。

进了大帐,果然就见周铭坐在案后,看见她过来了,便微笑道:“朕觉着有些无聊,所以叫你过来,陪朕说说话儿。如何,你那表哥成亲了吗?”

宁纤碧心中一凛,连忙垂头道:“多谢皇上关心,还没有成婚,已经定了十一月初六的日子,再过几日就要下聘礼了。”

皇上点点头,却没有再说话。这沉默只让宁纤碧心中惴惴不安,又听皇帝让自己坐,她方在椅中坐了,听皇帝笑道:“朕有八子三女,除了三公主之外,其余两个公主都已经出嫁了,当日给她们的嫁妆,足足抬了一整条街。是了,你当日出嫁时,你们家都给了你什么嫁妆啊?”

宁纤碧险些一个跟头栽下去,抬起头目瞪口呆的看着皇帝,心想干什么?这是炫耀?皇上你也好意思?你是嫁公主啊,我能和公主比吗?然而看见皇帝面上一点笑意都没有,她不知怎的,心里便有些突突地跳,只好认真回答道:“回皇上,臣妾当日的嫁妆,却也记不全,只依稀记得有玉如意一对,黄花梨家具一套,紫檀木家具一套”

说了几十样,皇帝竟然就耐心的听了下去,宁纤碧不得不绞尽脑汁思索,实在到最后再想不起来了,只好无奈道:“其他的一些小物件儿,实在想不起,请皇上恕罪。”其实她真的很想问一句“皇上要不要我把嫁妆单子拿来给您过目?”不过终究还是没敢问出来。

这里周铭却似是丝毫不觉着自己这么关心一个臣子女眷的嫁妆有什么不对,仍然微笑道:“哦?就这些?那百草阁呢?那百草阁是你的产业吧?难道没有陪嫁过来?”

宁纤碧猛然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皇帝,她已经完完全全的懵了:皇帝这是什么意思?要吞没百草阁?笑话,这是谁?是皇帝啊,百草阁别说是现在这么一个只有一家分号的药铺,就是把分店开遍天下,也不值得堂堂九五之尊惦记着吧?

可是周铭目光锐利,丝毫也没有退让的意思,宁纤碧只好无奈道:“百草阁虽是臣妾的产业,但当日是以臣妾三爷爷的名义建立的,所以并未陪嫁过来。”她说完,周铭便松了口气,只可惜宁纤碧是低垂着头的,所以没有看见皇帝此刻的表情。

“既这么说,你的嫁妆倒也足够丰厚了,可见你爹娘疼你。不过朕的外甥乃是顶天立地的英雄男儿,睿亲王府也不是寻常人家,你嫁过去,却也不会受委屈。即便是受了点委屈,今生能得千山那一片痴心,你也是赚了。”

却听周铭又笑叹了一句,宁纤碧已经木了,她现在只有一个怀疑:尼玛这个皇帝真的是皇帝吗?他不是被人假冒的?应该不是穿越吧,啊啊啊我真的是要风中凌乱了。

好在剩下的时间里,皇上拉扯的家常便没有这么奇特了,不过是问问长公主的身体,又问睿亲王和王妃的身体,沈千城沈千越如今大了,在学习方面是不是静下心来等等,宁纤碧一一答了,足足坐了半个多时辰,周铭方放她离开。

宁纤碧参不透皇上意思,一面起身告辞,一面想着回去要和沈千山好好研究一下皇帝此举用意,却听周铭淡淡道:“今日的话,不用和别人说,倒是朕唐突了些,让千山知道了,心里不定要怎么龇牙咧嘴呢。”

第三百三十八章 私情起

宁纤碧扯动了一下嘴角,勉强露出个笑容,心想妈的,皇帝你也知道丢人啊?竟然还不好意思让人知道,那你怎么好意思问出口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连百草阁你都想打主意不成?

一念及此,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她愕然抬头望向皇帝,却见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已经垂下头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抑制住脸上的欣喜,平静退了出去。

到晚间,沈千山和郑黎等人果然又是满载归来。这一次众人不再烤肉,从厨房里要了食材,在营帐烧起了好几个大火锅,女眷们在屏风后,沈千山则和众人一起,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

第三天,众人打道回京,宁纤碧如今心里有了底,就遵从皇帝命令,没有将昨日两人间的闲话家常和沈千山提及。

沈千山情绪也不高,只因为这一次狩猎虽然是收获颇丰,然而他却也知道:自己和周鑫之间,是再无转圜的余地了。这件事却是要尽早告诉太子,或许,太子早已经知道。周鑫对自己是如此痛恨,他和太子的亲厚关系也始终是建立在跟自己交好的基础上,如今既然恨了自己,恨屋及乌是必然的,以太子的聪慧,又怎能看不出来?

夫妻两个各有心事,回到睿亲王府,却是在后门上便看到了那些在路边等候的孩子们,看见他们回来,便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都向郑黎涌过去。

郑黎惶恐不已,他知道这些孩子是要兴奋疯了。只是沈千山和宁纤碧还在这里,哪能容得他们放肆?因忙严词训斥了几句,却听沈千山含笑道:“罢了,孩子们也是高兴的。何必拘束了他们?我们先进去了,等下让长福吩咐一辆马车出来,替你们把猎物送回去。”

郑黎忙带着孩子们给沈千山行礼,却见夫妻两个笑着去了。不一会儿,长福赶了马车出来,那些小孩儿欢呼一声,七手八脚抬着一头又一头的野兽往马车上扔,还有几百只兔子和山鸡,直到把马车都装满了,这才兴高采烈大声说笑议论着离去。

这里沈千山和宁纤碧回府,猎得的野兽流水般往厨房里送,人人都看见了。一时间府中热闹无比。

“世子爷真是本事。那么多的野兽。有鹿,狍子,狐狸。野驴,山鸡。我还看见了两只大野猪,就这还没完呢,只是我也不敢多看,取了食盒便回来了。如意姑娘,您这会儿还不赶紧回去?世子爷和奶奶都回府了,不用你服侍吗?”

如意坐在椅中,眉毛也不抬,只看着那戏词,一面冷笑道:“哪里用得着我服侍?白姨娘这会儿早赶去了呢,与其过去了碍人家的眼,倒不如在这里多看两段词。”

她说完,便放下手中本子,抬头对那两个学戏的小女孩儿道:“有时候,我倒是羡慕你们自由自在的,全凭着嗓子功夫说话,少了那许多争斗,真是比我自在多了。”

两个小女戏都红了脸,连连摇手道:“如意姑娘千万别这样说,咱们是什么卑贱的身份?哪里敢比姑娘?若是将来,能安安稳稳有一口饭吃,就是天大的造化了。”

如意站起身,笑着道:“罢了,在你们这里坐了半日,也乏了。躲了这半日清静,轻怜只怕不知怎么找我呢。”说完轻轻挥了挥帕子,含笑道:“走了,你们素日里无事,只管去我屋里说话,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干。”

两个小女戏答应了,一起将她送到门外,听她再三说不用送,方回转了屋子。这里如意孤身一人,穿花绕树,眼看便要走出秋芦馆的地界了,忽然就见前面一人从假山石后拐出来,如意唬了一跳,抬头一看,那人竟然就是三喜班的当家小生段明月。

段明月却也吓了一跳,他们三喜班虽然已经是名扬京城,然而在亲王府这样一等一的富贵人家中,他们这些当红的戏子也和蝼蚁没什么两样,这若是不小心冲撞了贵人,恐怕也要受严厉惩罚。

然而一惊过后,却已经看清楚对面这满头珠翠锦衣华服的女子。这几日如意动辄就跑过来和一些女戏说话,他也是知道的。因心下松了口气,知道如意对他们不会十分严厉,便微笑着退避到一边,拱手作揖行了个礼。

“原来是段兄弟。”如意微微一笑,却也没多说话,款摆腰肢如风拂柳树般从段明月面前走了过去,一面抬手用帕子去抹了抹鬓角,待手放下时,那帕子却也随风飘落在地。

段明月的心猛然就是“咚”的一声跳,不敢置信看向如意,却见她纤细苗条的背影仍是不紧不慢走着,仅仅是这么个简单的走路动作,却是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婀娜妩媚,让人浑身酥软的魅惑劲儿。再想到此女的身份,那是沈千山的侍妾啊,对于他这样的戏子来说,这女人真正是天上明月般高贵的存在。

诧异于如意的大胆,段明月心里一忽冷一忽热,又暗想自己是否小人之心,或许人家不过是掉了帕子,并非有意制造什么机会。又想着自己身份卑贱,可千万不能惹这样的妖精。只是那视线就如同是粘在地上的帕子一般,怎么也挪不开。眼见着如意就要拐过那前面的小路了,他脑子里只觉“轰然”一声,如同蜂窝炸开,浑浑噩噩什么都不知道了。因上前俯身拾起帕子,便小声喊了一句:“姑娘留步。”

“嗯?”

如意回过身,段明月几步上前,将那丝绢手帕递给她,一面结结巴巴道:“姑娘…姑娘的…帕…帕子掉了。”

“呀,什么时候的事?我竟是没发觉。”如意笑颜如花,轻轻瞟了段明月一眼,微笑道:“你在戏台上唱戏,是何等行云流水?怎么如今说一句话,竟也这样费事?”

段明月这一次不但是脑子空白,连心似乎都不跳了,只觉鼻端悠悠飘进一缕幽香,登时似是连灵魂都出了窍,一个身子飘飘荡荡的不知落在何方,开口笑道:“姑娘…天人之姿,似我等凡夫俗子,怎敢在仙姑面前唐突?”

“呵呵,嘴巴真会说话。”如意慢慢将帕子放进袖中,一面悠然道:“似你这般长得好,戏也唱得好,又会说话的男人,怕是不知欠了多少姑娘的情债吧?还想把这一套用到我身上来?以为我会和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子一样么?”

这话可就是实实在在的挑逗了。段明月心中惊惧,明知自己该速速离去,这女子并不是自己能招惹的。然而那身子却像是定住了一般,怎么也不听使唤,反而更往如意身前凑近了几分,小声笑道:“小生怎敢如此大胆?姑娘还是快回去吧,这外面风大,当心身子。”这后一句话却是一语双关,他终究还没全失了理智,敢在这样地方就和如意调笑。

“怕什么?”如意却是大胆起来,向四周看了看,含笑道:“世子爷和奶奶带着那么多猎物回府,这府中下人们哪有不去凑热闹的?这个时候儿哪还会有人往这里来?”

一面说着,只见段明月两眼放出光来,她便“扑哧”一笑,摇头道:“不过你说的也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们还要在这府里多住些日子,日后也未必就没有见面的机会,我还有几句戏要请教你呢,只是今儿就先免了吧。”

一面说着,便转身慢悠悠继续往前走。这里段明月的目光在那扭动的纤细腰肢上狠狠盯了两眼,有心追上去再说几句话,终究不敢,只好眼睁睁见那曼妙身影转过了小路,越行越远。

直到这时,灵魂似乎才归了窍,段明月扭头往回走,脑海里全是刚刚如意的语气神态,越想就觉着身子越软。他不过是卑贱的戏子,虽是名扬京城,可又哪里有接触真正豪门女眷的机会?不过是一些天真不知世事的寻常女孩儿,偶尔有了机会,缠绵缱倦一番罢了。如意虽是沈千山的妾,然而这身份对于他来说已是高不可攀,一想到那浑身都透着媚意的女子,想到对方可是在那样大人物身下承欢的女人,竟和自己这样说话,便觉浑身连汗毛孔都张开了。

如意也没料到今日竟能遇到段明月,想一想自己刚才的话语所为,她的心也不由慌乱起来,然而一想到那男人健壮的身材英俊的容貌,便觉浑身发烫,心中只恨沈千山对自己完全没有段明月刚才的痴迷,以至于自己这样的好女子,偏偏每日里守着活寡,熬着那漫漫长夜,因越想越是悲从中来,一面咬牙暗恨道:爷啊爷,不用你有眼不识我这金镶玉,总有识货的。那段明月除了身份地位比不上你之外,又哪里比你差了?真惹的我受不住这火,看我…看我…

虽是心中暗想,却终究不敢将最后这点心思拎出来。因一路走一路胡思乱想,忽见轻怜身旁的小雪从前面走过来,看见她便道:“我们姑娘找了姑娘半日,姑娘却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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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设计

“什么事啊?找我这样急?”如意定了定心神,看着小雪漫不经心道,待听小雪说轻怜是要找她去给宁纤碧请安,她便嗤笑一声道:“你们姑娘还当真是勤快,也不体谅奶奶回来劳乏,这会儿就要上门吗?如此小事也这般积极,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小雪知道这位如意姑娘向来如此,也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嘻嘻笑着说了几句好话,见如意虽这样说,脚步却是加快了,她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你看清楚了,真是如意姑娘和那个戏子?”

白采芝坐在椅子中,慢悠悠啜了一口茶水,似笑非笑看着下面那个衣着朴素的婆子,淡淡道:“你知道这话可不是乱说的,如意好说也是爷的人,算你半个主子,一旦看错了,那便是诽谤诬陷,这罪名你担得起吗?”

婆子陪笑道:“姨娘明鉴,老奴哪有这个胆子?刚刚的话若是有半句虚言,情愿天打雷劈。那如意姑娘这些日子就喜欢往秋芦馆里跑,只不过是和那些小女戏在一起,老奴想着她大概也是没事儿做,也没在意,谁知今日半路遇到那姓段的戏子,老奴那会儿正困乏,倒在树后打了个瞌睡,他们也没看见老奴,以为四周没人,说的话都黏黏缠缠的,姨娘该早防范些,免得如意姑娘一时糊涂,再做出什么事儿来。就晚了。”

“你多心了,能做出什么事?”白采芝心中开怀,面上也就添了一丝笑容,轻声道:“如意姑娘没进府之前。是什么人你也都清楚,她喜欢和那些女戏往来,倒也不稀奇,没必要像你这般草木皆兵的。”

“是是是。老奴明白。”婆子心里当然清楚白姨娘才不会替如意姑娘着想,只这会儿不能反驳。她原本指望着这事儿能得两个钱,可看对方这不在意的样子,心里也就失望了。

正要告退,便听白采芝又微笑道:“不过你刚才说的,也不是一点儿道理没有,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这种事情偶尔一回也就罢了,若是长了,呵呵”

这话里可就带出点凌厉意思来。婆子一怔。正琢磨着白姨娘这话的意思。便听对方又淡淡道:“香桐,你拿二两银子给这妈妈。”说完又对婆子笑道:“你如今既是在秋芦馆里当差,那这事儿便托了你。务必好好儿看着些,一旦有什么动静。来告诉我。这本不是你分内之事,却要让你辛苦,这二两银子你拿着,将来若真是能发现什么,我这里还格外有赏,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说到最后一句,盯着婆子的目光便透出一丝凌厉笑意,那婆子好说也是这大宅门中的人,如何还不明白?连忙跪下磕头谢赏,一面笑道:“姨娘放心,老奴知道该怎么做,若是有个风吹草动的,定然第一时间来告诉姨娘。”

白采芝见她明白了,便点点头,正要打发她下去,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得淡然道:“是了,这件事情不许对任何人说,尤其是轻怜姑娘那里,她虽管着厨房,和你却不相干,若让我知道你多了嘴,哼哼”

婆子本来都要站起身了,听见这话,吓得连忙又跪下去,连连道:“老奴不敢老奴不敢,请姨娘放心。”说完又听白采芝身旁的香药笑道:“妈妈不用这样子,我们姨娘也是怜惜轻怜姑娘如今事情忙碌,怕她顾不过来。就是奶奶那里,这种小事也不值得她劳神,今儿快到晌午才回来,这几天又不知怎么忙呢。”

婆子就明白这是白姨娘在提点自己:奶奶事情多,这府里的事自然很长时间内都还要白姨娘说了算。自己想过好日子,可得用心掂量掂量。当下连忙表忠心道:“姑娘说的是,老奴哪会连这点儿分寸都没有?这样事也敢去烦奶奶,我可是活腻味了?”因眉开眼笑的拿着银子下去了。

待她走后,香药便兴奋道:“姨娘,这可终于等来了机会,奴婢早就说过,那个蹄子轻浮无行,迟早要做下祸事,可不这就来了”

不等说完,便被白采芝轻轻瞟了一眼,听她淡淡道:“看你个沉不住气的,这算什么?我料着如意也没有这样天大的胆子,立刻就能行出什么无德的事。那三喜班在咱们府里不过是住到老祖宗贺寿,看来还要想办法助一助如意的胆子,不然的话,她有心没胆,咱们也没奈何啊。”

香药想一想:也是,距离大长公主的寿辰只剩下十几天时间了,如今听那婆子的话,如意不过是和段明月多说了几句话,风尘女子,独守空房这么久,只怕看见男人身子都能软出水来,只是这毕竟在亲王府中,心里再出火,也未必真敢做下什么要命的勾当。这十几天就想助她胆大包天,实在太难了。

正琢磨着,便听白采芝淡然道:“上一次她房里那个小丫头,叫春红的,你看看找个什么时间和她说说话,这人啊,自己个儿是怎么也撑不起胆子的,但若是有个人和她志同道合,撺掇撺掇,那胆子不知不觉间,可也就大了。”

香药立刻明白过来,这春红是卖倒了死契的丫头,后来分在如意身边伺候着。之前她哥哥在外面赌钱输了,欠了人一屁股债,险些被砍死,她就将自己的衣服首饰偷偷包了想递到外面去帮她哥哥,须知那些可不算是她自己的东西,都是府中按季节分发下去的,虽是给了她们,也不准在外面倒卖,王府里丫头的东西落到外人手里,传出去有什么颜面?因此被白采芝抓住后,这小丫头苦苦哀求,白采芝正想在如意身边安个眼线,不但没揭破她,还偷偷命香药送了几回钱给她,又让刘强在外面替她哥哥安排了差事。因此那春红对白采芝可谓是感恩戴德死心塌地,如意素日里在屋中咒骂的话,她但凡有机会,都一句不漏的传了过来。

这春红倒戈过来却也有大半年时间了,白采芝一直没用她做任何事,如今总算要派上用场。香药心里门儿清:主子这是要让如意万劫不复,如此重要的棋子,这个时候儿不用,还等什么呢?因答应下来,自去找机会向春红下命了。

如意丝毫不知自己已经陷入了危局中,她这会儿却是在轻怜屋里和这妹妹争执着。

只因为管厨房的人里有两个贪婪不省心的,因轻怜立意不肯辜负了宁纤碧的信任,哪里能容得下这样两个媳妇?便要革了她们的差事。那两个媳妇知道后,就忙忙赶去如意这里求情,她们素日被白采芝的人排挤,自是刻意笼络交好如意,如今平常下的苦功总算是有了回报。果然,一听她们说完,如意竖着眉毛就跑去轻怜那里了。

却不料平时软硬都吃的妹妹今日竟是油盐不进,任如意急躁呵斥也好,软语相求也好,轻怜就是一句话:“已经革了差事,断没有再用的道理。”

如意气得脸色都白了,咬牙恨恨看着这个妹妹,生气道:“妹妹如今翅膀硬了,攀上了奶奶的高枝儿,却是连我也不认,也罢,也是我自己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在妹妹这里有几分薄面,想着她们不过是一时糊涂,方揽下了这活儿,却没料到妹妹这样厉害,简直将我这脸都打肿了。”

轻怜听她这么说,不由又是灰心又是气苦,站起身含泪道:“怎么就成了打你的脸?她们自己做下的好事,和你有什么相干?是我打姐姐的脸?还是她们打我的脸?奶奶只因为信任我,才把厨房这样重要的地方交给我打理,可姐姐看看她们都做下了什么好事?当日白姨娘的人贪了米油,被咱们揭发出来,差事都丢了。她们倒是比白姨娘的人还能贪,姐姐你说,这让我还怎么留她们?留着她们,将来让白姨娘将咱们俩的脸都打肿吗?”

如意让轻怜说的无言以对,然而想起那两个媳妇平常孝敬自己的银钱吃食,到底横下一条心,梗着脖子道:“如今府里的人,多是听白姨娘的话,你不是不知道。想找出几个和咱们贴心的,哪里那么容易?这两人虽然贪了些,但妹妹教训了她们,让她们知道错了,日后再也不敢了就完了,好不好,这是和我交好的,总比用白姨娘的人放心,也当你给姐姐一点脸面不成么?”

轻怜叹气道:“她们太过了,连之前宫里赐下来的东西,竟还偷了两盒回家去,只以为人多,东西也不少,看不见查不着,却不知有心人到处都是呢。如今这还算及时,我先知道了,去奶奶面前说了,才把这事儿交代过去。若是让别人先得知了呢?你盼着我给你脸面,可是你也不看看,她们可曾给你留过一点脸面?这事儿不用说了。奶奶都知道的,我没办法再用她们。”

第三百四十章:埋恨

如意一听说宁纤碧都知道这事儿了,也清楚是没了指望。一面恨轻怜胆小,怎么便把这事儿捅了上去,一面到底还是不甘心,咬着嘴道:“那…让她们家闭门思几天过,等过上三两个月,奶奶也把这事儿忘了,再让她们回来吧”

不等说完,便听轻怜冷笑一声道:“姐姐真是好替她们着想。再过三两个月,正是过年时候儿,叫她们回来,可不是把老鼠放进米缸里呢?”说完见如意还要说话,她便摇头道:“姐姐,我劝你别因为平日里她们孝敬你那点儿好处就昏了头,一味护着她们。也别说什么用自己人话。这府里别没有,下人总有好几百,我不信个个都被白姨娘笼络了去,就是都笼络了,还能从庄子上调来人手,外面买来人手,如今奶奶不是边关那会儿,家里由姨娘一手遮天,我只要诚心想做点事情,总是能做到,姐姐不必多费心,一番话将如意所有话都噎了喉咙里,见轻怜下定了决心,如意也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心里这股火实是无处发泄,因扭头便走,一面恨恨道:“好,你本事大,我以后再不插手你事,只凭着妹妹做吧。呸!也是我自己不要脸,不看看人家现是什么身份?奶奶跟前儿第一得意人,我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往眼前儿凑,还姐妹,还脸面,真是笑话,你这破脸值个什么?也敢拿出来说”

轻怜听见这番话,只气得胸口疼,一只手紧紧放心口上,有心追出去,身子却软倒椅子中,唬贴身丫头小雪连忙上来扶住,一面就要去喊大夫。却被轻怜阻止,只见她泪如雨下道:“人心怎能这样?一点小小利益,两个贪心外人,竟是连多少年姐妹情分都能害了,听姐姐刚才那番话…那…那不是话,那是刀子,一个字就是一把刀…刀刀都是往我心口上戳”

一面说一面哭,到后来,竟是泣不成声。小雪见轻怜伤心,也跟着哭起来,抽噎道:“姑娘不用伤心,如意姑娘就是这样刀子嘴,不到两天就好了。姑娘和她亲厚,难道还不知她为人?等之后她笑嘻嘻没事儿一样过来找姑娘,姑娘可想想今日这场哭值不值得?说到底,还是你们姐妹情意深厚,哪是那两个媳妇可比?如意姑娘不过是被姑娘驳了颜面,所以一时生气口不择言罢了。”

轻怜摇摇头,用帕子拭泪,喃喃道:“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她?心里必定是会有疙瘩。就算日后面上和我又好了,心里这个结也解不开。也是我欠着她,得她救了两回命,到如今可不就是还不完了呢?呵呵…早知如此,我当日不如死了,免得今日叫她难堪”不等说完,想起这么多年两人相依为命,如今府中却因为利益权力越行越远,或许将来就有反目成仇一天,因越想越悲伤,这哭泣竟不能止住。

屋里主仆二人哭作一团,外面两个小丫头也不敢进来,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和刚刚怒气冲冲离去如意有关,因此时站廊下你看我我看你,也是愁闷不堪。

忽听院子里一个声音迟疑道:“啊哟,这是怎么了?姑娘是屋里哭呢?莫非是你们两个小丫头气着了她?”两人回头一看,只见东角门看门余婆子手里提着一个大布袋,正站院中探头探脑望过来。

两人连忙迎过去,一面道:“您老人家可别混说,我们哪里就敢气姑娘。”一面向屋里道:“姑娘,余妈妈过来了。”

便听屋里哭声止住,接着小雪声音响起道:“妈妈稍等。”于是余婆子便站院中,听那两个丫头问她来做什么,她便笑着说是送东西。其中一个丫头就笑道:“小雪摊上您这样干娘,倒真是有福气,有点什么都想着她。今日这又是什么好东西?竟不叫人捎过来,您老还亲自送过来了呢?”

余婆子只是笑,并不说布袋里是什么。忽见门帘一挑,小雪门里道:“妈妈进来吧。”于是方上了台阶,一边对小雪道:“今儿不是我当值,你哥哥嫂嫂又都家,不用我做什么,特意过来看看你,顺便给姑娘请个安。”

轻怜这会儿已经梳洗了,只眼睛仍是红,闻言站起身笑道:“妈妈千万别这样说,我是什么身份?哪里当得起给我请安?你就直说是想干女儿了,谁也挑不出理来。”

余婆子笑了笑,见屋里只有主仆二人,方将布袋打开,露出里面东西,竟是一只狐狸和两只兔子,还有两只山鸡。她悄悄儿笑道:“姑娘想来也知道这东西来历了吧?黎子打,世子爷都赏了他,许多东西,他们这回倒是发了,也吃不完。因想着姑娘这府里地位不高,之前又助了他们那许多,唯恐那些山珍摊不到您名下,所以命老奴悄悄儿送了来。姑娘放心,对外只说是我儿子分,送过来给您和小雪吃就行。”

说完便高声道:“姑娘,昨儿厨房那郑黎打猎物,世子爷都赏了他,因他和老奴儿子有些交情,所以送了我们几只,老奴知道府里也有,姑娘也不亏,只是小雪这孩子只是个丫头,又嘴馋,姑娘素日里慈爱,怕是倒把那肉大半赏了她,所以老奴就送几只过来给姑娘,免得让那馋嘴都把肉给吃了,倒让姑娘吃不饱。”

轻怜和小雪忙应付了几句,她心中感动,想到郑黎那张丑陋面孔,明明是个男人,却细心至此,何况自己和他又没什么往来,那也是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人,就算先前助他,又算得什么恩惠?如今他却还能记挂着自己。可是如意呢?十几年形影不离知心姐妹,对自己又是个什么心肠?因想到此处,不由又是心酸又是感激,种种情绪纠缠一起,眼泪险些又掉下来。

余婆子送完东西,又说了几句话便离去了。这里小雪便感叹道:“郑大哥真是个好人,这时候还没忘了姑娘,人又正派,可惜破了相,就因为这个,竟没有女孩子识货,弄到现形单影只,不然只冲这份儿细心,嫁给他女人不知道多有福呢。”

轻怜瞪了她一眼,摇头道:“混说什么呢?这是你女孩儿家该说话?看我素日里不罚你”不等说完,忽听院中传来蓉儿声音道:“姑娘家吗?我们奶奶请您过去呢,说是要问问长公主寿辰菜谱。”

“哦,就来了。”轻怜连忙站起身应了一声,这里小雪忙帮她换衣服,又收拾了一番,用脂粉遮了遮略肿眼皮,方款款走出,和蓉儿一起往凝碧院而去。

“太太咳嗽好些了?”卧房里,宁纤碧吃掉沈千山用勺子递过来汤圆,一面含混不清问了一句。

“嗯,好多了。”

沈千山自己一口消灭了两个,嚼了嚼吞下去后才看向妻子笑道:“我说是不是那橙子起了作用?太太还不承认,说是每年这个时候儿,就是不用药咳嗽也会好很多。”

“唔,这倒也有可能。”宁纤碧从现代医学角度上出发,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可能性,像这种季节性单纯干咳,确是有自愈可能。

“什么啊。”却见沈千山摇摇头笑道:“分明我今日还看见红香从厨房拿了一篮子橙子出去,太太从前不怎么喜欢吃水果,如今还不是为了治咳嗽?橙子总比那些药好喝吧。”

“哦”宁纤碧无语了,心想薛夫人要是知道自己吃橙子事儿都被儿子看见了,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她觉着有些好笑,但怎么说那也是长辈,倒不好当着人儿子面就笑出来,因此便咳了两声掩饰过去,一面道:“你去厨房做什么?”

“这不是祖母寿辰就要到了吗?我今儿过去看看厨房都预备了什么。倒是挺丰盛。”

宁纤碧笑道:“这事儿还用你操心?我前两日已经叫轻怜来问过了,别说,她还真是有几分本事,色色都预备妥当,你就放心吧。”

沈千山点点头,拿起碗将后一点汤喝光,方把碗递给地上珠玉,宁纤碧递过去一张帕子,看着他擦嘴,一面微笑道:“怎么就饿成这样?风卷残云似得,让人看了,谁能相信你是世子爷?倒像是个刚投胎饿鬼似得。”

沈千山擦了嘴,伸个懒腰,又长长呼出一口气,这才笑道:“别提了,因为赶活儿,我连午饭都没吃呢。晚饭太太房里,又没有我爱吃菜,到底也没吃饱,还是阿碧贴心,给我预备了汤圆做夜宵,这会儿肚子才总算是有了底。”

“怎么就赶成这样儿?”这一回倒是轮到宁纤碧吃惊了,看着沈千山喃喃道:“要是这么说,老太太寿辰你还能家吗?”

第三百四十一章 撺掇

“没事儿,今天把这些活儿赶完,明天我就回兵部了。”沈千山嘿嘿一笑:“不然你以为我傻呢?这样拼命。总算是这粮草税银都完事儿,虽说各地都遭了灾,但收进国库的还有一些,不至于像之前那么空虚了。”

宁纤碧倒是不怎么关心国库的事儿,只听沈千山说他要回兵部了,她便十分欢喜,兵部清闲,到时就不用像户部这样忙碌。是好事儿。因笑吟吟问道:“既是累成这样儿,要不要再吃一碗?我让山茶再煮一些。”

“不用,吃了两碗,足够了。”沈千山打了个呵欠,对宁纤碧道:“只想睡觉,这连着几天都没好好睡过一觉了,明儿还要早朝,咱们早些歇了吧。”

宁纤碧答应下来,珠玉上前将小炕桌收拾了。入冬后沈千山便不去书房,反正长住凝碧院,有什么事他也都习惯在这里解决,因此就将书房上了锁,命珠玉和雨点也搬过来伺候。

夫妻两个躺在床上,沈千山还动手动脚的,却被宁纤碧摁住,听她正色道:“既是累成这样儿,今晚安生些吧,前儿又不是没折腾过。”

说完却被丈夫搂在怀中,听他腻着道:“原本还不想的,一和阿碧躺下,就又想了,不信你摸摸。其实也没什么,前儿虽然要了,但这些日子咱们终究才几次?更何况,我也想让你早些怀上身子,这样太太没话说,也就不会逼迫我去别人房里了。”

“去你的。”

宁纤碧又羞又气,推着沈千山,一面冷笑道:“既然憋得慌,昨儿在如意那里怎么不好好儿享用享用?如意姑娘媚态天生,这方面不知要比我强多少倍呢。”

“那又有什么用?早说过了,她不是阿碧。”沈千山在妻子身上拱啊拱拱啊拱。到底宁纤碧被他撩拨得情动,又禁不住缠磨,夫妻两个欢爱了一回方罢。

过后,便觉昏昏沉沉,正想合眼,忽听身旁沈千山道:“是了,我记得之前和你说过,若是她们想出去,就打发了,如何?你问没问过她们?”

宁纤碧淡淡道:“问了。轻怜说宁可守活寡,也要在王府中,不想去过那些飘零生活。我也没办法。只好由着她,怎么忽然又想起这件事了?”

沈千山不答反问道:“这是轻怜说的?可惜了,她其实还是清清白白的女儿身,何苦在这大宅院里耗着。那如意呢?如意又怎么说?她难道也不肯离开?”

“嗯,是啊。轻怜去问的,只说她姐姐对爷你是一往情深,只要在你身边,有个妾侍的名儿便好,并不愿意离开。”说到这里,宁纤碧忍不住睁开眼。翻了个身对着沈千山道:“到底怎么了?好端端的就说起这话。”

“那个如意…我实在是看不上她那轻浮样儿,恐她非是能守住的。”沈千山回忆起昨天夜里自己留在如意院中时,明明是留在厢房。并且吩咐过对方不必过去服侍的,结果那女人还一次又一次以各种借口往里闯,最后一次,解下大氅后,身上竟是只穿着一件束胸长裙。裸露出大半颈胸肩头,还披着轻纱。明显便是要诱惑自己,真不知这样天气,她怎么也不嫌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