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韵哀嚎一声,却也拗不过顾氏的执拗劲,只得老老实实地穿针引线,照着顾氏的样一步一步绣起图样来。

事实证明,顾氏的教导方法是有效的,在连续七日都被刺破了指头后,第八日锦韵终于掌握了基本的针法,绣出花样来也象模象样,虽然绣图仍然缺少了一点神韵,但却已经让人看不出她其实是初学女红,说实话,这样的结果让锦韵心里也小小地骄傲了一把。

方嬷嬷将锦韵的进步看在眼里,却也没说什么,甚至还加重了她的女红课业,让锦韵的欢喜还没能漫延到心底,就又愁苦了一张脸。

下午的课业结束后,方嬷嬷自是先行离开,锦怡在收拾自个儿的绣件,锦茜看向锦韵,不由凑近了低声道:“三姐今天绣的我看着已是不错,不知道方嬷嬷是怎的,还要罚三姐做如此重的课业。”

锦茜虽然话里话外似乎都是在为锦韵打抱不平,可那轻松的语气却透露出那暗藏的幸灾乐祸,锦韵摇了摇头,淡然道:“方嬷嬷怎么安排,我们便怎么做,四妹妹也别忘了明日里要交的十篇‘女诫’,不然方嬷嬷可又要罚你顶水碗练走路了。”

锦怡抿唇,嘲讽地笑道:“自己的事还没弄妥帖,也有心情嘲笑别人,四妹妹可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自从上次的菊苑事件后,锦怡自是恨上了锦茜,自家姐妹不说帮忙,还在暗地里给她使绊子出阴招,对锦茜她早已经是恨得牙咬咬,若不是如今风头还未过去,她又在祖母和母亲面前保证了会守规矩不闹事端,放在以后她一定好好收拾这小蹄子。

“二姐也别得意,方嬷嬷可夸过三姐的礼仪规矩,那在我们姐妹中是最好的,你可要努力,别落了你长房嫡女的名头!”

锦茜冷哼一声也不甘示弱,说完话语提了东西便走,只留下相视一眼略有些尴尬的锦韵与锦怡。

早就知道这锦茜是个不省心的,不挑出点事端她心里就是不舒坦。

锦韵心里叹了一声,也不说其他,只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不一会儿,却听见锦怡的声音居高临下的传来,“三妹,别以为方嬷嬷表扬了你两句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我是长房嫡女,我父亲更是四品太常寺少卿,你虽然亦是嫡女,却别忘记了你父亲却是庶出,至今仍无官职,无论你再怎么努力,永远也别想越过我去!”

言罢,锦怡便是冷哼一声,担起裙摆高傲地转身离去,只留下一阵旖旎的香风。

锦韵怔了半晌,最后无语地翻了翻白眼,她啥时候又觉得自己了不起了?

只不过老夫人下达了死命令,谁在方嬷嬷那里结不了业,谁今后的日子就惨了。

锦韵知道自己的女红太差,这才想着从规矩礼仪方面勤奋弥补一下,希望最后结业的时候两种成绩综合一下能够持平,努力了果然有成效,今天才偶尔得到方嬷嬷开了一次金口表扬,却没想这欢喜还没暖到心里去,就被人当头泼了盆冷水,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哎!

重阳小宴那日发生的事情,虽然陆家已经极力遮掩,但到底还是有些风声传了出去,好在人云亦云,有人听了嚼嚼舌根,有人听了便一笑而过,久而久之也淡了。

但老夫人始终是心中不郁,传了话下去,方嬷嬷那里的管教便更是严厉,三个姑娘勤学苦练,根本没空出府,锦韵原本打定主意去威远侯府拜访的计划也只得一拖再拖。

转眼间便到了十一月,天气凉爽之余也泛起了一丝冷意。

锦韵的女红技艺眼看着有了长足的进步,不知道方嬷嬷是有意无意,特地让锦韵拿了自个儿曾在宫里做的绣图回去研究,起初她还在慢慢摸索,但时间久了便觉出了这针法其中的奥妙。

方嬷嬷所习的针法竟然肖似锦韵前世所知的蜀绣,蜀绣以软缎、彩丝为主要原料,其绣刺技法甚为独特,至少有一百种以上精巧的针法绣技,而方嬷嬷绣的这幅牡丹图精巧细*腻,在同一块底料上,在同一绣制过程中,绣出了正反两面图像,轮廓完全一样,图案同样精美,采用了晕针、纱针、点针、覆盖针等十分独特而精湛的技法,正是蜀绣中闻名遐迩的双面绣。

双面绣甚是复杂,绣时一定要把针垂直,不刺破反面的绣线,且须按次序非常均匀地排列针脚,不能疏密不当,才可使两面相等,起针时要将线尾剪齐,下针时将线尾压住,连线几次短针,将线尾藏没,使正反两面都不露线头,最后藏头,将线尾隐藏在最后的针脚中,不能露出丝毫。

顾氏一看之下也是惊叹不已,看着锦韵在一旁研究,自己也忍不住抄针演练,两母女倒是各自忙得不亦乐乎。

“这针法果真是精妙!”

顾氏徐徐放下手中针线,再看了一眼自己所绣的牡丹图,她本也是喜爱刺绣,有了新的针法也必定要尝试一番,虽然没有方嬷嬷的亲自指点,但只是研习其作品,也让自己的刺绣技艺更上了一层楼。

“娘,你绣的倒是好,完全把女儿给比下去了,如此我后日里如何交得出让方嬷嬷满意的绣图…”

锦韵整张脸愁苦不已,礼仪规矩算是已经告一段落,三位小姐虽然各有参差,但好歹方嬷嬷那里都是点头通过了。

至于女红技艺,虽然已经学习了一段日子,锦韵到底比不过已经拿了好几年绣针的锦茜与锦怡,若是想要顺利通过方嬷嬷最后的评审,想要在技艺上出挑那是不可能的,那么便只有在新意上取胜。

为了交出让方嬷嬷满意的一幅绣品,锦韵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绣图也弄了几幅,但她看着都不满意,眼看着日子近了,她也亦发着急。

“要不,用娘的这幅代替?”

顾氏试探地问道,要知道得不到方嬷嬷的首肯,老夫人那里恐怕又会有新的责罚下来,到时候不知道锦韵还能不能吃得消。

这一个多月来学规矩习刺绣,女儿已经清瘦了不少,她看着都心疼。

“不行的,娘!”

锦韵摇了摇头,方嬷嬷的眼睛多毒辣,是不是她绣的,一眼便能看出,各人的用针力度和手法毕竟是不同的,即使顾氏仿着她的做,也会被方嬷嬷看出马脚的,到时候闹到整个陆府都知道,她们娘俩可都没脸了。

顾氏秀眉轻蹙,顺手理了理锦韵耳边垂落的一缕乌发,担忧地问道:“那如何是好?”

“我再想想…”

锦韵叹了口气,目光重新又落回绣架上艳丽的牡丹图,手指轻轻抚过,绣面平整,丝线光润,几乎成了所有刺绣精品的必备条件之一,可是…“娘,若是这牡丹浮凸,不是看起来更真实,更有立体感吗?”

陆锦韵心里想着,不知道怎的就脱口而出,顾氏一怔,虽然不明白那“立体感”是什么意思,但浮凸她却是能够理解的,可绣线细薄如此,又怎么能绣出浮凸,难不成要绣重针?

顾氏摇了摇头,道:“想要花样浮凸,也不是没有人试过用重针,可那样下去,花色便显得粗重了些,反而不美。”

“浮凸…浮…凸…”

锦韵的手指反复在图样上来回抚过,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转向顾氏,惊喜道:“娘,我有办法,不用绣重针,也能让这花样变得浮凸有致。”

顾氏也是一惊,旋即问道:“什么办法?”

锦韵神秘一笑,眨了眨眼,道:“待女儿绣出图样后再给娘品鉴,现在先保密。”

“就你鬼精灵!”

顾氏气闷地一笑,点了点锦韵的额头。

锦韵吐了吐舌,心思已经不住地翻转,连面上都是难掩的喜悦,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方法可以尝试,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试上一试。

回到了自个儿的苑落后,锦韵让竹心为她找来了些许做衣服剩下的边角余料,再绷上绣架,让晓笙点亮了所有灯,在夜晚里也照得整个屋内亮堂堂的,她这才平复起自己的心情,慢慢地,一针一线地缓缓绣来。

三天之后的结业课上,方嬷嬷最后一次教导,之后便是各人奉上自己的绣作待评。

锦韵终是没有提前告诉顾氏其中的秘密,还是等先过了方嬷嬷这一关,她才有脸去报喜啊。

锦怡与锦茜已经呈上了自己的绣作,虽然她们面上难掩忐忑,但眸中却全无焦灼,想来过关是没有问题的,只待方嬷嬷最后给出的评价高低而已。

“二小姐绣功尚佳,只是缺少了神韵,老身给出的结果是:良!”

方嬷嬷话音一落,锦怡的面上不由浮现出一丝失望的神色,她可是费了好多心思绣的这幅图,原本是指着优来的,没想到最后只得了个良,不免有些泄气地耸搭着肩膀,连应声也显得有气无力,被方嬷嬷狠狠瞪了一眼后,脸色一红,终是再次挺直背脊坐了起来。

“四小姐的绣功花梢了些,看着精巧有余,却是基础不扎实,针法显得浮夸,中!”

锦茜拍了拍胸脯,显得有些庆幸,只要没有得差,那就算是过关,她本来就不喜欢那根破针,以前也是被丽娘逼着学了一段时日,只要凑合着看就行了,她可不指望在这上面变出朵花来。

“四小姐,你的绣品?”

方嬷嬷的目光看向了锦韵,她赶忙起身施了一礼,这才小心翼翼地奉上盛放在黑色四方镂空花纹托盘上的绣品,绣品铺的很整齐,上面还盖着一层薄薄的轻纱,绣过朦胧的光线,隐约可见其中的几许丽色,显得有几分神秘。

“三姐莫不是真绣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还这样藏着掖着?”

锦茜坐在椅子上伸长了脑袋也没看出一点所以然来,不由撅起了嘴。

锦怡也是一脸好奇加警惕,在规矩礼仪上她虽然得了个优,但锦韵得的却是优加,生生比她高出一头来,她心里自然是气闷,若是这一次锦韵的女红再盖过她,让她这陆府长房嫡女的脸面往哪里放?

“四妹说笑了,姐姐自知绣艺不高才有心藏拙,也是怕被人看了笑话去,又哪里比得上四妹的绣艺精湛!”

锦韵不动声色地顶了回去,锦茜面上一臊,又看向方嬷嬷微沉的脸色,将原本想要反驳的话语给咽了下去,冷哼一声撇过了头。

“锦韵失礼了,请嬷嬷勿怪!”

锦韵又对着方嬷嬷欠了欠身,话语倒是听着真挚恳切,有几分诚心。

方嬷嬷看了锦韵一眼,沉声道:“没有下次!”

“是!”

锦韵翘了翘唇,恭敬地将托盘放在方嬷嬷身前的案桌上,这才退后两步,婷婷站定。

方嬷嬷的视线落在托盘上略有些突出的浮形上,用手指细细地摸了摸,口中轻“咦”了一声,这才缓缓揭开那一层薄纱,目光却是陡然一亮,手指更是反复地将这绣品来回抚摸了几遍,方才失笑道:“原来竟然如此简单,老身想了半辈子,竟然钻进了死胡同里!”

复又抬头看向锦韵,眸中升起了难得的暖意,“三小姐是如何想到这样做的?”

“锦韵也是偶然有了这想法,就想着一试,还望嬷嬷不要怪罪锦韵取巧。”

锦韵甜甜地一笑,方嬷嬷并没有训斥还隐现欢喜,看来今天她过这关有望了。

“你且说说,这内里是何物?”

方嬷嬷手指一摸便知,要想花样浮凸,锦韵用的根本不是重针,而是在花样里填充了东西,触感微软却又饱满,这样简单的做法她怎么没有想到,还一直钻研针法,想以高超的技艺展现出浮凸的效果,想来真是她钻了牛角尖,殊不知另辟蹊径却能柳暗花明。

“羊毛和绵纱。”

锦韵笑着回道,“先用羊毛垫底,再绷上一层棉纱,这样羊毛就不会稀漏而出,且手感饱满温软,再在上面刺绣出花朵,远看也更具真实和美感。”

锦韵自己也试验了很多次,做衣服的布料有硬有软,但若是塞入绣图之下触摸起来手感却是不一,感觉也怪异,她遂想到用铺垫在内室里的羊毛毡,用剪刀剪了一些羊毛,又用棉纱绷了起来不漏,这才小心翼翼地完成了眼前的绣品。

锦怡与锦茜在一旁听得糊里糊涂,都不知道锦韵与方嬷嬷在说些什么,更不明白怎么绣花还用上了棉纱和羊毛,俩人冷视一眼,却又极快地调转过头,但心里都存在着同样的嘀咕,这件绣品最后的结果是…

方嬷嬷看了看锦韵,沉吟半晌,方道:“绣功只能说是勉强,但这新意却是上佳,老身给你良佳。”

方嬷嬷话音一落,锦茜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锦怡拳头一紧,生生将桌案前的绣布揉成了团。

“谢谢嬷嬷!”

锦韵低头,暗暗呼出一口长气,总算是过关了!

第【67】章 二姑母携子女归家【VIP】

回到陆府最高兴的事莫过于是顾氏终于找回了周妈妈,周妈妈的儿子原是舍不得母亲再去操劳,可周妈妈又是闲不下来的命,心中亦牵挂着顾氏身边没有个可心的人,遂在儿子那里交待了一通,便随着来人奔京城去了。

如今由周妈妈打点着朗月苑中的一切,顾氏舒心不少,连日来被陆柏松冷待而变得有些郁郁的心情也因此明快了起来,锦韵看在眼里自然是欣喜的,也亦发倚重周妈妈了。

转眼间便到了十一月末,这一天,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小雪,锦韵披着厚厚的灰鼠银毛大氅,怔怔地站在廊下,看着天空中落雪纷飞,打着旋簌簌落下。

前世里她是南方人,南方天气温暖很少下雪,来到大辰王朝之后,这也是她看到的第一场雪。

锦韵伸手接过一片飘落的雪花,一丝冰凉的感觉泌入心脾,却并不觉得冷,看着那小小的雪花在手掌中融化成水,再挥一挥手,洒落指间,如此几番下来,晓笙看得已是忍不住几步上前,道:“小姐,可别再玩雪了,仔细冻着手!”

“不碍事的。”

锦韵摇了摇头,伸手接过竹玉递来的棉布,擦干净手上的水渍后,又呵出一口热气来搓了搓手。

自从方嬷嬷的教导结束之后,也不知道方嬷嬷在老夫人面前说了些什么,每次她到安苑去请安,老夫人看她的目光便不一样了,就像是在暗自评估一项待价而出的货物一般,那种悚悚的感觉令人发毛。

几次三番下来,锦韵便每次都等着顾氏一起去,有顾氏在前面挡着,老夫人的目光这才收敛了几分,但仍然是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倒是刘氏母女每次见她时总是忿忿地,似乎很不满意这个二房的嫡女怎么事事都超过了长房的女儿,生生成了他们的眼中刺!

想来锦韵也是无意之施,原本以为自己女红差了些,便在规矩礼仪方面用了心弥补,谁知那新意的女红创作也得到了方嬷嬷的认可和赞赏,生生比锦怡高出了一篾片。

她本无心出风头,却不想终成为众矢之的,锦韵的心中也生出几许无奈。

方嬷嬷走后,接下来陆府又请来了教导琴艺的师傅,这个兴趣爱好锦韵还是喜欢的,前世她便学过钢琴,那时候养母家经济也不富裕,她便经常在琴行里借着试琴的机会练练手,天知道那时候她做梦都想有一架自己的钢琴。

来到大辰王朝,虽然乐器换成了古琴,但曲艺相通,凭着那股执着和喜爱,锦韵上手倒是很快,但此时她已经多了个心眼,在师傅面前也只是表现得平平,这一点让经常得到师傅夸奖的锦怡心理上稍微平衡。

锦韵正看着雪花发神,竹心的脚步却由远及近,一张小脸跑得红扑扑地,却顾不上歇息,喘着气道:“小姐,二姑奶奶回府了!”

“嗯?”

锦韵一怔,缓缓转过了身。

竹心口中的二姑奶奶她当然知道,那是她爹陆柏松的庶妹陆文娟,她的二姑母。

这位二姑母虽为庶女,但是性子刚烈,在京城政变之前,老夫人便想将她嫁给自己娘家的一个侄子以加固陆姚两家的关系,但二姑母死活不从,老夫人没法,就给了句冷话,若是今后有人给她提亲还好,若是没有人,那她这辈子就在陆家当个老姑娘。

却不想老夫人这句话刚刚抛出,没多久便有媒婆找上了门,虽然提亲之人是个名不见经转的小人物,但也气得老夫人够呛,心下已然明了,二姑母死活不嫁,便是等着这小子上门来提亲。

二姑母没有遂了老夫人的意,老夫人当然也不会轻易从了她的心,两母女便陷入了对峙的僵局,后来二姑母在老夫人屋前跪了三天三夜,最后那一夜,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二姑母却仍然坚持不走,第二天早上老夫人的屋门一开,她便晕了过去。

而后请了大夫来看,是疲劳外加风寒,那一场病差点将二姑母给折磨死,后来老夫人遣退了所有人,和二姑母单独谈了一个时辰,之后便同意了这门亲事,但二姑母从陆府出嫁,嫁妆分文未要,跟丈夫一同离京奔赴兰州,从此便和陆家断了联系。

后来听人说起二姑母的丈夫在兰州从军,由从九品的巡检做到从六品的兰州安抚使司副使,倒是官运亨通。

可是又有什么原因使这位离开京城长达十六年之久的二姑母又重新踏足陆家呢?

“可知道二姑母是因何归家?”

这一点锦韵也很是好奇。

竹心看了一眼周围,咬了咬唇,凑近低声道:“听说…二姑老爷没了。”

“什么?”

锦韵一怔,手中的棉巾绞在指间。

原来…竟然是二姑父没了,锦韵垂下了手,心中不免有些戚戚,当年那样轰轰烈烈的一场爱情,不惜背离了世俗的枷锁,原本看着已经有了美好的结果,可…那人为什么就这样没了?

“二姑母现在是在老夫人屋里?”

锦韵转过了身,边走边问,对这个二姑母她心里一直有着敬佩,这个时代敢爱敢恨,敢于争取自己幸福的女子并不多,她羡慕也佩服。

“晓笙,你去我屋里打开那黑漆顶箱柜,把放在柜里第二层那个小檀木做的长匣子拿上,竹心、竹玉,你们先与我一同去安苑看看。”

锦韵极快地吩咐道,脚步没有丝毫停歇地向外行去,竹心与竹玉紧随其后,晓笙应了声是,便向另一个方向小跑而去。

锦韵有些担心,当年二姑母与老夫人的事情除了陆家的主人外,便只有从前陆府服侍的那些个老人才知道,虽然压制得当没有在京城传出什么不好的风言风语,但到底老夫人与二姑母算是结了仇,这次归家还不知道老夫人会拿什么脸色给二姑母看。

思及此,锦韵的步伐亦发快了,竟然顾不得身后打着油伞的竹玉,任凭雪花落满大氅,心情却是更加迫切。

锦韵一入了安苑,只觉得这里的气氛都不一样了,那些洒扫的丫鬟婆子都被远远地遣开,由宋妈妈带队,老夫人苑里的小丫鬟、三等丫鬟、二等丫鬟以及几个管事的婆子组成了几个小队,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安苑的正屋给围了起来,各人的表情都甚是凝重。

锦韵在安苑入口瞧见了这一切,脚步微顿,等到晓笙捧来了那小檀木匣子,这才深吸了口气,抖落肩上的雪花,踏着从容的步子迈进了安苑。

“三小姐,请留步!”

宋妈妈打老远便望见锦韵一行人,眉头紧皱,带着两个丫鬟婆子挡在了锦韵跟前。

锦韵挑了挑眉,佯装不解道:“宋妈妈这是为何?”

宋妈妈挺了挺胸,微仰下颌,“老夫人屋里正在谈事,暂时不见其他人。”

“这可怎么好?”

锦韵细长的柳眉轻轻蹙起,没有理会宋妈妈,转而对着一旁的晓笙,纤手抚在那小檀木做的长匣子上,表情遗憾地叹道:“今儿本是来给祖母送雪参的,既然祖母暂时不见其他人,那我还是先回了吧。”

当锦韵的嘴中吐出“雪参”这两个字眼时,宋妈妈的眼皮不自觉地一跳。

这雪参,又名雪人参、玉人参,产于五千米的雪域高原,系多年生纯天然草本植物,具有滋阴壮阳,抗衰延寿之功效,对手脚麻木,风湿关节炎有独特疗效,亦是中老年滋补之佳品。

宋妈妈跟着老夫人嫁到陆府,知道雪参这么贵重的东西,整个陆府这么多年来也只得到过些根须,还是仗着文府的面从宫里的赏赐分的一点,这雪参价值千金,还是有价无市根本买不到。

宋妈妈自然知道这雪参是好东西,可这么好的东西三小姐怎么会有?

面对宋妈妈猜疑的目光,锦韵不以为意地轻笑道:“碧娆姐姐前几日里差人送来的这雪参,我原本便打算给祖母送来,却不想这两天身子有些不适,这才晚来了。”

林府确实每个月都会差人往陆府跑,送的除了锦韵的分红银票外,更会搜罗一些稀罕玩意给她送来,这一切除了她自己便只有晓笙知道,顾氏与锦堂都知之甚少。

而老夫人一打听,又经过陆柏松的解释,大家也知道锦韵与林碧娆曾经交好,互相往来便也不足为奇。

宋妈妈微微垂了眼,在心中一默,晋阳林家即使不是全国首富,那也是在大辰国里响当当的,要想找到一根雪参自然是不在话下。

不过,林家小姐与三小姐的关系真的交好到连这等贵重之物都可相送?

顾氏母子三人回府后,宋妈妈不是没听过府里传的风言风语,原本大家都以为穷得叮当响的母子三人竟然不似大家想像中的落魄,衣着体面颜色光鲜,无半丝穷困潦倒的模样,众人细细一打听才知道三小姐与林家小姐交好,从林家得了许多好处,心中不屑有之,羡慕有之,但多是底下人私下里说上两句,到底可不可信也只有见仁见智。

可如今锦韵竟然要将雪参送给老夫人,宋妈妈不得不重新估量,或许这流言的真实可能性极大,甚至两家交好的程度已经超乎了众人的想像。

锦韵说完后又是一声轻叹,这才理了理大氅转身欲走,眼角却瞥见宋妈妈已经堆了笑上前两步,殷勤道:“既然三小姐有这等孝心,妈妈我自然不好阻拦,不过老夫人如今确实有事,三小姐请稍等,老奴这就亲自跑上一趟,向老夫人禀明。”

锦韵淡然一笑,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宋妈妈。”

锦韵自然知道这雪参是稀罕东西,还是滋阴养颜的良方,对于老年人尤其是好。

前段日子她只是不经意间听竹心提到过,竹心她娘在厨房里当差时,听到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抱怨这雪参怎么那么不好找,老夫人每年冬天省着吃也终于把那雪参根须给用完了,这不风湿又严重了云云。

当时锦韵也不甚在意,她与老夫人名义上虽是祖孙,但到底不是亲近的血缘关系,即便她当时已经得了这只雪参,也只在屋中留着,没想着要进献给老夫人,若不是为了二姑母,恐怕她也不会急中生智。

锦韵舍得,但她身后的几个丫鬟却不由暗自乍舌,晓笙还好,知道锦韵的底,这雪参在平常人家说来金贵,到了自家小姐手里,却又不是那么难得了。

竹心与竹玉对视一眼,彼此都很小心地掩饰住眸中的惊诧,原来一直被三小姐随意放置在黑漆顶箱柜里的东西竟然是如此地珍贵,这些也只有晓笙知道吧。

能够成为三小姐的贴身心腹,晓笙自然是不同的,竹心与竹玉心中除了羡慕,也划过了一丝莫明的情绪,只是两人都掩饰得很好,没让第二个人察觉而已。

宋妈妈去而复返,满脸堆笑道:“三小姐真是有孝心,老夫人听了欢喜,请三小姐进屋呢!”

锦韵笑着点了点头,褪下身上披着的大氅,留下竹心与竹玉候在屋外,扶着晓笙的手缓步而进。

正屋里的灯光明亮而耀眼,锦韵卜一踏入,三个陌生的人影便清晰地映入眼帘。

老夫人右首下位的三张大圈椅上依次坐着三个人,当先是一位鹅蛋脸的妇人,身着素蓝色缠枝莲花通袖夹袄,下系藏青色六幅长裙,裙边滚着一圈青羔皮,年纪与顾氏相仿,眉目秀美,鼻梁高挺,目光沉凝有度,即使在老夫人强大的威严下也分毫不变,想来该是那传说中的二姑母陆文娟。

在锦韵打量陆文娟的同时,她这个二姑母也在不动色声地审视她。

而在二姑母之下,坐着一双少年少女,少年大概十四五岁,肤色是健康的古铜色,面容英挺,目光炯炯,眉毛很粗,一字排开,给人一种刚毅果敢的悍勇之气。

那少女看上去比自己大些,但身量甚是高挑,眉宇间透着股淡淡的英气,虽然年纪尚小,但那气势却不容小觑,果真是将门虎女。

“祖母,这几位是…”

锦韵掩住情绪,乖巧地给老夫人见了礼,又抬起头来,看着老夫勉强对她扯出的笑颜,佯装懵懂地问道。

外男一般来说是不得入府中内院,能够进来的都是有亲戚或者血缘关系,不然有这样一个少年在此,老夫人却没有让锦韵避讳,想来也不会隐瞒他们的身份。

谁知老夫还没开口,陆文娟已经起了身,几步走到锦韵跟前,抓着她的小手将她看了又看,笑道:“这是二哥家的锦韵吧,睢这眉眼细致得,长得和二嫂一模一样。”

说着便褪下了腕间色泽通透的碧玉镯,不由分说地塞给锦韵作了见面礼,让她脸庞一阵羞红。

“这是你二姑母…和她的一双儿女。”

看着陆文娟亲热地拉住锦韵,老夫人微眯了眼,不悦地皱起了眉,但在小辈面前,却还是沉得住气。

“昊儿,倩儿,快来见过表妹…”

陆文娟招呼着吴昊和吴倩,两兄妹同时起身,动作干脆利落,朗声道:“表妹有礼了。”

锦韵完全被这位二姑母的热情给怔住了,接着又被吴昊与吴倩爽朗的嗓音震醒,看着老夫人亦来亦沉的脸色,她一个激零醒转过来,福身道:“锦韵见过二姑母,见过表哥、表姐。”

话音一落,又转向老夫人,道“孙女偶得雪参,深知这物什贵重,也只有福缘深厚如祖母一般才当享用,所以孙女借花献佛,还望祖母不要嫌弃。”

晓笙奉上了那小檀木的长匣子,立在老夫身后的沉香几步上前接过,又打开了匣子,老夫人看了一眼后方才有了笑容,满意地点头道:“还是锦韵丫头有心,记得我老婆子,这才是我陆家的好女儿。”言罢,还颇有深意地看了陆文娟一眼,唇角闪过一丝冷笑。

老夫人话音一落,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好在陆文娟反应得快,不以为意地笑道:“母亲可别怨女儿,这次女儿归家也带了很多兰州的特产,那百合蜜露最适合母亲不过。”

兰州的百合蜜露与苦水玫瑰精油在大辰国可是享有盛誉,老夫人闻言也是心中一动,抿了抿唇,面色稍霁。

虽然那百合蜜露比不上雪参,但也是兰州一绝,贩到京城来都要卖上百两银子一瓶,也不算是普通物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