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景意对佛寺兴趣不是很大,不过既然已经来了,她也不急着走,只不紧不慢地跟在柳三娘身边认路。

两人在寺中绕了一圈,把佛殿认了一遍,很快行至一片禅房外。

柳三娘给盛景意介绍道:“这是佛寺给外客准备的,大多是那些寒窗苦读的读书人,你自己来的话少往这边走。”

盛景意点点头。

这就是林老板招聘画扇人才的地方!

时下佛道两家都昌盛得很,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只要出家便算是“斩断尘缘”,不必再管赋税徭役之事,有时候水灾旱灾或者战事一来,便有不少人出家避祸。

只要这些人的出家人身份在官府备了案,还能让佛寺增加一定份额的田地。

同样的,这些田地自然是不用交税的,所以一些香火鼎盛的大佛寺都有钱得很。

事实上佛寺不仅很有钱,还很有群众基础。

定时来礼佛上香的达官贵人信众自不必说,这部分人每年都心甘情愿地为佛寺贡献不少香油钱。

除此之外就是佛寺之中开设的这些“廉租房”,佛寺占地广阔,多建些禅房对外租给读书人,既能小小地创收一把,又能在士林之中撒下一颗颗种子,将来这些读书人出人头地,自然会反哺佛寺!

盛景意两人再往前走,便是佛寺的悲田院和施药院。

悲田院其实是安养院,用以收留一下无家可归的鳏寡孤独,施药院则是有寺中精擅医术的僧人留守,替一些看不起病的穷人看病,甚至还给他们赠药。

这也让佛寺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变得更为特别。

柳三娘正在给盛景意介绍着悲田院和施药院的情况,她们身后就响起把有些熟悉的声音:“这不是柳娘子吗?”

盛景意转头看去,一下子便瞧见了上回去千金楼给她们看病的老方。

老方背着药篓,须发乱翘,造型有些狂野,显见是刚从山上下来。

他眯起眼看了看旁边的盛景意,笑呵呵地道:“这是盛小娘子吧?你带这娃子来礼佛?”

柳三娘应道:“对。”她和老方寒暄起来,“方先生采药去了?”

老方说道:“那是自然,顺便带几个小和尚认草药。”

他说着往身后努了努嘴,只见他身后缀着四五个脑袋光溜溜的小孩,大多才十岁出头,最年长的瞧着约莫和盛景意差不多大,长得倒是唇红齿白。

那小僧人双手合十,彬彬有礼地朝盛景意几人见礼:“几位施主安好。”

盛景意笑吟吟地回道:“小师父好。”

隔着面纱,她只露出一双笑眉弯弯的眼睛,不过那星眸亮亮的,叫人越发好奇她到底长什么样。

小僧人只与她对视了一眼,赶忙收回视线,心中念了句“非礼勿视”,便不再多言。

老方天没亮就带几个小孩上山,早有些不耐烦了,摆摆手让小僧人们回去补他们的早课。

赶完了人,老方朝盛景意两人邀请道:“你们来挺久了吧,不如进来喝碗茶再走,免得路上渴了没地方歇脚。”

柳三娘显然与老方挺熟悉,也没拒绝,领着盛景意跟老方入内。

老方虽不是僧人,却自称“俗家弟子”,常年借住在这施药院中。

平日里他早把这院子当自己的,这会儿带了客人进来也不觉有什么,还打发给他当药童的小和尚去煮杯茶来。

今日不是赠药的日子,前两日老方又告知周围几个老病号他今天要上山采药,因此施药院中还挺安静,除了几个和尚之外找不到旁人的身影。

盛景意好奇地看着屋中的陈设。

刚才一走进这院子,她就闻到阵阵药香,坐定一看才发现不仅院子里晒着一筛一筛的药草,屋里也摆满了长长一排药柜,想来屋里屋外全是药。

小和尚煮好茶送上来,给柳三娘几人一人送了一碗,连立夏她们也有份。

盛景意端起茶尝了一口,只觉这茶有些发苦,时人喝茶爱放些姜粉、米粉、山药粉之类的,要是斗起茶来还得讲究谁的拉花好看,讲究得很。

至于施药院这茶,估计更偏向于后世的凉茶,应该添了些药材进去。

盛景意正琢磨着,老方就给她们几人介绍起来:“别看这茶喝起来苦,这可是健胃养脾的药茶,等闲人来了我还不给他们煮来着,你们可别浪费了。”

“您是岭南人吗?”盛景意忍不住问。

以前盛景意拍戏时在粤省小住过两个月,那边的特色之一是家家户户的妈妈都会煲汤,特色之二就是满街都在卖凉茶。

但凡你有个头疼脑热,那肯定是上火了,得喝杯凉茶消消火!

后来那些丧心病狂的商人们,还试图把凉茶卖到了全国各地,通过疯狂的广告攻势让它一跃成为全国火锅伴侣!

真是只要广告打得好,没有卖不出去的产品!

老方有点意外盛景意会这么问,转念一想,应该是杨二娘跟她说的。

老方点头说道:“我确实是岭南一带的人,以前被征召到军中当了几年兵,后来退下来了,想着家里已经没什么人,索性也不回去了。我全家就我这么一口人,在哪活不是活啊。”

老方一向能说会道,盛景意起了头,他便给盛景意介绍起岭南的风土人情来。

岭南一带瘴疠多,人容易被外邪侵袭,他们从小便会辨认草药、熬制药茶,他这药茶可是综合多家祖传秘方改良过的,特点就是一般般苦,喝惯了以后甚至隐约能品出回甘来,其他药茶可能哭得小孩子一入口就哇哇大哭!

总而言之,这是好东西,你们赶紧喝喝看。

老方这么积极推销,盛景意几人也不好一点面子都不给,全都忍着苦把整碗药茶给喝完了。

眼看时间不早,柳三娘说道:“我们该回去了,就不打扰你做事了。”

老方也不再挽留,起身送她们出施药院。

一行人才走到门口,便听前头传来一阵吵嚷声,俨然是有人在叫骂:“你这浪蹄子,仗着自己有点姿色一天到晚勾引人,连自己小叔子都不放过,你要不要脸啊!”

那女人边骂边把人推倒在地,自己也一屁股坐到地上,哀哀地哭了起来——

“出了这么丢人的事,你有脸活,我都没脸活了!”

“你胡说八道,不许你污蔑我娘!”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挡在被骂的女子面前,满面怒色地反驳道,“我们已经搬回舅舅家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这不知哪来的小野种!轮得到你说话吗?”那女人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又一次连珠炮似的骂了起来,“搬了出来,那没良心的还巴巴地来给你们娘俩送钱,不是你娘勾着他还能有什么原因?”

小男孩涨红了脸,气得再也憋不出反驳的话来。

这时一个青年闻讯而来,看到坐在地上的女人和周围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脸色铁青地上前把女人拉了起来,拽着她便往寺外走。

那女人扔不罢休,口里叫嚷着要去让官府评评理,要官府好好治治这对奸夫淫妇。

周围人看了这么一场闹剧,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老方喝道:“都围着做什么?散了散了,都吃饱了没事做是不是?没事做来给我晒药!”

众人这才一哄而散。

盛景意上前给那默默流泪的女子递了张素帕。

女子擦了泪,朝盛景意道过谢,才转身领着孩子入了悲田院。

原来那小孩所说的“舅舅家”,竟就是天禧寺的悲田院。

老方叹了口气:“也是可怜人,兄妹俩逃难过来的,都在悲田院长大,哥哥早出家了,现在正管着悲田院。妹妹从小聪明伶俐,制得一手好香,好不容易嫁了心仪之人,结果没两年人死了,小叔子还娶了个泼妇。你们也看到了,那泼妇泼了她一身脏水不说,连小孩都不认,直接把她们娘俩赶出家门。”

作者有话要说:

小意儿:出门触发剧情ing

第25章

柳三娘听完,不由叹息了一声。

战乱、灾荒这些天灾人祸,对普通人来说影响太大了,一个个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很容易随之破碎。那位在悲田院长大的女子好不容易苦尽甘来,竟又被命运这般磋磨,着实叫人惋惜。

盛景意软声问道:“她做的香卖吗?”她刚才嗅见一种淡淡的、特别的香气,想来是那对母子常年和香打交道,身上沾了香料的味道。

这时代几乎人人都要用香、人人都会制香,因为谁都离不开它,所以各种香料一度和茶酒布匹一样成为货币一样的存在。

不过随着香料来源日渐广泛,各种树脂香料、动物香料比比皆是,香料已经很难保值了,有些地方逐渐开始不接受用香料来抵钱。而且自己合香更容易合出喜欢的气味,很多人逐渐不在外头买现成的香饼、香丸、香粉之类的成品,鼎盛一时的制香业从此盛极而衰,逐渐走入低谷。

柳三娘听盛景意这么问,也觉得既然遇上了,可以帮一把便帮一把。她也含笑说道:“对啊,她做的香卖吗?正好我的香丸不多了,最近也忙着排戏,要是适合的话我在她那里买一些回去。”

老方说道:“卖是自然卖的,她回来以后靠教人制香度日,悲田院里的老老少少都在学她那手制香绝活。目前悲田院做的香都是通过寺里卖给香客,也算是开始自食其力了,你要买的话我领你进去买。”

人是他喊过来的,老方可不放心让柳三娘和盛景意这两个娇滴滴的姑娘自己进去悲田院。

俗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哪怕是走在大街上都得提防会不会被别人盯上,更何况是悲田院这种人口混杂的地方。

老方边说边引着盛景意两人入内。

如果说前头读书人租住的禅房十分普通的话,那这悲田院就可以用简陋来形容了。

这里头大多是无家可归的老人和小孩,小孩又以女孩为主,男孩子估计不是被领走了就是到寺里当小和尚去了。

老方踏入院中,直接喊道:“小云子,你在哪儿?”

不知是不是老方喊的次数太多了,这不伦不类的称呼竟也有人愿意应,只听一声回答从屋顶上传来:“我在这。”

盛景意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和尚竟在上头补屋顶。他应完也不急着下来,口中应道:“你先等会。我看了看今天的云气,今晚应当要下雨了,得赶紧把漏水的地方补完。”

老方转头朝盛景意两人介绍:“这就是方才那位尹娘子的兄长,法号虚云,绰号小云子。这悲田院就是他管着的,我瞧着这悲田院上下也就他一个能上屋顶的,补屋顶这事自然只能由他来干。我们不管他了,直接去找尹娘子吧,你们都是姑娘家,说起话来也方便。”

柳三娘点点头,跟着老方入内。

尹娘子已擦过泪了,只是眼睛还有点红。见老方引着人进来,不由上前问道:“方大哥,有什么事吗?”她的目光转到了柳三娘和盛景意身上,有点好奇她们是老方什么人。

柳三娘便把想买香丸的事给尹娘子说了。

尹娘子刚才拿了盛景意好心递来的素帕,对她们很有好感,再想到她们是老方带来的,便说道:“两位姑娘想要的话,拿一些走就是了,都是我自己做的,不值什么钱。”

柳三娘说道:“那可不行,我们可能需要挺多的。”她也没隐瞒,把自己乃是千金楼三当家的事与尹娘子说了。

香丸这东西,买了总能用完的,哪怕她们自己不用外面的香丸,赏给楼里的丫鬟仆妇也行。若不是她们只带了两个小丫鬟,拿不动太重的东西,她们说不定可以把这边的现货包圆了。

尹娘子听柳三娘自报家门,表情很平静,许是熬过了许多艰难困苦的日子,她身上所有的棱角都被磨平了,只剩下好好把儿子养大的念头。她转身引盛景意几人入内,取出自制的香丸样品供她们挑选。

盛景意这几个月也跟着制了几回香,她鼻子灵,不敢说能合出多好的合香,分辨好坏却是轻而易举的事。

女孩子对挑东西这件事一向没有抵抗力,至少盛景意是这样,她拿起那一颗颗单独隔开的香丸细细分辨它们的香气,不一会便挑中几种自己想要的气味,取出来说每样买十颗。

尹娘子的儿子手脚麻利地取出几个小布袋,仔细又迅速地给盛景意装袋,仿佛生怕盛景意反悔。

他每天跟着悲田院的人喝稀粥,感觉没滋没味的,偏又不好养着他娘带他出去大吃大喝,所以干活便格外积极,想要努力改善一下悲田院的伙食,哪怕只够买些豆腐也能解解馋。

柳三娘挑得比较多,选了十来种,也是每种要了十颗。她把盛景意掏小荷包的手压了回去,连带盛景意那份一并付了钱。

尹娘子极少遇到一口气买这么多的客人,刚才被人闹上门的愁闷都散了大半,跟儿子一起认认真真分装香丸。

这位尹娘子明显就是脾气太软,所以遇到那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妇根本无计可施。

盛景意看了眼小男孩,说道:“弟弟该读书了吧?”

尹娘子一愣,神色黯淡地说道:“我在教他认几个字,等他能读医书了,就让他跟着方大哥学点医术,也算有了门谋生的本领。”

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当年他们夫妻俩刚有了这么个孩子,总凑在一起勾画着他的未来,他们都想着砸锅卖铁也要送他去读书,读了书,将来肯定有大出息,可以光宗耀祖。

现在她丈夫不在了,儿子没读上书,连祖宗都不能认了。都怪她这个当娘的太软弱,没法扛住那样的侮辱带着儿子回了悲田院。

她们这一走,想回去就太难了,他那小婶婶根本不可能再让他们母子俩踏入家门半步。

柳三娘见小男孩一脸伶俐相,不由顺着这个话题说道:“若是小孩愿意读书的话,还是读些书好。隔壁禅院便有不少读书人借宿,不妨让方哥带他去拜个师,送些束脩让人教他几年。”

那些读书人虽还没有功名在身,给个八九岁的孩子起名却还是足够的。

小男孩刚才一直抿着唇没有插话,听到柳三娘的话后目光顿时亮了起来。

尹娘子本是一时冲动才回了悲田院,听柳三娘这么一提,顿时觉得可行。

若是儿子能读书的话,自然是多读些读书好,她好好制香,总能供得起儿子读书的!

尹娘子连声向柳三娘和盛景意道谢:“多亏了你们提醒,要不然我可就把鸿儿给耽误了。”

她们孤儿寡母本来和小叔子一家住在一起,小叔子也有孩子,她不是爱管事的人,这些年来卖香的钱多是交给弟妹管着,不想每次她提出想让儿子去读书都被弟妹驳回,后来更是变本加厉诬陷她和小叔子不清不白。

这次弟妹来闹,也是因为小叔子觉得她赚的钱以及她丈夫留下的钱该还给她,结果弟妹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撒泼打滚。

她没能好好护着儿子,还让他跟着自己蒙受这样的欺辱!

柳三娘见她眼神黯然,心中又是一阵叹息,叫随行的丫鬟取了香丸往外走。

尹娘子送她们到门外。

老方正和虚云在院子里的葡萄架子底下下棋,棋子是木做的,硬是被老方敲得噼啪响,很有气势万钧的感觉。

盛景意走过去一看,发现他们下的棋类似于象棋,瞧着规则应该差不多。

她粗略扫了眼,发现气势万钧的老方不仅处于下风,他那元帅简直都快变成光杆司令了,亏得他走棋时还那么信心满满,似乎自己马上要将对方军一样!

柳三娘也看出来了,和盛景意一起陷入沉默。

老方杀红了眼,见柳三娘她们出来了,不由说道:“听说柳娘子你下棋很有一手,你来给我瞧瞧下一步该怎么下?不是说下棋高手一出手,可以让整局棋马上反败为胜!”

柳三娘摇摇头,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既然没法逆转,老方便把棋子一推,说道:“那不下了,我先送你们出去。”

虚云脾气和老房不一样,他做什么都慢吞吞的,被推了棋他也不恼,反而礼貌地朝盛景意几人笑了笑,算是和她们打过招呼了。

老方把盛景意几人送出寺外,挥挥手目送她们走远才折返到悲田院中。

虚云还坐在原位,正把棋子一颗一颗收好,见老方回来了,他想了想,又把棋子重新摆了回来。

老方刚才没杀过瘾,坐下和虚云一起摆棋。

虚云顺势把拜托老方帮忙给外甥找老师的事说了出来。他虽在寺中长大,还负责管理整个悲田院,但在交游这方便着实比不过老方,这种涉及人情往来的事还是拜托老方最适合。

老方听虚云转述了方才屋里几人的谈话,觉得柳三娘和盛景意倒是热心肠。他说道:“没问题,你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我一定给小鸿子找个最好的老师。”

虚云听到他的称呼,沉默了一下,终归还是懒得纠正,只决定下一盘继续不让着老方,继续杀他个片甲不留!

另一边,盛景意乖巧听话地跟着柳三娘回到千金楼,又兴冲冲地盛娘她们分香丸,说自己都是按照人挑的,觉得这个香味适合她们。

盛娘等盛景意把带回来的小礼物分完了,才把她叫到身边问她感觉如何。

刚才她趁着盛景意跑上跑下的当口问了柳三娘,知道她在佛殿里打起了瞌睡,心里有些担心她冲撞了佛祖。

盛景意说出自己的感想:“天禧寺很大!”

盛娘:“……”

盛景意接着说:“我觉得当和尚真有钱!”

盛娘:“…………”

盛景意又把碰上尹娘子母子俩的事告诉盛娘,和盛娘说起自己的新想法。她说道:“尹娘子那边有现成的人手,虽然都是老弱妇孺,不过把事情分摊下去的话,每天应该能做出不少香来。我想过两天让玲珑姑姑去和尹娘子谈谈,和她订制一批新香。当然,要是她们愿意长期合作,那我们还可以签长约。那样的话我们就不用继续逮着太平书坊这只羊薅,可以走天禧寺的路子卖——”

盛娘忍无可忍,抬手捂住盛景意的嘴巴。

盛景意眨巴着眼,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娘。

她说错了什么吗?

作者有话要说:

盛娘:佛祖啊,你就当没见过她吧

小意儿:乖巧OvO

第26章

盛景意这想法还真不是临时起意。

她们这种阶层能接触到的人本就不多,能和太平书坊签下契书全是托了徐昭明这个乐迷兼戏迷的福。

俗话说“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既然想在这秦淮河畔安心排戏,她们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徐昭明身上。

说句难听的,说不准徐昭明还会招来定国公的雷霆之怒。

所以,如果能和天禧寺合作,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今天去天禧寺走了一圈,盛景意已经意识到这时代的和尚又有钱又有靠山,还有广泛的群众基础!

别以为和尚全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家人,他们手里有了钱,也会到处投资,自家寺庙里还会开展各种吸引香客的新旧项目。要知道最开始各种俗讲就是从寺庙里开始的。

当初为了让佛教迅速在东方扎根,和尚们可是编故事讲故事的急先锋!

要是能和天禧寺扯上点关系,钱就不说的,最要紧的是又靠上一棵大树,比起从前可稳妥多了。

时下的官伎们可是不做那皮肉生意的,搁在后世这些姑娘们要么是艺术家要么是偶像演员,只要是对悲田院那边真正有帮助的,天禧寺应该不会拒绝才是。

盛景意算盘打得很好,不过见她娘一脸的一言难尽,她也没把话继续往下说,只准备回头和玲珑好好商量一下。她现在还太小,很多事都不好出面,还是得玲珑帮忙跑跑才行。

盛景意这边在规划着新生意,另一边的寇承平却在为《桃花扇》的刊印奔走。

这年头虽然有很多盗版书商随随便便印书,可那都是挑市面上有的书来印,像寇承平这种正儿八经的书坊压根不是想印什么就印什么、想卖什么就卖什么。

要不然当初朝廷打击出版业时怎么会让他捡了个大便宜?

寇承平是真的挺喜欢这本《桃花扇》,所以第一时间叫人抄录了几本,亲自送到负责管出版业的金陵国子监那边,希望对方能尽快帮忙审核一下,最好能呈送一本给韩府君。

寇家南迁到金陵多年,在金陵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寇承平打了招呼,那边的人自然客客气气地应下,准备自己先看一遍再送去给韩府君过目。

这一看,负责审核书籍的金陵国子监官员却是看到了下衙时分。

既然能监管金陵城出版业,这人自然也是文官出身,而且是在文坛上小有影响的那种。他拿到《桃花扇》后看了开头,本以为是那些个老掉牙的才子佳人,看看这背景,又是秦淮河畔,又是青楼名妓,又是什么送扇定情,不是那些个谈情说爱的老掉牙话本是什么?

不想随着故事展开,负责人却越读越心惊。

民间出版其实没多少禁忌,只三样,其一是不能擅自修史,其二是不能刊印朝廷机密,其三是要“有益于学”。

第一、第二个好理解,这种东西历来都是不允许私印的,第三个可操作的余地却很多,你说你的书是解读经典,有很多独特的新观点,成,印!你说你的书词藻优美,读来可以不仅可以陶冶情操还可以提高文学水平,成,也印!

具体就看你怎么吹。

这《桃花扇》在“有益于学”这方面是说得过去的,作者方面有点小疑问,但有寇家做担保,这个问题也可以忽略。

只是这书中所写的王朝与风土人情皆与当世不大一样,与过去历朝历代的情况也大不相同,负责审核的人有点拿不准能不能放任它刊行。

当今陛下的寿辰在五月,要是这书印得快、流行得广,到时说不准会流传到临京去,到时有人拿这个做文章,说他们金陵这边在这节骨眼上印本写人亡国的书,岂不是要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