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祖母正在兴头上,他也不好扫兴,只能温声给他祖母介绍起今夜的节目来。

比起家中养的歌姬舞姬,外头这个姑娘更加多才多艺,什么才艺都有,杂剧往年也是有人演过的。

由于杂剧耗时比较长,而每个人的演出时间是有限制的,所以得靠观众砸钱续时间。一般来说如果不是对自己和自己的土豪粉特别有信心,没人敢轻易挑战。

弹唱跳舞又直观又简单,大家也喜欢听喜欢看,为什么非要去挑战高难度?杂剧一般还要带别的姑娘上台一起演,一个不注意就被人抢了风头,到时想哭都没地方哭!

所以花神夜游会举办了这么多年,选择到台上演杂剧的人寥寥无几。凭本事拿到的上台名额,为什么要把属于自己的舞台分给别人?

也正是因为今年出了个难得一见的杂剧节目,群众的期待值才会这么高。

今晚千金楼报的节目时长还挺惊人的,胆子特别大,野心也特别大,明显是那个小姑娘的做事风格。要是真让她们完整地演完了,不仅她们拿到的打赏数额会创下新记录,后头的节目也会被她们挤到子时之后去!

昭康长公主听完,笑着说道:“你们玩的花样可真不少,看来我往年倒是错过了不少乐子。”

韩端淡淡地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只把煮好的茶送到昭康长公主面前。

他们的朝廷是有钱的,他们的百姓也是有钱的,就是这些钱都用不到刀口上。

朝廷把大部分收入拿来议和,养着的兵跟没养似的,既不怎么训练,也不怎么挑选将才,吃空饷的情况屡见不鲜,看似拥有庞大的军队,实则一打就散。

南迁后的富户豪强揣着钱心里不踏实,一个劲地买地,一个劲地捞钱,扎根南方经营几十年后终于又缓过劲来,开始快快活活地找乐子。

至于地就那么多,田地被人占了的普通百姓怎么办?那多简单,自然是到别人的庄子上种地去,儿女的出路也不少,给人打下手当伙计当学徒不是挺好吗?给人为奴为婢拿月钱不是挺安逸吗?不愿意?不愿意也没办法,你还能造反不成?

小老百姓一向能自发寻找适合自己的生存之法,几十年过去,他们渐渐习惯了现在的新生活。

像今夜这样的热闹,穿梭其中的便有成千上百个负责跑腿打杂的小厮小吏、丫鬟仆妇,除此之外还有划船的、赶车的、卖货的。

熙熙攘攘,往来奔走。

韩端抬眸注视着不远处装点得富丽堂皇的戏台。

谁都喜欢过快活日子,可若不北伐、不取回中原之地,这种快活日子又能持续多久?可惜很多人不想考虑这些,只想及时行乐。

韩端正想着,外面忽地喧闹起来。

小年轻们高喊“桃花扇”的声浪席卷而至,引得昭康长公主都忍不住起身走到另一侧的窗前看看是怎么回事。

韩端跟着走过去,只见千金楼那船身仅是中等大小的花船徐徐驶来。

伴随着袅袅乐声而来的,便是船上那认真沿着《桃花扇》书中片段的小姑娘们。

她们一动一静皆有章法,哪怕隔得不算近,也能看出她们是什么人、在做什么。

好看的小姑娘做什么都是好看的,何况很多人刚看完《桃花扇》,正是书粉滤镜最厚的时刻,谁说这不是最好的,他们就跟谁急!

这不,一群小年轻从赛区入口一直追到进场处,边跑边喊,嗓子都给喊哑了,比寇承平他们找的托敬业一百倍!

作者有话要说:

小意儿:粉丝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

第36章

千金楼还没上台已经闹出这阵势,不少花楼的人心里酸溜溜的。

元宵灯会和花朝节离得不算远,上回含玉在元宵灯会惊艳亮相,一举拿下第一,早就让不少人心里蒙上一层阴影,这些天太平书坊那边天天往外卖扇子,最后几天还正式卖起了《桃花扇》那本书,卖得所有人心都凉了。

今晚花船入场之前,不少人还心存侥幸,觉得他们兴许只是喜欢那本书,不会真心实意支持千金楼和含玉,没想到才刚开场,这些书粉们就打破了她们心里最后一丝希望。

千金楼,今晚注定要成为她们共同的敌人!

作为所有人注目的焦点,千金楼花船不紧不慢地驶入指定区域,稳稳当当地停靠到岸边。最先下船的是几个负责打杂和补妆的丫鬟,她们训练有素地分列两旁,防止有人突破教坊设立的警戒线冲撞到要下船的盛娘等人。

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拿到这次登台资格的含玉。

她今日又恢复了一贯的装扮,整体打扮偏素雅,不像来角逐花神之位的,倒像个随家人出行的大家闺秀。

众人见到这样的含玉都愣了一下,有些闹不清情况。今天不是要演《桃花扇》吗?为什么含玉打扮得还没有刚才演出的小姑娘们隆重?难道他们弄错了,今晚含玉只是上去弹个琴?

虽说他们也很喜欢含玉的琴艺,觉得那是秦淮一绝,可是他们是冲着《桃花扇》来的,还追着花船喊了一路,现在突然发现可能看不到想看的节目,他们心里自然是失落无比!

有素质的都意思意思地喊起了含玉的名字,脾气火爆的就直接嚷嚷起来——

“今晚不演《桃花扇》吗?怎么回事啊?”

“你们上回说要演《桃花扇》的,可不能出尔反尔!”

“对啊,你们不演《桃花扇》,我们可就要支持别家姑娘去了!”

含玉盈盈地朝他们行了一礼。

众人一下子静了下来,想听听她怎么说。

含玉说道:“今晚我们是要演《桃花扇》,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弹琴,所以我会负责弹奏部分。”她侧身往船上看去,“我们的主演马上要下来了。”

含玉话刚落音,只见三道身影从丫鬟撩起的珠帘处出现。都说美人如画隔云端,那宛如画中人的美人远远立在珠帘侧,头上的珠翠在灯下闪着熠熠光辉,脸上的妆容瞧不太真切,但一眼看去便觉得这人身段好相貌好气质好,总之,样样都好!

在美人身侧还站着另外两人,一个扮相比美人稍微年长一些,但同样美丽;另一个则作中年书生打扮,面相瞧着有些圆滑,举手投足间却英气十足,显见是个颇讲义气的读书人。

光是往那儿一站,不少人已经看丢了魂,有些已经问起了身边的人:“那是谁啊?”“千金楼又挖了新人吗?”“没听说有这样的人啊!”

倒是旁边的花船上有人把盛娘三人认了出来,失声叫道:“她们疯了吗?”

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如意楼的孙当家。她自诩和千金楼当了许多年对头,对千金楼那边的动静自然格外关注,一看之下她都觉得自己眼花了,可那三个人化成灰她都认识啊!

孙当家疾步上了甲板,朝盛娘几人喊道:“香老虎!”

杨二娘眉头一动,转头朝孙当家看去。对上孙当家不敢置信的目光之后,杨二娘弯唇一笑,打开手里的折扇慢悠悠地扇了两下,那模样竟真像是个风流倜傥的俊朗书生。

这一声“香老虎”落入夜色之中,不仅没有被无边月色吞没,反而还在四周砸出圈圈涟漪。

香老虎?

这个称呼新入行的人已经不晓得了,只有在秦淮河畔待得足够久的人才记得那个英气十足的杨二娘。

听到孙当家的呼声,周围有更多人认出了盛娘三人,这个消息也逐渐在那一艘艘花船画舫以及周围的酒楼茶馆之间传开。

那些年纪和盛娘相仿或者更年长一些的花娘,不管是成了当家还是当了仆妇,都觉得盛娘三人这个举动太过疯狂。那是年轻人的戏台,她们上去做什么?难道她们觉得自己还能像当年那样只要站在台上笑一笑就能赢得无数人追捧?

她们已经老了!

尤其是盛娘,连女儿都快十四岁了,跑上台去凑什么热闹?!

在众人或惊愕或惊叹的目光之中,盛娘三人已经与含玉一起带着其他人物的扮演者进场,留下一片久久难以止息的议论声,所有人都热烈地交换着自己知道的消息,还有人遥遥询问如意楼的孙当家她们是谁。

盛娘三人要作死,孙当家自然不会替她们兜着,直接把盛娘三人卖了个底朝天,说她们是千金楼的三个当家,千金楼显见是没人了,连三个半老徐娘都敢上台,丢人不丢人!

孙当家的酸话一说完,问话的小书生看向她的目光顿时带上了狐疑,那表情明显写着“你那什么眼神啊这还叫半老徐娘”“那么美的姑娘你居然说人家坏话你一定是嫉妒人家”。

孙当家被众人鄙夷的眼神弄得一阵窝火,却不好得罪他们,只能回船舱里呆着去。

这些家伙大半都是读书人,没什么钱,但笔杆子厉害,要是她和他们吵起来,回头少不得被他们写臭!

孙当家这一声“香老虎”的影响却远不止于在小年轻之中传播,当消息传到周围的游船画舫、酒楼茶馆之中时,不少原本安坐在雅间里准备优哉游哉欣赏一下这次盛会的中青年人群都站了起来。

他们年轻时也像底下那些小年轻人一样在秦淮河畔浪过,追船砸钱写文章一个都没落下。

现在他们大多有了家庭和事业,再也不像当初那么浪荡了,做事渐渐稳重起来。不过遇上这种一年一度的盛会,他们还是会约上三两知己好友,出来一边小酌一边回忆当初那年少轻狂不知愁的快活日子。

没想到今天他们居然还能再看到当初曾靠他们捧上去的三位花神上台!

这叫什么?这叫来得好不如来得巧!

几乎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迈步挪到窗边,齐齐看向那还空空如也的高台。

人呢?香老虎呢?柳三娘呢?还有他们那个捧出来、绝无仅有的三连冠呢?

虽然他们曾被她们的无情伤透了心,可是能再看到她们站在台上,感觉又可以原谅她们了!

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叫随行的小厮跑去知会当年曾经一起喝过花酒的损友们,叫他们别在家里装正经了,错过今晚往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在看到她们!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三花神同台演出!

底下的小年轻们还不知道,他们父亲那一辈的人就在现场或者即将赶赴现场,正激动地讨论着一会的《桃花扇》会演成什么样。

他们大多都不认得盛娘三人,不过千金楼既然敢换她们上台,她们肯定不会让人失望的吧?

等打听出盛娘三人的光辉过去,众人更激动了,那可是三位花神!虽说好像已经过气了,不过看那模样、那气质,分明一点都不老啊!

管它什么过气不过气的,好看就完事!

花神夜游会的表演还没开始,《桃花扇》的热度已经被推到最高。

这可苦了前面上台的几个节目,观众对它们根本没什么期待,支持的人寥寥无几,甚至还有些不讲理的公子哥儿提出想砸钱换《桃花扇》先上来。

教坊那边的人见此情景,只能赶紧调整上台顺序,把《桃花扇》挪到了前头,并叫人上台重申杂剧演出规则:一般来说一个姑娘最多只能演出一刻钟,要是想加时得看看有没有人支持。

所谓的有没有人支持,那就是看有没有土豪砸钱了,砸到一千贯可以加一刻钟,加砸五千贯可以加两刻钟,往后再要加的话,就得再砸一万贯了!

这是最低下限,至于上限么,当然是没有的。

盛娘几人还没上台,台下负责唱名的人已经高声念出了一连串打赏,名号和赏钱数额报出来的时候人群中忽然寂静下来。

底下挨挨挤挤的都是小纨绔和小书生,他们听着那些巨额打赏面面相觑,忽然觉得自己囊中羞涩,兜里那三瓜两枣在这些人面前根本不够看!

更可怕的是,那些名字听着怎么这么像他们的父亲叔伯老师?

一定是同名吧?!

一定是的!

不少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觉得背上凉凉的,给《桃花扇》摇旗呐喊都不敢那么大声了。

这时台上的幕布缓缓拉开。

台上最先出现的是中年文士打扮的“杨龙友”和作小旦打扮的“李贞丽”,随着几个小生抬着轿子、嫁衣、银钱上台,剧情便由此展开了:由于内阁首辅派人来帮着逼嫁,杨龙友与李贞丽只能先应下来上楼劝李香君。

开场就是扣人心弦的逼婚催嫁,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台上几人身上。

三人依次开腔唱了起来,她们的气息很稳,咬字清圆,行腔婉转而细腻,听来仿佛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不是悠悠江水,而是漫长的时光长河——她们仿佛不属于这世间,只属于那个名为《桃花扇》的故事!

偏她们还不仅是唱,她们全程配合着唱词作出对应的身段表演,便是一时没听清她们在唱什么,也能从那紧贴剧情的动作感受到她们的情绪变化。

她们那唱腔、那身段再配上含玉那琴艺,谁能不深陷其中?

在李香君说出“便等他三年,便等他十年,便等他一百年,只不嫁田仰”的时候,所有人的心都被揪了起来。心爱的男人为避祸不知所踪,一介女子面对首辅之威仍是含泪说出这样的话,任是你铁石心肠都会动容!

到李香君拿诗扇挡在身前一步步退后,绝望之下一头撞柱血溅诗扇,台下响起了一阵吸气声,原来是不少小年轻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

台上的美人又美又痴情又坚贞不屈,这谁顶得住啊!

相比狂掉泪珠子的小年轻们,那些闻讯而来的中青年文士、官员、豪绅表达喜爱的方法要直接得多:砸钱!

第一波钱续的时间还没用完,第二波钱快把总数砸到两万多贯了,而且还在不断增加中!

盛景意是随着花船一起入场的,她远远地看着台上的表演,唇角微微扬起。她眉眼弯弯,不笑时也像在笑,现在她心里高兴,眼睛弯得更像月牙儿了。

她眼中映着灿亮的灯光,像极了熠熠发光的星子。

穆大郎对台上演着的《桃花扇》兴趣不大,他最近天天听着她们排戏,对这些唱词早已烂熟于心,哪怕台上的人唱得再动情他也没什么感觉。

穆大郎的目光落到盛景意身上,却见盛景意仰着脑袋看着远处的高台,仿佛不管听了多少回都很喜欢、都很新鲜。

有那么开心吗?

穆大郎的目光转回台上。

盛景意没注意到穆大郎短暂的注视,她专注地倚在护栏前听戏。

同一部戏,每个人的演绎是不一样的,甚至连同一个人的不同场次,演绎出来的感觉也是不一样的。

今夜这样的灯光、这样的呼声、这样的盛况,明显给盛娘三人带来了不小的影响,她们今晚的演出甚至远胜于今天早上的最后一次彩排!

就在盛景意听得入神的时候,立夏从船下跑了上来,气喘吁吁地朝盛景意喊道:“姑娘,韩府君给当家她们砸了一万贯!”

别看前头已经砸了两万多贯钱就觉得这钱来得很容易,要知道朝廷一年的总税收也不过几千万贯,能攒下万贯家财已经算是富得流油了。刚才那两万贯可是今晚这么多观众联手砸出来的!

韩府君一出手就是一万贯,简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有钱的没钱的全都跟着疯狂砸钱。

连韩府君都砸了,你不砸?你是不是不懂得欣赏?

你这么没品味的人,我要考虑以后还和不和你做朋友了!

到戏中的杨龙友开始画扇点题、朝观众亮出贯穿全文的桃花扇时,底下的人已经不把兜里的钱当钱了,恨不得把最后一个铜板都送出去!

看到这种大阵仗,连盛景意都呆了一下。

等盛景意回过味来,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这赏钱官府要分走一半,她们千金楼拿的那一半还要上税,最终大头基本是进了官府的口袋。韩府君从兜里掏出一万,最终收回的可能没十万也有八万!

所以说,那位韩府君是不是在给他自己当托,磨刀霍霍要狠宰一波今晚这堆花楼常客?

姜还是老的辣,狐狸还是大的奸,比不过比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

小意儿:比不过比不过!

韩府君:如果我说是我祖母砸的你信吗?

*

注:

“便等他三年,便等他十年,便等他一百年,只不嫁田仰”:出自《桃花扇》原文

第37章

台上台下的热闹还未结束,因为众人砸的钱远超加时数额,所以台上从《守楼》演到了《寄扇》,只是演完《寄扇》便没了,她们没排演其他部分。

《寄扇》终了,所有人站到戏台中央谢幕,配乐有弹琴的、弹筝的、弹阮的等等,演出有旦、小旦、小生、净、末、丑等等,不过是短短两出折子戏,俨然已经出动了千金楼所有能出动的人手。

此时台下的观众们还沉浸在《寄扇》的余韵之中,有些已经买到折扇的人觉着自己手上的扇子越发珍贵起来,那些没买到的则琢磨着明天一早叫人去抢购,一把扇子哪里够,一定得把两套诗扇和画扇全买到手才行!

就在观众们下定决心大肆抢购周边的时候,台上扮演“李香君”的柳三娘开口了,她娓娓介绍起筹备《守楼》和《寄扇》所投入的精力和钱财,表示她们都十分喜爱《桃花扇》,想排演出《桃花扇》的全本戏。

对于这个决定,观众们自然欢欣鼓舞,纷纷高喊自己一定会去看。

柳三娘话锋一转,说道:“光凭我们千金楼很难做成这件事,所以接下来我们准备在整个金陵城中进行选角,不管官伎还是私伎,不管相貌与年纪,只要有过人的天赋或者适合的才艺都可以来应征。这次选角由教坊、太平书坊、千金楼联合举办,入选者可以拿到丰厚的奖金,也可以参与《桃花扇》全本戏的排演。”

至于更多的细则,柳三娘没有多说,有兴趣的人到时自然会来打听,她只是负责放出这个消息而已。

柳三娘说起话来温声细语的,和她开腔唱起来时完全不一样,她扔出这么个大消息也像是在和人闲谈似的,很多人直至台上的人齐齐退场之后都没反应过来。

等回过味来,最先炸开的是各花楼的当家和姑娘们。

今晚她们已经见识过《桃花扇》的霸场能力,想来以后客人来花楼都会问一句“会唱《桃花扇》吗”,要是她们不学这个,接下来一段时间怕是要门庭冷落。可是要学的话,就得参加这什么选角活动,把自家姑娘送去给千金楼使唤!

上回如意楼想祸水东引,把含玉姑娘给千金楼送去了,结果怎么样?结果人家不仅没被定国公的怒火扫到,还搭上了徐小公子和寇家公子,这不,太平书坊又是给她们出书又是搞选角活动,连教坊都愿意替她们撑场子!

她们把姑娘送去参选的话,不会和如意楼那样肉包子打狗吧?

一干花楼当家觉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今晚的花神夜游会还没结束,她们已经感觉自己没什么希望了。

看看刚才那些人砸钱的疯劲,后面上台的姑娘们能打得过才怪!

许是因为受到的打击和冲击都太大,后面上台的姑娘都表现平平,甚至还有唱错调的,弄得底下的叫好声越发稀疏。

这些姑娘平时也是备受吹捧的当红名伎,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下台之后便默默回自家花船上抹泪去了。

有这种想法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基本上看过孙当家笑话的人这会儿心里都在打鼓。

没办法,千金楼现在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着实让人放心不下!

盛娘几人根本不在意别人在猜测什么,她们已经由丫鬟开路回到自家花船上。

盛景意第一时间带着造型团队帮她们卸妆,怕厚重的脂粉在她们脸上待太久会伤到皮肤。不过卸完脸上厚厚的妆容后还是要给补回淡妆的,不管什么什么时候都要给人看到自己光彩照人的一面,这是当偶像明星的基本操守!

盛景意帮她娘重新描眉,问她娘上台的感觉怎么样。

盛娘微微地笑了起来,任由盛景意仔细地在她眉上描画,口里说道:“还挺怀念的。”

当初第一次上台,她正处于最彷徨、最迷茫的年纪,她想好好地活下去才努力表现,结果竟意外受欢迎。后来她一路顺风顺水地走了过来,其实没受过什么挫折,便是生下个痴儿,她也安安心心地抚养自己的孩子长大。

想不到她们这些年有意识地淡出众人视线,这次重新站到台上竟还能碰上这么多支持自己的老熟人。

现在想来,她有在秦淮河畔自立门户的底气,约莫是因为从一开始就被捧着。

上台前她们已经听到不少老熟人报出熟悉的名号在给她们砸钱,别看杨二娘和柳三娘都没说什么,上台之后她们却都全力演出,在戏中的表现比彩排时强多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们并非自愿入这一行,可这么多年走下来,说是一点都不喜欢站在台上的感觉那是不可能的。她们真要不喜欢,总有机会嫁人从良,而不是结伴守着小小的千金楼。

母女俩正聊着天,忽听立夏进来传报:“当家,韩府君派人来请你们过去一叙。”她报出那边点的人,那边指名要见刚才登台的三个主要角色以及含玉,最后还补上个盛景意!

盛景意与盛娘对视一眼,都有些讶异。

她们抓紧把妆补完,走出船舱一看,便见韩家画舫已移船靠近,她们只需要下个船就能上去。

盛景意乖巧地跟在盛娘身边,心里拿不准韩端的意思。

教坊参与选角活动这事他们是商量好了的,刚才全场反应热烈,她们按计划公布选角的事似乎没什么不对。

左思右想,盛景意没想出太大的问题,当即定下心来跟在盛娘身边当乖巧的小鹌鹑。

很快地,她们被引上画舫二楼。

才刚踏入二楼雅间,盛景意就愣住了,因为里面坐着的不仅有韩端,还有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昭康长公主。

盛景意跟着盛娘几人上前行礼。

昭康长公主叫人把她们拦下了,给她们赐座后笑着说道:“不必多礼,我今夜是来听戏的,不是来摆架子的。”她打量着盛娘三人,目光忽地落到杨二娘脸上。

昭康长公主一愣,仔细辨认了一会,不确定地凝视着杨二娘说道:“是杨家的二姑娘么?”

十几年过去了,她记忆中的小女孩儿已有些模糊,不过对好看的小姑娘她一向印象很深,凭空回忆可能想不起来,见到人绝对能一下子对上号。

杨二娘上回听盛景意说见到了昭康长公主,心绪便被扰乱过一回。如今在被昭康长公主当面问起,饶是她平日里性情再要强,鼻头也不由微微泛酸:“回殿下,是我。”

昭康长公主心中也是一阵感慨,示意杨二娘坐到自己身边。

认出人以后,昭康长公主已没什么心思谈那《桃花扇》了。她本想提出给杨二娘赎身、帮杨二娘寻个如意郎君,可话没出口她又想到太上皇年纪渐长,越发听不得别人提起当年那件逆案,思来想去,终究只能拍着杨二娘的手背轻轻叹气。

韩端是想让昭康长公主高兴高兴才叫人去请盛景意几人过来,没想到竟成了故人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