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和谐的歌颂声中,程怀直这番慷慨陈词显得分外惹眼,他还没念完书已经被不少人打上“刺头”标志,连他老师都劝他外出一段时间,等事情消停了再回来。

程怀直虽不后悔上书,却也没忤逆老师的意思,乖乖出来访友去了。

只是接受现实是一回事,心里舒不舒坦又是另一回事,难得在归京路上遇到个谈得来的熟人,他免不了又谈起自己的满腔壮志。

说着说着,程怀直免不了又提起了韩端,说庚通判也夸这位韩府君壮怀远大,将来一定会力主北伐。

不知是不是盛景意的错觉,她发现谢谨行在听到程怀直夸韩端时眼底掠过一丝不以为然。

她这位便宜哥哥和韩端不对付吗?

徐昭明不是说他们曾经经常一起被人提起,还有个明显在捆绑营销的称呼,说他们是什么“临京双英”?

盛景意不懂也不问,安静如鸡地降低自己存在感,免得谢谨行发现让她旁听不太好,打发她去房里待着。

那多闷啊!

多了解一下局势,对她以后的规划来说也有好处。

即便谢谨行不是她的便宜哥哥,她本来也打算要通过徐昭明结交(利用)谢谨行的!

谢谨行似乎把盛景意这个妹妹忘了,到下人送来热茶和新做的蜜煎樱桃,他才把盛着蜜煎樱桃的菊瓣碟往盛景意面前挪了挪,含笑说道:“尝尝看。”

近来江南樱桃初上,价钱不低,盛景意只尝了两回鲜,都是洗洗就吃,没这么多讲究。

眼前的蜜煎樱桃明显是精心做出来的,通体呈现莹润的琥珀色,光看色泽就十分诱人。

盛景意戳了一小块送入口中,只觉樱桃没了初初成熟的微酸,完全被甜味渗透,吃着偏又不腻人,口感仍保留着樱桃原有的清爽,一口咬下去满嘴甜滋滋的,仿佛能沁进人心里去!

盛景意两眼一亮,朝谢谨行道谢:“谢谢哥哥。”

谢谨行对上盛景意那弯成月牙的笑眸,眉头动了动,也笑道:“自家兄妹,不用这么客气。”他又招呼程怀直也尝尝这新做的零嘴,他们虽都不是晕船的人,可船开后一直晃晃悠悠,吃点蜜饯果子下肚会舒坦些。

程怀直没假客气,也尝了几个蜜煎樱桃。

相比旧都那边,江南物产丰饶,不管水产还是山货都要丰富许多,便是这樱桃的吃法更是要精细许多。

程怀直本就是江南人士,他心里也觉得江南好,可是想到此次来金陵听好友提及北地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程怀直便觉得嘴里的蜜煎樱桃都不甜了。

他叹了口气,放下用来戳蜜煎樱桃的竹签子,又免不了与谢谨行感慨了一番。

谢谨行是合格的听众,不时会恰到好处地回上一句,不让程怀直感觉自己在唱独角戏。

盛景意听了一天的天下大势以及主战主和之争,一直到入夜都没觉得乏味。

到吃过晚膳后,程怀直才不得不回房看书去,马上要回到临京了,他得抓紧时间把功课补补,以免回去后被太学老师炮轰。

盛景意也回了房,她正要找本书出来趁机补补课,却听有人在外面敲门。

立夏一脸紧张地跑到门后警惕地问:“谁?”

出门在外,她要好好保护她们家姑娘,随时随地都要保持警醒!

“是我。”谢谨行温言笑应。

立夏听出了谢谨行的声音,放下心来把门打开,却见外头不止谢谨行一个,还跟着一群捧着衣服首饰的仆从。

那衣裳光用看的就知晓是名贵料子做的,在灯光映照下莫名给人一种熠熠生辉的感觉,可惜颜色比较单调,大多是亮眼的石榴红,依稀还能瞧见金线绣成的花纹,不知道的人看了会以为那是嫁衣。

首饰也是如此,摆在最前面的便是一套红宝石头面,做工精巧,用料昂贵,怎么看都不是凡品,只是一水的红配金着实太过显眼,一般人怕是压不住这样的玩意。

谢谨行命人把东西送到盛景意面前,见盛景意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解释道:“认亲这么重要的事,还是打扮得喜庆些好。”

喜庆些……

喜庆……

盛景意的表情更一言难尽了。

她这便宜哥哥年纪轻轻的,审美怎么就老年化了?

接下来他是不是还要说你现在太瘦了,平时要多吃些,圆润的身材看起来更有福气?!

已经入夜了,即便是亲兄妹也不好久处一室,谢谨行送完东西就离开了。

……

与此同时,谢家。

谢家两老自从收到孙子写明归期的那封信,夜里就没睡踏实过。

原本人老了,夜里睡得早,这个点两老早该睡了,可今晚谢老夫人却精神抖擞,一点睡意都没有。

谢老夫人叫来一溜丫鬟,把一套套衣裳全给展示出来,拉着谢老爷子问:“老头子,你快给我挑挑,明儿我穿哪套好?”她从一个丫鬟手里取过一身暗红色的衣裳,询问丈夫的意见,“你看这套怎么样?看起来会不会太正式了?会不会吓到咱孙女?”

谢老爷子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

衣服,不都长一个样?

也就花纹和颜色不太一样,穿哪件有什么不同?

谢老爷子心里有疑惑,谢老爷子不说。多年的夫妻相处经验告诉他,不该说的话不要往外蹦!

谢老爷子镇定地说道:“挺好的,我们孙女肯定不是胆小的孩子,你没看谨行在信里写的吗?她又聪明又勇敢,你就算把你的诰命服穿上,她也不会怕的。”

“你懂什么?”谢老夫人白了他一眼,说道,“头一次见面很重要,我们得让孙女一见到我们就想和我们亲近。”

谢老夫人挑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把明天穿的衣裳挑好了,顺便给谢老爷子挑了套配套的。

真正的搭配高手,哪怕是自己旁边的摆件也得足够相衬才行!

谢老爷子以为总算可以睡觉了,却见妻子又叫人取出自己的首饰,开始询问他哪套配刚才的衣裳。

出现在谢老爷子面前的,是一套套材质不同、形态相近的首饰。

上头的宝石有红宝石绿宝石紫宝石等等,玛瑙有红玛瑙黄玛瑙蓝玛瑙等等,仔细分辨的话还有各种名贵珠宝点缀其上,是他认不出来的玩意!

谢老爷子:“…………”

您呼叫的丈夫已下线,有事请稍后再拨!

第61章

初夏的谢家十分安静,主要是小孩子都被撵去族学上课了,家里就只剩一群大人。

众所周知,成熟的大人都学会自己找事情打发时间,不会一天到晚跑去打扰别人。

谢家长房本来有两子一女,过继了一个又嫁了一个,目前家中只剩下大儿子一家。

谢家大伯与他大儿子仿佛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瞧着都清正方直,现在两个人都在京为官,倒不用特别去通知。

谢谨行时间算得巧,今日正好是休沐日,谢家大伯父子俩在家边讨论朝中局势边等谢谨行带盛景意回来,大房的婆媳二人则凑在一起挑选适合的见面礼。

谢家三房皆是谢老夫人所处,不曾分家,平日里兄友弟恭不说,婆媳妯娌之间也极少起争执。

有这样好的夫家,婆媳二人哪会不清楚要怎么对待二老万般期待的孙女?

二房只谢谨行一个人,本来就怪孤单的,认回个妹妹好歹也有个伴。不管谢谨行和她处不处得来,养个姑娘也不费什么事,只有脑子有毛病的人才会去为难对方。

谁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去挑事?她们这样的人家,最讲究的就是家和万事兴!

婆媳二人正挑拣着,三房太太林氏找过来了,三人便一起交流起见面礼送什么好,最好又值钱又顶用的,而且别送重了,送东西,就该送别人用得上的!

“三叔回来了吗?”商量完见面礼的事,谢大太太随口问林氏。

“回来了,带着一身泥回来的,我打发几个小厮给他搓澡去了。”林氏是个北方人,对不洗澡这件事的容忍度还挺高的,不过今天见到阔别多时的丈夫时还是给惊了一下,差点怀疑他掉粪坑了。

谢家三叔也有官职在身,不过不怎么管事,整天泡在田里研究什么占城稻改良。

占城稻是早些年朝廷从占婆那边搞回来的,荒年时曾经在江南一带推广,谢家三叔老觉得它还可以再改良改良,所以挂了个闲置一天到晚泡田里琢磨新稻种的事。

这一天到晚泡田里,突然被喊回来可不就像在泥潭里打了个滚吗?

三个女人有商有量地备完礼,林氏又折返去给丈夫挑衣服。

她生了一对双生子,这会儿都在国子监念书,只能请半天假,下午才回来。

不算旁支的话,谢家到她儿子这代就五个孩子,排行都是男女混着排,算起来人丁其实有点单薄,现在多了个女孩儿,林氏心里还挺高兴,她边给丈夫整理衣襟边说道:“没想到二叔还有个孩子流落在外。”

谢三叔说道:“当年二哥和我们一起出门,别人永远会先看到他,不知惹得多少小姑娘芳心暗许,他没有风流债才不正常。”他说完才有些怅然,感慨道,“世事无常,谁会想到二哥会去得那么早。”

到中午,去国子监念书的两个小子回来了,外嫁的谢元娘也回来了,一家人都聚在谢家二老那儿等着谢谨行把人带回来。

……

另一边,盛景意一大早便起来了。

虽然为谢谨行的老年化审美忧愁了一会,盛景意还是挑了条不那么隆重的石榴裙穿上,发现大小正合适,腰上收得很巧,衬得她本就纤细的腰身只堪盈盈一握。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其实很适合这种红得鲜艳的颜色,在那艳红衣衫的映衬下她这段时间养得白里透红的脸蛋显得更为白皙。

衣裙可以穿,那一套套完整的头面却是不能全部往头上戴的,她从几套首饰里分别挑了几样不起眼的小配饰点缀上去,最后才挑了件能凸显少女天真的蝴蝶珠花缀在发间。

如此一来,也就没有满身大红大金的尴尬了,反而多了几分活泼俏丽,瞧着便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谢谨行早上看到盛景意梳妆打扮出来,眼前不由一亮,觉得自己给盛景意准备的衣裳首饰很不错。

只可惜首饰看起来好像没用上一整套,小姑娘只戴个一两样都这么好看了,整套全戴上岂不是更亮眼?

等谢谨行扫见盛景意细细的腰,忽地想起从前有个小姑娘为了变瘦曾当众饿晕,丢了老大的脸。当时他没怎么在意,现在看到盛景意腰这么细,不由担心她也为了这细腰饿坏自己。

谢谨行不负所望,语重心长地对盛景意谆谆教导:“往后得多吃些,别听别人说什么瘦点好,小姑娘就该多长点肉才有福相。”

小姑娘圆润一点难道不可爱?

盛景意:“…………”

本以为这个哥哥有点可怕,现在看来说不准是个憨憨。

兄妹俩跟程怀直在船上用完午饭,临京很快出现在眼前。

客船靠岸后程怀直向谢谨行道过谢,背着行囊与她们分别,径直回太学报到去。

早前盛景意已经从其他人那里得知临京便是后世的杭州,她以前也到过杭州,只是没好好逛过,只在酒店和指定场地转悠了一圈,这次她是来认亲的,同样不好仔细逛。

她乖乖巧巧跟着谢谨行坐上马车,连车帘都没撩起来看,只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朝廷南迁几十年,已经足够让本就繁华富庶的临京更上一层楼,外面到处都是叫卖声、交谈声,光用耳朵听就晓得外头有多热闹。

马车驶到谢家门前,谢谨行先下地,伸出手扶盛景意下马车。

府中奴仆早已得了信,边开门相迎边跑进去告知谢家二老,等盛景意两人步入中庭时二老已经领着家中老小迎了出来。

盛景意原以为只是见见二老,不想才进门便碰到这阵仗,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稍稍落后于谢谨行。

盛景意一路上都戴着面纱,此时只露出一双眼睛,可只看这么一双眼睛,二老已确定她确实是自家二儿子的血脉,那眉眼越看就越像!

瞧见盛景意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望过来,二老对望一眼,也停在原处,体贴地给盛景意缓冲的时间。

谢谨行见二老停下了,转过头看向落在后面的盛景意。这小孩不是事到临头怯场了吧?他笑着招呼道:“妹妹,这便是祖父祖母了。”

盛景意回过神来,迈步上前,软声喊人:“祖父,祖母。”

谢老夫人听了这么叫唤,哪里还忍得住,上前抓住盛景意的手落下泪来:“外面日头毒辣,你哥也不知道给你备个帷帽,男人办事就是这么不仔细。来,跟祖母进屋再认人。”

盛景意一听就知道谢老夫人是保养行家了,再看谢老夫人今天衣服首饰简单却不失郑重,为数不多的几件首饰都搭配得恰到好处,明显是有意在她面前收起通身富贵气,免得她不敢亲近。

盛景意跟着谢老夫人往里走,口里说道:“要不是哥哥提醒,我都不敢认您。您看起来这么年轻,哪里像当了祖母的人?”

对上长辈,盛景意嘴巴一向甜,还没落座,她已经把谢老夫人精心挑选的衣裳首饰准确无误地夸了一遍,弄得旁边一脸威严的谢老爷子都忍不住竖着耳朵认真起来。

没办法,刚才他接收到谢老夫人听夸间隙投过来的目光,那意思分明是“听听,听听,学学人家是怎么夸的”。

到了屋里就没谢谨行什么事了,谢老夫人亲自教盛景意认人。

谢家人口不复杂,莫说盛景意记性好,便是记性一般,认一遍肯定也能记下。

接下来便是交换见面礼的时刻,因为是头一次见面,还不太清楚盛景意的喜好,所以大房三房给准备的见面礼都很实用,无非是一叠银票和一堆精致首饰和名贵布料。

玉佩手镯之类比较有象征意义的见面礼她们都当场给了盛景意,其他的则直接叫人送去二老为她准备的院子里。

谢谨行早已在信中说过盛景意一时半会不会离开金陵,所以二老直接给盛景意准备了一套金陵的宅子,连带转给她东市几家店铺、城郊一处田庄和一处温泉庄子。

盛景意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富弄懵了。

谢老夫人还拉着她的手说道:“都说手里有钱,心里不慌,女孩儿手里就该多拿点私产,这样才不容易被人骗。我听你哥说,你准备在金陵那边有要紧事要做,要是缺钱你就和我们说,就当我们投点钱进去,回头你赚了再分给我们。”

谢大伯娘点头应和:“对啊,我们平时手里有闲钱也只是干放着,你若要用便跟我们说一声,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

盛景意看了眼谢谨行,没想到他提前把事情都写信里了。

现在她被谢家人这样热情接纳,却根本没想过要留下来,心里不免有些惭愧。

这样好的家人,是她从前不敢想的。

怪不得谢谨行这便宜哥哥说他自己是这个家的异类。

盛景意把自己准备的礼物也拿了出来。

时间有些匆忙,她没能准备太多,给谢老夫人她们的是托林老板赶做出来的五套定制版彩妆套装,从化妆刷到口红面脂都很齐备;给谢老爷子他们的则是她亲手题画的折扇,她问过谢谨行家中有几口人、各自有什么偏好。

相比她收到的巨额礼物,她这些礼物显得有点寒酸。

可送礼这事得量力而行。要知道她即使掏光千金楼的家底搜寻名贵礼物,送到谢老夫人她们面前可能依然拿不出手,倒不如送些别处没有的聊表心意。

谢老夫人没想到盛景意也准备了见面礼,心中越发怜爱这个从小流落在外的孙女。

听说她小时候得了痴病,感知不了外面的一切,她母亲才把她留在身边亲自带着,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现在这孩子病好了,不愿从母亲身边离开,她这个当祖母的即使再想把孙女养在眼前,也做不出让她们母子分离的事。

要是这孩子听说自己是谢家的孩子就抛弃母亲回来享受荣华富贵,她还是会好好待她,为她寻个合适的好夫家。

可那样的话,她不会像现在这样喜爱和怜惜这个孩子。

这孩子病虽好了,却仍有些“痴”。

这种“痴”正巧就是谢家人的特质。

比如当初她二儿子要孤身去救人,她哪怕痛不欲生,还是和丈夫一起照着二儿子的意思让这个儿子“病逝”。

因为他们都清楚,谢家人一旦想做什么事是谁都拦不住的。

真要强行把人拦下来,留下的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余生他都会在痛苦中度过。

所以,他们只能支持孩子的选择。

他们这孙女,不仅眉眼长得像她爹,骨子里也是名副其实的谢家人。

第62章

盛景意来的时候带的东西不多,离开时却像搬家似的,一天之内陆陆续续被谢家二老塞满了大半艘客船。

因为金陵那边还有事,盛景意便没有多留,只小住两晚就乘着天色未亮与谢谨行一道登船。

谢老夫人不好相送,只能殷殷叮嘱谢谨行好好照顾盛景意,叮嘱完还不放心,又派了一批家生子去帮盛景意打理金陵那边的产业,免得谢谨行这个兄长看顾不好妹妹。

谢谨行全程只说“好好好”,虽没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态度却明显有些敷衍。

盛景意都有点好奇谢谨行怎么会是这脾气,难道真的是因为被过继给二房所以和谁都不亲近吗?

夏天白昼长,天亮得早,船刚从临京码头出发,江上已渐渐亮了起来。

没有程怀直作陪,盛景意与谢谨行之间没太多话要说,盛景意便领着立夏到甲板上欣赏沿岸风景。

立夏这两天跟着盛景意回谢家,原以为自己一个出身农家且特别能吃的丫鬟会被嫌弃,没想到众人对自己都格外热情,连她抱饭桶吃饭都没人说什么。

得知盛景意身世后便一直在回忆各种话本剧情的立夏放下心头大石之余,又隐隐有点小失望,觉得转折来得太快,她拟定的一百种保护姑娘的方法都没派上用场!

好在立夏一吃饭就忘了烦恼,白白的大米饭她自己吃一大桶心里都不慌,所以跟着回金陵时也没什么烦忧,又开始叽叽喳喳地把沿途的发现指给盛景意看。

到午饭时间,盛景意才回到船舱。

谢谨行穿着天青色袍子,仍是平日里温文儒雅的读书人装扮。他招呼盛景意坐下,含笑说道:“我在金陵没宅院,到时可能要到你别庄蹭住,你别嫌弃哥哥。”他脸上带上了受伤的神色,“唉,你一回家,我才发现家里竟这么有钱,那么多铺子田产说给就给。”

盛景意看了他一眼。

见过谢家二老之后,她看着谢谨行就没那种心里发毛的感觉了,只奇怪他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她斯斯文文地搁下筷子,也含笑对谢谨行说道:“哥哥想住多久都成。”

谢谨行见她答应得痛快,戏瘾下去了不少,毕竟没人对戏会很寂寞。

他没再唉声叹气,而是给盛景意介绍起两处宅子的位置,城里的宅子和畅清园离得近,步行不到一刻钟就到了;别庄则和千金楼离得近,乘船到下游也是步行一刻钟就到,可见二老收到他的信后便命人去置办。

盛景意听了,忍不住又看了眼谢谨行,感慨道:“祖父他们真好。”

谢谨行对上盛景意的目光,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味,总感觉盛景意那小眼神的意思是“那么好的祖父祖母怎么有你这孙子”。

兄妹俩维持着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一路同行,最终客船停在了那处记在盛景意名下的别庄外。

随行的仆从先把客船上大部分的东西搬到别庄,剩下一些则送去城里的宅子里头,完全不必盛景意操心。

盛景意跟着去别庄看了一圈,把管事的都认了一遍,才乘小船回了千金楼。

盛娘等人这几天一直提心吊胆,生怕盛景意被人欺负了去,见到盛景意全首全尾地回来了,自然高兴不已,娘几个关起门说了许久的话。

盛景意原本挨着盛娘说话,说到最后眼皮越来越沉重,最后竟直接埋在盛娘怀里睡着了。

盛娘轻抚着女儿的长发,过了好一会才叹着气对杨二娘、杨三娘说道:“谢家是厚道人家,我们也不能让他们难做,正经人家的女儿哪有常住在花楼的道理?等明儿小意儿醒了,我们便一起劝她搬出去。”

不管怎么说,盛景意还在金陵,她们想见时就能见到,对她们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

倘若真想把女儿寸步不离地拴在身边,她又何必托玲珑去临京送信?

杨二娘两人都点点头。

盛景意能留在金陵,她们也满足了,按盛景意说的,别庄离千金楼这边不远,乘船过去便行;往后盛景意要和徐昭明他们合伙弄畅清园之事,住到城中的宅子里也方便。

盛景意这几日经历了好一顿舟车劳顿,一觉竟睡到天亮。

第二日一早,盛景意是被粥香馋醒的,她坐起身,看到三个娘坐在外间分粥,粥里放的也不知是什么河鲜,闻起来格外鲜。

盛景意起身洗漱好,才坐到盛娘身边问:“娘,我什么时候睡着的?我睡好久啊!”都睡得记忆有些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