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寇承平他们面露茫然,盛景意说道:“明儿我们不出来吃了,你们来我家,我们尝尝推出的几样菜。”

盛景意又让寇承平抓紧时间筹备,韩端马上要成亲了,作为合作伙伴,韩端要是在金陵这边也办婚宴,那她们肯定要友情提供一些好吃又好看的菜品!至于打广告什么的,只是顺便打打而已,不要太在意,都是一条贼船上的人,相互帮个忙不算什么!

寇承平听盛景意把韩端成亲都算进去了,想想丰神如玉、怎么看都是个翩翩君子的韩端,再想想一只只肥美的鸭子,着实很难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寇承平迟疑地说道:“韩世兄会答应?”

盛景意笃定地说:“我哥哥和韩府君可是至交好友,只要我哥哥去和他打个招呼,韩府君肯定会欣然应允。”

穆钧:“…………”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即便谢谨行和韩端现在站在同一战线上,穆钧也能看出这两人没什么深厚交情,连塑料友谊都算不上,什么至交好友完全是扯淡。

寇承平这群小纨绔却不晓得,他们想到谢谨行和韩端两人从小就被大人们摆在一起说,而且同样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交情肯定不会差。而且连盛景意这个当妹妹的都这么说,他们有什么理由怀疑?

两边说定了,寇承平便暗中物色适合的店铺和人手去了,务必做到邱家每一处餐饮产业旁边都新开一家鸭店,让每一个金陵人都能爱上吃鸭!

盛景意和穆钧也回去了。

既然谢谨行和韩端要把穆钧推上那个位置,盛景意待他的态度倒是和气了许多,毕竟做都做了,当然要把事情做得妥帖些,免得出了力还被记恨。

不过她很懂得拿捏和问题少年相处的方法,没刻意表露讨好之意,大多数时候只把他当小纨绔们一样对待。

给人卖好也是要讲究技巧的,一味地倒贴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想要那“从龙之功”,不就是为了能让自己能活得更自在些,能让身边的人都过上好日子吗?要是得委屈自己卑躬屈膝、曲意讨好许多年,才能换那么一点“功劳”,谁爱干谁干去!

盛景意和穆钧边聊着邱家的事边回了谢宅,等两人进了门,才被告知谢谨行叫他们去主屋那边一趟。

盛景意与穆钧对视一眼,都有些讶异。

盛景意问来门口候着他们的小厮:“哥哥找我们有什么事?”

小厮许是得了嘱咐,如实答道:“西岩先生来了。”他看了盛景意一眼,又补充道,“西岩先生是公子给姑娘请的老师,今天中午到的,公子陪他聊了一下午。”

盛景意这几天领着穆钧到处下馆子搞时常调研,倒是差点把自己和穆钧交的那份作业给忘了。

听到小厮说来的是“西岩先生”,盛景意愣了一下。

这人还挺有名的,前段时间筹备文会,盛景意把士林这些名人了解了一圈。

目前来说,士林之中声望高的名人主要有两类。

一类是喜欢搞书院开宗立派的,比如韩端他老师以及湖山书院那位黄山长,他们的特点是门生故吏满天下,在朝在野影响力都很大。

一类则是恬然自得地过着隐居生活,没事就出去游历,路见不平马上给人出谋划策,而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当然,这些事迹还是会被人广为传扬,以至于他们平日里虽然住在山窝窝里头,家门前仍然车马不断,逢年过节有人送酒送肉,反正就是他人不在江湖,江湖里却到处都是他们的传说!

他们的特点是:别找我当官,谁都别找我当官。当官是不可能当官的,我就是死在这山里头,也不会去给朝廷做牛做马!

西岩先生就是后一种人。

在有些传言之中,西岩先生已经一百岁了,看起来却还像个三十岁的白面书生,年轻时他曾掐指一算,帮助太太上皇迁都临京,说这个位置可以让朝廷续命至少两百年;在另一些传言之中,西岩先生学问了得,他帮助过的人大多官至宰相,他来去无踪,鲜少在哪里停留,但看人的眼光十分毒辣,若能得他一句夸,以后绝对能飞黄腾达!

不管是哪个版本的传言,西岩先生都是张很厉害且很难掉落的SSR卡,拥有之后能大杀四方的那种。

盛景意又和穆钧对视了一眼。

穆钧显然也听说过西岩先生,眸中掠过一丝异色,没想到谢谨行能为他们请来这样的老师。

“我们走快点吧。”盛景意催促道。

穆钧点头。

两个人加快了脚步。

另一边,谢谨行与传说中的那位西岩先生聊了一下午,话题也没聊完。

西岩先生不像传言中那样“永远三十岁”,却也没有老到一百多岁那种年纪,他看起来很符合所有人对隐士的预期,身着一身宽大的道袍,须发皆染了霜白,一双眼睛却清明无比,不见半分浑浊。

谢谨行找上他时,他是很欣赏这个年轻人的,不过并不觉得他们之间有师徒缘分。

谢谨行太聪明也太有主意,等闲人已经教不了他,他这位声名远播的西岩隐士也不行。

等谢谨行说不是自己想要拜师,西岩先生才收下他递过来的两份策论。

所谓的策论,就是针对某个主题讲述自己的观点和对策,是朝廷科举的必备科目之一。

谢谨行没说明学生的身份,只请西岩先生先看看两份文稿,若是觉得能入眼,便留下来教教这两个学生。

要是再早个几年,西岩先生是绝不会松口的,可他现在年纪渐渐大了,虽然身体还算健朗,却也知晓老之将至,谁都抵挡不了。

生老病死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怕老怕死也是人人都会有的想法,西岩先生也不能免俗。

过去他不想收学生,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还年轻,还可以潇洒地云游四方,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理念自有自己去实现。

现在他发现自己可能走不了多远了。

他也开始希望有人能替自己走下去。

谢谨行带来的两份策论其实都不完美,却各有优点:一份行文很有条理,想法十分新颖,考虑得也挺全面,可实施性比较强;一份写得非常漂亮,引经据典利索得很,一看就知道写它的人博览群书。

可惜缺点也很明显,前一份明显对地方情况不太了解,很多举措优点异想天开;后一份也有同样的毛病,而且提的应对之策连半点可操作性都没有。

按谢谨行的说法,这两孩子都才十四五岁左右,没怎么出过门,没怎么接触过外人。

如果确实是这样的话,那他们能写出这样的策论已经很了不得,哪怕有点缺点那也是瑕不掩瑜,绝对是两个可造之材!

西岩先生考虑了几日,没等谢谨行派人来请,自己便轻装简行来到谢府。

他不是讲究虚礼的人,既然决定要收学生,还觉得谢谨行举荐过来的两个人选挺合自己心意,自然不会坐在家中等着天上掉学生。

至于两个准学生的出身如何,西岩先生也不甚在意,不说对方与谢家渊源颇深,就是他们只是一贫如洗的寒门子弟,他也能把他们教出宰相之才、推上宰相之位。真以为他这些年没结交几个达官贵人吗?

西岩先生安然地与谢谨行品着茶,等待两个学生归来。

听谢谨行说,他的两个准学生是出去了解一下邱家的情况,准备和邱家较量一番。

邱家在金陵坐大,这些年造了不少孽,西岩先生都看在眼里,只是不清楚两个半大少年要怎么和邱家这样的庞然大物抗衡。

难道是临京谢家想把手伸到金陵来?

也不对,那样的话应该是谢谨行去与邱家较量,而不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

那就是谢谨行想用邱家来给两小孩当磨刀石了。

这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个当真敢放手,一个当真敢去干,恐怕只有年轻人才能有这样的胆子!

西岩先生茶喝了过半,便见小厮领着两个少年郎走了过来,那两个少年郎都长得极为出色,只是相貌都偏柔美,乍一看还以为是女娃娃。

西岩先生看了眼谢谨行,眼底多了几分疑虑:这位谢家二郎不会是给他找了两个女扮男装的女学生吧?

西岩先生倒不介意收女学生,只是他是怀着找人传承衣钵的想法来的,谢谨行给他找两个女娃娃怕是不太地道吧?

这世道,女娃娃能做的事总归比较有限,男的只要肯努力,到相位上坐个三两年不是难事,朝廷什么时候出过女丞相?所以这不是他看不看得起女孩儿的问题,而是想要把自己的所思所学传延下去,终归还是要找个男孩儿才行!

谢谨行看出了西岩先生的疑虑,招手让盛景意上前,坦然地向西岩先生介绍道:“这是我妹妹,在家行六,先生可以唤她六娘。”他介绍完盛景意,又给西岩先生讲起穆钧的来历。

西岩先生还没确定要留下来,谢谨行不可能如实相告,只半真半假地说要举荐穆钧兄长去参加武举,穆钧兄弟俩父母双亡,穆钧兄长放心不下这个弟弟,所以托他照看一二。他觉得穆钧天资过人,碰巧又想给妹妹请个好老师,才一并把他们写的策论送过去。

这番话说得十分坦诚,西岩先生挑不出错处来。他捋须静默片刻,先让盛景意两人坐下,而后问起盛景意打算如何与邱家较量。

盛景意不由看向谢谨行。

谢谨行朝她淡淡一笑,意思是“只管实话实说”。

盛景意了然,把自己的打算与西岩先生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盛景意开始绘声绘色地给西岩先生介绍了一遍鸭子能做什么吃食:鸭子浑身都能吃,鸭舌鸭掌鸭翅卤一卤都超好吃的,而且耐吃得很,可以津津有味地吃上半天;鸭肠不管是烤熟还是烫熟都超香的,嚼着还很劲道,和其他部位的口感都不一样;鸭血也是宝哇,做成鸭血粉丝汤,那叫一个鲜,那叫一个美!

至于鸭肉,更是烤也好吃卤也好吃!

前两天她还从一个岭南大夫(老方)那儿讨了几种老鸭汤配方,熬出来的汤特别特别好喝!

鸭鸭这么可爱,鸭鸭这么好吃,怎么可以让它活着走出金陵!

西岩先生:“…………”

谢谨行莞尔道:“时间不早了,先生想来也饿了,其他先用些晚饭再细说吧。”

这天晚上谢府的厨子发挥得很稳定,完全把被盛景意调教了一整个月的手艺发挥了出来。

西岩先生自认不是个好口腹之欲的人,一吃之下还是差点忘了身在何方,愣是比平时多添了一碗饭。若不是他忍耐力不错,怕是要当着几个年轻人的面打起饱嗝来。

第二日一早,盛景意和穆钧就在谢谨行的见证下行了拜师礼。

因着两人的策论各有优劣,西岩先生也评不出高下来,便按着两个人的年龄给他们排资论辈。

说来也巧,盛景意两人竟是同一年出生的,穆钧只比盛景意大一个月!

盛景意有些扼腕。

要是以后穆钧真有机会荣登大宝,她说不准就能当皇帝的师姐了,听起来可比皇帝的师妹厉害多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关系算是扯上了,即便往后穆钧决定翻脸不认人,好歹她们也还算有一段同门之谊?光想着拿上一辈的恩情当依仗,总觉得不太稳当,还是自己来比较靠谱!

师拜完了,西岩先生也没马上教他们什么,只给他们列了张书单让他们先读一读,平时该干什么干什么,比如今天要指挥厨房做烤鸭这么要紧的事可千万别耽搁了,盐水鸭也安排上。

只可惜六月桂花太少,没法做桂花盐水鸭,光听这名字就比较清雅得很,滋味肯定很不一般。

嗯,不管两个学生资质如何,他都得留到桂花多的时节才行,吃不吃那桂花盐水鸭不重要,重要的是当老师的要对学生负责,教学生绝对不能半途而废。

午膳时分,徐昭明这群小纨绔从国子监溜了出来,熟门熟路地跑去谢家觅食。他们还没踏入大门,就闻见一阵诱人的香味从里头飘了出来,勾得他们肚子里的馋虫开始疯狂叫唤!

徐昭明和小伙伴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连走带跑地直奔平时他们蹭饭的地方。

相比徐昭明这群可以去蹭吃蹭喝的小纨绔,谢府左右那些人家就没那么幸运了。

这个点正是饭点,大伙的饭菜都上桌了,正要动筷子,隔壁的烤鸭就出炉了。

也不知那烤鸭是怎么烤的,香味隔着院墙都能钻进他们鼻子里去,光是闻着那味儿,他们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一只油滋滋的烤鸭被片成一块一块的薄片,每一片都连着烤得枣红润亮的鸭皮,一口咬下去,绝对皮脆肉香!要是再配上特制的蘸料,夹起烤鸭往里头打个滚儿,那又是另一番滋味!

怎么办,他们觉得自己眼前的菜全都不香了!

要是他们现在去敲谢家门,谢家那边会盛情邀请他们留下吃饭吗?

作者有话要说:

西岩先生:有没有好吃的不要紧,我主要是想教书育人。

小意儿:老师说得是

穆弟弟:您高兴就好

第89章

现烤的烤鸭太香,徐昭明伙同小伙伴把刚上桌的、香喷喷的烤鸭一扫而空,才发现饭桌边上多了个生面孔,瞧着还挺严肃的,像他祖父。

徐昭明忍不住和身边的盛景意小声嘀咕:“那是谁啊?”

盛景意就顺势给他们介绍了西岩先生,说这是她和穆钧拜的老师。

一听是老师,小纨绔们就兴致缺缺。

从小到大他们缺老师吗?不,他们不缺老师,他们只缺慧眼识珠的老师,又或者说是眼瞎了觉得他们未来能有大成就的老师!

倒是徐昭明和寇承平水平稍微高那么一点点,至少他们都听说过西岩先生的大名。

徐昭明老老实实领着小纨绔们向西岩先生问好,寇承平还对刚才抢了最后一块烤鸭表示忏悔,下次他一定记得尊重师长。说着他认真解释了一番,说自己也是有考虑的,最后一块烤鸭明显邻近鸭屁股,油多,老人家吃太油腻不好,绝不是他太馋,抢菜抢到老人家面前!

西岩先生听他们闹哄哄地这么一嚷嚷,忍不住露出笑容。

他是会计较一块烤鸭的人吗?

西岩先生慢条斯理地捧着碗冰镇饮子说道:“饭也吃完了,我来考校一下你们最近在国子监学得怎么样吧?”

徐昭明:“……”

寇承平:“……”

完了,他们刚才抢菜抢得太激烈,得罪先生了!

徐昭明一行人被西岩先生拷问了一番,蔫耷耷地回了国子监。寇承平他们要去上课,徐昭明则溜达去和张祭酒他们会合,配合他们完成编书工作。

徐昭明还贴心地拎了一食盒卤味。

烤鸭要趁热吃,卤味却不同,放凉了甚至还别有滋味。

傍晚时分,寇承平等着和徐昭明会合,再去一起去盛景意那边蹭饭。中午盛景意尝了新鲜出炉的烤鸭,说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所以晚上会再烤一轮,另外还会做盐水鸭和鸭血粉丝汤,叫大家尝个味儿,看看适不适合拿到店里卖。

寇承平一行人等啊等,不仅等来了徐昭明,还等来了张祭酒和东莱先生几人,连沉默内敛的李弘都混在其中。

寇承平和徐昭明说悄悄话:“怎么张祭酒他们都在?”

徐昭明压着声音咕哝:“我中午不是给他们带了卤味,他们吃了觉得好,我随口邀他们晚上一起去试菜,他们就应下了。”

他也没想到张祭酒他们会答应的,这不是随便提上随意一嘴吗?好在国子监离谢府不远,徐昭明早早派人回去给盛景意递过信,免得又出现中午那种菜不够吃的情况!

唉,身为好朋友,盛景意应该对他们的食量有点了解啊!

另一边,盛景意收到徐昭明的消息时确实愣了一下,好在今天本就是要叫嘴刁的徐昭明他们来试菜的,鸭子杀了很多,食材备得很足,再来一拨人也不会出现不够吃的情况。

左右也不用自己动手做菜,盛景意没太在意,只叫厨房多准备几只烤鸭,毕竟不仅客人要吃,她还得派人趁热送去给盛娘她们尝尝鲜!

到了饭点,徐昭明一行人如期而至。

张祭酒是个读书人,读书人脸皮薄,跑人家家里蹭吃蹭喝还是很不好意思的。

不过这事儿吧,也不能全怪他,主要是甘东莱一口应下了,陆观和李弘他们也没反对,他才随大流说要过来的。

何况他们也不单是想吃什么烤鸭和盐水鸭,他们只是听说谢谨行把西岩先生给请来了,想过来拜访一下西岩先生而已。

李弘不管从身份上还是学识上都远逊张祭酒他们一筹,若不是徐昭明他们捣鼓出个文会来,他是没机会结交张祭酒等人的。

他全程没有作声,只在见到出来相迎的谢谨行时上前问了声好,随后便安安静静地跟着其他人一起行动了。

外男这么多,盛景意这个请人来试菜的人反而没好出场,只叫徐昭明拿个小本本叫张祭酒他们写点试吃感受。

人都来了,鸭也吃了,总得留下点评价吧?要是写得好了,回头他们就拿来当广告词,尤其是那个叫陆观的,多让他夸夸。

这人文采那么好,跑国子监都能往墙上写诗了,合该让他把才能用在正确的地方!

徐昭明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又帮盛景意把穆钧捎出去认人。

穆钧已拜了西岩先生为师,与张祭酒他们见礼时便自称是西岩先生的弟子。

张祭酒当久了校长,免不了要考校穆钧几句,问问他都读了那些书,穆钧应答如流。

光比看书的话,他还没输过,只是许多内容不怎么理解,得整理出来请教老师才能学通透。

张祭酒看看人家那学问、那气度,再看看时不时拉着小厮问“好了没?能吃没?”的那群小纨绔,心口隐隐发疼。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该扔啊!萧西岩这人也没传出想要收徒授学的消息,来趟金陵竟就捡到了这般姿仪出众、勤勉好学的少年郎当学生!

张祭酒觉得自己一会要多吃点,才能弥补眼睁睁看着好苗子掉进别人碗里去、成了别人学生的悲伤。

李弘在最不起眼的位置落座,马上有人为他送来一碗刚做好的鸭血粉丝汤。

这时代玉米和地瓜都没有传入,后世更常见的淀粉粉丝,比如玉米粉丝、地瓜粉丝都是找不着的,好在绿豆是有的,而且豆子价格不算贵,虽比普通米面要昂贵些,可能出来吃饭的自然不差这个钱,盛景意便叫人用绿豆做成粉丝。

比起淀粉类粉丝,绿豆粉丝口感更佳,往往久煮不烂,上桌后哧溜一口吸进去,滚烫滑腻的粉丝仿佛能一下子钻进肚子里,吃着叫人通体舒泰,感觉浑身上下都熨帖了。

时下流行的“汤饼”,与后世的面条差不多,有过水面也有浇汁面,只是论精细的话可没有这根根分明、晶莹剔透的粉丝来得诱人。

有这样的粉丝打底,众人连搁在一旁像是点缀的殷红鸭血都给忘了。

还是张祭酒观察入微并不耻下问:“这是什么?鸭血吗?”他的语气有些犹豫,因为血这东西不吉利,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会让它上桌,更别提拿它来款待客人。

谢谨行作为半个东道主,免不了给他们介绍了一番,说这是鸭血,现杀现接的,新鲜。

鸭血营养丰富,滋味鲜美,大夫们都说以形补形,倘若老弱妇孺身体虚弱,便可以吃这鸭血来补补气血。

再看看它这形状吧,稍稍放置片刻便凝成块,可以轻易切成这方方正正的模样,这说明很多被人弃若敝屣的东西其实也是“可造之材”,能变成对人有用的东西。

所以说,我们不一样先入为主,觉得它脏污腥臭,我们要正确看待它们的价值。

张祭酒等人听得一愣一愣。

这听着好像还挺有道理的,经谢谨行这么一讲,眼前这碗鸭血粉丝汤顿时变得寓意深刻起来。

它已经不是一碗简简单单的鸭血粉丝汤了,它蕴含着那么深刻的哲理,值得他们认真品尝!

张祭酒没再说话,专心致志地解决自己面前的食物。

李弘见大家都动了筷子,也跟着尝起鲜美的鸭血粉丝汤来,桌上顿时只剩下咻咻咻的吸粉声。

小小一碗鸭血粉丝汤很快见底,李弘正要把剩下的汤喝完,忽地注意到碗底的纹理与外头卖的很不一样,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隔着清亮的汤色看着那漂亮的纹理,手蓦然一颤,剩下的汤底泼到了他身上,若非他眼疾手快接住了瓷碗,说不准它已经摔碎了。

谢谨行注意到李弘被汤水撒了一身,起身说道:“李公子且随我来,我取套衣裳给你换上。”

李弘自知失态,面上露出几分窘迫:“谢了。”他起身随着谢谨行去换衣服,目光不经意落到走廊里悬挂着的花灯上,又看见了那熟悉的笔触。

谢府为何会有这么多她亲笔所画的东西?

连那碗底的花纹,仿佛都出自她之手。

李弘目光不自觉地落到谢谨行如松竹般笔挺的背脊上。

这位临京过来的谢家子弟,难道是慕她之名而来?

若是这么优秀的人钟情于她,她一定可以过得很好吧,她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只是,这位谢公子比她略小几岁,又出身谢家那样的家族,他们的前路怕是不好走……

李弘心里乱糟糟的,却听谢谨行开口说道:“李公子,到了。”

李弘恍然回神,再次朝谢谨行道了谢。

谢谨行将他那魂不守舍的模样尽收眼底,眼底掠过一丝深思。他没说什么,只含笑目送李弘入内换衣服。

李弘进屋后,便有小厮上前小声与谢谨行说起李弘方才看着花灯出神的异状。

谢谨行看了眼廊下挂着的花灯,想起这些灯是他们迁居新宅那几天盛娘她们陆续添置的。

女人对于布置房子这件事总是格外热衷,床铺、桌椅、灯烛、碗筷这些她们都认认真真选来选去,比如这宅子里的碗筷还是她们画了花纹专门叫人烧制的,说是乔迁要有乔迁的样子,不能马马虎虎!